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舫褐木廬在山東省青島市福山支路6號小院內(nèi),。宋春舫（1892－1939）是浙江吳興人，十三歲中秀才,，別署春潤廬主人,，早年曾留學(xué)瑞士，精通多國語言,。關(guān)于他所通外語的種數(shù),，他的孫子宋以朗曾經(jīng)有這樣的描述：“祖父很有語言天賦，會多國語言,。對此,，我爸爸在紀(jì)念祖父逝世兩周年的文章《兩周年祭》里有提及。根據(jù)爸爸文章的說法,，我祖父能讀,，能說，能寫的至少有英,、法、德,、意,、西班牙五國語言，能讀的至少還有幾種,。希臘,、拉丁都通，而且拉丁曾下過七年苦功,。在他四十歲以后,，他還開始讀俄文，一兩年后已經(jīng)直接看原文了,，但他在日語上碰壁,，自認(rèn)失敗。因為語言上的便利,，他能很容易地看各國劇本的原作,，用不著翻譯的幫助?！?/span>

即使他沒有學(xué)會日語,，但我仍然極其佩服他的外語天賦,，因為我自己太拙于此道了，但是總結(jié)一下,，他所精通的語言,，基本上都屬于拉丁語系，而日語不屬于這個系統(tǒng),，這就沒能讓他學(xué)得會,。然而轉(zhuǎn)念一想，其實宋春舫不止是外語好,，中文也一樣的出色,，宋以朗說：“當(dāng)時全校英文第一名是宋子文，而中文第一名是宋春舫,?！边@樣的天賦，只能抱怨上帝的不公平了,。

宋春舫簽發(fā)的股票

從以上的記述可知,，宋春舫26歲即被蔡元培聘為北京大學(xué)法文教授，宋還先后做過外交,、民國財政部秘書和青島天文臺海洋館館長,，這是幾個看上去毫不相關(guān)的行業(yè)，聚焦在同一個人身上,，多少給人感覺有些傳奇,，但是后人對于他最中肯而準(zhǔn)確的定位，卻又是戲劇家,，所著有《宋春舫戲劇集》,、《宋春舫論劇》和《褐木廬藏劇目》等。褐木廬是宋春舫位于青島的藏書樓,，主要收藏各國不同版本,、不同語言的戲劇類書籍，它同時又是中國第一個私立戲劇圖書館,，宋春舫因此被譽為世界三大戲劇藏書家之一,。

褐木廬藏書主要以戲劇為主，其名稱來源也和戲劇相關(guān),，“褐木廬”是Cormora的音譯,，Cormora又是宋春舫喜愛的三位戲劇家的名字縮寫，他們分別是高乃依（Cormeille）,、莫里哀（Moliere）和拉辛（Ra-CIME）,。宋春舫對于戲劇可謂極度癡迷，1912年他前往歐洲，因為家境富裕,，故每晚都去劇院看戲,，當(dāng)時進(jìn)入戲劇院和歌劇院必須穿晚禮服，于是他就每晚都穿著晚禮服,，方便隨時進(jìn)入劇院看戲,。他知道自己最終會回到中國，也明白到回到中國后,，很難再看到這些戲劇,，于是他想方法盡可能地把相關(guān)書籍都買下來，并且?guī)Щ刂袊?，最多的一次帶了三千多本書回國,，這些書最后都聚在了青島。

在這個牌子上看到了“宋春舫”的大名

其實宋春舫回國之后不是前往了青島,，而是杭州西湖邊建起了住處及藏書樓,，在這個階段，他跟蔡元培有較多的接觸,。在1924年,，也就是他32歲時，因為從馬上摔下來,，為此吐血而傷肺,，后來就患上了肺結(jié)核，于是他就辭掉所有的職務(wù)養(yǎng)病,。1928年,，時任青島觀象臺臺長的蔣丙然，邀請宋春舫到青島避暑度假,，當(dāng)時宋就住在蔣的家里,。在聊天時，宋跟蔣說,，青島是海濱城市,，應(yīng)當(dāng)多展開海洋科學(xué)的研究,。而宋春舫自己曾寫過一篇《海洋學(xué)與海洋研究》,，此文發(fā)表在上海的《時事新報》。

