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摟抱著老伴尸體,說什么也不從廢墟里出來作者:劉鳳城(退休工人,68歲) “三八旅館”倒了,,“新華電影院”平了,,“新鴻記餃子館”的廢墟堆邊緣下面還露出來了兩只腳,那是一雙穿著粉紅色塑料涼鞋的女人的腳,。 資料圖:呂寶田追思在大地震中喪生的老伴兒和兩個兒子,。 1978年,我還住在唐山一個叫半里村的地方,。三條深不過70米寬不超兩米的小胡同,,并排在一起,二條1號就是我的家,。當(dāng)然,,新唐山地圖上是找不到“半里村”這個地名的。 小院里我住的東廂房很小,,約六平米,。1個雙人鐵床、1個小寫字臺,、1把椅子,,人在里面要想在地面上活動活動,是沒有多大的空間了,。 大地剛剛搖晃,,我就猛然驚醒,翻身下床,,踉踉蹌蹌撞開竹門簾就一頭鉆出了小廂房,。在空地上站穩(wěn)之際,身后面的小廂房,、媽媽住的正房,、半里村的房子,,剎那間全部倒塌,空中彌漫著嗆人的塵霧,。 大地震過去以后,,很多人曾對我說“地震晃動只有短短幾秒鐘,房子就倒塌了,。那么多人全部都被埋在廢墟下,,就只有你大城一個人能跑出屋,連根汗毛都沒傷著,,那是你小子命大”,。 想一想人家說得也是。小廂房四面是厚厚的土坯墻,,房頂根本沒有任何立柱支撐,,就是直接擔(dān)在了墻壁之上。墻倒房頂落,。如果當(dāng)時沒有及時地逃了出來,,那么砸在我的身體上面的,至少是一面墻和一個整個兒的房頂,。 不過,,這樣的“命大”與睡覺時的環(huán)境也是分不開的,。我是大小伙子,,晚上睡覺不上門閂甚至沒有關(guān)門,再加上我的屋子小,,從屋里到院子的距離也就短,,從床上翻身下地僅僅走了兩步就到了門口,挑開竹門簾已經(jīng)邁到了門外,。這期間絕對不會超過兩秒鐘,。 資料圖:大地上的裂痕。 短暫迷糊過去之后,,我對眼前景象感到震驚:自己家的房子倒了,,周圍別人家的房子也全榻了。幾十米百十米外的唐山劇場,、大眾浴池,、清真寺、冰棍廠,、玻璃器皿倉庫全部平了,。深更半夜,農(nóng)村的曠野上,,沒有燈光也沒有人影,,只有身上穿著三角褲衩的我,。 從小在城市里長大,在農(nóng)村又呆過10年的我已經(jīng)明白:強烈的大地震剛剛震平了偌大的唐山,,正在熟睡的人們此時全部被埋在剛剛倒塌下來的房子廢墟底下,。目之所及,我是唯一一個站立在廢墟上的人,。 那時的我,,血氣方剛,也沒有恐懼,。 用力抽出被磚石瓦塊掩埋住的雙腳,,我跑到母親住的正房廢墟前?!皨?,媽,你在哪兒,?....媽,,媽!” “啊,,??!外面有人,!外面有人,!救命,!快來救命呀,!”“大城,,我是**,,大城,我是**,,快來扒我”,,“大城,,快來救我”…… 剛剛還是一片死寂的廢墟,,一下子沸騰起來,。倒塌的房屋下面,,傳來了呼救聲,,瞬間就將站立在廢墟上面的我給包圍了,。 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呼喊救命聲中,,唯獨沒有母親的聲音,。 “媽,媽,,媽呀”,!我急得一邊連連叫喊一邊俯身,兩只手一下子就插到大塊房頂下面,。房子已經(jīng)坍塌,,但是,炕在什么位置,,母親睡在什么地方,,我是十分清楚的。 我用盡全力將房頂碎塊掀翻,又把下面的葦簾灰土扒拉開,,瞪大眼睛也沒有看到母親,。 資料圖:拆除險房避免二次危險,。 比水桶還粗的大房柁,,一頭兒重重地砸落在了母親平時睡覺的炕頭上面。房柁上面還承擔(dān)著九棵碗口粗的木檁,,木檁上還壓著半尺多厚的焦子房頂,。房柁砸下的地方已成了大面積塌陷的深深的坑洞,,黑乎乎根本就看不見母親人影 我在廢墟上跺跳、嘶喊,。 “大城,,大城,,趕快過來扒我呀,!”“大城,,大城,,快來救命呀,!”“大城,,大城,,......,!”“救命,,救命....”呼救聲音立時又從四面八方的廢墟底下響起。 