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到海南,,卻不知道陵水。那一年住在三亞的清水灣,,海南的詩人李少君得知,,約去陵水,便問在何處,?有多遠,?少君笑說,你現(xiàn)在的清水灣就在陵水的地面上,。 原來,,車一拐彎離了那些優(yōu)雅規(guī)整的別墅群,便嗅到了鄉(xiāng)村的氣息,,不時有光著腳丫趿拉著人字拖的農(nóng)人開著摩托箭一般地馳過,,賣檳榔的婦人穿著緊身的黑裙,半倚在路旁的椅子上,,守著跟前嘻笑的孩兒,。一排排椰子樹迎面而來,透過椰林,,是一片片芒果樹,,正在冬季里開花,一簇簇一串串的,,黃得耀眼,。 是啊,在海南,,在三亞,,在陵水,目光所及都是耀眼的,,會讓從北方來的人不由自主瞇縫起眼睛,,說一聲:“哇——!”那紅那黃那藍,,從田野到天空,,在明麗的陽光下,在澄凈的空氣里, 濃墨重彩,,無不透徹,,怎能不耀眼呢,? 清水灣到陵水縣城不到半個多小時,,潔凈的小小縣城,有著與喧囂城市不同的海島小城的味道,,海風吹拂,,椰樹搖晃,相比那些繁華的都市,,街道行人的臉上從容了許多,,并不急著趕路的樣子,連喝茶端杯,、舉手投足之間也有了些許閑適,。 陵水原是一座古老的縣城,在河流與田野交織潤澤的海南島上,,早在秦漢時期就已孕育出星星點點的城鎮(zhèn),,陵水縣便是其中之一。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更早之前的新石器時代,,海島原始文化遺址就有130處,這些新石器遺物的主人大都是黎族的先民,,他們刀耕火種,,開發(fā)海島,陵水河一帶也早早留下了他們的足跡,,陵水黎族自治縣便是因此得名,。 大自然給予海南島的恩賜確是慷慨而豐厚,除了海洋無盡的資源,,島上每一寸土地都蘊含著寶藏,。從娥隆嶺發(fā)源而下的陵水河,秀美而又充沛,,兩岸樹木繁多,,有世界珍稀樹種青皮,還有紅綢,、黑綢,,坡壘、橄欖,,花梨,,竹林和灌木。叫著好聽的“紅綢”的樹,,又名小葉青岡,,質地堅硬,,樹齡可在1700年以上,也就是說,,“紅綢”曾經(jīng)歷了自晉朝以后的南北朝,、唐宋元明清,一直到如今,。無數(shù)潮起潮落,,風云更迭,誰能見得,,蘇東坡長袖當舞,,就在這樹下筆走龍蛇:“天其以我為箕子, 要使此意留要荒,。他年誰作地輿志,,海南萬里真吾鄉(xiāng)?!痹倜凹t綢”,,卻不是柔軟的,鐵骨錚錚,,早已是千錘百煉百毒不侵,,留住了許多先人的精魂。 樹無語,,鳥有聲,,或許只有那些棲息于樹上的鳥兒,和至今仍住在深山里,,臉和身體也刻上了如樹皮花紋的黎族老人,,才會對樹的心事略知一二。 黎族人只有語言沒有文字,,與好些南方少數(shù)民族一樣,,黎族人總是在戰(zhàn)亂的顛沛之中,反抗與奔跑,、遷徙,,無暇用文字記述自己的歷史,他們只能口傳心授,,用語言傳說故事,,將民族的密碼傳給后人,大力神,、鹿回頭等人們耳熟能詳?shù)墓适陆允浅鲎杂诶枳迦说男交鹣鄠鳌?/p> 這些從祖先那里傳下來的精神財富一直受到后世黎族人的尊崇,,可從陵水詩人那里得到印證,。在來陵水之前,,我曾在京城后海《民族文學》小院里不止一次地眺望,,那遙遠的南方海島上,有哪些黎族文學新人呢?恰巧受邀參加海南省作協(xié)一次活動,時任《天涯》副主編的王雁翎等幾位熱心地給我作了推薦,,后來又經(jīng)李少君相約來到了陵水,與當?shù)氐脑娙肃嵨男?、李其文等相識,,他們對民族文化的熱愛與呵護溢于言表,他們的詩就如一只只小船,,劃入了陵水河,晃蕩著,,不斷向前漂流,。 