這篇文章在社會上有一定的影響,，而那個階段,，青島正準(zhǔn)備籌建海洋研究機構(gòu)，于是蔣丙然就在他所管轄的青島觀象臺內(nèi),，設(shè)立海洋科,，然后聘請宋春舫做此科的第一任科長，這個機構(gòu)成為了中國現(xiàn)代海洋科學(xué)研究的開端。而后,，可能是因為宋春舫喜歡藏書,，蔣為了發(fā)揮他的這個特長，于是又聘宋為觀象臺臺長,。正因為這一系列的原因,，使得宋春舫從杭州遷居到了青島，一是因為工作,，而第二個原因,，也是因為青島空氣好，以利于他養(yǎng)病,。宋春舫在青島一直住到1937年7月抗戰(zhàn)暴發(fā),，在當(dāng)年年底，他離開青島,，去了上海,，不久就病逝了。

褐木廬當(dāng)今的門牌號

從各種資料的記述來看,，青島的褐木廬就是宋春舫所初建者,，但是后來我又在另一本講述青島名人故居的書上看到，數(shù)年前曾在褐木廬院子中挖出一塊奠基石,，上面刻有“民國七年奠基”字樣,，民國七年是1918年，這時的宋春舫還未患上肺病,，似乎也并未定居青島,，那么民國七年奠基的建筑物與褐木廬有什么關(guān)系，可能還需要考證,，即此可以猜測,，褐木廬在建設(shè)之前，可能這里已經(jīng)有了一棟房子,，宋春舫將其買下之后,，拆掉重建，才有了后來這座著名的藏書樓,。然而,，原房建于1918年，而在10年之后,，宋春舫將其買下,。僅僅10年，就拆掉重建,，不知道算不算這是宋春舫的有錢任性,？但他確實是有錢,。1930年時，青島決定建造水族館,，當(dāng)時的山東省政府為此捐資1000元,，而宋春舫一個人就捐了600元，這樣比較起來看,，他的確是大手筆,。

粉刷一新的樓體外觀

我還曾在一本雜志上見過褐木廬的黑白老照片，四壁都是高大的書架,，上面插滿了書籍,，中間是一圈沙發(fā)，似乎主人剛剛結(jié)束一場沙龍,，照片下的說明是“青島褐木廬戲劇圖書館（館為前北大教授戲劇家宋春舫先生私產(chǎn),，內(nèi)藏英法德義劇本約三千冊，其目錄現(xiàn)在尚未有單行本也,。）”

這張照片不知拍攝于哪一年,，但《褐木廬藏劇目》編成于1932年，前有宋春舫自序：“予自弱冠西行,，聽講名都,，探書鄰國，爾時所好,，盡在戲曲,，圖府之秘籍，私家之珍本,，涉獵所及,，殆盡萬卷。民國四年,，初游法京,，入Bibliotheque de L'opera，寢饋其間,，三月忘返,。民六返滬，擇所愛好,，挾以俱歸,。十年再渡，道出德奧,，時則大戰(zhàn)甫平,，幣值下降,，遂罄囊橐,，捆載而東,，后因疾疹，并束高閣,。近五六載,，滬杭平津，奔走往來,，不寧其厥處,。去歲，斥金四千,，始建褐木廬于青島之濱,，聚書其中，今春復(fù)辭青市府參事,，扃戶寫目,，匝月乃竟。蓋二十年來,，辛苦搜求,，所獲不過三千余冊，財力不足,，聞見有限,，無足怪也，猶幸所藏,，盡限一類,，范圍既隘，擇別較易,，即此區(qū)區(qū),，已為難得。以言戲曲,，粗備梗要,，中土所藏，此或第一,，持較法京,，才百一耳?！?/span>

