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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叫做成長的東西 其實是一種衰老 ▼ 趙彬·詩
他們叫做成長的東西 其實是一種衰老 迷信的人總是容易得到慰藉 于是有人笑,，痛苦是廉價的 它一錢不值,，在哪里都無人問津 蔬菜卻在漲價，胃也成了同謀 陰云密布的七月,，落雨又落雨 盤踞我失業(yè)的日子和錢包 于是有了云裂后的光 仿佛工作是難言的羞恥 作為災(zāi)難的唯一目擊者 只消一回頭就會變成鹽柱 一俯身，鮮花中有你的身影 在漫無目的的午后,，生病 赤貧的穴居人不知為何來到街上 總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也不知道為何去撒謊 不被采摘的苦瓜才會變甜 一個又一個夜晚,，一個又一個白天 那些山羊的名字跳動，如同紛繁的神諭 失明的人也能讀出,，星星一顆都不少 一切都是因為我,，痛苦也是
果核在很久以前就被震碎了 仿佛離魂異客的喃喃自語 林中的草木看待彼此也是這樣 推舟入水的瞬間 波瀾的起伏正撞上魚的唇吻 然而一旦開始，就不可能輕易停止 在夢見黃昏的那一刻 島上的監(jiān)獄散發(fā)著橘黃的光芒 沒有人會覺得莫名其妙 漫長的夏天也不會隨隨便便就終結(jié) 送情詩的郵遞員 總在雨后姍姍來遲 每一次被騙 池中就多一條金魚 善良的人總是活得小心翼翼
沉溺于植物的名字不能自拔 雙聲疊韻的迷信 還在山林的歌聲中流淌 看重的樹木要等到春天才修剪 炭火的如同燃燒的木瓜一樣 你是因為要告別才走到大路上 南方的好天氣成了心病 野雉仍在麥地里笨拙地練習(xí)飛翔 擺好餐桌,，悄無聲息地咽下每一口 被清洗的盤子發(fā)出小獸的聲響 給你看我的衣袖,，破了 一枚枚紐扣，鎖住皮囊 那個夜晚,，我們都不言語 也沒有去叫醒對方 漸少的是銹蝕青銅的氧
冬天的鋼筆畫 從朝陽路的平房開始 亂糟糟的樹枝和空巢 冷得讓人吹氣的風(fēng) 都在一邊描一邊抖動耳朵 裹著糖衣的空氣 在暖氣片上釋放春天 室內(nèi)的盆栽會在鉛筆盒里發(fā)芽 舔來舔去的并不是粗糙的舌頭 因此沒有貓 早早回家,，偶然遇見同樓的陌生人 一言不發(fā) 有狼藉的迷宮 也不用心懷愧疚 長尾巴今夜在薄被子上卷到鼻翼 趙彬，1989年生,，2007年開始寫詩?，F(xiàn)居北京，從事影視媒體文案工作,。 ▼ 南隙·評論 失明的人也能讀星星
就簡潔的一般原則來看,，這個段落的第一句若寫成“給你看我的破衣袖”，顯然比“給你看我的衣袖,，破了”更加干脆洗練,。然而在這首詩的前提下，前者是冷漠的,，它的視角置身事外,；而“給你看我的衣袖，破了”的語氣則是有效的,，它暗示出動作,。逗號后的兩個字，正是親密的人攥緊袖口一邊攤出手腕一邊說出的,，是塞到懷里去的一句話,。它佐證了詩的真誠，詩人直覺到這種語感,，在記憶和情緒的混合物里直接聽見這句臺詞,。這種真誠讓人辨認(rèn)出詩人的樣子,，也保證了詩中形式和內(nèi)容的諸種要素渾然一體，絕不割裂存在,。林黛玉說詩不以詞害意,，使“詞”“意”不會相害的，正是詩在頭腦中的統(tǒng)一,。而在反面情況下,，對任何一種一般原則的普遍承認(rèn)則都意味著詩人頭腦的放松，意味著妥協(xié)和懈怠,。 由此,，接下去的整段得以沉浸在一種散發(fā)著涼意的、曖昧而悲戚的氛圍中,。在這里,，詩句被事件和動作捆綁著前進(jìn)，對象化的意象密度很低,，除最后一句,，幾乎沒有使用什么新奇的象。在趙彬的詩中,，意象與意象之間保持著可貴的距離,，這讓意象本身獲得了足夠的空間和合法性。我?guī)缀跸氲搅艘婚g溫柔殘忍的臥室,，不熱烈卻相互依存的體溫……可依照趙彬最舒服的方式,，這些對象都不必出現(xiàn)，檢查袖口的必是愛人,，愛人的夜晚必有一間藍(lán)色的臥室,，這些東西，留給讀者自行填充即可,，張力恰恰在這些意象的缺席中誕生,。這個效果正是單靠實項的意象所不可達(dá)到的，這是真正意義上的言語,，而不僅僅是追求“美”的詩句,。 言語是語言的使用，是符號被注入形式后的靈動和渾然,。形式無象可見,，而是象與象的關(guān)系，對它本身的發(fā)掘使詩歌不成其為美麗的拼圖,。單純繁復(fù)的意象反而擋住詩人的臉,，透露出的不是枯竭就是怯場，而趙彬的自我在詩的情境中始終是有角色的。事實上,，詩人不僅可以描摹物象,，同樣能像一個編劇一樣給大腦裝滿動詞，甚至可以裝模作樣地講一些不必存在的道理,。言語有多少種可能,，詩歌就有多少種可能。在其他的詩里,，就出現(xiàn)了這樣的情況：
