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命末期所需要的勇氣

公元前380年,，柏拉圖在《拉凱斯》中記錄了一段對話，內容是蘇格拉底和兩位將軍討論何為勇氣,，他們并沒有得出最終結論,。但是阿圖醫(yī)生認為，勇氣是面對知道需要害怕什么或者希望什么時體現(xiàn)的力量,，而智慧是審慎的力量,。

作為一名具有多年經驗的臨床醫(yī)生，阿圖醫(yī)生非常清楚地知道,，患者很想為自己選擇一個明智的目標,，問題在于明智的目標往往并不那么明確。當人們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的時候,，很難知道應該做什么,。特別是當病痛發(fā)生在自己以及家人身上時。更為根本的挑戰(zhàn)是,，個人必須決定他所害怕或者希望的事項是否應當是最緊要的,。

阿圖醫(yī)生曾經的一位病人道格拉斯給他發(fā)了一封郵件，她又回到了醫(yī)院：腹部腫脹,，痙攣性腹痛,，惡心嘔吐，腹部漲滿積液。阿圖醫(yī)生告訴她幾種不同的治療方案,，但是他明白每一項聽起來都讓人無所適從,，聽起來非常嚇人。道格拉斯并不知道該怎么辦,。于是阿圖醫(yī)生調整自己為“解釋型”醫(yī)生,，從另一方面了解道格拉斯的想法并試圖幫助她。比如她最大的恐懼和關心有哪些,？最重要的目標是什么,？愿意做哪些交換，不愿意放棄什么,？

要承認,，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很好地回答這些問題。但道格拉斯是那種深夜來到治療室,，也會涂著口紅,，銀白色的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的人。她可以回答這些問題,。她最希望沒有疼痛,、惡心或者嘔吐，她想吃東西,，想重新站起來,。她目前最大的愿望是參加兩天后的一場婚禮。

阿圖醫(yī)生為她的愿望做了充分的努力,，然而很遺憾,，他們失敗了。僅僅因為坐車的搖晃和顛簸,，就又使得她痙攣并且嘔吐,，她不得不重返醫(yī)院。于是這次,，她和醫(yī)生一起決定進行手術,。但是，她明確地告訴醫(yī)生：不要冒險,。她不清楚自己是否愿意面對手術可能給她造成的痛苦,，擔心手術會使病情惡化。

阿圖醫(yī)生尊重病人的決定,，在打開她的腹部之后發(fā)現(xiàn)情況已經無法通過手術來改變，就為她放置了兩根引流管：幫她有效緩解了90%的惡心和腹部疼痛,，然后醫(yī)生縫合了切口,，結束了工作。

術后三天，道格拉斯出院回家,。兩周后,，她的女兒寫信告知醫(yī)生，道格拉斯已經在家中平靜離世,。在此之前,，她一直在與親戚和老朋友們相見，她非常喜歡見到他們,。

阿圖醫(yī)生認為,，可以讓道格拉斯以對她最重要、她能夠選擇的方式結束,，是一件正確的事情,。

在年老和患病的時候，人至少需要兩種勇氣,。第一種勇氣是面對人終有一死的事實的勇氣——尋思真正應該害怕什么,、可以希望什么的勇氣。這種勇氣已經夠難了,，我們有很多理由回避它,。但是更令人卻步的是第二種勇氣——依照我們發(fā)現(xiàn)的事實采取行動的勇氣。

技術化的社會已經忘記了學者所謂的“垂死角色”,，以及生命接近終點時,，它對于人們的重要意義。人們希望分享記憶,、傳承智慧和紀念品,、解決關系問題、確立遺產,、與上帝講和,、確定留下的人能好好活著。他們希望按照自己的主張結束自己的故事,。這個角色無論對于逝者,，還是對于活著的人，都是生命最重要的內容,。

