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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6日早晨,，我在家中醒來,。和在法國的千萬手機用戶一樣，我讀到了新聞客戶端推送的法國前總統(tǒng)密特朗在半個世紀前寫給情人安娜的火辣私密的情詩,。 這些用法語表達的情話尺度很高,，“激情與涌浪”“世界邊緣的嬌喘”“愛撫和暢飲”等等,，幾乎不需要聯(lián)想，這些直白和露骨的文字似乎就能把巴黎秋天清冷的氣溫瞬間刷成炙熱的夏天,。這些話出自33年間,，密特朗寫給安娜的1218封情書，它們足足裝滿了20多個鞋盒子,。

今年是密特朗誕辰100周年,，也是他逝世20周年紀念,，而密特朗的原配妻子丹尼爾·密特朗如今也已經(jīng)去世滿5年，也許正是這個時機,，法國出版商決定將這些曾經(jīng)私密的書信集結成冊,，并且公開發(fā)表。而我,，也再次注意到了法國社會,，媒體界和出版界近兩年對政治人物私生活關注的尺度,，也正在悄悄地起著變化,。

在20年前的1996年,，就是在密特朗總統(tǒng)的葬禮上,，妻子達尼埃爾和由私生女陪同的情人安娜,，共同出現(xiàn),，驚呆了法國人民,?？偨y(tǒng)長達30多年的婚外私生活,，甚至是一位已經(jīng)成年的私生女的存在，竟然完全不在公眾的視線內(nèi),。可想而知,，只有法國媒體對于政治人物的私生活采取了近乎集體禁聲的做法,，才能出現(xiàn)這樣的結果。

在法國,，媒體向來有這樣的傳統(tǒng)：L’informations’arrête à la porte de la chambre à coucher（調(diào)查止于臥房之外）。說的就是法國不報道政治人物緋聞,、不炒作他們私生活的不成文的規(guī)定。究其原因,，我覺得是因為法國社會長期以來,，將公共事務與個人生活的界限分得很開，并且對政治領袖人物似乎有一種特殊的尊重和寬容,。

對于法國人來說，歷史上各個王朝,，從英雄到皇帝,，這些領袖人物都有過風流韻事，社會風氣將此視為人之常情,。法國的多位總統(tǒng)在任期內(nèi)擁有情婦差不多是公開的秘密。但是由于法國人將公共領域和私人生活劃分得很清楚,，所以在法國人看來，政治人物感情出軌與他的治國能力無關,，更不意味著對國家不忠,。于是,，在法國民眾的寬容下,，密特朗的情婦和私生女能夠出現(xiàn)在他的葬禮上，希拉克的婚外情人盡皆知,，前國際貨幣基金額組織總裁卡恩私生活奢靡卻穩(wěn)坐高位，奧朗德在任期內(nèi)移情別戀,，騎摩托車夜探香閨,，當這些在電影里才能想象的情節(jié)，活生生在法國政壇上演時,，那邊英國八卦小報已經(jīng)炸開了鍋,，這邊法國主流的媒體并沒有大篇幅地報道,。事實上,，民調(diào)機構調(diào)查顯示，77%的法國人認為奧朗德與女明星加耶的緋聞僅僅是總統(tǒng)的私事,，84%的人表示自己對奧朗德的評價不會因此而發(fā)生改變。

在消息曝光后,，奧朗德照例舉行了一年兩次的愛麗舍宮記者招待會,，我也應邀出席,。我記得那一次的記者會,，氣氛非常奇怪，雖然法國的經(jīng)濟狀況,、烏克蘭危機早就成為板上釘釘?shù)奶釂栔攸c，但是來自世界各國的記者們在下面議論紛紛的卻是,，誰將問出他和加耶的私人問題,。結果，這個問題是外國記者提出的第一個問題,，那一刻,，就像等待中的靴子終于落了地一樣,，全場都松了一空氣,，同時期待奧朗德的反應。這位自詡為第五共和國“正常”的總統(tǒng),，微笑著輕描淡寫地回答：“私人的事情應該在私下的場合了結。今天我們還是關注更重要的話題吧。”隨后,，也再沒有對這件事情做正面的回答,。有一位英國記者這樣寫到,，想象一下，如果是英國前首相卡梅倫鬧出了這樣的出軌事件,，恐怕會成為整個新聞發(fā)布會的焦點。英國人除了對皇室家族的尊嚴絕對嚴肅地維護,，對于政客的私生活細節(jié)，媒體們窮追猛打,，民眾們也津津樂道。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也許對于政治人物和系統(tǒng)的權威性,，英國人和法國人有著不同的態(tài)度,，英國人更多的是對政客的懷疑和憤世嫉俗,，法國人則更多的是尊重和寬容。他們更能容忍政治人物在私生活方面，有著和所有正常人一樣的缺點。