面對著寂靜無聲的深深炕洞和砸陷進去的大房柁,,耳聽著廢墟底下傳來的呼救聲浪,,我回應(yīng)了大伙兒“哎,哎,,別再喊叫了,我是大城,,我現(xiàn)在就開始扒救你們,!” 誰都想讓大城第一個來扒出自己,誰都想盡快地從暗無天日的廢墟底下脫身出來,,廢墟下面的呼喊聲一刻也沒有停止。 資料圖:震后救援。 民立是和我一起在小胡同里長大的伙伴,,他沒有受傷,,只是被困住了身體不能動彈,,我想法把民立拉出來,告訴他“你自己快去扒家里的其他人吧,!”扔下這句話,,我匆匆地又奔向下一家,。 每一家的廢墟,,我往往只扒出來1個人或與其埋在一處的人,。他們家里其余的成員,,就交由他自己去救了,。 正當(dāng)我跑向已經(jīng)退休的林叔家廢墟時,,余震又爆發(fā)了,。唐山大地,再一次陷進怒海中,。 如果說大地震最初發(fā)生時,人們正酌睡而不知,,那么這一次的余震,,讓僥幸逃過劫難驚魂未定的人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懼,。 地面上的人驚慌失措,,連滾帶爬。有人死死抱住身邊的木檁,,有的人緊緊摟著地上的房柁,。 廢墟底下還被埋壓的人們,驚恐萬狀地呼喊著“救命呀,!快扒我出去,!”“活不了了,這次真玩完啦......”,,哀嚎的聲音全變了調(diào),。 在余震的持續(xù)顫抖中,最初那些沒有完全坍塌,,搖搖欲墜的斷墻殘壁,,這時轟然倒下。 當(dāng)我找到老林叔時,,他已經(jīng)不再喊叫,,緊緊摟抱著死去多時的老伴尸體,,說什么也不從廢墟里面出來了。 半里村的救援結(jié)束后,,幾個年輕的伙伴急匆匆地從我身邊走過:“大城,,我要去扒我叔叔家了”“大城,我媽讓我去礦井找上夜班的爸爸”……四周鄰近的人家,,凡是活著的人都已經(jīng)從廢墟里出來了,。年輕力壯的人,,這時候又紛紛散開離去,,去扒救散居在市內(nèi)各處的親友。 父系一脈,、母系一脈的十幾家親戚都散居在市內(nèi)各處,,遠近不一。最后我還是決定先去住在西工人新村的老姐家,。那里有我可愛的外甥,、外甥女,最大的才5歲,。 唐山已經(jīng)找不到能暢通無阻的馬路了,,無數(shù)條小胡同也全被磚石瓦塊塞滿。大馬路上到處散落著兩側(cè)倒塌建筑物的碎磚石,,木招牌,,玻璃碎片。隔不遠就有折斷的電線桿躺在路中間,。水泥的馬路路面,,布滿了鼓包和大縫。 “三八旅館”倒了,,“新華電影院”平了,,“新鴻記餃子館”的廢墟堆邊緣下面還露出來了兩只腳,那是一雙穿著粉紅色塑料涼鞋的女人的腳,。腳的旁邊,,丟棄著一把長柄的大掃帚。 資料圖:地震后的唐山火車站,。 貫穿市區(qū)的京山鐵路線,,有幾段鋼軌已扭曲成了長蛇形狀。原本正行駛著的一列火車已經(jīng)被震顛覆,,十幾節(jié)車廂東倒西歪扒在路基旁,。 路北區(qū)的政府大樓坍成廢墟;開灤礦務(wù)局的五層辦公樓從中間一坍到底,;大井口那座鋼梁結(jié)構(gòu)的高高井架,,突兀在廢墟之中,,只是它頂端的巨大天輪,早已經(jīng)停止了轉(zhuǎn)動,。 開灤醫(yī)院殘存的二樓陽臺上,,一具身穿白底藍條住院服的尸體,倒伏在砸彎了的欄桿上面,,腦袋耷拉著,。還有一具尸體,下半身被坍塌的水泥板死死地擠壓住,,而上半身兩條揚起來的手臂,,僵直著已經(jīng)伸出了欄桿,似乎還正在向路人們發(fā)出求助,。 資料圖:坍塌的開灤礦物局醫(yī)院,。 全市最高檔的唐山賓館成了廢墟堆。 全市體育設(shè)施最先進的燈光球場徹底被毀,。 全市唯一的一座高等學(xué)府—河北礦冶學(xué)院,,教學(xué)樓,實驗樓,,圖書館和宿舍樓坍成了廢墟,,堆堆相望。 馬路上行走著的人們,,時而擦肩而過,,但全部神情木然地低著頭,誰都不講話,,誰也不理誰,,也沒有誰發(fā)出任何的聲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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