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解放是男人的自由

 文 | 水木丁

第85屆奧斯卡頒獎禮上,，李安憑借《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斬獲了奧斯卡最佳導演獎，這一次獲獎,，被國人熱烈討論的是李安和太太林惠嘉的婚姻生活,。很多人不知道，李安在沒有成功之前,，曾經(jīng)在家做過整整七年的家庭煮夫,，太太林惠嘉的收入支撐了家庭開銷。這段經(jīng)歷被媒體報道后,，不少人都夸李太賢惠,。

一直以來，我都比較喜歡林惠嘉的性格,，便也在微博上贊了李太幾句：“好多人覺得是李安太太撿到寶,，其實很多人只看到李安成功了賺錢了,，卻不懂得搞文藝創(chuàng)作這行壓力有多大,，出不來作品會情緒化，精神危機都難免,，遇到坎萬一過不去就瘋魔了,，從各種資料看,，李太是位情緒穩(wěn)定，精神強大,，自己有事業(yè)有主見能接得住老公的女人,。李安遇到她才是撿到寶！”

說完這些,，再看下面的留言才覺出不對勁來,。李太怎么一夜之間成了含辛茹苦的劉慧芳了？明明是有所成就的事業(yè)女性,，硬是被樹立成了妻憑夫貴,、勤勞隱忍、為夫君犧牲自己的傳統(tǒng)勞動婦女的光榮榜樣,。這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在這樣一個父權(quán)社會的主流價值觀里，這才叫欲利其器,，何患無辭啊,。

我曾經(jīng)接到過一封讀者來信，一個姑娘給我講述了她的生活煩惱,。她和丈夫經(jīng)人介紹訂婚時,，丈夫是一個小公司老板，而她正處于人生的低潮期,，后來要結(jié)婚時,，丈夫做生意失敗，她卻考上了公務員,，丈夫當時覺得不般配,，便和她提出分手，但是由于她家風純正,，不希望被親戚朋友認為嫌貧愛富,，還是堅持和丈夫結(jié)了婚。結(jié)婚之后,，丈夫開始了酒吧歌手的駐唱生活,，并且在這樣的工作中找到了自我，他告訴妻子,，自己的個性不是做生意那塊料,，當歌手才是他真正想過的生活。這位讀者非常煩惱地問我,，雖然丈夫很愛她,，人很善良，對她也真的很體貼,，但卻這么不務正業(yè),，她該怎么幫助他改正,？

看完這封信，我真的十分同情那位丈夫,，靠自己的勞動吃飯,，卻被妻子認為是不走正路，社會主流價值觀的人群就是這樣看待文藝青年的,。所以回過頭來想想李安,，當年也就是這么一個不務正業(yè)的文藝青年而已，別說做妻子的,，就連他自己也不敢拍胸脯打包票,，說日后會有如此成就吧。要說李太是看好了李安一定能成功,，有世人所理解的那種投資的心態(tài),，等著李安有今天這樣的成就，所以才苦哈哈地努力工作,，賺錢養(yǎng)家,，那真是最扯淡的一種說法了。你可知道文藝創(chuàng)作這種事,，鼓搗一輩子都鼓搗不出個所以然,、一輩子都是窮藝術(shù)家的人實在太多了，紐約街頭,，有靈氣,、有才氣的藝術(shù)家一抓一大把，搞藝術(shù)不是開餐館,，不是只靠努力,，頭腦聰明就可以苦盡甘來獲得成功的。

李安和太太林惠嘉

所以別說是文藝工作者家屬,，就連文藝工作者自己通常都不敢說自己一定能成功或者走到哪一步,。按照有些人那種理解，李太含辛茹苦,，一天到晚鼓勵李安先生,，這場景想想都能嚇死個人了，搞文藝創(chuàng)作需要思想自由,，心態(tài)放松,，如果有個老婆大人成天在你身后虎視眈眈地盯著你，往死里給你加油,，當拉拉隊,，告訴你你一定能成功，我們?nèi)叶枷嘈拍闩妒裁吹摹Ｔ谶@樣的壓力下,，一個藝術(shù)家能搞出什么好作品來才怪呢。

現(xiàn)實的情況是,，這位林惠嘉女士并非是被媒體描述成的傳統(tǒng)賢妻的榜樣,，恰恰相反，她是不知道怎樣成了中國傳統(tǒng)女德教育的漏網(wǎng)之魚,，養(yǎng)成了自在隨性的個性,，才促成了李安的成功。她之所以出去工作,，是因為她喜歡自己的工作,，李安當年因為找不到工作，曾經(jīng)想去學計算機,，太太的意見就是,，既然不是那塊料，何必去遭那個罪呢,，于是李安就繼續(xù)在家搞創(chuàng)作了,。用李安自己的話來說，“她只是不管我”,。

有一段廣為人知的軼事,，講的是李安和太太到紐約法拉盛的華人區(qū)去買菜，李安把菜裝上車,，太太到停車場對面的路邊買西瓜,，有位臺灣來的太太對她說：“你真好命，你先生現(xiàn)在還有空陪你來買菜,！”李太太回答：“你有沒有搞錯啊,，是我今天特別抽空陪他來買菜的！”那位太太聽到李太太這么說,，一時氣結(jié),，半天接不上話。李安說,，其實以前她就很少陪自己買菜,，現(xiàn)在也一樣。

男朋友是碩士,，自己是博士,，結(jié)婚有什么不可以？丈夫是文藝青年有什么不可以,？自己的工資既然可以養(yǎng)活家人,，那么丈夫留在家里照顧孩子有什么不可以？他除了搞電影，干別的又不行,，那就留家里鼓搗電影好了,，有什么不可以？也許只有這樣的妻子,，站在一個人和另一個人平等的位置來看待身邊的男人,，而不僅僅把他看成一個自己可以依附、一個去賺錢養(yǎng)家的長期飯票,，才會不介意他的所謂“不務正業(yè)”,，才會理解他，珍視他的夢想吧,。

其實哪有什么忍辱負重,、三從四德啊,？這位太太的特別之處,，只是她的內(nèi)心里沒有那么多男人應該怎樣、女人又應該怎樣的條條框框而已,。因為自己的自由和獨立,，所以也給了丈夫自由和空間，而這恰恰是一個藝術(shù)家在婚姻中最需要的東西,，所以我們才能有幸看到一個沖破中西文化的隔膜,、不帶性別偏見、打通了任督二脈的李安,。而在我的讀者來信里的那位太太,，她終究無法接受這樣的一個丈夫，要么是她的丈夫改變天性,，要么她改變觀念,，這注定要經(jīng)歷一番博弈和折磨，搞不好只有分手告終,，如果能放彼此自由,，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我們總認為女性在這個社會受到的束縛太多,，太不自由,，但是那封讀者來信，卻讓我明白,，這些對女人的束縛,，反過來也同樣捆綁著男人。一個女人沒有自由的世界,，絕不會是女人單方面的牢獄,，女人的不自由，也反過來導致男人從沒有得到真正的自由。而解放女人,，說到底也是真正地解放了男人,，因為女人和男人永遠分不開，他們生活在一起,，并沒有哪一方能夠獨自享受到真正的自由,。

題圖攝影：Tom Stoddart

《什么是自由什么是愛》

本書是水木丁暢銷隨筆集《只愿你曾被這世界溫柔相待》的姊妹篇，收錄關(guān)于情感,、生活與閱讀的散文隨筆五十余篇,。水木丁坦言：“這次在整理書稿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我,，從一心只想逃離出世，到坦然地入世,，這恰恰是寫作帶給我的潛移默化的轉(zhuǎn)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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