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1873一1929)是中國近代的文化巨人,,也是清華國學(xué)研究院的著名導(dǎo)師。在本世紀(jì)初的疑古辨?zhèn)芜\動中,,梁啟超盡管承認(rèn)自己不如胡適,、錢玄同“疑古最勇,,辨?zhèn)巫盍Α保?[1]但就古書辨?zhèn)畏椒ǘ摚恼撌鲎顬橄到y(tǒng),、詳密,,最具代表性而又影響最大。如張心澂著《偽書通考》,,其《總論》部分即多本梁說,。特別是論“辨?zhèn)蔚姆椒ā保黧w部分即梁氏之說,。[2]謝國楨的《史料學(xué)概論》,、張舜徽的《中國文獻(xiàn)學(xué)》、吳楓的《中國古典文獻(xiàn)學(xué)》,、王余光的《中國歷史文獻(xiàn)學(xué)》等書,,在論辨別偽書的方法時,皆采梁氏說以為代表,,皆奉梁氏說為圭臬,。[3] 對梁氏所揭示的辨?zhèn)畏椒ǎ嗉五a早在30年代就有異議,,其說主要見于《古書通例》(又名《古籍校讀法》)一書,,[4]可惜并未為世人所重。70年代以來,,隨著馬王堆帛書,、銀雀山竹簡、阜陽竹簡,、定縣八角廊竹簡,、睡虎地秦簡、張家山竹簡,、荊門楚簡等大批地下材料的相繼出土,,學(xué)者們開始發(fā)現(xiàn),疑古辨?zhèn)芜\動固然在史觀上有其積極意義,,但也造成了大量的冤假錯案,,許多的“偽書”并不偽。80年代后期以來,,時賢對疑古辨?zhèn)卧斐傻脑┘馘e案更開始進(jìn)行深層的反思,,李學(xué)勤先生的《對古書的反思》、李零先生的《出土發(fā)現(xiàn)與古書年代的再認(rèn)識》,,可謂代表,。平反疑古辨?zhèn)嗡?成的冤假錯案必須反省造成這些冤假錯案的理論依據(jù),而梁啟超所揭示的辨?zhèn)畏椒ㄗ鳛榕卸ü艜鎮(zhèn)蔚臉?biāo)準(zhǔn),,理應(yīng)成為我們反省的首選,。 梁啟超關(guān)于辨?zhèn)畏椒ǖ南到y(tǒng)性論述首見于《中國歷史研究法》,,該書系梁先生1921年秋在南開大學(xué)所作講演之講稿,同年11,、12月《改造》雜志第4卷3,、4號揭載部分,1922年1月由商務(wù)印書館初版發(fā)行,。在該書第五章《史料之搜集與鑒別》中,,梁先生提出12條“鑒別偽書之公例,作自己研究標(biāo)準(zhǔn)焉”,。 1924年春,,梁先生著《清代學(xué)者整理舊學(xué)之總成績》,此“本清華講義中一部分”,,[5]后發(fā)表于《東方》雜志第21卷12,、13、15至18號,,并收入《中國近三百年學(xué)術(shù)史》,。在其第四節(jié)《辨?zhèn)螘分辛合壬偨Y(jié)出清儒辨?zhèn)蔚?條“重要方法”。1927年2月至6月,,梁先生在燕京大學(xué)講授《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芬粚W(xué)期,,由清華國學(xué)研究院學(xué)生周傳儒、姚名達(dá),、吳其昌記錄,,輯為一書。[6]其第四章《辨別偽書及考證年代的方法》分傳授統(tǒng)緒和文義內(nèi)容兩大項,,提出了更為詳盡周密的辨?zhèn)畏椒?,可謂集古今辨?zhèn)畏椒ㄖ蟪伞O旅?,筆者就以梁先生此說為主,,參以前兩說,平議其是非短長,,以為借鑒,。 梁先生從傳授統(tǒng)緒辨別古書真?zhèn)危谝粭l標(biāo)準(zhǔn)就是看舊志是否著錄,。他說: 我們除《汲冢書》以外,,無論拿著一部什么古書,只要是在西漢以前的,,應(yīng)該以《漢志》有沒有這部書名,做第一個標(biāo)準(zhǔn),。若是沒有,,便是偽書,,或可疑之書。[7] 為什么呢,?因為他認(rèn)為: 西漢一代,,勤求古書。民間藏匿的書,,都跑到皇帝的內(nèi)府——中秘去了,。劉歆編校中秘之書,著于《七略》,。他認(rèn)為假的而不忍割愛的則有之,,有這部書而不著錄的卻沒有。我們想找三代先秦的書看,,除了信《漢志》以外,,別無可信。所以凡劉歆所不見而數(shù)百年后忽又出現(xiàn),,萬無此理,。[8] 其邏輯推導(dǎo)是:天下所傳先秦、秦,、漢書,,盡藏于中秘,劉歆《七略》盡收中秘之書,,《漢志》盡可代《七略》之功用,,所以《漢志》未著錄之書,“便是偽書,,或可疑之書”,。 這一推理,其大前提根本不能成立,。余嘉錫《古書通例·案著錄第一》云: 《七略》及《漢志》,,皆有不著錄之書也。以班固本書之說推之,,其故有三:一則民間所有,,秘府未收也?!冻鮽鳌吩唬骸霸跻啻沃对妭鳌?,號曰《元王詩》,世或有之,?!痹啤笆阑蛴兄保鞣敲馗?,“或有”者,,如今人言版本學(xué)者所謂少見云耳,。以其傳本少見,秘府無其書,,故不著于錄,。一則國家法制,專官典守,,不入校讎也,。《禮樂志》曰:“今叔孫通所撰禮儀,,與律令同錄,,藏于理官,法家又復(fù)不傳,;漢典寢而不著,,民臣莫有言者?!狈蚨Y儀律令,,既藏于理官,則不與他書“外則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內(nèi)則有延閣,、廣內(nèi),、秘室之府”者同?!逗鬂h書·曹褒傳》言“班固上叔孫通《漢儀》十二篇”,,固既深惜漢典之寢而不著,及親得其書,,乃不與劉向,、揚雄、杜林書同入《藝文》者,,蓋班固作《志》,,用《七略》之成例,《七錄》不錄國家官書,,故不得而入之也,。一則前漢末年人著作,未入中秘者,,《七略》不收,,《漢書》亦遂不補也。《七略》之作,,由于奉詔校書,,故當(dāng)時人著作,成書較后者,,皆不收入。班固直錄《七略》,,新入者僅三家,,劉向、揚雄,,以大儒負(fù)盛名,,杜林《倉頡訓(xùn)纂》,因其為小學(xué)書,,家弦戶誦,,故破例收入,其余皆不甚留意,?!锻趺鳌分稑方?jīng)》,《律歷志》之《三統(tǒng)歷》,,并不見錄,,他可知矣。(劉向,、揚雄書,,所收亦尚未盡,《方言》是矣,。)《藝文志》于漢時書,,不盡著于錄,證之本書,,章章可考,。其他古書,真出于西漢以前而不見于志者,,皆可以三例推之,。[9] 從出土材料的情況看,余說是確鑿不移的,。著名的石鼓文,,共詩十首,徐寶貴先生通過字形的詳細(xì)分析,,認(rèn)為其系春秋中期左右的作品,,可謂的論。[10]這十首石鼓詩,《漢志》,、《隋志》皆無著錄,。著名的楚帛書,有《四時》篇,,《天象》篇,,《月忌》篇,出于戰(zhàn)國楚墓,,此書也不見于《漢志》等史志目錄,。馬王堆漢墓所出帛書,如《五行》(又稱《德行》),、《二三子》,、《要》、《繆和》,、《昭力》,、《五十二病方》諸種,皆未為《漢志》所著錄,。睡虎地秦簡,、張家山漢簡里,此 類情況尚多,。