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記卷六十九 蘇秦列傳第九
蘇秦者,，東周雒陽人也?！惨弧硸|事師於齊,，而習(xí)之於鬼谷先生?！捕?br>
〔一〕索隱蘇秦字季子,，蓋蘇忿生之後，己姓也,。譙周云：「秦兄弟五人,，秦最少。兄代,，代弟厲及辟,、鵠，並為游說之士,?！勾讼略啤盖氐艽?，代弟厲」也。正義戰(zhàn)國策云：「蘇秦,，雒陽乘軒里人也,。」藝文志云蘇子三十一篇,，在縱橫流,。敬王以子朝之亂從王城東遷雒陽故城，乃號(hào)東周,，以王城為西周,。
〔二〕集解徐廣曰：「潁川陽城有鬼谷，蓋是其人所居,，因?yàn)樘?hào),。」駰案：風(fēng)俗通義曰「鬼谷先生,，六國時(shí)從橫家」,。索隱按：鬼谷，地名也,。扶風(fēng)池陽,、潁川陽城並有鬼谷墟，蓋是其人所居,，因?yàn)樘?hào),。又樂壹注鬼谷子書云「蘇秦欲神祕(mì)其道，故假名鬼谷」,。
出游數(shù)歲,，大困而歸?！惨弧承值苌┟闷捩`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產(chǎn)業(yè),，力工商,，逐什二以為務(wù)。今子釋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蘇秦聞之而慚,，自傷,，乃閉室不出，出其書遍觀〔二〕之。曰：「夫士業(yè)已屈首受書,，〔三〕而不能以取尊榮,，雖多亦奚以為！」於是得周書陰符,，伏而讀之,。期年，以出揣摩,，〔四〕曰：「此可以說當(dāng)世之君矣,。」求說周顯王,。顯王左右素習(xí)知蘇秦,，皆少之?！参濉掣バ?。
〔一〕索隱按：戰(zhàn)國策此語在說秦王之後。
〔二〕索隱音遍官二音,。按：謂盡觀覽其書也,。
〔三〕索隱按：謂士之立操。業(yè)者,，素也,，本也。言本已屈首低頭,，受書於師也,。
〔四〕集解戰(zhàn)國策曰：「乃發(fā)書,，陳篋數(shù)十,，得太公陰符之謀，伏而誦之,，簡(jiǎn)練以為揣摩,。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血流至踵,。曰：『安有說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錦繡，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构砉茸佑写ζ?。索隱戰(zhàn)國策云「得太公陰符之謀」，則陰符是太公之兵符也。揣音初委反,，摩音姥何反,。鄒誕本作「揣靡」，靡讀亦為摩,。王劭云「揣情,、摩意是鬼谷之二章名，非為一篇也」,。高誘曰「揣,，定也。摩,，合也,。定諸侯使讎其術(shù)，以成六國之從也」,。江邃曰「揣人主之情,，摩而近之」，其意當(dāng)矣,。
〔五〕索隱謂王之左右素慣習(xí)知秦浮說,，多不中當(dāng)世，而以為蘇秦智識(shí)淺,，故云「少之」,。劉氏云：「少謂輕之也?！?br>
乃西至秦,。秦孝公卒。說惠王曰：「秦四塞之國,，被山帶渭,，東有關(guān)河，〔一〕西有漢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馬，〔二〕此天府也,?！踩骋郧厥棵裰姡ㄖ?，可以吞天下,，稱帝而治?！骨赝踉唬骸该鹞闯?，不可以高蜚,；文理未明，不可以并兼,?！狗秸D商鞅，疾辯士,，弗用,。
〔一〕正義東有黃河，有函谷,、蒲津,、龍門、合河等關(guān),；南山及武關(guān),、嶢關(guān)；西有大隴山及隴山關(guān),、大震,、烏蘭等關(guān)；北有黃河南塞：是四塞之國,，被山帶渭（又）〔以〕為界,。地里。江（渭）〔謂〕岷江,，〔西從〕渭州隴山之西南流入蜀,，東至荊陽入海也。河謂黃河,，從同州小積石山東北流,，至勝州即南流，至華州又東北流,，經(jīng)魏,、滄等州入海。各是萬里已下,。
〔二〕索隱按：謂代郡馬邑也,。地理志代郡又有馬城縣。一云代馬,，謂代郡兼有胡馬之利。
〔三〕索隱按：周禮春官有天府,。鄭玄曰：「府,，物所藏。言天,，尊此所藏若天府然,?！?br>
乃東之趙。趙肅侯令其弟成為相,，號(hào)奉陽君,。奉陽君弗說之。
去游燕,，歲餘而後得見,。說燕文侯〔一〕曰：「燕東有朝鮮〔二〕、遼東,，北有林胡,、樓煩，〔三〕西有雲(yún)中,、九原,，〔四〕南有嘑沱、易水,，〔五〕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shù)十萬，車六百乘,，騎六千匹,，粟支數(shù)年?！擦衬嫌许偈?、〔七〕鴈門之饒，〔八〕北有棗栗之利,，民雖不佃作而足於棗栗矣,。此所謂天府者也。
〔一〕索隱說音稅,，下並同,。燕文侯，史失名,。
〔二〕索隱潮仙二音,，水名。
〔三〕索隱地理志樓煩屬鴈門郡,。正義二胡國名,，朔、嵐已北,。
〔四〕索隱按：地理志雲(yún)中,、九原二郡名。秦曰九原,，漢武帝改曰五原郡,。正義二郡並在勝州也,。雲(yún)中郡城在榆林縣東北四十里。九原郡城在榆林縣西界,。
〔五〕集解周禮曰：「正北曰并州,，其川呼沱?！灌嵭唬骸负翥鳆u城,。」索隱按：滹遝,，水名,，并州之川也，音呼沱,。又地理志鹵城,，縣名，屬代郡,。滹遝河自縣東至參合,，又東至文安入海也。正義呼沱出代州繁畤縣,，東南流經(jīng)五臺(tái)山北,，東南流過定州，流入海,。易水出易州易縣,，東流過幽州歸義縣，東與呼沱河合也,。
〔六〕索隱按：戰(zhàn)國策「車七百乘,，粟支十年」。
〔七〕索隱（戰(zhàn)國策）碣石山在常山九門縣,。地理志大碣石山在右北平驪城縣西南,。
〔八〕正義鴈門山在代，燕西門,。
「夫安樂無事,，不見覆軍殺將，無過燕者,。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趙之為蔽其南也,。秦趙五戰(zhàn),，秦再勝而趙三勝。秦趙相斃,，而王以全燕制其後,，此燕之所以不犯寇也。且夫秦之攻燕也,，踰雲(yún)中,、九原，過代,、上谷,，彌地?cái)?shù)千里，雖得燕城,，秦計(jì)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趙之攻燕也,，發(fā)號(hào)出令,，不至十日而數(shù)十萬之軍軍於東垣矣?！惨弧扯蓢F沱,，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國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戰(zhàn)於千里之外；趙之攻燕也,，戰(zhàn)於百里之內(nèi),。夫不憂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計(jì)無過於此者,。是故願(yuàn)大王與趙從親,，天下為一，則燕國必?zé)o患矣,?！?br>
