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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七星巖日記 【原文】 初二日① 晨餐后，與靜聞,、顧仆裹蔬糧,，攜臥具，東出浮橋門,。渡浮橋,，又東渡花橋，從橋東即北轉(zhuǎn)循山,?；驏|涯有小石突臨橋端，修②溪綴村,，東往殊逗人心目,。山峙花橋東北，其嵯峨之勢,，反不若東南夾道之峰,，而七星巖即倚焉，其去浮橋共里余耳,。巖西向,，其下有壽佛寺，即從寺左登山,。先有亭翼然迎客,，名曰摘星，則曹能始③所構(gòu)而書之,。其上有崖橫騫,，僅可置足，然俯瞰城堞④西山,，則甚暢也,。其左即為佛廬，當(dāng)巖之口,，入其內(nèi)不知其為巖也,。詢寺僧巖所何在,，僧推后扉⑤導(dǎo)余入。歷級而上約三丈,，洞口為廬掩,，黑暗，忽轉(zhuǎn)而西北,，豁然中開,，上穹下平，中多列筍懸柱,，爽朗通漏,，此上洞也，是為七星巖,。從其右歷級下，又入下洞,，是為棲霞洞,。其洞宏朗雄拓⑦，門亦西北向,，仰眺崇赫,。洞頂橫裂一隙，有石鯉魚從隙懸躍下向,，首尾鱗鰓⑧,，使⑨琢石為之，不能酷肖乃爾,。其旁盤結(jié)蟠⑩蓋,，五色燦爛。西北層臺高疊,，緣級而上,，是為老君臺。由臺北向,，洞若兩界,，西行高臺之上，東循深壑之中,。 由臺上行,，入一門，直北至黑暗處,，上穹無際,，下陷成潭，澒洞峭裂,，忽變夷為險,。時余先覓導(dǎo)者，燃松明于洞底以入洞，不由臺上,，故不及從,，而不知其處之亦不可明也。乃下臺,，仍至洞底,。導(dǎo)者攜燈前趨，循臺東壑中行,，始見臺壁攢裂繡錯,，備諸靈幻，更記身之自上來也,。直北入一天門,，石楹垂立，僅度單人,。既入,，則復(fù)穹然高遠(yuǎn)，其左有石欄橫列,，下陷深黑,，杳不見底，是為獺子潭,。導(dǎo)者言其淵深通海,，未必然也。蓋即老君臺北向下墜處,，至此則高深易位,，叢辟交關(guān)，又成一境矣,。其內(nèi)又連進(jìn)兩天門,，路漸轉(zhuǎn)而東北，內(nèi)有“花瓶插竹”,、“撒網(wǎng)”,、“弈棋”、“八仙”,、“饅頭”諸石,，兩傍善財童子，中有觀音諸像,。導(dǎo)者行急,，強(qiáng)留諦視，顧此失彼,。然余所欲觀者,，不在此也,。又逾崖而上，其右有潭,，淵黑一如獺子潭,，而宏廣更過之，是名龍江,，其蓋與獺子相通焉,。又北行東轉(zhuǎn)，過紅氈,、白氈,，委裘垂毯，紋縷若織,。又東過鳳凰戲水,，始穿一門，陰風(fēng)颼飗,，卷燈冽肌,，蓋風(fēng)自洞外入，至此則逼聚而勢愈大也,。疊彩風(fēng)洞亦然。然疊彩昔無“風(fēng)洞”之名,，而今人稱之,，此中昔有風(fēng)洞，今元知者,。出此,，忽見白光一圓，內(nèi)映深壑,，空漾若天之欲曙,。遂東出后洞，有水自洞北環(huán)流,，南入洞中,，想下為龍江者，小石梁跨其上,，則宋相曾公布所為也,。度橋，拂洞口右崖,，則曾公之記在焉,。始知是洞昔名“冷水巖”，曾公帥桂,，搜奇置橋,，始易名“曾公巖”,，與棲霞蓋一洞潛通，兩門各擅耳,。 【注釋】 ①初二日：指崇禎十年（1637）五月初二日,。 ②修：修長。 ③曹能始：曹學(xué)儉,，字能始,，號石倉，福建侯官（今福州）人,。