如以是否見于《漢志》來判斷真?zhèn)?,上述出土佚籍則皆為偽,豈不謬哉,!所以,,無論 從文獻(xiàn)還是從出土材料看,梁氏的這“第一個標(biāo)準(zhǔn)”就不能成立,。 梁先生古書辨?zhèn)蔚牡诙€法門是:“從前志著錄,,后志已佚,而定其偽或可疑”,。[11]梁先生的這一判斷,,實質(zhì)是假定后志的作者盡見流傳于后世的前志著錄之書并皆收錄。正因為是盡見著錄,,所以當(dāng)“異本突出”,,盡管前志已有著錄,但后志不載,,則定其為偽,。這一推論的前提同樣成問題?!端鍟そ?jīng)籍志序》云: 其舊錄所取,,文義淺俗,,無益教理者,并刪去之,。[12] 余嘉錫先生說: 既于舊錄有所刪去,,則六朝以前古書為所刊落,不見于著錄者,,必甚多,。故為唐人所不滿?!杜f唐書·馬懷素傳》言懷素于開元初上疏曰:“南齊已前墳籍舊編,,王儉《七志》以后著述,其數(shù)盈多,。《隋志》所書亦未詳悉,?;蚬艜觯爸娟I而未編,;或近人相傳,,浮詞鄙而猶證?!薄?、舊《唐志》所載隋以前書,多《隋志》所不著錄或注為殘缺亡佚者,,則懷素所謂古書近出,,闕而未編者也?!杜f唐志》本之毋炬《古今書錄》,,《新志》本之《四庫書目》,二書皆修于開元時,,正在懷素之后,。故其所錄,當(dāng)為可信,。而后來目錄家之論古書者,,或反以《隋志》不著錄,至唐復(fù)出為可疑,,其亦不考之甚矣,!清章宗源嘗作《隋志考證》,有王應(yīng)麟之例,,每類補入不著錄之書,。今其全稿已佚,,只存史部,就其書考之,,幾補六百一十九部,,《志》注為梁有隋亡,或殘缺者,,尚不在此數(shù),。推之經(jīng)、子,、集三部,,至少當(dāng)亦不下一千余種,亦可駭矣,![13] 《漢書·藝文志》著錄有《齊孫子》八十九篇,,顏師古注曰:孫臏?!端逯尽?、《舊唐志》、《新唐志》等皆不見著錄,。日人齋膝拙堂以為《吳孫子》系孫臏所著,,孫臏與孫武同是一人,“武其名,,而臏?zhǔn)瞧渚b號”,,實際否定了《齊孫子》一書的存在。[14]國人錢穆,、金德建皆襲其說,,[15]幾成定論。但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漢墓既出土了《吳孫子》,,又出土了《齊孫子》,。后者存三十篇,整理者分為上,、下兩編,。又《漢書·藝文志》著錄有《黃帝四經(jīng)》四篇,《隋書·經(jīng)籍志》已不載,,1973年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之乙本《老子》前,,有古佚書四篇,即《經(jīng)法》,、《十大經(jīng)》,、《稱》、《道原》,。唐蘭先生認(rèn)為它們就是《漢志》里的《黃帝四經(jīng)》四篇,。[16]贊同唐說者不乏其人,。[17]竹簡本《齊孫子》和帛書《黃帝四經(jīng)》皆屬“異本突起”,“前志著錄,,后志已佚”,,如依梁氏之標(biāo)準(zhǔn),當(dāng)被 定為偽書或可疑之書,。所以,,無論考之出土材料,還是證之文獻(xiàn),,梁氏的這第二個法門也是成問題的,。 梁先生的第三個方法是:“從今本和舊志說的卷數(shù)篇數(shù)不同而定其偽可疑?!彼f: 這有二種:一是減少的,,一是增多的。減少的,,如《漢志》有《家語》二十七卷,,到了《唐書·藝文志》卻有王肅注的《家語》十卷。所以顏師古注《漢志》說:非今所有《家語》,。可見王注絕非《漢志》原物,,又如《漢志》已定《鬻子》二十二篇,,為后人假托。而今本《鬻子》才一卷十四篇,。又說《公孫龍子》有十四篇,,而今本才六篇,又說《慎子》有二十四篇,,而《唐志》說有十卷,,《崇文總目》說有三十七篇,而今本才五篇,。這都是時代愈近,,篇數(shù)愈少。這還可以說也許是后來亡佚了,。又有一種,,時代愈后,篇數(shù)愈多的,,這可沒有法子辯說他不是偽書,,如《鶡冠子》,《漢志》才一篇,,唐朝韓愈看見的,,已多至十九篇,,宋朝《崇文總目》著錄的,卻有三十篇,,其實《漢志》已明說《鶡冠子》是后人假托的書,,韓愈讀的,又已非《漢志》錄的,,已是偽中偽,,《崇文總目》著錄的,又非韓愈讀的,,更是偽中的偽又出偽了,,又如《文子》,《漢志》說有九篇,,馬總《意林》說有十三篇,。這種或增或減,篇數(shù)已異,,內(nèi)容必變,,可以是偽書,最少也要懷疑,,再從別種方法定其真?zhèn)?。[18] 古書“時代愈近,篇數(shù)愈少”,,個中原因,,梁先生也知道是“后來亡佚”,怎能據(jù)此而定真?zhèn)文??其所舉《孔子家語》例,,似乎是鐵證。但安徽阜陽雙古堆一號漢墓出土有一塊木牘,,“今存篇題四十六條,,內(nèi)容多與孔子及其門人有關(guān)……這些篇題的內(nèi)容大多能在今本《孔子家語》中見到”。[19]阜陽漢簡整理組的另一篇文章則直接說:“還有……完整的《孔子家語》篇題木牘等,?!盵20]定縣八角廊竹簡也有一種書,“絕大部分內(nèi)容,,散見于先秦和西漢時期一些著作中,,特別在《說苑》和《孔子家語》之內(nèi)”。[21]李學(xué)勤先生認(rèn)為,,“這種簡書很可能是《家語》,。竹簡沒有《漢志》二十六卷之多,大概只是一種摘抄本,,這在出土古籍中是常有的”,。[22] 至于“時代愈后,,篇數(shù)愈多”也不能作為辨?zhèn)蔚臉?biāo)準(zhǔn)。余嘉錫先生云: 古之諸子,,即后世之文集……既是因事為文,,則其書不作于一時,其先后亦都無次第,。隨時所作,,即以行世。論政之文,,則藏之于故府,;論學(xué)之文,則為學(xué)者所傳錄,。迨及暮年或其身后,,乃聚而編次之。其編次也,,或出于手定,,或出于門弟子及其子孫,甚或遲至數(shù)十百年,,乃由后人收拾叢殘為之定著……秦,、漢諸子,惟《呂氏春秋》,、《淮南子》之類為有統(tǒng)系條理,,乃一時所成,且并自定篇目,,其他則多是散篇雜著,其初原無一定之本也,。夫既本是單篇,,故分合原無一定。有抄集數(shù)篇,,即為一種者,;以有一二篇單行者。[23] 諸子之書,,既然“散篇雜著”在先,,“聚而編次”在后,那么“時代愈后,,篇數(shù)愈多”也并不能證明其必偽,。今人之文集,全集,,大多續(xù)編,、補遺不斷,,也是“時代愈后,篇數(shù)愈多”,,總不能說這些續(xù)編,、補遺皆屬偽書,標(biāo)準(zhǔn)一錯,,其舉例也就難以正確,。如《鶡冠子》一書,盡管柳宗元以來人們多以其為偽,,但唐蘭先生發(fā)現(xiàn)馬王堆帛書《黃帝四經(jīng)》里,,多有與《鶡冠子》相同或類似的語句;[24]李學(xué)勤先生續(xù)加論證又發(fā)現(xiàn)《鶡冠子》的某些部分和子彈庫出土的楚帛書也有聯(lián)系,;[25]吳光先生發(fā)現(xiàn)其《博選》,、《著希》兩篇避秦始皇諱,;[26]《鶡冠子·王鐵》將縣令稱為嗇夫,,裘錫圭先生指出:“在漢代,縣令,、長已經(jīng)不再稱嗇夫,,……證明《鶡冠子》不會是漢以后的作品?!