〔一〕索隱地理志高帝改曰真定也。正義趙之東邑,，在恆州真定縣南八里,，故常山城是也。
文侯曰：「子言則可,，然吾國小,，西迫彊趙，〔一〕南近齊〔二〕,，齊,、趙彊國也。子必欲合從以安燕,，寡人請(qǐng)以國從,?！?br>
〔一〕正義貝、冀,、深,、趙四州，七國時(shí)屬趙,，即燕西界,。
〔二〕正義河北博、滄,、德三州,，齊地北境，與燕相接,，隔黃河,。
於是資蘇秦車馬金帛以至趙。而奉陽君已死,，即因說趙肅侯〔一〕曰：「天下卿相人臣及布衣之士,，皆高賢君之行義，皆願(yuàn)奉教陳忠於前之日久矣,?！捕畴m然，奉陽君妒而君不任事,，是以賓客游士莫敢自盡於前者,。今奉陽君捐館舍，君乃今復(fù)與士民相親也,，臣故敢進(jìn)其愚慮,。
〔一〕索隱按：世本云肅侯名言。
〔二〕正義奉,，符用反,。
「竊為君計(jì)者，莫若安民無事,，且無庸有事於民也,。安民之本，在於擇交,，擇交而得則民安,，擇交而不得則民終身不安。請(qǐng)言外患：齊秦為兩敵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齊而民不得安,，倚齊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謀人之主，伐人之國,，?？喑鲛o斷絕人之交也。願(yuàn)君慎勿出於口,。請(qǐng)別白黑所以異,，陰陽而已矣,?！惨弧尘\能聽臣，燕必致旃裘狗馬之地,，齊必致魚鹽之海,，楚必致橘柚之園，韓,、魏,、中山皆可使致湯沐之奉，而貴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包利,，五伯之所以覆軍禽將而求也；封侯貴戚,，湯武之所以放弒而爭(zhēng)也,。今君高拱而兩有之，此臣之所以為君願(yuàn)也,。
〔一〕索隱按：戰(zhàn)國策云「請(qǐng)屏左右,，白言所以異陰陽」，其說異此,。然言別白黑者,，蘇秦言己今論趙國之利，必使分明,，有如白黑分別,，陰陽殊異也。
「今大王與秦,，則秦必弱韓,、魏；與齊,，則齊必弱楚,、魏?！惨弧澄喝鮿t割河外,，韓弱則效宜陽，宜陽效則上郡絕，〔二〕河外割則道不通,，〔三〕楚弱則無援,。此三策者，不可不孰計(jì)也,。
〔一〕正義楚東淮泗之上,，與齊接境。
〔二〕正義宜陽即韓城也,，在洛州西,，韓大郡也。上郡在同州西北,。言韓弱,，與秦宜陽城，則上郡路絕矣,。
〔三〕正義河外,，同、華等地也,。言魏弱,，與秦河外地，則道路不通上郡矣,。華山記云：「此山分秦晉之境,，晉之西鄙則曰陰晉，秦之東邑則曰寧秦,?！?br>
「夫秦下軹道，〔一〕則南陽危,；〔二〕劫韓包周,，〔三〕則趙氏自操兵；〔四〕據(jù)衛(wèi)取卷,，〔五〕則齊必入朝秦,。秦欲已得乎山東，則必舉兵而嚮趙矣,。秦甲渡河踰漳,，據(jù)番吾，〔六〕則兵必戰(zhàn)於邯鄲之下矣,。此臣之所為君患也,。
〔一〕正義軹音止。故亭在雍州萬年縣東北十六里苑中,。
〔二〕正義南陽,，懷州河南也,，七國時(shí)屬韓。言秦兵下軹道,，從東渭橋歷北道過蒲津攻韓,，即南陽危矣。
〔三〕正義周都洛陽,，秦若劫取韓南陽,，是包裹周都也。趙邯鄲危,，故須起兵自守,。
〔四〕索隱戰(zhàn)國策作「自銷鑠」。
〔五〕集解丘權(quán)反,。索隱地理志卷縣屬河南,。按：戰(zhàn)國策云「取淇」。正義衛(wèi)地濮陽也,。卷城在鄭州武原縣西北七里。言秦守衛(wèi)得卷,，則齊必來朝秦,。
〔六〕集解徐廣曰：「常山有蒲吾縣?！顾麟[按：徐氏所引,，據(jù)地理志云然也。正義番音婆,，又音蒲,，又音盤。疑古番吾公邑也,。括地志云：「蒲吾故城在鎮(zhèn)州常山縣東二十里,。」漳水在潞州,。言秦兵渡河,，歷南陽，入羊腸,，經(jīng)澤,、潞，渡漳水,，守蒲吾城,，則與趙戰(zhàn)於都城下矣。
「當(dāng)今之時(shí),，山東之建國莫彊於趙,。趙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shù)十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數(shù)年。西有常山,，〔一〕南有河漳,，〔二〕東有清河，〔三〕北有燕國,?！菜摹逞喙倘鯂蛔阄芬?。秦之所害於天下者莫如趙,，然而秦不敢舉兵伐趙者，何也,？畏韓,、魏之議其後也。然則韓,、魏,，趙之南蔽也。秦之攻韓,、魏也,，無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蠶食之,，傅〔五〕國都而止,。韓、魏不能支秦,，必入臣於秦,。秦?zé)o韓、魏之規(guī),，則禍必中於趙矣,。此臣之所為君患也。
〔一〕正義在鎮(zhèn)州西,。
〔二〕正義「河」字一作「清」,，即漳河也，在潞州,。地理志濁漳出長子鹿谷山,，東至鄴，入清漳,。
〔三〕正義清河,，今貝州也,。
〔四〕正義然三家分晉，趙得晉陽,，襄子又伐戎取代,。既云「西有常山者」，趙都邯鄲近北燕也,。
〔五〕集解音附,。
「臣聞堯無三夫之分，舜無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無百人之聚，以王諸侯,；湯武之士不過三千,，車不過三百乘，卒不過三萬,，立為天子：誠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敵之彊弱，內(nèi)度其士卒賢不肖,，不待兩軍相當(dāng)而勝敗存亡之機(jī)固已形於胸中矣,，豈揜於眾人之言而以冥冥決事哉！
「臣竊以天下之地圖案之,，諸侯之地五倍於秦，料度諸侯之卒十倍於秦,，六國為一,，并力西鄉(xiāng)而攻秦，秦必破矣,。今西面而事之,，見臣於秦。夫破人之與破於人也,，〔一〕臣人之與臣於人也,，〔二〕豈可同日而論哉！