宋春舫的藏書票

宋春舫在藏書圈聞名的另外一個原因是藏書票,，他是中國最早使用藏書票的收藏家之一，他為褐木廬設(shè)計的藏書票圖案可謂中西合璧,，上面部分是中式雕花牌樓,，中間寫著“褐木廬”，中間部分是以一本打開的線裝書為背景,，中間為字母C,、B,，以“CormoraBibliophil”寓為“褐木廬藏書”，線裝書和字母又印在交叉的兩支鵝毛筆中間,，西式的筆的中式的書,，一起為藏于中國的歐洲書籍做個標(biāo)記，的確很有意思,。我所認(rèn)識的朋友中,，以臺灣的吳興文收藏藏書票最為著名，而褐木廬的藏書票,，我一枚也未曾得到過,，但吳興文卻有十幾枚之多，并且他還解讀了褐木廬藏書票上編號的含義,，吳先生說：“我手頭有大約10張他的藏書票,，做的很有特點，每個藏書票上還有獨特的字母與數(shù)字編號,，比如一枚上邊寫的是FP/7181,，就是說這本書是法國（F）戲劇（P）類,，編號是7181,?！?/span>

吳兄能收到這么多褐木廬的舊藏,，恐怕這也跟宋春舫藏書的結(jié)局有較大的關(guān)聯(lián)，按照宋以朗的說法：“在祖父的最后幾年里,，他又搬回北京,。據(jù)我父親的說法，祖父把褐木廬7000余冊藏書中的外文戲劇書都帶回北大的一間房子,。他以為自己會住一段時間,，便在北大里面又蓋了一棟房子。我父親有個表兄叫溫之章,，常常幫宋家打理事務(wù),。他給我父親寫過一封信，大意是說,，祖父生前在北京有過協(xié)議,，將來會把這批書全部捐出。根據(jù)一些說法,，這批書最后是捐給了當(dāng)時的燕京大學(xué),。”而后有些書被淘汰了出來,，流入了舊書店,，才讓吳興文等有慧眼者得到,。

門前的古松應(yīng)當(dāng)入過宋春舫之眼

因為康有為的緣故，褐木廬所在的福山支路其實我已經(jīng)走過好幾遍了,，但以前并沒有想到去拜訪宋春舫，這一次重來青島,，覺得不應(yīng)該再次過門不入。福山支路的路口有一塊路牌,，上面寫著“文化名人故居一條街”,，下面列著一串名字，其中就有宋春舫,。福山支路6號為一個小院，院內(nèi)有兩座白色小樓,，其中2號小樓為宋春舫故居，從外形看,，是明顯的民國建筑，一棟帶有地下室的兩層白色小樓,，然而說是地下室,，其實也在是地面上,，小樓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都是不規(guī)則形,，尤其是那大大的橢圓形窗戶,，精心設(shè)計的木制窗欞間鑲嵌著大大小小不同玻璃，拼接成圖案,。一條小臺階通往正門,，正門并不大，僅僅是一扇門而已,，上面鑲著一面扇形小窗,。與我同來的司機忍不住感慨：“一百多年前的房子，居然這么有現(xiàn)代感,！”然而我知道,，這些老房子看上去很美，但真正在里面居住,，卻不一定方便,。

窗戶也封成了牢籠狀

圍著小樓拍了幾張照片之后,，見臺階上的小門開著，里面光線很暗,，但仍然看見有人影晃動,，于是我非常冒昧地上了臺階，想看看里面,。里面是一個非常小的過道，并沒有想象中的大廳,，過道靠著墻的地方放著一幅爐灶,，一位男子正在煮食。我向他道歉,，然后問他是否可以進(jìn)來看看,，這位先生非常和善，讓我進(jìn)來隨便看,。但其實也看不見什么,，小過道收拾得非常干凈，空間十分局促,，一看就知道是好幾家人一起住在里面,，能看見的房門全部關(guān)著。他告訴我說,，現(xiàn)在這棟里住著四戶人家,，上、下各兩家,，至于為什么會四戶人家住在一棟樓里,？原因就不用再解釋了。現(xiàn)在他們都出去上班了,，所以只能看看過道而已,。