盵27]英國學(xué)者葛瑞漢證明今傳本《鶡冠子》十九篇內(nèi)容渾然一體,,彼此有內(nèi)在聯(lián)系。[28]李學(xué)勤先生指出:“《漢志》所錄各書本于劉向,、歆父子,,一般是當(dāng)時最好的本子,然而也有失收或所收系不全本的情形,,不可絕對化,。《漢志》所載《鶡冠子》僅有一篇,,或許就是所收不全的例子,。”[29]《文子》《漢志》著錄九篇,,《隋志》,、新舊《唐志》均作十二卷,與今本同,。唐蘭先生發(fā)現(xiàn)《文子》與帛書《黃帝四經(jīng)》相同的有二十余處,。[30]定縣八角廊漢簡“已整理出與今本相同的文字六章,部分或系佚文”。整理者認(rèn)為,,“《文子》本非偽本,,今本《文子》實經(jīng)后人竄亂。其佚文部分,,大半是對天道,、仁、義,、功,、德和教化的闡發(fā)”[31]。所謂“佚文”,,當(dāng)指出于今本十二卷之外的文字,。既然今本十二卷之外尚有“佚文”存在,又怎能因今本多出漢志》著錄三篇而定其為偽呢,?所以,,梁先生的這第三條標(biāo)準(zhǔn)也是不能成立的。 梁先生的第四條方法是:“從舊志無著者姓名而是后人隨便附上去的姓名是偽,?!盵32]后附的姓名并不見得皆屬偽?!肮湃酥鴷?,不自署姓名,惟師帥相傳”,,“其中數(shù)傳以后,,不辨其出何人手筆,則推本先師,,轉(zhuǎn)相傳述曰:此某先生之書云耳”[33],。如《漢志》《尚書》家有《傳》四十一篇,不注姓氏,?!端逯尽穭t云:“伏生作《尚書傳》四十一篇,以授同郡張生,,張生授千乘歐陽生?!薄稌x書·五行志》云:“伏生創(chuàng)紀(jì)《大傳》,。”《經(jīng)典釋文·敘序》云:“《尚書大傳》三卷,,伏生作,。”故今本皆題曰:漢伏勝撰,?!队窈,!肪砣咭吨信d書目》:案鄭康成《敘》云:“蓋自伏生也。伏生為秦博士,,至孝文時,,年且百歲。張生,、歐陽生,,從其學(xué)而授之?!K后,,數(shù)子各論所聞,以己意彌縫其間,,別作《章句》,;又特撰大義,因經(jīng)屬指,,名之曰《傳》,。劉向校書得而上之,凡四十一篇,?!庇嗉五a先生認(rèn)為,這是說張生,、歐陽生之《尚書》雖受自伏生,,而其所作《章句》,則以己意彌縫其間,,不純記伏生之口說,,故別自專門名家。而此《傳》則雜成眾手,,不出一人,,故不可以題為張氏或歐陽氏。傳之者推本帥授,,知其出伏生,。[34]所以《隋志》云“伏生作”,并非為偽,,而是出自特定的體例,。余先生的這一分析,應(yīng)較梁說更為合理,。 梁先生的第五條方法是:“從舊志或注家已明言是偽書而信其說,。[35]這一方法也不能絕對化,如《漢志》著錄《文子》九篇,班固自注云:“老子弟子,,與孔子并時,,而稱周平王問,似依托者也,?!蔽淖优c孔于并時,則在春秋未年,。而周平王在春秋初年,,故班固疑其為依托?!段墨I(xiàn)通考》引《周氏涉筆》云:“其稱平王者,,往往是楚平王。序者以為周平王時人,,非也,。”[36]楚平王于公元前528至516年在位,,正與孔子同時,。定縣八角廊《文子》只有“平王”,并無周平王,,可見是班固理解有誤,,將楚平王當(dāng)成周平王,故疑其“似依托”,。又《漢志》著錄《孔子家語》二十七卷,,顏師古注認(rèn)為非今所有《家語》,似乎今本《家語》為偽,。但如上所述,,阜陽漢墓出土有《孔子家語》篇題木牘,定縣八角廊簡也頗有與今本 《家語》相司者,,可見今本《家語》來源頗早,,難以簡單地認(rèn)定為偽書。由此可見,,舊志或注家之言并非辨別古書真?zhèn)蔚慕^對標(biāo)準(zhǔn),,我們不應(yīng)盲從。 梁先生辨?zhèn)蔚牡诹诜椒ㄊ牵骸昂笕苏f某書出現(xiàn)于某時,,而那時人并未看見那書,,從這上可斷定那書是偽?!盵37]這一推論的前提存在問題,。如果“那時人”能看盡那時所有之書,當(dāng)然可以,。如果他沒有看盡呢,?事實上很少有人能看盡所有之書,就是劉向父子也不可能,。葉適以降,,人們懷疑孫武其人其書,就是因為《左傳》不載,,但銀雀山竹簡《吳孫子》的出土,,正好證偽了此說。 梁先生的第七條方法是:“書初出現(xiàn),,已發(fā)生許多問題,,或有人證明是偽造,我們當(dāng)然不能相信,?!盵38]他舉張霸的百兩《尚書》和今文《尚書》中的《泰誓》篇為證。對前人的說法,,我們應(yīng)在尊重事實的基礎(chǔ)上,,取分析的態(tài)度,個能只取一面之辭,。 梁先生的第八條方法是:“從書的來歷暖味不明而定其偽,。”他說:“所謂來歷暖味不明,,可分二種:一是出現(xiàn)的,,二是傳授的?!盵39]前者他以魯恭王壞孔子宅發(fā)現(xiàn)的壁中書以及張湛注《列子》為證,,后者以《毛詩·小序》的傳授為證。古書出現(xiàn)的來歷和傳授的系統(tǒng)有欠清楚,,多屬自然過程,,有意作偽者當(dāng)屬少數(shù),以此定罪,,近于栽贓,。對壁中書的懷疑,是經(jīng)不起時間的檢驗的,。王國維《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國新發(fā)現(xiàn)之學(xué)問》一文,,曾列舉“自漢以來,中國學(xué)問上之最大發(fā)現(xiàn)”,,居首位的便是孔于壁中書,。后來汲冢書的發(fā)現(xiàn),,殷墟甲骨的出土,敦煌藏書的面世,,特別是七十年代以來大量竹簡帛書的出土,,足證孔子壁中書的發(fā)現(xiàn)是可信的。將其列于來歷不明而指其為偽,,是難以令人信服的,。《列子》之書,,自宋人高似孫以來,,明人宋濂,近世梁啟超,、馬敘倫,、顧實、楊伯峻等稱為偽,,幾成定論,。但最近嚴(yán)靈峰先生對其進(jìn)行了詳盡的考證,認(rèn)為《列子》一書決非張湛所偽造,,盡管其中不免摻雜了后人的文字或錯簡,,但其屬于先秦古書無疑。[40]嚴(yán)先生的觀點,,代表了《列子》研究的最新成果,,是值得我們重視的,由此可見,,梁先生從古書的傳授統(tǒng)緒上提出的這些辨?zhèn)畏椒ǎ蠖嗍怯袉栴}的,;他所列舉的論據(jù),,也有許多已經(jīng)被證偽了。 從文義內(nèi)容方面,,梁先生又提出了五種辨別古書真?zhèn)蔚姆椒ā?/p> 第一是“從字句罅漏處辨別”,。這又分為三項:一是“從人的稱謂上辨別”。梁先生認(rèn)為: 書中引述某人語,,則必非某人作,。若書是某人做的,必?zé)o“某某曰”之詞,。例如《系辭》,、《文言》說是孔子做的,但其中有許多“子曰”,。