〔一〕正義破人謂破前敵也,。破於人,，為被前敵破。
〔二〕索隱按：臣人謂己為彼臣也,。臣於人者,，謂我為主，使彼臣己也,。正義臣人謂己得人為臣,。臣於人謂己事他人,。
「夫衡人者，〔一〕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予秦,。秦成,，則高臺(tái)榭，美宮室,，聽竽瑟之音,，前有樓闕軒轅，〔二〕後有長姣〔三〕美人,，國被秦患而不與其憂,。是故夫衡人日夜務(wù)以秦權(quán)恐愒諸侯〔四〕以求割地，故願(yuàn)大王孰計(jì)之也,。
〔一〕索隱按：衡人即游說從橫之士也,。東西為橫，南北為從,。秦地形東西橫長,，故張儀相秦，為秦連橫,。正義衡音橫,。謂為秦人。
〔二〕索隱戰(zhàn)國策云「前有軒轅」,。又史記俗本亦有作「軒冕」者,，非本文也。
〔三〕索隱音交,。說文云：「姣,，美也?！?br>
〔四〕集解愒音呼曷反,。索隱恐，起拱反,。愒,，許曷反。謂相恐脅也,。鄒氏愒音憩,，其意疏。
「臣聞明主絕疑去讒,，屏流言之跡,，塞朋黨之門，故尊主廣地彊兵之計(jì)臣得陳忠於前矣,。故竊為大王計(jì),，莫如一韓,、魏、齊,、楚,、燕、趙以從親,，以畔秦,。令天下之將相會(huì)於洹水之上，〔一〕通質(zhì)〔二〕,，刳白馬而盟,。要約曰：『秦攻楚，齊,、魏各出銳師以佐之,，韓絕其糧道，〔三〕趙涉河漳,，〔四〕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韓魏，〔五〕則楚絕其後,，〔六〕齊出銳師而佐之,，趙涉河漳，燕守雲(yún)中,。秦攻齊,，則楚絕其後，韓守城皋,，〔七〕魏塞其道,，〔八〕趙涉河漳、博關(guān),，〔九〕燕出銳師以佐之。秦攻燕,，則趙守常山,，楚軍武關(guān)，齊涉勃海,，〔一〇〕韓,、魏皆出銳師以佐之。秦攻趙,，則韓軍宜陽,，楚軍武關(guān)，魏軍河外,，〔一一〕齊涉清河,，〔一二〕燕出銳師以佐之,。諸侯有不如約者，以五國之兵共伐之,?！涣鶉鴱挠H以賓秦，〔一三〕則秦甲必不敢出於函谷以害山東矣,。如此,，則霸王之業(yè)成矣?！?br>
〔一〕集解徐廣曰：「洹水出汲郡林慮縣,。」
〔二〕索隱音如字,，又音躓,。以言通其交質(zhì)之情。
〔三〕索隱謂擁兵於嶢關(guān)之外,，又守宜陽也,。
〔四〕索隱謂趙亦涉河漳而西，欲與韓作援,，以阻秦軍,。
〔五〕正義謂道蒲津之東攻之。
〔六〕索隱謂出兵武關(guān),，以絕秦兵之後,。
〔七〕正義在洛州氾水縣。
〔八〕索隱按：其道即河內(nèi)之道,。戰(zhàn)國策「其」作「午」,。
〔九〕集解徐廣曰：「齊威王六年，晉伐齊到博陵,。東郡有博平縣,。」
〔一〇〕正義齊從滄州渡河至瀛州,。
〔一一〕索隱河外謂陝及曲沃等處也,。正義謂同、華州,。
〔一二〕正義齊從貝州過河而西,。
〔一三〕索隱謂六國之軍共為合從相親，獨(dú)以秦為賓而共伐之,。
趙王曰：「寡人年少,，立國日淺，未嘗得聞社稷之長計(jì)也,。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諸侯寡人敬以國從,。」乃飾車百乘,，黃金千溢〔一〕,，白璧百雙，錦繡千純,，〔二〕以約諸侯,。
〔一〕索隱戰(zhàn)國策作「萬溢」。一溢為一金,，則二十兩曰一溢,，為米二升。鄭玄以一溢為二十四分之一,，其說異也,。
〔二〕集解純，匹端名,。周禮曰：「純帛不過五兩,。」索隱音淳,。裴氏云「純,，端疋名」。高誘注戰(zhàn)國策音屯,。屯,，束也。又禮鄉(xiāng)射云「某賢於某若干純」,。純,，數(shù)也，音旋,。
是時(shí)周天子致文武之胙於秦惠王,。惠王使犀首攻魏,，禽將龍賈,，取魏之雕陰，〔一〕且欲東兵,。蘇秦恐秦兵之至趙也，乃激怒張儀,，入之于秦,。
〔一〕索隱魏地也。劉氏曰「在龍門河之西北」,。按：地理志雕陰屬上郡,。正義在鄜州洛交縣北三十四里,。
於是說韓宣王〔一〕曰：「韓北有鞏、成皋〔二〕之固,，西有宜陽,、商阪之塞，〔三〕東有宛,、穰,、〔四〕洧水，〔五〕南有陘山,，〔六〕地方九百餘里,，帶甲數(shù)十萬，天下之彊弓勁弩皆從韓出,。谿子,、〔七〕少府時(shí)力、距來者,，〔八〕皆射六百步之外,。韓卒超足而射，〔九〕百發(fā)不暇止,，遠(yuǎn)者括蔽洞胸,，近者鏑弇心。韓卒之劍戟皆出於冥山,、〔一〇〕棠谿,、〔一一〕墨陽、〔一二〕合賻,、〔一三〕鄧師,、〔一四〕宛馮、〔一五〕龍淵,、太阿,，〔一六〕皆陸斷牛馬，水截鵠鴈,，當(dāng)敵則斬堅(jiān)甲鐵幕,，〔一七〕革抉〔一八〕〈拔，中“扌改口”〉芮,，〔一九〕無不畢具,。以韓卒之勇，被堅(jiān)甲,，蹠勁弩,，帶利劍，一人當(dāng)百，不足言也,。夫以韓之勁與大王之賢,，乃西面事秦，交臂而服,，羞社稷而為天下笑,，無大於此者矣。是故願(yuàn)大王孰計(jì)之,。
〔一〕索隱按：世本韓宣王,，昭侯之子也。
〔二〕索隱二邑本屬東周,，後為韓邑,。地理志二縣並屬河南。
〔三〕集解徐廣曰：「商,，一作『?！弧,！顾麟[劉氏云「蓋在商洛之閒,，適秦楚之險(xiǎn)塞」是也。正義宜陽在洛州福昌縣東十四里,。商阪即商山也,，在商洛縣南一里，亦曰楚山,，武關(guān)在焉,。
〔四〕集解宛，於袁反,。索隱地理志宛,、穰二縣名，並屬南陽,。
〔五〕集解洧,，于鬼反。索隱音于軌反,，水名,，出南方。正義在新鄭東南,，流入潁,。
〔六〕集解徐廣曰：「召陵有陘亭。密縣有陘山,?！拐x在新鄭西南三十里,。
〔七〕集解許慎云：「南方谿子蠻夷柘弩，皆善材,。」索隱按：許慎注淮南子,，以為南方谿子蠻出柘弩及竹弩,。
〔八〕集解韓有谿子弩，又有少府所造二種之弩,。案：時(shí)力者,，謂作之得時(shí)，力倍於常,，故名時(shí)力也,。距來者，謂弩埶勁利,，足以距來敵也,。索隱韓又有少府所造時(shí)力、距來二種之弩,。按：時(shí)力者,，謂作之得時(shí)則力倍於常，故有時(shí)力也,。距來者,，謂以弩埶勁利，足以距於來敵也,。其名並見淮南子,。
〔九〕索隱按：超足謂超騰用埶，蓋起足蹋之而射也,，故下云「蹠勁弩」是也,。正義超足，齊足也,。夫欲放弩,，皆坐，舉足踏弩,，兩手引揍機(jī),，然始發(fā)之。