是明代著名文學(xué)家,。 ④堞（dié）：呈齒狀的矮城墻。 ⑤扉（fēi）：門,。 ⑥筍：這指石筍,。 ⑦拓：寬廣。 ⑧鰓（sāi）：指鯉魚嘴旁的“胡須”,。 ⑨使：即使,。 ⑩蟠：蟠曲。 夷：平,。 攢裂繡錯：指巖壁石紋忽聚忽裂,，如錦繡燦爛，如金銀鑲嵌,。 楹：柱,。 叢辟交關(guān)：與上句“高深易位”相對，意為開合交錯。 善財童子：佛教菩薩之一，在觀音塑或畫像中,，他通常立于觀音左邊。但作者前說“兩傍”,，則右邊通常是龍女。 諦（dì）：仔細(xì),。 颼飗（liú）：寒風(fēng)凜冽的樣子,。 宋相（xiànɡ）曾公布：曾布，字子宣,，北宋南豐（今屬江西）人,。 帥：鎮(zhèn)守一方，掌管軍政大事,。 各擅：各有擅長,，即各具獨特景觀。 【譯文】 初二日 早餐后,，與靜聞,、顧仆包了蔬菜糧食,，帶上臥具，往東出了浮橋門,。走過浮橋,，又往東過了花橋，從橋東立即轉(zhuǎn)向北順著山走,?；驏|岸有座小石峰突起下臨橋頭，悠長的溪流點綴著村莊,，往東去非常逗惹人心目,。山聳峙在花橋東北方，它那巍峨的氣勢,，反而不及東南方夾道而立的山峰,，然而七星巖就聳立在那里，它距浮橋共一里多路而已,。巖洞向西,，洞下有座壽佛寺，即刻從寺左登山,。首先有座亭子飛檐凌空,，如張臂迎客，名叫摘星亭,，是曹能始建造的并題寫了亭名,。亭子上方有石崖橫向高舉，僅能放腳,，然而俯瞰城池西山，卻十分暢快,。亭子左邊就是佛寺,，正當(dāng)巖洞的入口處，進(jìn)入寺內(nèi)不知寺中已是巖洞了,。詢問寺里的僧人七星巖在何處,，和尚推開后門領(lǐng)我進(jìn)去。順著石階上登約有三丈,，洞口被房屋遮住又黑又暗,；忽然轉(zhuǎn)向西北，洞中豁然開闊起來,，頂上穹隆下面平坦,，洞中排列著很多石筍和懸垂的石柱，高爽清朗,，通風(fēng)透亮,，這是上洞,，這就是七星巖。從洞右側(cè)沿石階下走,，又進(jìn)入下洞,，這是棲霞洞。此洞宏大明朗,，雄壯開闊,，洞口也是向西北，仰面眺望高得嚇人,。洞頂橫著裂開一條裂縫,，有條石鯉魚從裂縫中向下懸躍，頭尾和鱗甲魚鰓都有,，即使是用石頭雕琢成的,，也不會如此酷似。它旁邊盤結(jié)著蟠龍狀的傘蓋,，五色燦爛,。西北面層層平臺高疊，沿石階上去,，這是老君臺,。由臺上向北去，洞好像被分成兩半,，西邊行走在高臺之上,，東邊順著深壑之中走去。由臺上走,，進(jìn)入一個石門,，一直往北來到黑暗之處，上方穹隆無際,，下邊陷成深潭,，彌漫無際，陡峭深裂,，平坦忽然變?yōu)殡U阻,。當(dāng)時我事先找了個導(dǎo)游的人，在洞底點燃松明以便進(jìn)洞,，導(dǎo)游的人不從臺上走,，所以來不及跟隨他，卻不知道此處也是不能用松明照亮的,。于是走下高臺,，仍來到洞底。導(dǎo)游的人帶著燈走在前面,，沿著高臺東面的壑谷中走,，這才看見高臺的石壁聚集著的裂縫似錦繡的花紋一樣交錯在一起,，具備了各種靈妙的變幻，更使人感到是從那上面來的,。一直往北進(jìn)入一道天門,，石柱垂立，僅能通過一個人,。進(jìn)去之后,，就見洞更穹隆高遠(yuǎn)，左邊有石欄桿橫列,，下邊陷入深黑之中,，杳然不見底，這是獺子潭,。導(dǎo)游的人說這里極深,，通著大海，未必是這樣的,。大概就是老君臺向北下墜之處,，到了這里就高深變換位置，繁空相互交錯,，又自成一境了,。