英國每日電訊報的一位記者曾經(jīng)寫過這樣有趣的觀察：在過去的很多個世紀里,，我們都喜歡嘲笑法國人樂忠于性事,，但是當他們自己的總統(tǒng)在最火爆的風流韻事中被逮個正著時，他們似乎只愿意繼續(xù)討論社保改革。

是因為法國媒體太正經(jīng)了嗎？其實并不是,。法國的主流媒體對于政客私生活的克制態(tài)度,，其中的原因還更多了一層職業(yè)操守方面的擔憂，他們不但認為婚外情和嫖娼,，都屬于政客的私生活，而渲染這些新聞會降低媒體的品格,。

然而近幾年,，以《接近》為首的法國八卦周刊卻在不斷挑戰(zhàn)著法國主流媒體的這個底線,。它不斷地爆料當權政客的出軌、家庭矛盾等私生活內(nèi)幕，雖然被屢屢告上法庭，但還是靠著爆猛料的收益維持著運轉(zhuǎn),。在2014年奧朗德的出軌新聞爆出后,，很多法國媒體都發(fā)出了“政客私生活不再是禁忌”的感慨,。而法國一所著名新聞學院的校長就在自己的媒體里專欄里提出了這樣的擔憂。她問道：媒體報道從此真的不應該有限制了嗎？如果公共事務和私人生活之間的界限被完全摧毀,，那么我們的生活就會更多地充斥著渲染、夸大,、扭曲等等為了追新獵奇卻并不確切的新聞,。

不過這位校長的擔憂，似乎又有些多余,。歷史已經(jīng)有前車之鑒。在有著清教徒背景的美國,，美國的主流媒體早年也同樣經(jīng)歷過對小羅斯福、肯尼迪的婚外情,，對馬丁·路德·金的嫖娼行為一言不發(fā)的時代,，但是經(jīng)過美國新聞界發(fā)起的“扒糞運動”，追新獵奇的風氣便開始在互聯(lián)網(wǎng)和社交媒體上興起,，成為公共話題。而美國人在審判政治人物操守上要求很高,，近乎達到政治上的“潔癖”,。與法國人對政客婚外情的寬容態(tài)度對比，美國人認為政治人物的行為操守是人格的重要組成部分,，一個不能自律的人,，在履行公務時就很難令人放心，所以政治家必須要有至少看似美滿的家庭生活,，不管它實際上是否虛偽,。

這也是為什么美國總統(tǒng)大選中，選舉人的婚外情和緋聞一旦被對手挖出來,，很可能具有致命的殺傷力,，即使他的領導力和治國能力受到了公眾的認可，永世不得翻身,。

也許，這樣并不是法國知識份子和媒體精英所希望看到的前景,。

不過過度的寬容,，集體的選擇禁言，也同樣會變成對權利的妥協(xié)和縱容,，同樣會失去媒體作為社會監(jiān)督的職能,。回顧法蘭西第五共和國的總統(tǒng)們,，他們在位期間,，利用公共資源追女人的并不在少數(shù),。此前在紐約性侵女服務員而落馬的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卡恩，嫖娼的嗜好和奢靡的私生活在圈內(nèi)早已經(jīng)不是秘密,。我想,，如果不是讓美國人抓住了小辮子在美國出事，曾經(jīng)作為社會黨熱門的總統(tǒng)候選人的卡恩憑借他深厚的經(jīng)濟治理的資歷,，廣闊的國際視野和個人魅力,，本應該有無限的政治可能性。法國人應該并不會介意卡恩的私生活習慣,，只要他能夠在愛麗舍宮做得有模有樣,，其他的并不重要。所以在過去法國人“緘默的”寬容中,，由于“私生活”下臺的政客總能夠想辦法政治復活,。卡恩也曾經(jīng)在社交媒體上試圖宣布：“我回來了”,。然而,，在一個變化時代，在這個正在改變的法國,，他真的還能再回來嗎,？

完全不用懷疑，密特朗總統(tǒng)的1218封情書,，能夠讓任何讀者為他深厚的文學功底和文字尺度嘆為觀止,，大概天底下也不會有女人能夠抗拒這些文字的沖擊波。同時人們可以透過密特朗這些火熱的文字看到,，一個女人是如何成為一部沒有人能觀賞到的電影的主角,，將否認自己的存在作為自己全部生活。

文化和歷史的演變,，“調(diào)查是不是該永遠止于臥房之外”,，民眾對政客的道德要求是嚴還是寬，哪里才是媒體應該介入的“度”,，能夠讓有治國能力的領導人在執(zhí)政期間少一些輕狂,，多一份對自己手中權利的尊重和敬畏，正式對未來法國民眾將要選出的政治精英,，必須加入的選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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