〔一〇〕集解徐廣曰：「莊子云南行至郢,，北面而不見冥山,。」駰案：司馬彪曰「冥山在朔州北」,。索隱莊子云「南行至郢,，北面而不見冥山」,。司馬彪云「冥山在朔州北」。郭象云「冥山在乎太極」,。李軌云「在韓國」,。
〔一一〕集解徐廣曰：「汝南吳房有棠谿亭?！顾麟[地理志棠谿亭在汝南吳房縣,。正義故城在豫州偃城縣西八十里。鹽鐵論云「有棠谿之劍」是,。
〔一二〕集解淮南子曰：「墨陽之莫邪也,。」索隱淮南子云「服劍者貴於剡利,，而不期於墨陽莫邪」,，則墨陽匠名也。
〔一三〕集解音附,。徐廣曰：「一作『伯』,。」索隱按：戰(zhàn)國策作「合伯」,，春秋後語作「合相」,。
〔一四〕索隱鄧國有工鑄劍，而師名焉,。
〔一五〕集解徐廣曰：「滎陽有馮池,。」索隱徐廣云「滎陽有馮池」,，謂宛人於馮池鑄劍,，故號(hào)宛馮。
〔一六〕集解吳越春秋曰：「楚王召風(fēng)胡子而告之曰：『寡人聞吳有干將,，越有歐冶,，寡人欲因子請(qǐng)此二人作劍，可乎,？』風(fēng)胡子曰：『可,。』乃往見二人,，作劍,，一曰龍淵，二曰太阿,?！顾麟[按：吳越春秋楚王令風(fēng)胡子請(qǐng)請(qǐng)吳干將、越歐冶作劍二,，其一曰龍泉,，二曰太阿,。又太康地記曰「汝南西平有龍泉水，可以淬刀劍,，特堅(jiān)利,，故有龍泉之劍，楚之寶劍也,。以特堅(jiān)利,，故有堅(jiān)白之論云：『黃，所以為堅(jiān)也,；白，所以為利也,?！积R辨之曰：『白，所以為不堅(jiān),；黃,，所以為不利也?！还侍煜轮畬殑n為眾,，一曰棠谿，二曰墨陽,，三曰合伯,，四曰鄧師，五曰宛馮,，六曰龍泉,，七曰太阿，八曰莫邪,，九曰干將也」,。然干將、莫邪匠名也,，其劍皆出西平縣,，今有鐵官令一，別領(lǐng)戶,，是古鑄劍之地也,。
〔一七〕集解徐廣曰：「陽城出鐵?！顾麟[按：戰(zhàn)國策云「當(dāng)敵則斬甲盾鞮鍪鐵幕」也,。鄒誕幕一作「陌」。劉云：「謂以鐵為臂脛之衣,。言其劍利,，能斬之也,。」
〔一八〕集解徐廣曰：「一作『決』,?！顾麟[音決。謂以革為射決,。決,，射韝也,。
〔一九〕集解〈拔,，中“扌改口”〉音伐。索隱〈拔,，中“扌改口”〉與「瞂」同,，音伐,，謂楯也。芮音如字,，謂繫楯之綬也,。正義方言云：「盾，自關(guān)東謂之瞂,，關(guān)西謂之盾,。」
「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陽,、成皋。今茲效之,，〔一〕明年又復(fù)求割地,。與則無地以給之，不與則棄前功而受後禍,。且大王之地有盡而秦之求無已,，以有盡之地而逆無已之求，此所謂市怨結(jié)禍者也,，不戰(zhàn)而地已削矣,。臣聞鄙諺曰：『寧為雞口，無為牛後,?！弧捕辰裎髅娼槐鄱际虑兀萎愳杜ａ岷?？夫以大王之賢,，挾彊韓之兵，而有牛後之名,，臣竊為大王羞之,?！?br>
〔一〕索隱按：鄭玄注禮云「效猶呈也，見也」,。
〔二〕索隱按,；戰(zhàn)國策云「寧為雞尸，不為牛從」,。延篤注云「尸,，雞中主也。從謂牛子也,。言寧為雞中之主,，不為牛之從後也」。正義雞口雖小,，猶進(jìn)食,；牛後雖大，乃出糞也,。
於是韓王勃然作色，攘臂瞋目,，按劍仰天太息〔一〕曰,；「寡人雖不肖，必不能事秦,。今主君〔二〕詔以趙王之教,，敬奉社稷以從?！?br>
〔一〕索隱太息謂久蓄氣而大吁也,。
〔二〕索隱指蘇秦也。禮,，卿大夫稱主,。今嘉蘇子合從諸侯，褒而美之,，故稱曰主,。
又說魏襄王〔一〕曰：「大王之地，南有鴻溝,、〔二〕陳,、汝南、許,、郾,、〔三〕昆陽、召陵,、舞陽,、新都,、新郪，〔四〕東有淮,、潁,、〔五〕煮棗、〔六〕無胥,，〔七〕西有長城之界,，北有河外〔八〕、卷,、衍,、酸棗，〔九〕地方千里,。地名雖小,，然而田舍廬廡之?dāng)?shù)，曾無所芻牧,。人民之眾,，車馬之多，日夜行不絕,，輷輷殷殷,，〔一〇〕若有三軍之眾。臣竊量大王之國不下楚,。,，然衡人怵王〔一一〕交彊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一二〕不顧其禍,。夫挾彊秦之勢(shì)以內(nèi)劫其主，罪無過此者,。魏,，天下之彊國也；王,，天下之賢王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稱東藩,，築帝宮,，〔一三〕受冠帶，〔一四〕祠春秋,，〔一五〕臣竊為大王恥之,。
〔一〕索隱世本惠王子名嗣。
〔二〕集解徐廣曰：「在滎陽?！?br>
〔三〕集解徐廣曰：「在潁川,。於幰切?！顾麟[音偃,，又於建反。戰(zhàn)國策作「鄢」,。按：地理志潁川有許,、郾二縣，又有傿陵縣,，故所稱惑也,。傿音焉。正義陳,、汝南,，今汝州、豫州縣也,。
〔四〕集解地理志潁川有昆陽,、舞陽縣，汝南有新郪縣,，南陽有新都縣,。索隱地理志昆陽、舞陽屬潁川,，召陵、新郪屬汝南,。按：新郪即郪丘,，章帝以封殷後於宋。新都屬南陽,。按：戰(zhàn)國策直云新郪,，無「新都」二字。正義召陵在豫州,，舞陽在許州,。
〔五〕正義淮陽、穎川二郡,。
〔六〕集解徐廣曰：「在宛句,。」正義在宛朐,。按：宛朐,，曹州縣也。
〔七〕索隱按,；其地闕,。
〔八〕正義謂河南地,。
〔九〕集解徐廣曰：「滎陽卷縣有長城，經(jīng)陽武到密,。衍,，地名。索隱徐廣云「滎陽卷縣有長城」,，蓋據(jù)地險(xiǎn)為說也,。正義卷在鄭州原武縣北七里。酸棗在滑州,。衍,，徐云地名。
〔一〇〕正義輷,，麾宏反,。殷音隱。
〔一一〕正義衡音橫,。怵音卹,。
〔一二〕正義卒音忩忽反。
〔一三〕索隱謂為秦築宮,，備其巡狩而舍之,，故謂之「帝宮」。
〔一四〕索隱謂冠帶制度皆受秦法,。
〔一五〕索隱言春秋貢奉,，以助秦祭祀。
「臣聞越王句踐戰(zhàn)敝卒三千人,，禽夫差於干遂,；〔一〕武王卒三千人，革車三百乘,，制紂於牧野：〔二〕豈其士卒眾哉,，誠能奮其威也。今竊聞大王之卒,，武士二十萬,，〔三〕蒼頭二十萬，〔四〕奮擊二十萬,，廝徒十萬,，〔五〕車六百乘，騎五千匹,。此其過越王句踐,、武王遠(yuǎn)矣，今乃聽於群臣之說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以效實(shí)〔六〕,，故兵未用而國已虧矣,。凡群臣之言事秦者，皆姦人,，非忠臣也,。夫?yàn)槿顺迹钇渲髦匾郧笸饨?，偷取一時(shí)之功而不顧其後,，破公家而成私門，外挾彊秦之勢(shì)以內(nèi)劫其主,，以求割地,，願(yuàn)大王孰察之。