從里面一連進(jìn)兩道天門，路漸漸轉(zhuǎn)向東北,，里面有“花瓶插竹”,、“撒網(wǎng)”、“弈棋”,、“八仙”,、“饅頭”諸種名稱的石頭，兩旁有善才童子,，中間有觀音菩薩等眾神之像,。導(dǎo)游的人走得很急，強(qiáng)行留住他仔細(xì)觀看,，顧此失彼。不過我所想要看的,，不在這里,。又越過石崖上走，石崖右邊有個深潭,，淵深漆黑全像獺子潭一樣,，但大處寬處更超過它，這里名叫龍江,，它大概與獺子潭是相通的,。又北走后轉(zhuǎn)向東,，經(jīng)過紅氈、白氈,，似懸掛的裘衣下垂的毛毯,，紋縷好像是織出來的。又向東路過鳳凰戲水,，開始穿過一個門洞,，陰風(fēng)颼颼，吹卷燈火,，冷刺肌膚,，大概風(fēng)是從洞外刮進(jìn)來，到了這狹窄地方風(fēng)勢就更大了,。疊彩山的風(fēng)洞也是這樣,，不過疊彩山過去沒有風(fēng)洞的名稱，而是現(xiàn)在的人這樣稱呼,；此洞之中從前有風(fēng)洞的名稱,，今天沒有知道的人了。走出這里,，忽然見有圓圓的一股白光,，映照在洞內(nèi)的深壑中，迷迷茫茫好像天上將要露出的曙光,；于是往東出了后洞,，有水流在洞北環(huán)流，往南流入洞中,，料想流下去就是龍江了,，小石橋跨在水流上，是宋朝丞相曾布公所修造的,。越過橋,，拂試洞口右側(cè)的石崖，就見有曾公作的碑記在壁上,。這才得知此洞從前名叫冷水巖,，曾公治理桂林時，搜尋奇景建了橋,，才改名叫曾公巖,。與棲霞洞大概是一個山洞潛流相通，兩個洞口各有特色罷了,。 【原文】 余佇立橋上,，見澗中有浣而汲者①，余詢：“此水從東北來，可溯之以入否,？”其人言：“由水穴之上,，可深入數(shù)里，其中名勝,，較之外洞,，路倍而奇亦倍之。若水穴則深淺莫測,，惟冬月可涉,，此非其時也?！庇嗉匆捚淙藶閷?dǎo),。其人乃歸取松明，余隨之出洞而右,，得慶林觀焉,。以所負(fù)橐裹寄之②，且托其炊黃粱③以待,。遂同導(dǎo)者入,，仍由隘口東門，過鳳凰戲水,，抵紅,、白二氈，始由岐北向行,。其中有弄球之獅,、卷鼻之象、長頸盎背④之駱駝,；有土冢⑤之祭,，則豬鬣⑥鵝掌羅列于前；有羅漢之燕⑦,，則金盞銀臺排列于下,。其高處有山神，長尺許,，飛坐懸崖,；其深處有佛像，僅七寸,，端居半壁菩薩之側(cè),。禪榻一龕，正可趺跏⑧而坐,；觀音座之前，法藏⑨一輪，若欲圓轉(zhuǎn)而行,。深處復(fù)有淵黑,，當(dāng)橋澗上流。至此導(dǎo)者亦不敢入,，曰：“挑燈引炬,，即數(shù)日不能竟⑩，但此從無入者,，況當(dāng)水漲之后,，其可嘗不測乎？”乃返,，循紅白二氈,、鳳凰戲水而出。計前自棲霞達(dá)曾公巖,，約徑過者共二里,，復(fù)自曾公巖入而出，約盤旋者共三里,，然二洞之勝,，幾一網(wǎng)無遺矣。 【注釋】 ①浣（huàn）：洗滌,。汲：汲水,。 ②橐（tuó）：袋子。裹：包袱,。 ③黃粱：小米飯,。 ④盎（ànɡ）背：形容駱駝的駝峰如倒扣的盎（一種盛器）。 ⑤土冢（zhǒnɡ）：墳堆,。 ⑥豬鬣（liè）：豬頭,。 ⑦燕：通“宴”。 ⑧趺跏（fū ji?。弘p足交疊而坐,。 ⑨法藏（zànɡ）：這里指佛徒手持以轉(zhuǎn)動的圓筒形佛具。 ⑩竟：終了,，這里指覽遍,。 其可嘗不測乎：意為可能會有難以預(yù)料的危險。 