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形制初探

曾在臺北拍出天價的乾隆皇帝玉璽“乾隆御覽之寶”

對于很多賞玩印章的行家來說,，鑒賞印章時除了品評印文及邊款的藝術性,、印材的優(yōu)劣外，自然也少不了對印紐的把玩,。印紐雕得好不好,，直接關系到一方印章的藝術整體性，因此不論今人或是古人,，都十分看重印紐的雕刻,。

印紐并不是新近的發(fā)明，它在中國藝術史上早已有之,。東漢許慎在《說文解字》中就說：“印,，執(zhí)政所持信也?！薄凹~”則被他認為是“印鼻也”,。在東漢及之前的歷史中,，印章要隨身攜帶，以便及時地鈐蓋加封,，因此在印首處鑿穿成空,，藉以系穿繩綬，這就像人要讓牛跟著自己走,，而用繩子穿在牛鼻子上一樣,，這就是許慎所說的“印鼻”。

如果我們要追溯印紐的歷史,，那么至少在戰(zhàn)國時期,，它就已經開始出現(xiàn)。當時的印紐,，主要功能是便于執(zhí)掌和佩戴的實用功能,，其次才是簡單的裝飾功能。印紐也多為簡單的幾何形狀,，其中鼻紐居多,，間或有其他紐飾出現(xiàn)。此時的印紐,，藝術性較低,，使用者往往更加關注它的實用性。

秦始皇在統(tǒng)一六國之后,，明文規(guī)定了印制：皇帝的印章稱為“璽”,，統(tǒng)一使用玉印螭虎紐。對于螭虎的形象,，讀者并不陌生,，在宋代或明清時期的一些瓷器上常常會見到它。實際上,，螭虎形象出現(xiàn)的時間,，可能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早。最早它出現(xiàn)在商周時期的青銅器上,，后來又被運用到戰(zhàn)國時期的玉器上,，到秦始皇時，螭虎逐漸成為神武,、力量,、權勢和王者的符號，因此它的形象又被運用到象征權力的秦朝璽印中,。有一則傳聞,，說漢高祖劉邦入關，偶然得到秦始皇藍田玉璽,，為螭虎紐,，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壽昌”，后來漢高祖一直佩戴著它,，或許受它的庇佑,，高祖平安地從鴻門宴中脫逃，最終建立大漢王朝,。這則軼聞的真實性頗讓人懷疑,，但秦始皇使用螭虎紐璽印的說法確是有明確記載的。

隨著封建制度的完善,，官印中的印紐也成為區(qū)分等級,、職位的象征符號。至漢代時,，不同等級的官員所使用印章的印紐也有著嚴格的區(qū)分，《漢官舊儀》載：

“漢代皇帝六璽,，皆白玉,，螭虎鈕（鈕，同紐,，后文同,。編者注），皇后玉璽,，文與帝同,，皇后之璽，金螭虎鈕,?！睗h代應劭在《漢官儀》中又記載了百官所用印章情況：“諸侯王，黃金璽,，橐鈕,；列侯，金印,，龜鈕,；丞相、太尉與三公前后左右將軍,，金印,，龜鈕；二千石,，銀印,，龜鈕；千石以下,，銅印,，鼻鈕,；諸侯二品以上，金章,，紫綬,，龜鈕、豹鈕或貔鈕,；三品,，銀章，青綬,，龜鈕或熊鈕,、羆鈕、羔鈕,、鹿鈕,；四品，銀印,，青綬,，珪鈕、兔鈕,；其他銅印,，環(huán)鈕。國有定制,，不能私易之也,。”可見,，漢代的官印無論在印材上還是紐形上都有著嚴格的區(qū)分,，藉以劃分不同的官爵。當然,，與秦朝相比,，漢代在印紐藝術上已取得了較大的進步，除了上述規(guī)定的印紐形制外,，還出現(xiàn)了蛇紐,、獅紐、象紐,、魚紐,、龍紐等紐式，體現(xiàn)了漢代高超的鑄造工藝,，同時也預示著印紐從實用功能向裝飾功能的轉化,。

魏晉南北朝時期，戰(zhàn)亂頻繁,，人民四處遷徙,，卻帶動了各民族文化之間的交融,。佛教的興起，不僅影響到人們的思想,，也影響到了印紐藝術,。與漢代印章的使用不同，魏晉時期印章開始以鈐紙為主,，用印方式的轉變無形之中促使著印章的改變：印體越來越大,，印紐的形式也在基本沿襲漢代的前提下發(fā)生變化。

以龜紐為例,，西漢早期的龜紐龜身往往較平,，頸部微縮不伸出，龜甲的修飾圓滑,，甲上多有長六棱形環(huán)套的甲紋,。腿部與印頂部連成一體，象征性地雕出四條腿,，有的甚至不雕腿部,，使龜身與印渾然一體，體現(xiàn)出漢代藝術古拙大氣的氣象,。魏、晉官私印龜紐四腳站立,，腹下空間較大,，龜身與甲、足渾然不分,，僅刻幾道線條以區(qū)分形狀,，背部一般都不刻甲紋，有的僅刻幾條斜線作為象征,。南北朝時期龜形變化更大,，形態(tài)較多樣，但一般體態(tài)較大,，四足直立,，龜甲由六個面或八個面組成，龜首前伸,，鼻,、口、眼部刻畫較細致,。這些變化都和印體變大有著密切的關系,。