〔一〕索隱按：干遂,，地名,，不知所在。然按干是水旁之高地,，故有「江干」「河干」是也,。又左思吳都賦云「長干延屬」，是干為江旁之地,。遂者,，道也。於干有道,，因?yàn)榈孛?。正義在蘇州吳縣西北四十餘里萬安山西南一里太湖。夫差敗於姑蘇,，禽於干遂,，相去四十餘里。
〔二〕正義今衛(wèi)州城是也,。周武王伐紂於牧野，築之,。
〔三〕集解漢書刑法志曰：「魏氏武卒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fù)矢五十,，置戈其上,，冠冑帶劍，贏三日之糧,，日中而趨百里,，中試則復(fù)其戶，利其田宅?！顾麟[衣音意,。屬音燭。按：三屬謂甲衣也,。覆膊,，一也；甲裳,，二也,；脛衣，三也,。甲之有裳,，見左傳也。贏音盈,。謂齎糗糧,。中音竹仲反。謂其筋力能負(fù)重,，所以得中試也,。復(fù)音福。謂中試之人,，國家當(dāng)優(yōu)復(fù),，賜之上田宅，故云「利其田宅」也,。
〔四〕索隱謂以青巾裹頭,，以異於眾。荀卿「魏有蒼頭二十萬」是也,。
〔五〕索隱廝音斯,。謂廝養(yǎng)之卒。斯,，養(yǎng)馬之賤者,，今起為之卒。正義廝音斯,。謂炊烹供養(yǎng)雜役,。
〔六〕索隱謂割地獻(xiàn)秦，以效己之誠實(shí),。
「周書曰：『綿綿不絕,，蔓蔓柰何？豪氂不伐,，將用斧柯,?！磺皯]不定，後有大患,，將柰之何,？大王誠能聽臣，六國從親,，專心并力壹意,，則必?zé)o彊秦之患。故敝邑趙王使臣效愚計(jì),，〔一〕奉明約,，在大王之詔詔之?！?br>
〔一〕索隱此「效」猶呈也,，見也。
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嘗得聞明教,。今主君以趙王之詔詔之，敬以國從,?！?br>
因東說齊宣王〔一〕曰：「齊南有泰山，東有瑯邪,，西有清河,，〔二〕北有勃海，北所謂四塞之國也,。齊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shù)十萬，粟如丘山,。三軍之良,，五家之兵，〔三〕進(jìn)如鋒矢,，〔四〕戰(zhàn)如雷霆,，解如風(fēng)雨。即有軍役,，未嘗倍泰山,，絕清河，涉勃海也,?！参濉撑R菑之中七萬戶,，臣竊度之,，不下戶三男子,，三七二十一萬，不待發(fā)於遠(yuǎn)縣,，而臨菑之卒固已二十一萬矣,。臨菑甚富而實(shí)，其民無不吹竽鼓瑟,，彈琴擊筑,，〔六〕鬥雞走狗，六博〔七〕蹋鞠〔八〕者,。臨菑之塗,，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氣揚(yáng)。夫以大王之賢與齊之彊,，天下莫能當(dāng),。今乃西面而事秦，臣竊為大王羞之,。
〔一〕索隱世本名辟彊,，威王之子也。
〔二〕正義即貝州,。
〔三〕索隱按：高誘注戰(zhàn)國策云「五家即五國也」,。
〔四〕索隱按；戰(zhàn)國策作「疾如錐矢」,。高誘曰「錐矢,，小矢，喻徑疾也」,。呂氏春秋曰「所貴錐矢者,，為應(yīng)聲而至」。正義齊軍之進(jìn),，若鋒芒之刀,，良弓之矢，用之有進(jìn)而無退,。
〔五〕正義言臨淄自足也,。絕，涉,，皆度也,。勃海,，滄州也。齊有軍役,，不用度河取二部,。
〔六〕正義筑似琴而大，頭圓,，五弦,，擊之不鼓。
〔七〕索隱按：王逸注楚詞云「博,，著也,。行六棋，故曰六博」,。
〔八〕集解劉向別錄曰：「蹴鞠者,，傳言黃帝所作，或曰起戰(zhàn)國之時(shí),。蹋鞠,，兵勢(shì)也，所以練武士,，知有材也,，皆因嬉戲而講練之?！固?，徒獵反。鞠,，求六反,。索隱上徒臘反，下居六反,。別錄注云：「蹴踘,，促六反。蹴亦蹋也,?！?br>
崔豹云：「起黃帝時(shí)，習(xí)兵之埶,?！?br>
「且夫韓、魏之所以重畏秦者,，為與秦接境壤界也,。兵出而相當(dāng)，不出十日而戰(zhàn)勝存亡之機(jī)決矣,。韓,、魏戰(zhàn)而勝秦,，則兵半折，四境不守,；戰(zhàn)而不勝，則國已危亡隨其後,。是故韓,、魏之所以重與秦戰(zhàn)，而輕為之臣也,。今秦之攻齊則不然,。倍韓、魏之地,，過衛(wèi)陽晉之道，〔一〕徑乎亢父之險(xiǎn),，〔二〕車不得方軌,，〔三〕騎不得比行，百人守險(xiǎn),，千人不敢過也,。秦雖欲深入，則狼顧,，〔四〕恐韓,、魏之議其後也。是故恫疑〔五〕虛猲,，〔六〕驕矜而不敢進(jìn),，〔七〕則秦之不能害齊亦明矣。
〔一〕集解徐廣曰：「魏哀王十六年,，秦拔魏蒲阪,、陽晉、封陵,?！顾麟[按：陽晉，魏邑也,。魏系家「哀王十六年,，秦拔魏蒲阪、陽晉,、封陵」是也,。劉氏云「陽晉，地名,，蓋適齊之道,，衛(wèi)國之西南也」,。正義言秦伐齊，背韓,、魏地而與齊戰(zhàn),。徐說陽晉非也，乃是晉陽耳,。衛(wèi)地曹,、濮等州也。杜預(yù)云「曹,，衛(wèi)下邑也」,。陽晉故城在曹州乘氏縣西北三十七里。
〔二〕索隱亢音剛,，又苦浪反,。地理志縣名，屬梁國也,。正義故縣在兗州任城縣南五十一里,。
〔三〕正義言不得兩車並行。
〔四〕正義狼性怯,，走常還顧,。
〔五〕索隱上音通，一音洞,?？謶忠病?br>
〔六〕集解呼葛反,。索隱猲,，本一作「喝」，並呼葛反,。高誘曰：「虛猲,，喘息懼貌也?！箘⑹显疲骸盖刈砸蓱?，不敢進(jìn)兵，虛作恐怯之詞,，以脅韓,、魏也?！?br>
〔七〕正義言秦雖至亢父,，猶恐懼狼顧，虛作喝罵，驕溢矜誇,，不敢進(jìn)伐齊明矣,。
「夫不深料秦之無柰齊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群臣之計(jì)過也,。今無臣事秦之名而有彊國之實(shí)，臣是故願(yuàn)大王少留意計(jì)之,?！?br>
齊王曰：「寡人不敏，僻遠(yuǎn)守海,，窮道東境之國也，未嘗得聞餘教,。今足下以趙王詔詔之,，敬以國從?！?br>
乃西南說楚威王〔一〕曰：「楚,，天下之彊國也；王,，天下之賢王也,。西有黔中、〔二〕巫郡,，〔三〕東有夏州,、〔四〕海陽，〔五〕南有洞庭,、〔六〕蒼梧,，〔七〕北有陘塞、郇陽,，〔八〕地方五千餘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夫以楚之彊與王之賢,，天下莫能當(dāng)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則諸侯莫不西面而朝於章臺(tái)之下矣,。