【譯文】 我佇立在橋上,，見山澗中有個洗衣汲水的人,，我問他：“此條澗水從東北流來，可不可以溯流進(jìn)洞去,？”那人說：“由水洞的上面可以深入進(jìn)去幾里,，洞中的名勝,，與外洞相比較，路遠(yuǎn)一倍但奇特的景致也多一倍,。至于水洞則深淺莫測,，唯有冬季的幾個月可以涉水進(jìn)去，此時不是適當(dāng)?shù)募竟?jié),?！蔽荫R上找那人做向?qū)АＤ侨吮慊丶胰ト∷擅?，我跟隨他出洞后往右走,，找到慶林觀。把背著的包裹寄放在觀中,，并且拜托觀里人做好飯等著,。于是同向?qū)нM(jìn)洞，仍由隘口東面的石門,，經(jīng)過鳳凰戲水,，到達(dá)紅、白二氈,，這才由岔道向北行,。其中有舞球的獅子，卷鼻的大象,，長頸凸背的駱駝,；有土墳丘前的祭壇，而豬鬃鵝掌羅列于前,；有羅漢的宴飲,，而金杯銀座排列于下。那高處有山神,，高一尺左右,，飛坐在懸崖上；那深處有佛像,，僅七寸高,，端坐在半壁；菩薩的側(cè)邊,，一個石龕中有坐禪的禪床,，正可以盤腿合十而坐；觀音法座之前,，有一個圓形的fǎ輪(版權(quán)所 有 ewen ya n . c o m 易文 言 網(wǎng)),，好像要圓圓轉(zhuǎn)動的樣子。深處又有漆黑的深淵,，位于那條有橋的山澗的上游,。來到此處向?qū)б膊桓疫M(jìn)去,，說：“挑著燈籠火把引路，即使是幾天也不能走到頭,，不過此處沒有人進(jìn)去過,，何況正當(dāng)水漲之后，怎么能去嘗試這意想不到的危險呢,？”只得返回來，沿著紅白二氈,、鳳凰戲水出洞來,。計算了一下，先前從棲霞洞到曾公巖,，大約直線走過的路共二里,，后邊一次從曾公巖進(jìn)去又出來，大約繞來繞去的路共三里,，然而兩個山洞中的優(yōu)美景致,，幾乎一覽無遺了。 【原文】 出洞,，飯于慶林觀,。望來時所見娘媳婦峰，即在其東,。從間道趨其下,，則峰下西開一竅，種圃灌園者而聚廬①焉,。種金系草②,，為吃煙藥③者。其北復(fù)有巖洞種種,，蓋曾公巖之上下左右,，不一而足也。于是循七星山之南麓,，北向草莽中,，連入三洞。計省春當(dāng)在其北,，可逾嶺而達(dá),，遂北望嶺坳行。始有微路,，里半至山頂,，石骨崚嶒④，不容著足⑤,；而石隙少開處,，則棘刺叢翳,，愈難躋；然石片之奇,，峰瓣⑥之異,，遠(yuǎn)望則掩映⑦，而愈披愈出⑧,，令人心目俱眩,。又里半，逾嶺而下,，復(fù)得鑿石之級,，下級而省春巖在矣。 【注釋】 ①聚廬：許多住房聚集在一起,，即聚集而居,。 ②金系草：當(dāng)即罌粟，可制鴉片,。 ③吃煙藥：當(dāng)即抽鴉片,。 ④崚嶒（lénɡ cénɡ）：高峻突兀的樣子。 ⑤著（zhuó）足：踏足,。 ⑥峰瓣：形容山峰像片片花瓣一樣,。 ⑦掩映：相互遮掩映襯。 ⑧愈披愈出：意為越是逐片仔細(xì)察看,，各種奇異就越是呈現(xiàn)出來,。 【譯文】 出洞后，到慶林觀吃飯,。望見來時見到的娘媳婦峰就在慶林觀東邊,，從小路趕到峰下，則見峰下向西裂開一個洞,，種圃灌園的人家聚居在那里,。種植金系草，是吃煙人的藥,。它北邊又有種種形態(tài)的巖洞,，原來曾公巖的上下左右都是巖洞，數(shù)也數(shù)不清,；于是沿七星山的南麓,，向北走入草莽之中，一連進(jìn)了三個巖洞,。估計省春巖應(yīng)當(dāng)在山北,，可翻過山嶺走到，就望著北邊的嶺坳走,。