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為《晚清衣著百態(tài)》

“帽子鋪”。畫作出自1843年,，初版于英國,，由英國皇家學(xué)會會員托馬斯·阿羅姆（Thomas Allom）所著《中華帝國的風景,、建筑和風俗》一書收錄。該書共計120余張插圖,，銅版雕刻,，手工印制，人物景觀細致入微,。戲劇化的是,，托馬斯本人并未到過中國，他是根據(jù)幾位在華游歷和居住的畫師的畫稿整理后,，重新印制這些畫作,。歐洲人說，一個城市的品位高不高,，應(yīng)當看看當?shù)孛弊拥甑纳夂貌缓?。城市中的富人、有品位的人多了,，自然會“冠蓋如云”,。廣州在19世紀中發(fā)達起來，戴帽子的人多了,，專業(yè)帽子店也興旺起來,。清朝是個士農(nóng)工商等第分明的社會，按規(guī)定官帽和民間衣冠有很大區(qū)別,?！笆俊笔枪俚暮蜓a，屬第一等,，而“商”居四民之末,，不能戴官帽。然而,，廣州商人有錢可與官僚抗衡,，就能突破禮儀的限制。清朝的官帽是在官衙里定制的,，但畫中的帽子店卻在仿制官帽的式樣,。廣州商人的豪氣，雖不足壓倒官氣,，但也常常不把官員放在眼中,，穿戴舉止、衣食住行都敢模仿官府模樣,。 畫面中，在商人手里捧著的,、在掌柜手上推薦著的,，都是士紳才能戴的禮帽,。后面的伙計在帽架上尋找商品，而店堂里還為客人們準備了很大的茶幾,，供顧客品香歇息,。外國人眼中的廣州，是中國商業(yè)化的大都市,。

著者梅森的生平細節(jié)已經(jīng)很難考證,。人們大概獲悉，他是英軍第102團的校級軍官,，1790年隨部隊來華,，在華期間，梅森委托當時活躍在中國廣東的畫家“蒲呱”（Pu Qua）作了一系列中國風俗人物水彩畫,，描繪各行各業(yè)的不同著裝和人物形態(tài),。梅森后來把這些畫作帶回英國，介紹給朋友,。

在1800年出版的書作序言中,，梅森稱，他收藏這些畫作原本只是私人的喜好,，并沒有打算公之于眾,，但經(jīng)不住一幫朋友的慫恿，終于還是將其刊印出版,。成書的每幅插圖都標注有“Pu Qua, Canton”——意為“廣東蒲呱”的字樣,。“呱”（Qua）來自葡萄牙語,，是當時廣州畫家的名號,。

“官員們特殊的禮儀習慣”。中國人的穿衣風格合乎其嚴肅的行為習慣,。一般情況下會有一個長至腳踝的汗衫：寬大的袖子從肩部至手腕逐漸變窄,，并在手腕處環(huán)著一個馬蹄形的袖口，如果不挽起來的話會把整個手都遮住,。貴族必須要穿靴子才能出門,。正式的場合一般要穿藍色的帶刺繡的絲質(zhì)長袍，外面罩一件袖長至手,、衣長到膝的絲質(zhì)外衣,。脖子上戴一串昂貴的珊瑚珠，帽子鑲著綢緞的,、絲絨的或者是皮質(zhì)的邊,，而且頂上鑲著一顆紅色的珠子，還掛著一片孔雀毛。這些都是皇帝授予的榮譽象征,。服飾的顏色不能任意選擇,，只有皇帝和親王才有資格穿黃色的衣服，貴族有時在慶典的日子里選擇穿紫色的衣服,，普通人一般穿藍色或黑色,，而服喪的時候普遍要穿白色的衣服。

“巡夜人”,。在中國,，接近午夜時，所有城門和道路關(guān)卡都會關(guān)閉,。任何安分的人都不應(yīng)在深夜行走在路上,。夜晚的路上到處都是巡夜人的影子，他們敲著拿在左手里的竹片來提示時間,，并以此使自己提高警惕,。路上被他們遇到的人都會被盤問，如果回答令人滿意的話,，這些人會被允許從關(guān)卡的邊門通過,。巡夜人都提著一個寫有他們名字及歸屬地的燈籠。在非常熱的月份,，所有的下層民眾都會光著腿和腳,。