〔一〕索隱威王名商，宣王之子。
〔二〕集解徐廣曰：「今之武陵也,?！拐x今朗州，楚黔中郡,，其故城在辰州西二十里,，皆盤瓠後也。
〔三〕集解徐廣曰：「巫郡者,，南郡之西界,。」正義巫郡,，夔州巫山縣是,。
〔四〕集解徐廣曰：「楚考烈王元年，秦取夏州,?！柜棸福鹤髠鳌赋f王伐陳，鄉(xiāng)取一人焉以歸,，謂之夏州」,。而注者不說夏州所在。車胤撰桓溫集云：「夏口城上數(shù)里有洲,，名夏州,。」「東有夏州」謂此也,。索隱裴駰據(jù)左氏及車胤說夏州,，其文甚明，而劉伯莊以為夏州侯之本國,，亦未為得也,。正義大江中州也。夏水口在荊州江陵縣東南二十五里,。
〔五〕索隱按：地理志無海陽,。劉氏云「楚之東境」。
〔六〕索隱今之青草湖是也,，在岳州界也,。
〔七〕索隱地名。地理志有蒼梧郡,。正義蒼梧山在道州南,。
〔八〕集解徐廣曰：「春秋曰『遂伐楚，次于陘』,。楚威王十一年,，魏敗楚陘山。析縣有鈞水，或者郇陽今之順陽乎,？一本『北有汾,、陘之塞』也?！顾麟[陘山在楚北境,，威王十一年，魏敗楚陘山是也,。郇音荀,。北有郇陽，其地當(dāng)在汝南,、潁川之界,。檢地理志及太康地記，北境並無郇邑,。郇邑在河?xùn)|,，晉地。計(jì)郇陽當(dāng)是新陽,，聲相近字變耳,。汝南有新陽縣,，應(yīng)劭云「在新水之陽」,，猶豳邑變?yōu)闁眨喈?dāng)然也,。徐氏云「郇陽當(dāng)是慎陽」,，蓋其疏也。正義陘山在鄭州新鄭縣西南三十里,。順陽故城在鄭州穰縣西百四十里,。
「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彊則秦弱,，秦彊則楚弱,，其勢(shì)不兩立。故為大王計(jì),，莫如從親以孤秦,。大王不從〔親〕，秦必起兩軍,，一軍出武關(guān),，一軍下黔中，則鄢郢動(dòng)矣,?！惨弧?br>
〔一〕集解徐廣曰：「今南郡宜城。」正義鄢鄉(xiāng)故城在襄州率道縣南九里,。安郢城在荊州江陵縣東北六里,。秦兵出武關(guān)，則臨鄢矣,；兵下黔中,，則臨郢矣。
「臣聞治之其未亂也,，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后憂之,，則無及已,。故願(yuàn)大王蚤孰計(jì)之。
「大王誠能聽臣,，臣請(qǐng)令山東之國奉四時(shí)之獻(xiàn),，以承大王之明詔，委社稷,，奉宗廟,，練士厲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誠能用臣之愚計(jì),，則韓、魏,、齊,、燕、趙,、衛(wèi)之妙音美人必充後宮,，燕、代橐駝良馬必實(shí)外廄,。故從合則楚王,，衡成則秦帝。今釋霸王之業(yè),，而有事人之名,，臣竊為大王不取也。
「夫秦,，虎狼之國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讎也,。衡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謂養(yǎng)仇而奉讎者也。夫?yàn)槿顺?，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彊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顧其禍,。夫外挾彊秦之威以?nèi)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無過此者。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策者相去遠(yuǎn)矣，二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趙王使臣效愚計(jì),，奉明約，在大王詔之,?！?br>
楚王曰：「寡人之國西與秦接境，秦有舉巴蜀并漢中之心,。秦,，虎狼之國，不可親也,。而韓,、魏迫於秦患,，不可與深謀,，與深謀恐反人以入於秦，故謀未發(fā)而國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當(dāng)秦,，不見勝也；內(nèi)與群臣謀,，不足恃也,。寡人臥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搖搖然如縣旌而無所終薄,。〔一〕今主君欲一天下,，收諸侯,，存危國,，寡人謹(jǐn)奉社稷以從?！?br>
〔一〕集解白洛反,。
於是六國從合而并力焉。蘇秦為從約長,，并相六國,。
北報(bào)趙王，乃行過雒陽,，車騎輜重,，諸侯各發(fā)使送之甚眾，疑於王者,?！惨弧持茱@王聞之恐懼，除道,，使人郊勞,。〔二〕蘇秦之昆弟妻嫂側(cè)目不敢仰視,，俯伏侍取食,。蘇秦笑謂其嫂曰：「何前倨而後恭也？」嫂委蛇蒲服,，〔三〕以面掩地而謝曰：「見季子位高金多也,。」〔四〕蘇秦喟然歎曰：「此一人之身,，富貴則親戚畏懼之,，貧賤則輕易之，況眾人乎,！且使我有雒陽負(fù)郭田二頃,，〔五〕吾豈能佩六國相印乎！」於是散千金以賜宗族朋友,。初,，蘇秦之燕，貸人百錢為資,，乃得富貴,，以百金償之。遍報(bào)諸所嘗見德者,。其從者有一人獨(dú)未得報(bào),，乃前自言。蘇秦曰：「我非忘子,。子之與我至燕,，再三欲去我易水之上,，方是時(shí)，我困,，故望子深,，是以
〔一〕索隱疑作「擬」讀。
〔二〕集解儀禮曰：「賓至近郊,，君使卿朝服用束帛勞,。」
〔三〕索隱委蛇謂以面掩地而進(jìn),，若蛇行也,。蒲服即匍匐，並音蒲仆,。
〔四〕集解譙周曰：「蘇秦字季子,。」索隱按：其嫂呼小叔為季子耳,，未必即其字,。允南即以為字，未之得也,。
〔五〕索隱負(fù)者,，背也，枕也,。近城之地,，沃潤流澤，最為膏腴,，故曰「負(fù)郭」也,。
蘇秦既約六國從親，歸趙,，趙肅侯封為武安君,，乃投從約書於秦?！惨弧城乇桓谊N函谷關(guān)十五年,。
〔一〕索隱乃設(shè)從約書,。案：諸本作「投」,。言設(shè)者，謂宣布其從約六國之事以告於秦,。若作「投」,，亦為易解。