開始時有條小路,，一里半上到山頂,，石骨嶙峋，不容落腳,，而且石縫中稍微分開一些的地方,，卻有荊棘刺叢密蔽更難上登；然而石片的奇姿,，花瓣狀石峰的異態(tài),，遠(yuǎn)望過去則互相掩映，而且愈往前穿過去愈加層出不窮,，令人心目都眩暈,。又走一里半，越嶺而下,，又找到開鑿出來的石階，下了石階便在省春巖了,。 【原文】 其巖三洞排列,，俱東北向。最西者騫云①上飛,，內(nèi)深入,，有石如垂肺中懸。西入南轉(zhuǎn),，其洞漸黑,，惜元居人，不能索炬以入,；然聞內(nèi)亦無奇,，不必入也。洞右傍通一竅,，以達(dá)中洞,。居中者外深而中不能遠(yuǎn)入，洞前亦有垂搓倒龍②之石,。洞右又透一門,，以達(dá)東洞。最東者垂石愈繁,，洞亦旁裂,，中有清泉下注成潭，寒碧可鑒③,。余令顧仆守己行囊于中洞,，與靜聞由洞前循崖東行。洞上聳石如人,，蹲石如獸,。洞東則瓦石亙空,，仰望如劈。其下清流縈之,，曰拖劍江,，即癸水也。源發(fā)堯山,，自東北而抵山之北麓,，乃西出葛老橋而西入漓水焉。時余轉(zhuǎn)至山之東隅,，仰見崖半裂竅層疊,，若云噓綃幕④。連過三竅,，意謂若竅內(nèi)旁通,，連三為一，正如疊蕊閣⑤于中天,，透瓊楞⑥于云表,，此一奇也。然而未必可達(dá),，乃徘徊其下,，披莽隙，梯⑦懸崖,，層累而上,。既達(dá)一竅，則竅內(nèi)果通中竅,。第中竅卑伏,，不能昂首，須從竅外橫度,，若臺榭然,，不由中奧⑧也。既達(dá)第三竅,，穿隙而入,，從后有一龕，前辟一窗,，窗中有玉柱中懸,，柱左又有龕一圓⑨，上有圓頂,，下有平座,，結(jié)跏⑩而坐，四體恰適，即刮琢不能若此之妙,。其前正對玉柱,，有小乳下垂，珠泉時時一滴,。余與靜聞分踞柱前窗隙,，下臨危崖。行道者望之,，無不回旋其下,，有再三不能去者。已而有二村樵,，仰眺久之,，亦攀躋而登，謂余：“此處結(jié)廬甚便,，余村近此,，可以不時瞻仰也?！庇嘀^：“此空中樓閣,，第恨略淺而隘，若少宏深,，便可停棲耳?！逼淙嗽唬骸爸懈[之上尚有一洞甚宏,。”欲為余攀躋而上,，久之不能達(dá),。余乃下倚松陰，從二樵仰眺處,，反眺二樵在上,，攀枝覓級，終阻懸崖,，無從上躋也,。久之，仍西行入省春東洞內(nèi),，穿入中洞,，又從其西腋穿入西洞。洞多今人摩崖之刻,。 【注釋】 ①騫（qiān）云：騰飛的云,。 ②垂搓倒龍：形容怪石有的像下垂的樹杈，有的像倒掛的龍,。 ③鑒：鏡子,。這里意為可以像鏡子似的照人,。 ④云噓綃幕：像云吹著薄紗帷幕。形容裂竅浮空縹緲之態(tài),。 ⑤蕊閣：如花般美麗的樓閣,。 ⑥瓊楞（lénɡ）：如玉般美麗的屋角。 ⑦梯：像踩梯子一樣登上,。 ⑧奧：屋子的內(nèi)部,、深處。 ⑨有龕（kān）一圓：有個像圓形小龕一樣的洞穴,。 ⑩結(jié)跏：佛徒打坐,。 刮琢：刮削琢磨，形容像加工玉器一樣精雕細(xì)琢,。 村樵：山村中砍柴的人,。 結(jié)廬：修建小屋。 少：稍微,。 摩崖：在山崖石壁上鐫刻文字,。 【譯文】 省春巖三個山洞排列，都朝向東北方,。最西邊的一個洞前飛云漫卷,，深入進(jìn)去，有塊巖石如下垂的肺葉懸在洞中,。向西進(jìn)去轉(zhuǎn)向南,，此洞漸漸黑下來，可惜附近沒有居民,，不能要火把進(jìn)去,，不過聽說里面也沒有奇特之處，就不進(jìn)去了,。