也是一個末段,。末段的精彩讓人體會到詩人激情的飽滿,，感到其創(chuàng)作狀態(tài)的健康。這里體現(xiàn)出的做法更加綜合,，更加典型,。從語調(diào)上看，詩人的訴說基本像是朝著某種莫名的道理使勁,，大量出現(xiàn)的是判斷的語氣：會,、能、因為,、都是……語感連結(jié)出一片推斷論證的面貌,，意象浸泡在條件與假設(shè)中而不在陳述的事實里，道理本身不存在,。趙彬在寫作中大量使用這類斷言式的句子：
非常明確的一點是,，情態(tài)、語態(tài)上的變動并不會為詩歌在“實”的層面上增加任何東西——“失明的人也能讀出星星”和“失明的人讀星星”從詩句激發(fā)我們表象出一種類視覺的情境這一方面來說,，是完全等效的,。在其間悄悄累積的只是詩人的情緒。通過一口咬定的斷言,，詩人變得更加偏執(zhí),，不再中立，他的傷口也在激動中裂開,。結(jié)尾,，諸多跡象終于在“一切都是因為我，痛苦也是”中趨于明晰,，這原來是一種自殘式的孤獨話語,，在這樣的詩句里，詩人離眾人更遠(yuǎn)，離讀者更近,。
即便是具體的象，也有不具體的處理方式,。是被情緒和記憶驅(qū)策的語感而非認(rèn)識,，推動著這些詩句的前進(jìn)。在這首野心更小的詩里,，詩人寫到了貓,。頗具靈氣的還有這首第一段的這一句：“冬天的鋼筆畫……都在一邊描一邊抖動耳朵”。這一句好在它直接共享上文的主語,，把原本非常具體可視的形象以非視覺的方式結(jié)合,。它符合好詩的一個標(biāo)準(zhǔn)：具有很強(qiáng)的畫面感，但最終不會在視覺上成立,。 這一定不是為了玩味概念的虛實,，在這一首的三個段落里，詩人將同一個轉(zhuǎn)換方式重復(fù)了三次,，都從環(huán)境轉(zhuǎn)換到了貓,，轉(zhuǎn)換中對立的是陌生和親切，是世界的寒冷和貓的溫暖,、熟悉,。然而“貓”的實存從一開始就用各種策略被否定掉了，被題目,，被這種管中窺豹,、一次只呈現(xiàn)一個大特寫的方式回避著。這是貓在記憶里的碎片,，真正帶來溫暖的,，無論是人還是物，想必都已經(jīng)消失無蹤,，留在詩里的是一片記憶的廢墟,，碎片式的蛛絲馬跡給人一種憑吊感，溫暖不過是余溫,，外部世界的冷才是實的,。越取暖越冷，這是作為一塊生活異物的悲涼,。 趙彬的詩呈現(xiàn)出一種趨于日常的面貌,，但我不愿用樸素或單純這樣安慰獎式的詞來評價它，因為以情感而非意愿作支撐,，他的詩句擁有更大的綜合有效性,，言語的可能被集成：隱喻式的,，斷言式的，敘事式的,，等等,。任何可被言說的言說皆可褪下功用的外衣而呈現(xiàn)出神秘的詩性。剝?nèi)ヒ庵负?，詩歌作為語言藝術(shù)的另一項古老遺傳顯露無遺,。當(dāng)然，同樣的,，在趙彬的詩里（一如其他好詩）,，意象不會被放棄，而是溶于言語,，統(tǒng)攝于語感,，因此他可以并不執(zhí)著于尋找一些沒被使用過的奇象。 詩歌的做法或許可以看作一帶光譜,，有與無,，內(nèi)容和形式，實項與意向,，符號和語法在其中限定出它的方向軸，時時刻刻,，進(jìn)階中的詩人們站在不同的波段上相互羨慕,。這里談的不是高下之分，而是說,，正是其他人的存在標(biāo)出了自己未曾到過的疆域,。一如許多女詩人總會給執(zhí)著于隱喻的男性詩人帶來指引，趙彬也類似,，不過他的位置更加居中,。無論如何，他們都在提醒著詩的本性和外延,，詩的疆域正是言語的疆域,，而言語的疆域擁有最大的廣度。 ——回到分析之前,，要素并不存在,；在朝詩看去之前，詩中有無一體,。對于以上種種笨拙的分析法我甚至感到抱歉,。至此可以不再在意了，關(guān)于這些詩,，趙彬本人說的是,，他寫的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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