其後秦使犀首欺齊,、魏,，與共伐趙,，欲敗從約。齊,、魏伐趙,，趙王讓蘇秦。蘇秦恐,，請(qǐng)使燕,，必報(bào)齊。蘇秦去趙〔一〕而從約皆解,。
〔一〕集解徐廣曰：「自初說燕至此三年,。」
秦惠王以其女為燕太子?jì)D,。是歲,，文侯卒，太子立,，是為燕易王,。易王初立，齊宣王因燕喪伐燕,，取十城,。易王謂蘇秦曰：「往日先生至燕，而先王資先生見趙,，遂約六國從,。今齊先伐趙，次至燕,，以先生之故為天下笑,，先生能為燕得侵地乎？」蘇秦大慚,，曰：「請(qǐng)為王取之,。」
蘇秦見齊王,，再拜,，俯而慶，仰而弔,?！惨弧除R王曰：「是何慶弔相隨之速也？」蘇秦曰：「臣聞飢人所以飢而不食烏喙者,，〔二〕為其愈充腹而與餓死同患也,。〔三〕今燕雖弱小,，即秦王之少婿也,。大王利其十城而長與彊秦為仇,。今使弱燕為鴈行而彊秦敝其後，以招天下之精兵,，是食烏喙之類也,。」齊王愀然變色〔四〕曰：「然則柰何,？」蘇秦曰：「臣聞古之善制事者,，轉(zhuǎn)禍為福，因敗為功,。大王誠能聽臣計(jì),，即歸燕之十城。燕無故而得十城,，必喜,；秦王知以己之故而歸燕之十城，亦必喜,。此所謂棄仇讎而得石交者也,。夫燕、秦俱事齊,，則大王號(hào)令天下,，莫敢不聽。是王以虛辭附秦,，以十城取天下,。此霸王之業(yè)也?！雇踉唬骸干?。」於是乃歸燕之十城,。
〔一〕索隱劉氏云：「當(dāng)時(shí)慶弔應(yīng)有其詞,，但史家不錄耳?！?br>
〔二〕集解本草經(jīng)曰：「烏頭,，一名烏喙?！顾麟[烏啄,，音卓，又音許穢反,。今之毒藥烏頭是,。正義廣雅云：「 奚，毒附子也,。一歲為烏啄,，三歲為附子，四歲為烏頭,，五歲為天雄,。」
〔三〕索隱劉氏以愈猶暫,，非也,。謂食烏頭為其暫愈飢而充腹，少時(shí)毒發(fā)而死,，亦與飢死同患也,。
〔四〕索隱愀音自酋反，又七小反,。
人有毀蘇秦者曰：「左右賣國反覆之臣也,，將作亂?！固K秦恐得罪歸,，而燕王不復(fù)官也。蘇秦見燕王曰：「臣,，東周之鄙人也,，無有分寸之功，而王親拜之於廟而禮之於廷,。今臣為王卻齊之兵而（攻）得十城,，宜以益親。今來而王不官臣者,，人必有以不信傷臣於王者,。臣之不信，王之福也,。臣聞忠信者,，所以自為也；進(jìn)取者,，所以為人也,。且臣之說齊王，曾非欺之也,。臣棄老母於東周,，固去自為而行進(jìn)取也。今有孝如曾參,，廉如伯夷,，信如尾生。得此三人者以事大王，何若,？」王曰：「足矣,。」蘇秦曰：「孝如曾參,，義不離其親一宿於外,，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事弱燕之危王哉？廉如伯夷,，義不為孤竹君之嗣,，不肯為武王臣，不受封侯而餓死首陽山下,。有廉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行進(jìn)取於齊哉？信如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柱而死,。有信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卻齊之彊兵哉,？臣所謂以忠信得罪於上者也,。」燕王曰：「若不忠信耳,，豈有以忠信而得罪者乎,？」蘇秦曰：「不然。臣聞客有遠(yuǎn)為吏而其妻私於人者,，其夫?qū)?，其私者憂之，妻曰『勿憂,，吾已作藥酒待之矣』,。居三日，其夫果至,，妻使妾舉藥酒進(jìn)之,。妾欲言酒之有藥，則恐其逐主母也,，欲勿言乎,，則恐其殺主父也。於是乎詳僵而棄酒,?！惨弧持鞲复笈?，笞之五十。故妾一僵而覆酒,，上存主父,，下存主母，然而不免於笞,，惡在乎忠信之無罪也,？夫臣之過,，不幸而類是乎,！」燕王曰：「先生復(fù)就故官?！挂婧裼鲋?。
〔一〕索隱詳音羊。詳,，詐也,。僵，仆也,，音薑,。
易王母，文侯夫人也,，與蘇秦私通,。燕王知之，而事之加厚,。蘇秦恐誅,，乃說燕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齊則燕必重,?！寡嗤踉唬骸肝ㄏ壬鶠椤,！轨妒翘K秦詳為得罪於燕而亡走齊,，齊宣王以為客卿?！惨弧?br>
〔一〕集解徐廣曰：「燕易王之十年時(shí),。」
齊宣王卒,，湣王即位,，說湣王厚葬以明孝，高宮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敝齊而為燕,。燕易王卒，〔一〕燕噲立為王。其後齊大夫多與蘇秦爭(zhēng)寵者,，而使人刺蘇秦,，不死，殊而走,?！捕除R王使人求賊，不得,。蘇秦且死,，乃謂齊王曰：「臣即死，車裂臣以徇於市,，曰『蘇秦為燕作亂於齊』,，如此則臣之賊必得矣?！轨妒侨缙溲?，而殺蘇秦者果自出，齊王因而誅之,。燕聞之曰：「甚矣,，齊之為蘇生〔三〕報(bào)仇也！」
〔一〕集解徐廣曰：「易王十二年卒,?！?br>
〔二〕集解風(fēng)俗通義稱漢令「蠻夷戎狄有罪當(dāng)殊」。殊者,，死也,，與誅同指。而此云「不死,，殊而走」者,，蘇秦時(shí)雖不即死，然是死創(chuàng),，故云「殊」,。
〔三〕集解徐廣曰：「一作『先』?！?br>
蘇秦既死,，其事大泄。齊後聞之,，乃恨怒燕,。燕甚恐。蘇秦之弟曰代,，代弟蘇厲,，見兄遂,，亦皆學(xué)。及蘇秦死,，代乃求見燕王,，欲襲故事。曰：「臣,，東周之鄙人也,。竊聞大王義甚高，鄙人不敏,，釋鉏耨而干大王,。至於邯鄲，所見者絀於所聞於東周,，臣竊負(fù)其志,。及至燕廷,，觀王之群臣下吏,，王，天下之明王也,?！寡嗤踉唬骸缸铀^明王者何如也？」對(duì)曰：「臣聞明王務(wù)聞其過,，不欲聞其善,，臣請(qǐng)謁王之過。夫齊,、趙者,，燕之仇讎也；楚,、魏者,，燕之援國也。今王奉仇讎以伐援國,，非所以利燕也,。王自慮之，此則計(jì)過,，無以聞?wù)?，非忠臣也?！雇踉唬骸阜螨R者固寡人之讎,，所欲伐也，直患國敝力不足也,。子能以燕伐齊,，則寡人舉國委子,。」對(duì)曰：「凡天下戰(zhàn)國七,，燕處弱焉,。獨(dú)戰(zhàn)則不能，有所附則無不重,。南附楚,，楚重；西附秦,，秦重,；中附韓、魏,，韓,、魏重。且茍所附之國重,，此必使王重矣,。〔一〕今夫齊,，長主〔二〕而自用也,。南攻楚五年，畜聚竭,；西困秦三年,，士卒罷敝；北與燕人戰(zhàn),，覆三軍,，得二將?！踩橙欢云漯N兵南面舉五千乘之大宋,，〔四〕而包十二諸侯。此其君欲得,，其民力竭,，惡足取乎！且臣聞之,，數(shù)戰(zhàn)則民勞,，久師則兵敝矣?！寡嗤踉唬骸肝崧匌R有清濟(jì),、濁河〔五〕可以為固，長城,、鉅防〔六〕足以為塞,，誠有之乎,？」對(duì)曰：「天時(shí)不與，雖有清濟(jì),、濁河,，惡足以為固！民力罷敝,，雖有長城,、鉅防，惡足以為塞,！且異日濟(jì)西不師,，〔七〕所以備趙也；河北不師,，〔八〕所以備燕也,。今濟(jì)西河北盡已役矣，封內(nèi)敝矣,。夫驕君必好利,，而亡國之臣必貪於財(cái)。王誠能無羞從子母弟〔九〕以為質(zhì),，〔一〇〕寶珠玉帛以事左右,，彼將有德燕而輕亡宋，則齊可亡已,。」燕王曰：「吾終以子受命於天矣,?！寡嗄耸挂蛔淤|(zhì)於齊。而蘇厲因燕質(zhì)子而求見齊王,。齊王怨蘇秦,，欲囚蘇厲。燕質(zhì)子為謝,，已遂委質(zhì)為齊臣,。〔一一〕