洞右側(cè)通著一個旁洞,，可到達(dá)中洞。位于中間的山洞從外看很深,，卻不能深入,，洞前也有些如下垂的木筏倒卷的神龍樣的巖石。洞右又通著一個洞口可以到達(dá)東洞,。最東的一個洞垂石愈加繁多,，洞旁也有裂縫，洞中有清泉下注成潭,，寒冷碧綠可照人影,。我命令顧仆在中洞守行李，自己與靜聞由洞前沿著山崖往東走。洞上方聳立的巖石似人一樣,，蹲著的巖石如野獸,。洞東就有高石橫亙在高空，仰望如刀劈出來一般,。高石下清流瀠繞,，叫拖劍江，就是癸水了,。發(fā)源于堯山,，自東北方流抵七星山的北麓，于是向西流出葛老橋而后往西流入漓江,。此時我轉(zhuǎn)到山的東隅,，仰面望見崖壁半中間裂開的洞穴層層疊疊，好似噴吐出的云霧和薄紗做成的帷幕,，一連走過三個洞穴,，心里認(rèn)為若是洞內(nèi)四通八達(dá)，三個洞連為一體,，正如疊蕊閣架在空中,，玉圭刺穿云天之外，這算是一個奇觀了,。然而未必能夠到達(dá),，就徘徊在它下邊，在草叢中有一條縫隙,，就攀著懸崖,，逐層而上。到達(dá)一個洞穴后,，就見洞果然通到中洞,。只是中洞低伏,，不能抬起頭,，必須從洞外橫著走過去，好像臺榭一樣,，不經(jīng)由洞中的深處走,。來到第三個洞后，穿過裂縫進(jìn)去,，在后面有一個石龕,，前邊開了一道窗，窗洞中有玉一般的石柱懸吊在當(dāng)中,。石柱左側(cè)又有一個圓形的石龕,，上邊有圓頂，下邊有平平的座位，盤腿而坐,，四肢恰好合適,，既使是刀刮斧琢出來的也不能如此奇妙。座位前方正對著玉柱,，有個小鐘乳石垂下來,，珍珠般的泉水不時滴下一滴。我與靜聞分別坐在柱前的窗隙中,，下臨險要的山崖,。道上行走的人看見我們，無不在山崖下繞來繞去,，有再三徘徊不肯離去的人,。不久有兩個村中的樵夫，抬頭眺望了很久,，也攀登上來,，告訴我說：“在此處建蓋房屋十分方便，我們村子靠近這里,，可以不時前來瞻仰,。”我告訴他們：“這里是空中樓閣,，遺憾的只是略微淺了點,，窄了些，假如稍稍寬深一些,，便可停下來棲身了,。”那兩人說：“中洞的上方,，還有一個洞十分寬敞,。”想要幫我攀登上去,，花了很長時間不能到達(dá),。我于是下山靠在松蔭下，從兩個樵夫抬頭眺望的地方反過來眺望,，兩個在山上的樵夫抓著枝條找臺階,，始終被懸崖阻擋住，無從上登了,。很久,，仍舊往西走進(jìn)省春巖的東洞內(nèi)，鉆入中洞,，又從它的西側(cè)鉆入西洞,。洞里有許多當(dāng)代人的摩崖石刻,。 【原文】 出洞而西，又得一洞,，洞門北向,，約高五丈，內(nèi)稍下,，西轉(zhuǎn)雖漸昏黑,，而崇宏之勢愈甚，以無炬莫入,，此古洞也,。左崖大書“五美四惡”章①，乃張南軒筆,，遒勁完美,，惜無知者，并洞亦莫辨其名,，或以為會仙巖,，或以為彈丸巖。拂巖壁,，宋莆田陳黼②題,，則渚巖洞也，豈以洞在癸水之渚耶,？洞西拖澗水③自東北直逼崖下,，崖愈穹削，高插霄而深嵌淵,，甚雄壯也,。石梁跨水西度，于是崖與水俱在路南矣,。蓋七星山之東北隅也,，是名彈丸山，自省春來共一里矣,。 【注釋】 ①“五美四惡”章：即《論語》子張問政一章：“子張問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訌堅唬骸沃^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BR>②陳黼（fǔ）：即陳讜（dǎnɡ）,，宋孝宗隆興元年（1163）進(jìn)士，累官兵部侍郎,。 ③拖澗水：今稱靈劍溪,。 【譯文】 出洞后向西走，又見到一洞,，洞口向北,，約高五丈，洞內(nèi)稍稍下洼,，向西轉(zhuǎn)雖然慢慢昏黑下來,，可更顯出高峻宏大的氣勢，因為沒有火把無法深入,，這是個古洞,。左邊崖壁上用大字刻著“五美四惡”的一段文章，是張南軒的手筆,，遒勁完美,，可惜無人知道，就連山洞也無人能知道它的名字,，有人認(rèn)為是會仙巖,，有的認(rèn)為是彈丸巖。拂拭洞壁,，讀宋代莆田人陳黼的題記,，卻叫渚巖洞，難道是因為洞在癸水江邊起的名嗎,？洞西拖澗水自東北流來直逼到山崖下,，山崖愈加穹隆陡削，高插云霄并深嵌進(jìn)深淵之中,，非常雄壯,。從石橋跨過江水往西走，于是山崖與江水都在路南邊了,。大概這是七星山的東北隅,，名叫彈丸山，自省春巖走來共一里路,。 【原文】 由其西南渡各老橋①,，以各鄉(xiāng)之老所建，故以為名,。望崖巔有洞高懸穹,，上下俱極峭削,，以為即棲霞洞口也。而細(xì)諦其左,，又有一崖展云架廬,，與七星洞后門有異，亟東向登山,。山下先有一剎,，蓋與壽佛寺、七星觀南北鼎峙山前者也,。南為七星觀,，東上即七星洞；中為壽佛寺,，東上即棲霞洞,；北為此剎，東上即朝云巖也,。仰面局膝攀磴,，直上者數(shù)百級，遂入朝云巖,。其巖西向,，在棲霞之北，從各老橋又一里矣,。洞口高懸,，其內(nèi)北轉(zhuǎn)，高穹愈甚,，徽僧太虛疊磴駕閣于洞口,，飛臨絕壁，下瞰江城,，遠(yuǎn)挹②西山,，甚暢。第時當(dāng)返照入壁,，竭蹶③而登,，喘汗交迫。甫投體叩佛,，忽一僧前呼,，則融止也。先是,，與融止一遇于衡山太古坪,，再遇于衡州綠竹庵，融止先歸桂林,，相期會于七星,。比余至，逢人輒問,，并無識者,。過七星，謂已無從物色,。至此忽外遇之,，遂停宿其巖。因問其北上高巖之道,，融止曰：“此巖雖高聳,，雖近崖右，曾無可登之級,。約其洞之南壁,，與此洞之北底，相隔只丈許,，若從洞內(nèi)可鑿竇以通,，洞以外更無懸栻梯之處也?！睉{欄北眺,，洞為石掩，反不能近矚,，惟灑發(fā)④向西山,，歷數(shù)其諸峰耳。西山自北而南：極北為虞山,，再南為東鎮(zhèn)門山,，再南為木龍風(fēng)洞山，即桂山也,，再南為伏波山,。此城東一支也。虞山之西,，極北為華景山,，再南為馬留山，再南為隱山,，再南為侯山,、廣福王山。此城西一支也,。伏波,、隱山之中為獨秀，其南對而踞于水口者,，為漓山,、穿山,。皆漓江以西，故曰西山云,。 【注釋】 ①各老橋：即前“葛老橋”,，今作國老橋，跨在靈劍溪上,。 ②挹（yì）：通“揖”,，即拱手作揖。 ③竭蹶（jué）：力竭而顛蹶,。 ④灑發(fā)：抬頭遠(yuǎn)望,，頭發(fā)散落的樣子。 【譯文】 由彈丸山西南走過各老橋,，因為是各鄉(xiāng)的父老修建的橋,，因而以此作為橋名。望見山崖頂端有個洞高懸穹隆,，上下都極其峻峭陡削,，以為就是棲霞洞的洞口了；然而仔細(xì)審視它的左方,，又有一座山崖,，上有人在云層中建有房屋，與七星洞的后洞口有不同之處,，急忙向東登山,。山下先有一座寺廟，大概是與壽佛寺,、七星觀呈南北之勢鼎立在山前的寺廟,。在南邊的是七星觀，往東上去就是七星洞,；中間的是壽佛寺,，往東上山就是棲霞洞；北面的就是這座寺廟,，往東上去就是朝云巖了,。