我未能去到陵水河的源頭,但想象中它穿越山豁,,機巧靈敏,,將一路的花香采集而來,包括這些載著詩魂的小船,,流呵流,,流向蔚藍的海洋。是啊,,火山噴發(fā)海島形成之后,,陵水河就有了生命,它已面朝大海行走了億萬年,,日夜不停,,于是才有了兩岸花香,有了1700年的紅綢樹,,有了靈氣充盈的小城,,有了詩人的吟唱。 2015年冬再次來到陵水城,,又見陵水河,。夜色中沿河走去,岸邊修建了兩層便道,,上一層人流甚密,,小城的人們來來往往,下一層離河水很近,,似乎一彎腰就可觸到波光閃動的水面,,我便走在這離河相近的小道上,夾雜著泥腥的氣息鉆進鼻孔,不時有魚兒從水面躍起,,還來不及看清它劃出的弧,,它又鉆進了水里。走著走著,,不覺已經(jīng)過了兩座橋,,相去住地已有五六里地,卻還是愿意就這么走著,。 不斷地想,,再往前,河會是什么樣子呢,?走著走著,,突然臉上感到?jīng)鲆猓瑓s是小小的雨滴,,在這冬日如春的陵水,,即便是冬雨,也沒有寒氣,,紛亂的毛毛細雨,,像河邊毛茸茸的蘆葦,讓臉上癢癢的,。雨中的陵水河越發(fā)地安靜了,,在兩岸燈光的照耀下,水面上的波光不停地閃動,,小雨點打在水面上,,就像開出的一朵朵小花。 陵水河旁的小街是該去的地方,。 一座招人喜歡的小城除了河,,一定還有關乎生計、彌漫人間煙火的小街,,比起那些外表堂皇,、里面擺設幾乎一模一樣,讓人分不清身處何地的大商場,,這些個去處更能道出一座城市的性格,。在陵水的一日走上小街,果然琳瑯滿目,,不遠見到一家雜貨店,,鍋碗瓢盆、掃帚竹筐,,幾乎擺到了街面上,,一堆棉絮上東倒西歪地窩著幾盞小油燈,,矮矮的燈座,估摸能裝下二兩油,,玻璃罩子,,棉線搓成的燈心,小的一手就能握在掌心里,。這作何用呢,?一問店主,卻知陵水這里的人家逢年過節(jié),、辦喜事都會點上這燈,,貼上紅帖,向祖先稟告祈福,。 五元錢一盞,,店主說最好點兩盞,于是請他拿過兩盞,,厚厚地用報紙包將起來,,帶了回來。這陵水的燈讓我想起當年在鄉(xiāng)下插隊時,,也曾有過這樣一盞矮矮座子的小燈,阿姨從上海買回的,,精致小巧,,還套著一個掛勾,可以掛在壁上,。我曾在床頭土墻上打進根小木樁,,就著那懸掛的小燈看了不少雜書。那年月書極少,,我家的書都被燒光了,,只被我藏下幾本,早就看得倒背如流,,到了鄉(xiāng)下便想法到一些農(nóng)戶家里尋書,,只要打聽哪家有,便去跟人家套近乎,,好歹也能借出些殘破的舊書來,。白天塞在枕頭底下,夜里便偷偷地看,。 在陵水河邊想起這些往事,,一下子覺得這河更近了。它不動聲色的樣子,,自然是深知無數(shù)秘密的,,它活了億萬年,,什么事沒有見過呢?即便是一個人小小的悲歡,,從古到今的陵水河人,,來了又去了,就如河邊那些砂礫,,鋪陳著,,被浪淘來淘去,根本就無名無姓,,但河都包容著,,無論波濤還是礁石,還是一顆顆砂子,,都是河的一部分,,世世代代就這么流淌著。 臨走之前,,我又沿著陵水河走了一陣,,椰樹與河水相伴,一直沿著河堤,,看不到盡頭,。雖然這條海島上的小河從發(fā)源地到流入大海只有七十多公里,但對黎族人來說,,就是一條伴隨生命的河,,生命有多長,它就有多長,。而對于一個外來的行者而言,,它的億萬年流淌,它相伴的樹,、相伴的城,,相伴的燈和詩,只能短短一瞥,,如何看得到盡頭呢,? 陵水長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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