若真是孔子做的,,便不應(yīng)如此。若“子曰”真是孔子說,,《系辭》,、《文言》便非所能專有。又如《孝經(jīng)》,有人說是曾子做的,,有人直以為孔子做的。其實起首“仲尼居,,曾子侍”二句便已講不通,若是孔子做的,,便不應(yīng)稱弟子為曾子。若是曾子做的,,更不應(yīng)自稱為子而呼師之字,。我們更從別的方法可以考定《孝經(jīng)》乃是漢初的人所作,至少也是戰(zhàn)國末的人所做,,和孔曾那有什么關(guān)系呢,?[41] 這一方法歐陽修當(dāng)年就曾使用過。貌似正確,,實則是以今律古,,不合古人著述之體,。先秦諸子之書,,往往是聚徒講學(xué)而成。先生講學(xué)之言,,弟子各有所記錄,,并加以加工整理,形成各種傳本,,在學(xué)派內(nèi)部傳習(xí),,有時還附以各種參考資料和心得體會。其中數(shù)傳之后,,先生的東西和弟子的東西往往難以分辨清楚,,所以就推本先師,轉(zhuǎn)相傳述曰:此某先生之書,。先秦諸子之書,,不必如后世作文,,必皆本人手著,云某某之作,,只是說其學(xué)出于某人,。[42]如《系辭》、《文言》,,它們雖非孔子手著,,但其學(xué)出于孔子;它們雖經(jīng)過了孔門后學(xué)的整理加工,,但其思想仍出于孔子,。[43]后學(xué)將其歸本于孔子,說是孔子之作,,正是先秦諸子書的通例,。因此,不能因其有“子曰”就否認(rèn)它們與孔子的關(guān)系,。相反,,從先秦古書的通例來看,“子曰”倒是它們出于孔子的鐵證,?!缎⒔?jīng)》系“孔子與曾參論孝,而門人書之”,,[44]其篇首“仲尼居,,曾子侍”二語應(yīng)為實錄,后學(xué)將其學(xué)歸本于孔子,、曾子,,故云孔子作。從形式上講,,應(yīng)系曾子門人所記,;但從思想上言,應(yīng)淵源于孔子,?!秴问洗呵铩げ煳ⅰ菲衙饕缎⒔?jīng)》,《后漢書》梁劉昭注引蔡邕《明堂論》稱“魏文侯《孝經(jīng)傳》”,,[45]西漢不但有今文《考經(jīng)》,,而且有出自孔壁的古文《孝經(jīng)》。凡此種種說明否定《孝經(jīng)》和孔子,、曾子有關(guān)是不能成立的,。 梁先生又說: 書中稱說的人出于作者之后,可知是書非作者自著,。人死始稱謚,,生人不能稱謚,,是周初以后的通例。管仲死在齊桓公之前,,自然不知齊桓公的謚,。但《管子》說是管子做的,卻稱齊桓公,,不稱齊君,、齊侯,誰相信,?商鞅在秦孝公死后即逃亡被殺,,自然無暇著書。若著書在孝公生時,,便不知孝公的謚,但《商君書》說是商鞅做的,,卻大稱其秦孝公,,究竟是在孝公生前著的呢?還是在孝公死后著的,?[46] 以“稱謚”作為辨別作者的標(biāo)準(zhǔn),,一般是正確的。但古書的形成與流傳也有其特殊性,。如《商君書》既有商鞅的親著,,如《墾令》、《境內(nèi)》,,也有商鞅后學(xué)之作,,兩者既有聯(lián)系,又有區(qū)別,,我們不能因后者而否定前者,。《更法》篇記錄商鞅和甘龍,、杜摯在秦孝公面前的“御前辯難”雖稱孝公謚,,但學(xué)者認(rèn)為:“本篇記錄翔實可靠,刻畫生動感人,,撰述者如果不是躬臨參與或親聞其事,,恐怕難以致之,因此,,其撰述時代極可能很早,。”斷為車裂前之作,。[47]所以,,我們不能排除后學(xué)在傳抄過程中將“君”改為“秦孝公”的可能,。不從古書的整體內(nèi)容出發(fā),只憑片言只語,,很容易將流傳過程中的問題當(dāng)成古書原本的問題,,從而對古書得出錯誤的結(jié)論。這一點,,梁先生不是沒有覺察,,他說: 說是甲朝人的書,,卻避乙朝皇帝的諱,,可知一定是乙朝人做的?!秩鐫h文帝名恒,,所以漢人著書,,改恒山為常山,改陳恒為陳?!,,F(xiàn)在《莊子》里面卻也有陳常之稱,這個字若非漢人抄寫時擅改,,一定這一篇或這一段為漢人所竄補的了,。[48] 《莊子·說劍》有“常山”之稱,《盜跖》篇有“田成子?!敝Q,。《盜跖》篇最近湖北江陵張家山西漢早期墓葬中有竹簡本出土,,[49]可見并非漢人著作,。但改“恒”為“常”,,顯屬避諱,。這種避諱并非《說劍》、《盜跖》本身的問題,,而是“漢人抄寫時擅改”,,是流傳中的問題。以流傳中的問題來定原著的是非,,難免不出問題,。所以梁先生論“從人的稱謂上辨別”古書的真?zhèn)危湔f雖不無有見,,但不足處也很明顯,。 梁先生的第二項“用后代的人名、地名、朝代名”,,第三項“用后代的事實或法制”,,論述都較正確,值得肯定,,問題是要避免“以偏概全”,,此不詳述。 梁先生從文義內(nèi)容方面辨?zhèn)蔚牡诙N方法是“從抄襲舊文處辨別”,。他認(rèn)為此種方法又可細(xì)分為三種:第一,,“古代書聚斂而成的”。他認(rèn)為,,“戰(zhàn)國時有許多書籍并非有意作偽,,不過貪圖篇幅多些,或者本是類書,,所以往往聚斂別人做的文章在一處”,,并分“全篇抄自他書的”、“一部分抄自他書的”二種情況進(jìn)行論證,。[50]他肯定“戰(zhàn)國時有許多書籍并非有意作偽”,、“本是類書”,大體接近事實,。但“貪圖篇幅多些”,,“聚斂別人做的文章在一處”則不合實情,。詳說可見上文,。其所舉例也有一定問題,此不細(xì)辨,。 第二,,“專心作偽的書剽竊前文的”。他認(rèn)為,,“有意作偽的人想別人相信他,,非多引古書來摻雜不可”,他舉了偽古文《尚書》,、《列子》,、《文子》三例以為證明。[51]《列子》,、《文子》并非存心作偽之作上文已有論述,;古文《尚書》一般認(rèn)為系偽作,但傳聞陳寅恪先生有異議,,[52]因此尚可討論,。從例證的錯誤可以看出,梁氏所謂“專心作偽”、“剽竊”的指控其實多是古書流傳和整理中的問題,。 第三,,“已見晚出的書而剿襲的”。他以焦氏《易林》和《列子·周穆王》篇為例,,他認(rèn)為《左傳》到漢成帝時才由劉歆在中秘發(fā)現(xiàn),,《易林》引了《左傳》許多話,而《易林》說是漢昭宣時人焦延壽所作,,焦延壽不可能看到《左傳》,,所以《易林》是東漢人見了那晚出的《左傳》假造的。[53]其實司馬遷《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序》已提到《左氏春秋》,,杜預(yù)《春秋序》引劉向《別錄》記載了《左傳》在漢以前流傳的情況,,漢興以來的傳授情況《漢書·儒林傳》記載得很清楚。在劉歆以前,,傳《左傳》者不斷,,又怎能說《左傳》到漢成帝時才由劉歆在中秘發(fā)現(xiàn)呢,以此論定漢昭宣時人焦延壽不可能看到《左傳》,、不可能看到《易林》有引《左傳》語,,因此論定《易林》不可能為焦延壽作,必為東漢人假造,,這樣的論證顯然是不合乎歷史的,。梁先生又認(rèn)為張湛見了汲冢出土的《穆天子傳》,才假造《列 子·周穆王》篇,。