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杭州西泠印社擬定出版兩套名家篆刻作品“原拓本”,，分別是齊白石、寧斧成兩人的遺作,。為完成寧斧成先生這部“原拓印集”,，寧老之子寧緒復(fù)先生偕外甥鐘聲先生把“淡墨齋”（寧老齋號）的弟子王耀先、楊曾葳及我三人召集在一起定奪此事,。由于84歲的師兄華非先生年高體弱,，又有天津文史研究館的工作在身不便來京,，而學識淵博的凌士欣先生旅居國外，也難以直接參與這項工作,，這副“擔子”只好由我們硬扛了,。 工作一鋪開，擺在我們面前的大量印作中沒幾塊像樣的章料,，大多是老爺子自采,、手鋸、一塊塊親手打磨而成的,。我們將這一塊塊印章原石刷洗干凈,，順手拓出印痕，附上釋文,，邊賞析,，邊分門別類地包好、登記,，以便提供編纂集成,。這也是我暮年補課老有所學的機遇。

圖一

在寧老誕辰105周年之際,，我曾為《書法報》撰文《懷念寧斧成先生》,，追述了寧老如不辭勞苦的園丁，對我們青年一代書畫篆刻愛好者培育,、教誨的事跡,。而今又引發(fā)了我50年前駐守在祖國南疆軍營時的記憶——品味寧老寄給我的《斧石痕》（見圖一），其字法的變通,、章法布局,、刀法的運用都對我產(chǎn)生了深深的影響。然而,，在習印的初級階段,，我尚未注重對其閑章題材、內(nèi)容的探究,。這次清理先生的遺作,，品味他那意趣橫生的閑章、款識,，方使我感到這些印作大多是他在長期藝術(shù)實踐中抒發(fā)的人生感悟,，如民間文學中的隨筆、雜談,、諺語,。例如他鐫刻的“書不可不讀”“人貴自立”“學習雷鋒”“面向大眾”“磊落光明”等等，這些入印的題材既反映了時代的呼喚,，又體現(xiàn)了作者以之鼓舞人們向著崇高的思想境界進發(fā)的歷史責任感,。上世紀60年代初期,，在書畫篆刻界早已享有盛名的寧斧成先生，在臨習吳昌碩“石鼓文”的同時刻下了“無以為名”的閑章,，邊款曰：“缶廬篆刻,，渾厚蒼古，有獨到處,，為近代宗匠,，非學所能?！睙o論是激勵自己,、勉勵同道的“吾日三省”（見圖二）“不容易”，還是表白身世的“白屋白丁白首人”“寒士生涯”,，以及自嘲,、自謙、淡泊名利的“半瓶齋主半文盲”（見圖三）“膽大手黑臉皮厚”“好在知者少”“不值半文”……這類將人生感悟,、表達志趣的題材融入印藝，用于書畫令人喜聞樂見,，獨立欣賞可引發(fā)人們的聯(lián)想,。這便是寧斧成先生閑章作品中的顯著特色。

圖二

圖三

圖四

在寧老的遺作中,，我們見到一方文為“馬腫背”的閑章,，經(jīng)探討，方知這是作者有意借用對“駝峰”的誤解這一典故提醒自己“要開闊視野,，多長見識”,，同時也是對見識短淺、不懂裝懂者的告誡,。以篆刻這一傳統(tǒng)形式創(chuàng)作的閑章,，其題材廣泛，言簡意賅,，內(nèi)容豐富多彩,，堪稱中華“印文學”的展現(xiàn)。寧斧成先生生前好友,，原北京文史研究館館員,、齊白石藝術(shù)函授學院篆刻系主任孫竹先生有云：“篆刻是集書法、畫法,、刀法,、印法的綜合技藝，是中國書畫作品的組成部分,，可為書畫服務(wù),，但不是書畫的附庸,，是可供人們獨立欣賞的‘獨立藝術(shù)’?！辟潓幐上壬啊淙斯⒅毙怨侄衅鏆?，平易近人，書,、畫,、印皆臻妙境，風格獨特,，在傳統(tǒng)中得新意……令人耳目一新,。”

我品味著寧老那一方方閑章,，仿佛見他手持一面明鏡又來到我們身邊,，以之對照他自己的藝術(shù)人生，同時又傳遞給同道乃至當今自命不凡,、自我標榜的“藝術(shù)大師”一一對照,，鏡子里映出的是寧斧成先生篆刻的一枚閑章印痕——“留得人間論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