至于隋唐時期印紐藝術的發(fā)展，金石學家林乾良曾在《中國印》一書中這樣總結：“隋,、唐印一小部仍用漢印之大小與形式,，但大部則改為薄片狀之大?。s5厘米見方）。其鈕式較簡單,，多為一柱狀鈕以便于用印時把握,。”事實上,，由隋至唐,，印紐也是處于一個變化的過程中，這時期的印鼻往往是圓的,，有穿孔,，而且逐漸從大變小，從寬變窄,，孔也相應變小,。風格上逐漸由漢人的古樸大氣朝著唐代精美化的審美趨勢發(fā)展，殆至宋代,，更是精工華麗,，充滿了裝飾意味。

談到此處,，有必要對此前的印紐藝術作一總結,。印紐作為印章的一部分，它的變化必然與印章的發(fā)展相一致,。在宋及宋之前的歷史時期內,，印章所用印材往往以金屬器為主，質地堅硬,，雕刻上也頗費精力,，確實也限制了印紐藝術的全面發(fā)展。我們之所以選擇將元代之后的印紐與此前歷史時期作一區(qū)分,，是因為在元代,，文人首倡用石頭制作印章，這無疑在中國篆刻史上引起了巨大反響,。據(jù)元末與王冕同里的劉績在所撰《霏雪錄》中記載：“初無人以花乳石刻印者,，自山農始也?！边@里所說的山農即是王冕,，他的一個看似平常的舉動，卻為后來人打開了一片新的天地,。在兩百多年后,，與王冕同處江南地區(qū)的文彭則直接選用青田石刻章，并且贊嘆不已，印紐的雕刻也進入一個全新發(fā)展的歷史時期,。

明末清初,，隨著篆刻藝術的發(fā)展，印紐從普通的裝飾品向具有審美價值的藝術品轉化,，其實用功能逐漸萎縮,。伴隨著各地名貴印石的不斷發(fā)現(xiàn)，從事印紐雕刻的人才也不斷涌現(xiàn),，雕刻技藝日臻完善,，完成了印紐藝術的最后轉化。萬歷十五年（1587）太倉張灝編輯的《承清館印譜》,，共見印六百六十四方,，其中金印二十方，銀印二十方,，宣銅二十二方,，琥珀二十一方，瑪瑙二十方,，寶石二十方,，水晶二十方，玉二十一方,，而凍石卻有四百九十八方,，竟占全部印章的四分之三，據(jù)此足見明朝以后印石在印章篆刻以及雕刻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印石應用擺脫了硬質材料的束縛,，文人得以介入，無論篆刻還是印紐的雕刻在方寸之間都得到了自如的空間和天地,，推進了篆刻藝術的復興和發(fā)展，形成了近三百年篆刻流派異彩紛呈的局面,，更是推動了印紐雕刻的審美需求,。

明清時期的印紐藝術逐漸發(fā)展到一個新的歷史時期，這一時期印紐開始成為一種重要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并演變出一套完整的技術手法,。整體來看，此時的印紐以圓雕和薄意為主,，有時還輔以浮雕,、線刻、鏤空,，使其既有漢代印紐的古樸,，又賦以玲瓏精巧之美。這時的雕刻藝人，在形式和題材上都有所創(chuàng)新,，更注重寫意和寫實,、細膩與質樸的結合，如獸紐的姿態(tài)上多取轉身側首之形,，以求首尾呼應,，并在獸頭施以細致刀法，突出主要部分,，由于在設計上盡量保持石形之完整,，因此這時的印紐與漢代相較更為豐滿渾厚。

印紐藝術發(fā)展至清代,，各種雕刻樣式和手法都趨于成熟,，它不但繼承了以往的雕刻傳統(tǒng)，還因為文人的參與,，而逐漸形成一系列具有文人意趣的雕刻樣式,。有學者將清代印紐的雕刻進行總結，并將它主要分為兩大類：紐頭雕和薄意雕,。紐頭雕實際上就是對傳統(tǒng)雕刻的延續(xù),，但這時的紐頭雕的題材更為廣泛、精細,。紐頭雕內又包含兩種基本樣式,，一類是仿古印紐，如鼻紐,、直紐,、覆斗紐、龜紐等古印紐常用的題材,。這時印紐雕刻材質是石頭,，所以容易受刀，雕刻比鑄造的印紐更為精細入微,，加之印石打磨拋光后,，印紐光滑細潤，非?？扇?；一類是獸紐，如螭,、虎,、獅、天祿,、牛,、羊等，這時的獸紐雕刻精巧寫實，細致入微,，栩栩如生,。

清朝印紐藝術與之前最大的不同，就是薄意雕樣式的出現(xiàn),，這種樣式很有可能是在文人的促動下被發(fā)明的,。所謂薄意雕就是指淺浮雕，印章石尤其是獨石（單獨的仔料）帶有石皮,，形狀不規(guī)則,，直接做成章料使用有損石料，再者也不能展現(xiàn)它自身的魅力,。這時石雕藝人就會以石皮做雕刻層,，在石頭的表面進行淺浮雕雕刻，形成完美的全面雕,。薄意雕刻較淺,、刀法含蓄內斂，利用石材形狀,、色彩,，并能化腐朽（雜質、裂格）為神奇,，往往能表達作品的深遠意境,，受到文人雅士的推崇，成為清朝以來印紐雕刻的一大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