嚴(yán)靈峰先生以兩者互證,,比較的結(jié)果是“《列子》所引之文并非出自太康二年汲冢出土之《穆傳》,必?fù)?jù)別出之古本”,,《穆天子傳“雖在晉太康二年出土,,但其成書應(yīng)在魏安釐王二十五年(西元前252年)之前”,“穆王卒于西元前九百四十一年,,列子與鄭繻公同時,,其生存年代,當(dāng)在西元前三百三十九年之前,,其書當(dāng)成于戰(zhàn)國三家分晉之后,,編撰《列子》書者之采集《穆天子傳》中文字,亦屬自然之事,,不足為怪”,。[54]最有意思的 是,張湛注指出《列子·周穆王》篇“觀日之所出入”出于《穆天子傳》,,并點明其脫去“西登弇山”四字,。如果是張湛偽造,他又何必自揭其短?所以,,梁先生舉的這一例,,也是錯誤的。 梁先生從文義內(nèi)容方面辨?zhèn)蔚牡谌N方法是“從佚文上辨別”,,他認(rèn)為“有些書因年載久遠(yuǎn)而佚散了,,后人假造一部來冒替,我們可以用真的佚文和假的全書比較,,看兩者的有無同異,,來斷定書的真?zhèn)巍薄>唧w他分為兩種情況:一是“從前已說是佚文的,,現(xiàn)在反有全部的書,,可知書是假冒”。二是“在甲書未佚以前,,乙書引用了些,,至今猶存,而甲書的今本卻沒有,,或不同于乙書所引的話,,可知甲書今本是假的”。[55]前者從邏輯上講,,是不能成 立的,。因為人們的眼界有限,不可能閱盡當(dāng)世之書,,難免會出現(xiàn)遺漏,。例如宋沈該撰《易小傳》六卷。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稱:該又有《系辭補注》十余則,,附于卷末,。今本無之,,蓋已久佚矣,。但今上海圖書館藏《易小傳》六卷,附《系辭補注》一卷,,為沈該撰無疑,。[56]依梁說,則此書必為假冒,。又如龔原《周易新講義》,,宋志有著錄,但朱彝尊《經(jīng)義考》稱未見,,《四庫采進(jìn)書目》未見著錄,,館臣亦未之見。然《總目》編成不久,日人林衡輯《佚存叢書》,,內(nèi)中就有龔原《周易新講義》十卷,。[57]此類情況,決非僅以上二例,。更 何況還有地下出土的古書,,若依梁說,這些都會斷成錯案,。后者說服力較強,,但所舉例至少《孔于家語》有問題,咬定其系王肅造偽是不對的,。 梁先生從文義內(nèi)容方面辨?zhèn)蔚牡谒姆N方法是從“文章上辨別”,。具體他細(xì)分為名詞、文體,、文法,、音韻四項,他認(rèn)為,,“從書名或書內(nèi)的名詞可以知道書的真?zhèn)巍?。[58]其實,某一書名或某一名詞究竟產(chǎn)生于何時,,公認(rèn)之說并非就是定論,。例如《尚書》之稱,眾口一詞皆說它始于漢代,,但長沙馬王堆出土的帛書《要》篇中就有與《周易》并舉的《尚書》之稱,,而且出自孔于之口。[59]如以為漢代始有《尚書》之稱,,并以此來定書之真?zhèn)?,就可能造成誤斷。又如“黔首”一詞,,有些人據(jù)《史記·秦始皇本紀(jì)》“更名民曰黔首”一語,,認(rèn)為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后方有“黔首”之稱,并以此來斷定古書的年代,。其實《戰(zhàn)國策·魏策·魏惠王死》章,、《呂氏春秋·大樂》諸篇、《韓非子·忠孝》篇,、李斯《諫逐客書》,、《禮記·祭義》等皆有此稱。王念孫云:“蓋舊有此稱,,至秦遂以為定名,,非始皇創(chuàng)為之也,。”[60]此說良是,。抓住一兩個名詞而定書之真?zhèn)?,最易陷于偏頗,這樣的教訓(xùn)實在是大多了,。 文體,,梁先生認(rèn)為,“這是辨?zhèn)螘钪饕臉?biāo)準(zhǔn),,因為每一時代的文體各有不同,,只要稍加留心便可分別,即使甲時代的模仿乙時代的文章,,在行的人終可看出”,。[61]一般而言,這是正確的,。但一個時代的文體既有其共性,,也有其個性。有的仿古味濃,,有的口語性強,。稍一不慎,便會釀成錯案,。比如柳宗元《辨鶡冠子》云“讀”《鶡冠子》“盡鄙淺言也”,,“吾意好事者偽為其書,反用《鵬賦》以文飾之,,非誼有所取之”,。[62]柳說疑古者視為定論,不意馬王堆帛書《黃帝四經(jīng)》一出,,便告動搖,。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古人流傳書籍系為實用,,并不專為保存古本,。有時因見古書文字艱深費解,就用易懂的同義字取代難字,?!妒酚洝芬谩渡袝肥侨绱?,銀雀山竹簡本《尉鐐子》也是如此,,初看與今本不同,頗多艱奧文 句,,細(xì)察今本之所謂“不古”,,實系后入的修改潤飾,。李學(xué)勤先生認(rèn)為,這大概是由于其為兵書,,更需要讓武人能夠?qū)W習(xí)理解,。[63]所以,單純從文體辨別,,就會讓今本《尉鐐子》蒙上不白之冤,。 以文法、古韻辨?zhèn)?,?biāo)準(zhǔn)客觀,,梁先生重視這一方法,極有眼力,。但應(yīng)注意兩點:一是標(biāo)準(zhǔn)要定準(zhǔn),,標(biāo)準(zhǔn)一錯,全盤皆誤,。漢語史的研究表明,,過去我們對許多語法現(xiàn)象的認(rèn)識,過于靠后,;而古代的語音現(xiàn)象,,又異常復(fù)雜,所謂的定論往往有誤,。許多的語音,、語法現(xiàn)象,公認(rèn)是隋唐才出現(xiàn)的,,結(jié)果后來發(fā)現(xiàn)漢代早有了,;大家認(rèn)定是漢代才有的,結(jié)果后來發(fā)現(xiàn)先秦早有了,。這與過去漢語史研究的不深入有關(guān),,也與這種研究是建立在不完全歸納法的基礎(chǔ)上有關(guān)。正因為是不完全歸納,,所以新材料一出現(xiàn),,結(jié)論往往就得改寫。執(zhí)著錯誤的文法,、音韻尺子去定古書的真?zhèn)?,往往不偽者成偽。二是要將語言的真?zhèn)闻c思想的真?zhèn)?、史實的真?zhèn)螀^(qū)別開,,將局部的偽與主體的偽區(qū)別開。先秦古書,,往往是先生之言,,經(jīng)過很久一段時間才由后學(xué)整理而成,。就思想而言,屬于先生,;但就語言風(fēng)格而言,,失真度就很大了。同為孔子之言,,魯國的弟子和齊國的弟子,、三晉的弟子和楚國的弟子記錄下來的肯定有所不同,魯人所傳帶有魯方音,,齊人所傳帶有齊方音,,三晉人所傳帶有三晉方音,楚人所傳帶有楚方音,。春秋末期的孔子之語,,戰(zhàn)國中后期才著于竹帛,必然會帶有戰(zhàn)國中后期的語言特色,。從語言研究的角度而言,,其字體非孔子之書,不能據(jù)此去研究孔子 的書法,;其方音,、語法習(xí)慣也可能與孔子有別,不好說這就是孔子的方音和語法習(xí)慣,。