舊居另一側(cè)的改造

這位先生似乎對小樓的歷史比較了解，小樓并沒有掛牌,，沒有任何與宋春舫或者褐木廬相關(guān)的標(biāo)志,，但我問起藏書的時候，他指了正門右側(cè)的一個房間說：“對,，這以前是藏書樓,，褐木廬嘛，就是102,，102以前就是放書的,，聽說以前還有很多書簽，帶著褐木廬的標(biāo)記?！蔽掖笙?，問他還有嗎？他說的書簽,，應(yīng)該就宋春舫那張著名的藏書票,，可是他說，早就沒有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又說：“前一陣還有宋春舫的后人來過呢，說他們四五歲的時候就在這門口玩,，現(xiàn)在回來看看,。我還問他們,，是不是要收回這房子,，他們沒有回答我?！蔽翼槺銌査?，是否也盼望著搬遷，因為這些名人故居總是說著好聽,，但往往很多都沒有暖氣和廚房,、衛(wèi)生間，實際住在里面并不方便,。比如眼前,，他們只能在過道里支起一副爐灶。他說：“也想搬啊,，可是政府沒動靜,。要是讓我們搬走了，總得給我們個地方吧,，冬天有暖氣也好過一點”,。

我知道這很難，名人故居的回收牽涉的問題太多,，有時候不是政府不想收回來保護,，而是付出的成本太高。我細(xì)細(xì)打量了一下現(xiàn)在的褐木廬,，只有房子的外觀是老的,，室內(nèi)的地板還是老的，其他已經(jīng)看不出什么了,，曾經(jīng)放書的102室,，白色的房門關(guān)著，主人上班去了，不知道他是否也是位愛書人,，居住在宋春舫的藏書室里,，又會是什么樣的感受。

而今住戶的生活

宋春舫還住在此處的時候,，梁實秋也在青島,，當(dāng)時梁在青島大學(xué)任外語系主任，同時兼任青島大學(xué)圖書館館長,。而梁當(dāng)然也是位愛書之人,，因為外語好，所以他也收藏了許多國外戲劇資料,，尤其莎士比亞研究資料較多,。梁聽說宋春舫所建藏書樓也是以這類書為主，于是就前來一探究竟,，看后讓他大為折服,。后來梁在所寫《書房》一文中，專門講到了他對褐木廬的觀感：“我看見過的考究的書房當(dāng)推宋春舫先生的‘褐木廬’為第一,。在青島的一個小小的山頭上,，這書房并不與其寓邸相連，是單獨的一棟,。環(huán)境清幽,，只有鳥語花香，沒有塵囂市擾,?！短角逶挕罚骸畹旅h(huán)積墳籍，名目書城,?！蚁肽菚俏幢啬芎秃帜緩]相比。在這里,，所有的圖書都是放在玻璃柜里,，柜比人高，但不及棟,，我記得藏書是以法文戲劇為主,。所有的書都是精裝，不全是膠硬粗布,，有些是真的小牛皮裝訂,，燙金的字在書脊上排著閃閃發(fā)亮……”

褐木廬中當(dāng)年藏書的房間，等候一番,，還是無法入內(nèi)

經(jīng)過梁實秋的一番形容,，真令我羨煞。原來褐木廬的藏書如此的壯麗，可惜我連進(jìn)去看一眼書架的機會都沒有,，當(dāng)然,，那些漂亮的書架是否還在里面，我也并不能確定,，但我希望它仍然能健在于此,，這就如孔子所說的“祭如在”。

草此文時,，正逢癸巳年秋拍,，各家圖錄陸續(xù)寄來，時逢古籍拍場的相對低點,，也正因如此,，拍品質(zhì)量也比以往下降了較多，少有老眼猶明的感覺,，無意間在華夏國拍的圖錄中看到宋春舫簽發(fā)的股票,，雖然不是他批校的書，但對我這種有佞稿抄校本的藏書癖而言,，藏書家的筆墨總能讓我心有所動,，本欲拍下聊備一格,，但看看估價,，竟然是一萬二到兩萬五之間，花這么大的價錢買張參考資料,，想想覺得自己太過奢侈,，一番糾結(jié)之后，還是放棄了這個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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