這些畫能夠在當時的歐洲銷售和流行，并不奇怪,。近代西方,，服飾被認為是文明的表征，用餐,、舞會等各種場合都對服飾規(guī)定詳盡,。中國的傳統(tǒng)服飾、禮儀觀念也高度相近,，歷朝歷代都有嚴格的服飾制度,，有所謂“華夏乃衣冠上國，禮儀之邦”,、“禮之大者,，莫過于衣冠”之說。

到了清代,，中西文化交流愈加旺盛,，隨著當時歐洲流行“中國風”，描繪東方服飾的風情畫自然成為了搶手貨,。廣東蒲呱的這些畫作采用了當時西方繪畫的技藝,，包括透視,、明暗、投影等技法,，又融入中國的白描手法,，別有一種獨特的東方韻味。

“長襪女工”,。中國各個階層的生活習性里都透露著一股迷人的質(zhì)樸。女人的衣服有固定的緊領(lǐng),，有長到遮住雙手的袖子,，還有長到腳踝的襯褲。有錢人還會戴著金耳環(huán)和金臂環(huán),。中國人的頭發(fā)普遍是黑色的,，女人們把它們細致地編起來或者精致地盤在頭上，有的時候還會用一兩個簪子固定一下,，或者根據(jù)她們個人的穿戴習慣裝飾以新鮮的或手工的花朵,。按照習俗，年少的和未婚的少女都要把她們的頭發(fā)梳攏到額頭上,，并把眉毛修得細細的,。

只有處于社會最底層的中國婦女才會放任她們的腳自由生長，身份高貴的少女們的父母或她們的監(jiān)護人會如長輩期待的那樣小心地把她們的腳趾折在腳下,。由于視野的狹窄,，她們被灌輸了這樣的思想：恢復(fù)腳天生的形狀不被允許。這種行為的動機不被任何歐洲人認同,，也很難被理解,。如果說這種行為來源于對于女性忠誠的不信任，那么可以說它非常特殊,，因為在同樣對女性持有戒備的突厥人或者其他亞洲人中并沒有出現(xiàn)類似的習俗,。

“剃頭匠”。很多這樣的圖畫描繪了流動的商販和技工,，他們用一根扁擔把販賣的貨物或者職業(yè)所需的工具背在肩上,。這扁擔又輕又結(jié)實，又有彈性,。當一邊的肩膀感到疲憊時,，他們能靈巧地把扁擔從腦后擺動到另一邊的肩膀上。中國的理發(fā)師無論是在街頭巷尾,，還是其他地方,，都可以敏捷地剪發(fā)。他一般按照順序進行剪頭發(fā),、掏耳朵,、修眉毛及潔面（這是在亞洲很常見的一種習俗，往往只需要花費幾個銅板）。扁擔一頭的箱子上的小抽屜里有很多工具,，箱子還能當作顧客的座椅,；另一個秤錘一樣的東西是一個大竹筒，可以用來盛水,，而且在那上面可以看到理發(fā)師的剃刀和毛巾,。

中央民族大學(xué)民族博物館館長余梓東教授認為，清代的旗裝是繼戰(zhàn)國時代趙武靈王“胡服騎射” ,，唐代受北方少數(shù)民族,、西域文化等影響形成“開放唐裝”之后，中國歷史上第三次明顯的服飾演變,。他認為,，清代旗裝“造型完整嚴謹，呈封閉式盒狀體,，因此形象肅穆莊重,，清高不凡，因而獨樹一幟”,。

這些在梅森編著的《中國服飾》書作中有不同程度的反映,。其書所繪版畫常為后人引用，成為西方漢學(xué)及藝術(shù)史經(jīng)典,。此外,，西方還在1932年首版了出自晚清宮廷畫師之手、收錄中國歷代服飾手工繪畫的《中華服制考略》,，包括顏色,、細節(jié)都真實展示武將、文官,、和尚,、閨秀等人物著裝。一批西方新聞報紙當時也通過彩色版畫呈現(xiàn)中國人的身影,，它們甚為精美,，史學(xué)和藝術(shù)價值兼具。