但從思想研究的角度看,,這些不同都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所以,,語言形式上的偽并不等于思想內(nèi)容上的偽,,我們不能簡單地劃等號。同時,,局部的偽也不等于主體的偽,。《列子》一書,,本為先秦古籍,,但亦摻雜有后人文字。我們不能因其有后人文字摻雜,,就否定其主體部分出于先秦,。古書開始出現(xiàn)時,內(nèi)容較少,,傳世既久,,為世人愛讀,學(xué)者加以增補,,內(nèi)容加多,,與起初有所不同,。如《孔子家語》一書,,阜陽和定縣八角廊有竹簡本出土,。與今本比較,只不過一簡一繁,。今本在竹簡本的基礎(chǔ)上有所增廣補輯,。我們不能因這些增廣補輯部分將其看為偽作,不能因其流傳中的問題而否定其本身,。 梁先生從文義內(nèi)容方面辨?zhèn)蔚牡谖宸N方法是“從思想上辨別”,。他細(xì)分為四層:第一是“從思想系統(tǒng)和傳授家法辨別”。他認(rèn)為,,“這必看定某人有某書最可信,,他的思想要點如何,才可以因他書的思想和可信的書所涵的思想矛盾而斷定其為偽”,。[64]這種辨?zhèn)畏ㄓ幸粋€前提,,即一個人的思想是不變的,前后一貫的,。所以,,根據(jù)思想的矛盾就可定其一說為偽。這一前提實際是不存在的,,人的思想往往有發(fā)展變化,。前后有矛盾的現(xiàn)象今天存在,過 去也當(dāng)存在,?!翱炊橙说哪硶羁尚拧保@種“看定”作為辨別真?zhèn)蔚臉?biāo)準(zhǔn),,也難免出現(xiàn)看錯或以偏概全的情況,。比如梁氏認(rèn)定 “孔子的書以《論語》為最可信,則不能信《系辭》,,因為《系辭》“有很深的玄學(xué)氣味”,,而“《論語》正相反”。其實重視現(xiàn)實和談?wù)撔W(xué)并非非此即彼的關(guān)系,,一個人重視現(xiàn)實并不意味他不能或不曾談玄,。即便如《論語》,孔子所謂天,,既有“天之將喪斯文也”之主宰義,,也有“唯天為大,唯堯則之”之自然義,,張岱年先生據(jù)此說“孔子關(guān)于天的思想可能有一個轉(zhuǎn)變”,。[65]若依梁說,,這兩種互相矛盾的思想,必有一種為偽,。帛書《要》篇記載了孔子老而好《易》之事,,這說明孔子晚年思想有所變化。[66]所以,,孔子雖然重視人倫日用,,但晚年談玄并非不可能。我們不能因《論語》之實而以《系辭》之玄為偽,。 第二是“從思想和時代的關(guān)系辨別”,。梁先生認(rèn)為,“倘使甲時代在乙時代之前,,又并沒發(fā)生某種思想之原因和條件,,卻有涵某種思想的書說是甲時代的,那部書必偽”,。[67]這一分析似乎無問題,,但他一舉例,問題就暴露出來了,。例如《列子》講了許多佛理,,當(dāng)然是見了佛經(jīng)的人才能做,列子是戰(zhàn)國人,,佛經(jīng)到東漢才入中國,,列子如何得見佛經(jīng)?……我們只從思想突然的發(fā)生這層,,已足證明《列子》是假造的了”,。[68]所謂“《列子》講了佛理”,主要有如下幾條:一是認(rèn)為《天瑞》篇的“死之與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是佛教的輪回之說,,其實這是講的死生一貫之理,,故下文說:“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營營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這與《莊于·知北游》“生 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jì)”,,《齊物論》“道通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凡物無成與毀”的思想基本一致,,并非佛教的“六道輪回”之說,。[69]二是認(rèn)為《列子·楊朱》篇抄襲了《沙門果經(jīng)》,《楊朱》篇講“萬物齊生齊死,,齊賢齊愚,,齊貴齊賤,;十年亦 死,,百年亦死,仁圣亦死,,兇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孰知其異,,且趣當(dāng)生,奚遑死后”似乎與《沙門果經(jīng)》講不分愚智,,人皆有死的思想相同,。但兩者的區(qū)別十分明顯:一個講貴賤皆死,死后腐骨則一,;一個講人為四大所成,,人死四大敗壞皆空。一個講追求當(dāng)生之樂,,不講來世,;一個講因果報應(yīng),尤重死后的來生,。[70]怎能說《楊朱》篇抄襲了《沙門果經(jīng)》呢,?三是說《列子·湯問》篇中的“偃師之巧”的故事與佛經(jīng)《生經(jīng)》相合。[71]這種相合有兩解:一曰“中西哲人不約而同的偶然默合”,,一曰《楊朱》篇此段可能經(jīng)過了后人的增飾加工,。如后者,這只是古書流傳過程中的問題,;如前者,,也得不出一定非《楊朱》篇抄襲《生經(jīng)》不可的結(jié)論。梁先生所謂“鄒衍以前從沒有專講陰陽的”,,仁義并舉始于孟子諸說,,都是一種基于不完全歸納的假說。以此為標(biāo)準(zhǔn)來辨別古書的真?zhèn)危f服力是不強的,。由此可見,,判定何種思想產(chǎn)生于何時代并不容易,至于說何時代只能有何思想,,何思想只能出自何人何書則更不容易,。“從思想和時代的關(guān)系辨別”古書的真?zhèn)?,?/p> 們不能被“丐辭”蒙蔽,,應(yīng)要勇于進(jìn)行前提批判。對梁先生說的“從專門術(shù)語和思想的關(guān)系辨別”,,“從襲用后代學(xué)說辨別”諸條,,亦應(yīng)作如是觀。 由以上分析可知,;梁先生關(guān)于古書辨?zhèn)畏椒ǖ恼撌?,從觀點到論據(jù)都存在著嚴(yán)重的問題。這些問題的造成,,其原因有三: 一是在價值觀上寧失之疑而勿失之信,,寧信有偽而不信有真。在考辨古書時,,先存了一種“書愈古者,,偽品愈多”的偏見。[72]認(rèn)為戰(zhàn)國秦漢之交,、新莽與晉代之時存在著假造古書的運動,,產(chǎn)生了大批偽書。所以,,不但有疑點的古書一概斥之為偽,,而且深文周納,濫用丐辭,,將無疑看作有疑,,將小問題放大為大問題。這種以疑古為榮,、以疑古為能的心態(tài),,嚴(yán)重地偏離了客觀精神,是歐洲文明中心論影響下中國事事不如人思潮的產(chǎn)物,。以這種有色眼鏡來看中國古書,,自然無書不偽,愈古愈偽,。 二是在方法論上缺乏辯證觀念與歷史觀念,,以今律古,,以今人的著作觀要求古人,不懂得周,、秦古書的形成和流傳有其獨特的規(guī)律,,將古書自然演變的過程看作有意作偽,將古書流傳中的問題與古書本身的問題混為一談,,將形式上的問題與思想實質(zhì)上的問題,、將局部的問題與主體部分的問題簡單地劃等號。