2. 善終不是好好死而是好好活到終點

任何人的結局都是固定的,，醫(yī)生沒有力量控制結局，然而作為人類,，我們也不是完全無能為力,。所謂勇氣，就是能同時清醒地認識到這兩個事實,。目前的醫(yī)療方式最殘酷的失敗在于,，在對待老人和病人方面,，除了安全和長壽，并沒有其它優(yōu)先選項,。我們是否有機會重塑我們的養(yǎng)老機構以及文化,，讓個人生命的最后階段，也富有可能性,，換句話說,，就是給自己的人生故事選擇一個喜歡的結尾，用自己喜歡,、期待的方式向這個世界告別,。

不可避免的是，這些可能性在最后總會產生這一繞不開的問題：是否可以幫助有需要的人們加速死亡,。無論你說這是輔助自殺也好,，還是“有尊嚴的死亡”這樣比較委婉的說法。雖然醫(yī)學界強烈抗議這種做法,，但是仍然允許絕食,、絕水或者停止用藥治療，這顯然說明我們已經部分承認了這種權利,。醫(yī)生也承認了允許病人采用麻醉劑和鎮(zhèn)靜劑的必要性,。

從根本上來說，這個問題其實關系到我們最害怕犯的錯誤——究竟是延長痛苦,，這個錯誤更嚴重,，還是縮短寶貴生命，這個錯誤更可怕,。我們阻止健康人自殺,，因為醫(yī)學認為他們的精神痛苦是暫時性的；但是對于我們明知的,，痛苦會不斷加重的絕癥患者,，只有鐵石心腸的人才會對他們即將要忍受的痛苦視而不見。

但是,，每個人都會有類似的擔心,，一旦醫(yī)學領域可以擴大到允許積極幫助病人加速死亡，會產生怎么的后果,。有時候生命終點的痛苦難以避免,、難以忍受，幫助人們結束痛苦也許是必要的,，但如果讓這種能力偏離了改善病人生命的方向,，那么受到傷害的就是整個社會。

3. 和父親最后的對話

阿圖醫(yī)生的父親在經歷了手術,、化療等多種治療方式之后,，最終接受了善終服務,。他每天都要使用灌腸劑，會把床弄臟,；鎮(zhèn)痛藥使他混亂；疼到痙攣也無法自主排尿,，必須插導尿管,；發(fā)郵件開始出現(xiàn)亂碼。以上一切都表明,，阿圖醫(yī)生的父親已經到了人生最后一個階段,，但是他們一家，并沒有準備好,，雖然他的父母也都是醫(yī)生,，他們三人的行醫(yī)經歷加起來超過120歲，但是,，他們也沒有準備好,。

8月6號上午8點，阿圖醫(yī)生的母親驚慌失措打來電話,，因為“他沒醒來”,。昨晚由于疼痛，他多吃了半片麻醉藥,。被救護車送進醫(yī)院之后,，醫(yī)生問他們要不要插管、轉到ICU,。他的母親不知道該怎么辦,。

當一個人的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也就是做決定的責任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的時候,。結局不僅僅是對死者重要,，也許，對于留下的人,，甚至更重要,。一個人有過再多見識，都無法預測自然,。

經過醫(yī)生的努力,，阿圖醫(yī)生的父親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醫(yī)院床上,，非常不滿,，他要求回家。在家中,，他得以在疼痛間隙,，獲得一些小小的享受,。比如享用某些食物，薄煎餅,、米飯,、咖喱四季豆、土豆和一些印度美食,。他和孫子孫女在電話里交談,，翻看過去的照片，對于沒有完成的事情,，他作出指示,。

阿圖醫(yī)生的父親的期待是：不要受苦。所以阿圖醫(yī)生按照計劃每兩小時給他注射一次嗎啡,。在他臨走的倒數(shù)第二天下午,，他有片刻清醒，他覺得非常難受,，他只有睡著的時候才是平靜的,，醒著的時候無法平靜。既然生命在逼近極限,，他希望自己人生故事的最后幾行是安寧,。在最后一段他醒來的時間，他想見孫子孫女們,，但是他們沒在身邊,。阿圖醫(yī)生給他們看了照片，他笑得很開心,，然后陷入昏迷,。在下午6點10分左右，他的呼吸聲再未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