“郎中”,。在中國,，有很多流動的藥材商及賣藥的小商販，這些人也可能是外科醫(yī)生或者內(nèi)科醫(yī)生,。他們的無知會產(chǎn)生有害的影響,，這種影響在歐洲類似從業(yè)者中也會存在。這些人通過號脈發(fā)現(xiàn)病人身體內(nèi)某個部分出現(xiàn)問題,，他們依照不同病況特性推薦給病人簡易的藥,，并聲稱這些藥很有效,。藥劑師不僅開有提供藥材的大藥鋪，還有只賣簡易藥和療方的集市,。在中國,，每個人都被允許從事藥品活動：無論是政府承認的還是政府默許的。這衍生出了很多的冒牌醫(yī)生,，百姓對此有很大的意見卻又只能忍氣吞聲,。

 “皂隸”。判官身邊有很多的隨從,，皂隸（對舊時衙門里差役的稱呼）是其中之一,，判官出行時在前面開道的就是他們。他們負責為身后的人員開道,，如果有人拒絕讓路，他們就會揮動手中的棍棒迫使人們讓路,。其實他們很少需要動用武力,，因為他們在行進的同時會敲擊棍棒，發(fā)出一種警示的聲響以提醒人們,，從而為行進的隊伍開路,。他們的腰帶還可以當作鞭子或繩索來懲罰或捆綁那些冒犯者。判官有權(quán)力簡要處理那些瑣碎的犯罪案件,。出于這個目的,，他們出行的時候有兩個甚至更多的隨從帶著板子——一種竹制的用于杖刑的刑具。 

藝術(shù)史學(xué)者呂澎認為,，過去一談“西畫東漸”就提郎世寧,，而這些外銷畫其實才是中國民間最早接受西方寫實繪畫的途徑?！皩m廷的畫師有文藝復(fù)興以來的技術(shù),，但問題是他們更多地受皇帝的要求而改動風格和技法，以至于比較傾向平面化的中國繪畫,。而廣東沿海地區(qū)自發(fā)的繪畫形式總的說來是向歐洲學(xué)習的,，因為主動性全在買主手上。它更加隨著歐洲的趣味去,，同時中國人的眼光,、手藝又導(dǎo)致畫面呈現(xiàn)出很多中國風格?！?/p>

服飾猶如一面鏡子,，照見一個社會，這些畫作呈現(xiàn)了社會真實而多元的細節(jié),。城市,、鄉(xiāng)村,、山區(qū)、沿海,、士農(nóng)工商階層,，不同的人群衍生出了多元的服飾文化。難怪出版人楊葵會點評說,，這些服飾畫稿是一本賬,，記錄了三百六十行，工農(nóng)兵學(xué)商,，生旦凈末丑,，各色人等的服飾，“內(nèi)有若干最容易被歷史風塵湮沒的小人物的服飾,，讓我看了,，內(nèi)心頻振”。

“在半夜開始的同治皇帝婚禮的行進儀式”,。作者威廉·辛普森（William Simpson）,，刊于1873年《倫敦新聞畫報》。當時的《倫敦新聞畫報》特派畫家辛普森,，記錄了中國同治皇帝結(jié)婚典禮和娶親的盛裝行列,。他為畫作做了一些說明：“儀式是在晚上舉行的，人們舉著燈籠照明,，經(jīng)過街道時在微弱的月光映照下仿佛是另一世界的幽靈,。為了防止有人褻瀆這一神圣儀式而采取了一系列嚴密的措施——街道被封鎖起來，臨街的門窗全都緊閉,，花轎用布遮住......中國店鋪的門窗上都飾有木頭做成的幾何圖案,，上面糊有一層薄薄的窗紙，窗紙具有玻璃的采光功能,，微光可以透過紙射到屋內(nèi)來,。要想能偷窺街上發(fā)生的一切，而又不讓那些在街上監(jiān)視的人發(fā)現(xiàn),，其實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你只需用手指頭在窗紙上戳一個洞。你可以看到街上的一切,，而別人卻看不到你的眼睛,。人們透過窗紙上的洞進行偷窺的情形與孩子們看西洋鏡的樣子頗為相似。這就是北京居民,，包括‘洋鬼子’觀看皇帝娶親行列的方式,。” 

本文所有圖片由 《遺失在西方的中國史 : 中國服飾與習俗圖鑒》提供

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 

2016年2月出版

文/曾鼎

本文刊載于《鳳凰周刊》2016年第11期總第57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