如此,,古書的通例,,如不題撰人,后來題以某子,,也只是強調(diào)某氏之學(xué),;分合無定;多經(jīng)后人整理,;多經(jīng)后人附益和增飾,;道勝于言,, 言勝于筆等等,,[73]都成了梁氏的偽作之證。 三是論證多依賴丐辭和默證,。這一點,,張蔭麟和胡適在批評顧頡剛、馮友蘭時已多有論述,,[74]上文的評析也多涉及于此,。張岱年先生說:“《漢書·藝文志》所載古代典籍,今日僅存十之二三,,何以證明不見于今存典籍者亦不見于《漢志》所載其他書中,?近年考古發(fā)掘,發(fā)現(xiàn)了許多失傳的先秦簡冊,,往往以怯對于舊傳之疑,,足證濫用‘默證’是不足取的?!盵75]如果說梁先生在論從傳授統(tǒng)緒上辨別偽書的方法時多用“默證”,,那么,他在論從文義內(nèi)容上辨?zhèn)蔚姆椒〞r則多用“丐辭”,,以不實的前提作為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古書,。這種不科學(xué)的論證往往強詞奪理,以不偽為偽,,以不假為假,。這一問題應(yīng)當(dāng)引起學(xué)人們的重視。 綜上所述,梁啟超關(guān)于辨別古書真?zhèn)蔚姆椒ɑ旧鲜清e誤的,,至少可以說是有嚴(yán)重問題的,。簡單地襲用梁氏的方法去判定古書的真?zhèn)渭捌淠甏菀自斐稍┘馘e案,。筆者指出這一問題,,并不是說我們比梁先生更偉大,而只是說我們生逢其時,,能夠看到許多梁先生所未能看到的新材料,、能夠想到一些梁先生未能來得及思考的問題而已。自忖才薄識淺,,不當(dāng)之處,,敬祈各方家批評。 參考文獻(xiàn): 1,、 梁啟超,,《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罚讹嫳液霞?2卷,,專集104,,北京:中華書局,1932年,。 2,、 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3,、 余嘉錫,,《古書通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 4、 李學(xué)勤,,《對古書的反思》,,《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再估計》,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 5、 李零,,《出土發(fā)現(xiàn)與古書年代的再認(rèn)識》,,香港《九州學(xué)刊》3卷1期,,1988年12月。 6,、 嚴(yán)靈峰,,《列子辯誣及其中心思想》,臺灣:文史哲出版社,,1994年,。 7、 張心澂,,《偽書通考》,,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57年,。 注釋: [1]《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8頁,。 [2] 張心澂,《偽書通考》,,第31—33頁,。 [3] 謝書第168頁,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年,;張書第190、191頁,,鄭州:中州書畫社,,1982年;吳書第200—202頁,,濟(jì)南:齊魯書社,1982年,;王書第144—146頁,,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1988年,。 [4] 該書為作者30年代在北京各大學(xué)講授校讀古籍時所寫的講義,,有1940年排印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5] 梁啟超1924年4月23日《致葡公書》,,見丁文江、趙豐田編《梁啟超年譜長編》第1016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 [6] 張心澂《偽書通考·總論》認(rèn)為此書系“梁氏在清華大學(xué)講演”,,恐誤,。 [7]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0頁,。 [8]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0頁。 [9] 《古書通例》第4—5頁,。 [10] 見《石鼓文年代考辨》,,載北京大學(xué)中國傳統(tǒng)文化研究中心《國學(xué)研究》第4卷,1997,。 [11]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0頁,。 [12] 第908頁,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 [13] 《古書通例》第8—9頁。 [14] 轉(zhuǎn)引自武內(nèi)義雄《孫子十二篇之作者》,,載江俠庵編譯《先秦經(jīng)籍考》中冊第377頁,,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1年,。 [15] 見《先秦諸子系年》第246,、247頁,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5年,;《古籍叢考》十三《孫子十三篇作于孫臏考》,上海:中華書局,,1941年,。 [16] 《馬王堆出土〈老子〉乙本卷前古佚書的研究》,《考古學(xué)報》1975年第1期,。 [17] 如余明光就著有《黃帝四經(jīng)與黃老思想》,,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 [18]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1頁,。 [19] 阜陽漢簡整理組《阜陽漢簡簡介》,《文物》1983年第2期,。 [20] 《阜陽漢簡〈楚辭〉》,,《中國韻文學(xué)刊》總第1期,第78頁,。 [21] 定縣漢墓竹簡整理組《定縣40號漢墓出土竹簡簡介》,,《文物》1981年第8期。 [22] 《八角廊漢簡儒書小議》,,《簡帛佚籍與學(xué)術(shù)史》第409頁,,臺灣:時報文化出版公司,1994年,。 [23] 《古書通例》第93,、94頁,。 [24] 前揭唐文。 [25] 《〈鶡冠子〉)與兩種帛書》,,《簡帛佚籍與學(xué)術(shù)史》,。 [26] 《黃老之學(xué)通論》第157頁,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5年,。 [27] 《嗇夫初探》,《云夢秦簡研究》,,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 [28] 轉(zhuǎn)引自《黃老之學(xué)通論》第95頁,。 [29] 轉(zhuǎn)引自《黃老之學(xué)通論》第95頁,。 [30] 前揭唐文。 [31] 《定縣40號漢墓出土竹簡簡介》,。 [32]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1頁,。 [33] 《古書通例》第19、25頁,。 [34] 《古書通例》第20頁,。 [35]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1頁。 [36] 轉(zhuǎn)引自張心澂《偽書通考》第813頁,。 [37]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2頁,。 [38]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2頁。 [39]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2頁,。 [40] 《列子辯誣及其中心思想》,。 [41]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3、44頁,。 [42] 詳參余嘉錫《古書通例》卷四“古書不必手著”段,。 [43] 參拙著《論帛書〈系辭〉的學(xué)派性質(zhì)》,《哲學(xué)研究》1993年第7期,。 [44] 司馬光《孝經(jīng)指解》。 [45] 《后漢書集解》第1129頁,,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 [46]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3,、44頁,。 [47] 鄭良樹,《商鞅及其學(xué)派》第139—140頁,,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 [48]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3、44頁,。 [49] 荊州地區(qū)博物館,,《江陵張家山兩座漢墓出土大批竹簡》,《文物》1992年第9期,。 [50]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7頁,。 [51]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7—49頁。 [52] 李學(xué)勤,,《竹簡〈家語〉與漢魏孔氏家學(xué)》,,《李學(xué)勤集》第378頁,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9年,。 [53]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8頁。 [54] 《列子辯誣及其中心思想》第106,、107頁,。 [55]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9頁。 [56] 崔富章,,《四庫提要補正》第6頁,,杭州:杭州大學(xué)出版社,1990年,。 [57] 崔富章,,《四庫提要補正》第6頁。 [58]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9—52頁,。 [59] 詳見拙著《〈尚書〉始稱新證》,,《文獻(xiàn)》1996年第4期。 [60] 《廣雅疏證》卷四上,,《高郵王氏四種》本,,第109頁,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4年,。 [61]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9—52頁。 [62] 《柳河?xùn)|集》,,第72頁,,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 [63] 《對古書的反思》,,見《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再估價》。 [64]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3頁,。 [65] 《中國古典哲學(xué)概念范疇要論》第20頁,,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89年。 [66] 詳見拙著《試論孔子易學(xué)觀的轉(zhuǎn)變》,,《孔子研究》1995年第4期,。 [67]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5頁。 [68] 《古書真?zhèn)渭捌淠甏返?5頁,。 [69] 許抗生,,《列子考辨》,《道家文化研究)第1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 [70] 許抗生,,《列子考辨》,。 [71] 季羨林,《列子與佛典》,,《中印文化關(guān)系史論叢》,,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 [72] 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第90頁。 [73] 李零,,《出土發(fā)現(xiàn)與古書年代的再認(rèn)識》,。 [74] 張蔭麟,《評近人顧頡剛對于中國古史之討論》,,《學(xué)衡》第40期,,1925年4月;胡適,,《評論近人考據(jù)老子年代的方法》,,《古史辨》第6冊。 [75] 《張蔭麟文集·序》,,北京:教育科學(xué)出版社,,1993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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