仰面曲膝攀登石磴，一直上去幾百級,，便進(jìn)入了朝云巖,，這個巖洞向西，在棲霞洞北邊,，從各老橋來又是一里了,。洞口高懸，洞內(nèi)向北轉(zhuǎn)，更顯高穹之勢,，徽州僧人太虛壘砌了石階在洞口建了佛閣,，飛臨絕壁，下瞰江流和城池,，遠(yuǎn)遠(yuǎn)地向著西山作揖,，十分痛快。但只是此時正當(dāng)落日余暉射入絕壁,，竭盡全力跌跌撞撞地登上來,，喘息汗水交加,。剛剛倒身拜佛,，忽然一個僧人在跟前呼叫，這是融止,。這以前,，與融止第一次相遇是在衡山的太古坪，再次相遇是在衡州綠竹庵,，融止先一步返回桂林,，互相約定在七星巖會面。等我到七星巖時,，逢人就問,，并沒有認(rèn)識他的人。過了七星巖,，認(rèn)為已經(jīng)無法尋找到了,。來到此地忽然意外遇見了他，于是就留下來住在他的巖洞中,。于是詢問融止向北上登高處巖洞的道路,，融止說：“這個巖洞雖然高聳，雖然近在山崖右側(cè),，未曾有可以上登的臺階,。大約那個巖洞南面的洞壁，與此洞北邊的洞底,，相隔只有一丈左右,，如果從洞內(nèi)可以鑿個孔通過去，洞以外再沒有可以懸掛木梯的地方了,?！睉{欄向北遠(yuǎn)眺，巖洞被巖石擋住了,，反而不能從近處觀察,，唯有抬頭向西山遠(yuǎn)望，歷數(shù)西山諸峰而已。西山自北往南：極北邊是虞山,，再往南是東鎮(zhèn)門所在的山,，再往南是木龍洞，風(fēng)洞所在的山,，即桂山,，再往南是伏波山。這是在城東的一支山脈,。虞山的西面,，極北邊是華景山，再往南是馬留山,，再往南是隱山,，再往南是侯山、廣福王山,。這是在城西的一支山脈,。伏波山、隱山之中是獨秀峰,，它南邊雄踞在江口相對峙的山,，是漓山、穿山,。都在漓江以西,，所以稱為西山。 【評析】 崇禎十年（1637）閏四月初七日,，徐霞客進(jìn)入廣西境,。《游七星巖日記》是當(dāng)年五月初二日徐霞客在廣西桂林第一次游七星巖的游記,，見《粵西游日記一》,。 七星巖在桂林東郊、漓江東岸,，是桂林最大最奇的巖洞之一,。徐霞客從北口入洞，經(jīng)獺子潭,、紅氈,、白氈等，往南貫穿到曾公巖出洞,；又另覓導(dǎo)游,，再入曾公巖，先北向行,，在紅氈,、白氈處折而往東，深入到無底深潭附近返回，由曾公巖出,；飯后考察七星山外部,，循山南麓覓洞，又越山頂北下,，游省春三洞,，以后再游含仙巖、朝云巖,。他穿過了山體的內(nèi)部,，又翻越了山的外部，傍晚還遠(yuǎn)眺西山形勢,，詳析各山位置,。徐霞客窮一日之力，收獲甚豐,。 七星巖是一個相當(dāng)巨大而復(fù)雜的溶洞體系,，也是徐霞客洞穴考察的典型例子,。他在六月初二日又第二次游七星巖,。經(jīng)過全面、反復(fù)的踏勘,，終于搞清七星山西面有五洞,，東南面有五洞，北面也有五洞,，“一山凡得十五洞云”,。徐霞客對洞穴內(nèi)部和山體外部考察的精確描述，與近年我國學(xué)者用科學(xué)儀器測量繪制的平面圖和素描圖對照,，驚人地相同,。《徐霞客游記》是世界上最早的喀斯特洞穴的寶貴文獻(xià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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