〔一〕正義言附諸國,，諸國重燕而燕尊重,。
〔二〕索隱按：謂齊王年長也?；蜃鳌庚R彊,，故言長主」。
〔三〕集解徐廣曰：「齊覆三而燕失二將,?！顾麟[按：徐廣云「齊覆三軍而燕失二將」,。又戰(zhàn)國策云「獲二將」，亦謂燕之二將,，是燕之失也,。
〔四〕正義齊表云「齊湣王三十八年滅宋」，乃當(dāng)赧王二十九年,。此說乃燕噲之時(shí),，當(dāng)周慎王之時(shí)，齊〔滅〕宋在前三十餘年,，恐文誤矣,。
〔五〕正義濟(jì)、漯二水上承黃河,，並淄,、青之北流入海。黃河又一源從洛,、魏二州界北流入海,，亦齊西北界。
〔六〕集解徐廣曰：「濟(jì)北盧縣有防門,，又有長城東至海,。正義長城西頭在濟(jì)州平陰縣界。竹書紀(jì)年云：「梁惠王二十年,，齊閔王築防以為長城,。」太山記云：「太山西有長城,，緣河經(jīng)太山,，餘一千里，至瑯邪臺(tái)入海,?！?br>
〔七〕正義濟(jì)州已西也。
〔八〕正義謂滄,、博等州,，在漯河之北。
〔九〕索隱戰(zhàn)國策「從」作「寵」,。
〔一〇〕正義音致,。
〔一一〕正義質(zhì)，真栗反,。
燕相子之與蘇代婚,，而欲得燕權(quán)，乃使蘇代侍質(zhì)子於齊,。齊使代報(bào)燕,，燕王噲問曰：「齊王其霸乎,？」曰：「不能?！乖唬骸负我?？」曰：「不信其臣?！轨妒茄嗤鯇Ｈ巫又?，已而讓位，燕大亂,。齊伐燕,，殺王噲、子之,?！惨弧逞嗔⒄淹酰K代,、蘇厲遂不敢入燕,，皆終歸齊，齊善待之,。
〔一〕集解徐廣曰：「是周赧王之元年時(shí)也,。」
蘇代過魏,，魏為燕執(zhí)代,。齊使人謂魏王曰：「齊請(qǐng)以宋地封涇陽君，〔一〕秦必不受,。秦非不利有齊而得宋地也,，〔二〕不信齊王與蘇子也。今齊魏不和如此其甚,，則齊不欺秦。秦信齊,，齊秦合,，涇陽君有宋地，非魏之利也,。故王不如東蘇子,，秦必疑齊而不信蘇子矣。齊秦不合,，天下無變,，伐齊之形成矣?！轨妒浅鎏K代,。代之宋,，宋善待之。
〔一〕正義涇陽君,，秦王弟,，名悝也。涇陽,，雍州縣也,。齊蘇子告秦共伐宋以封涇陽君，然齊假設(shè)此策以救蘇代,。
〔二〕正義齊言秦相親共伐宋,，秦得宋地，又得齊事秦,，不信齊及蘇代,，恐為不成也。
齊伐宋,，宋急,，蘇代乃遺燕昭王書曰：〔一〕
〔一〕正義此書為宋說燕，令莫助齊,、梁,。
夫列在萬乘而寄質(zhì)於齊，〔一〕名卑而權(quán)輕,；奉萬乘助齊伐宋,，民勞而實(shí)費(fèi)；夫破宋,，殘楚淮北,，肥大齊，讎彊而國害：此三者皆國之大敗也,。然且王行之者,，將以取信於齊也。齊加不信於王,，而忌燕愈甚,，是王之計(jì)過矣。夫以宋加之淮北,，強(qiáng)萬乘之國也,，而齊并之，是益一齊也,?！捕潮币姆狡甙倮铮踩臣又贼敗⑿l(wèi),，彊萬乘之國也,，而齊并之，是益二齊也,。夫一齊之彊,，燕猶狼顧而不能支，今以三齊臨燕,，其禍必大矣,。
〔一〕正義燕前有一子質(zhì)於齊。
〔二〕正義更以淮北之地加於齊都,，是強(qiáng)萬乘之國而齊總并之,，是益一齊。
〔三〕索隱謂山戎,、北狄附齊者,。正義齊桓公伐山戎、令支,，斬孤竹而南歸海濱,，諸侯莫不來服。
雖然,，智者舉事,，因禍為福，轉(zhuǎn)敗為功,。齊紫,，敗素也〔一〕，而賈十倍,；〔二〕越王句踐棲於會(huì)稽,，復(fù)殘彊吳而霸天下：此皆因禍為福，轉(zhuǎn)敗為功者也,。
〔一〕集解徐廣曰：「取敗素染以為紫,。」正義齊君好紫,，故齊俗尚之,。取惡素帛染為紫，其價(jià)十倍貴於餘,。喻齊雖有大名，而國中以困弊也,。韓子云：「齊桓公好服紫,，一國盡服紫，當(dāng)時(shí)十素不得一紫，公患之,。管仲曰：『君欲止之,，何不試勿衣也？』公謂左右曰：『惡紫扼,?！还Z三日，境內(nèi)莫有衣紫者,?！?br>
〔二〕索隱按：謂紫色價(jià)貴於帛十倍，而本是敗素,。以喻齊雖有大名,，而其國中困斃也。
今王若欲因禍為福,，轉(zhuǎn)敗為功,，則莫若挑霸齊而尊之，〔一〕使使盟於周室,，焚秦符,，曰〔二〕「其大上計(jì)，破秦,；其次,，必長賓之」?！踩城貟顿e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伐諸侯,，今為齊下,，秦王之志茍得窮齊，不憚以國為功,。然則王何不使辯士以此言說秦王曰：「燕,、趙破宋肥齊，尊之為之下者,，燕,、趙非利之也。燕,、趙不利而勢(shì)為之者,，以不信秦王也。然則王何不使可信者接收燕,、趙,，令涇陽君,、高陵君〔四〕先於燕、趙,？秦有變,，因以為質(zhì)，則燕,、趙信秦,。秦為西帝，燕為北帝,，趙為中帝,，立三帝以令於天下。韓,、魏不聽則秦伐之,，齊不聽則燕、趙伐之,，天下孰敢不聽,？天下服聽，因驅(qū)韓,、魏以伐齊,，曰『必反宋地，歸楚淮北』,。反宋地,，歸楚淮北，燕,、趙之所利也,；並立三帝，燕,、趙之所願(yuàn)也,。夫?qū)嵉盟鸬盟?yuàn),，燕,、趙棄齊如脫躧矣。今不收燕,、趙,，齊霸必成。諸侯贊齊而王不從,，是國伐也,；諸侯贊齊而王從之，是名卑也,。今收燕,、趙,，國安而名尊；不收燕,、趙，國危而名卑,。夫去尊安而取危卑,，智者不為也?！骨赝趼勅粽f,，必若刺心然。則王何不使辯士以此若言說秦,？秦必取,，齊必伐矣。
〔一〕正義挑,，田鳥反,，執(zhí)持也。
〔二〕正義符,，徵兆也,。
〔三〕索隱長音如字。賓為「擯」,。正義大好上計(jì)策,，破秦；次計(jì),，長擯棄關(guān)西,。
〔四〕集解徐廣曰馮翊高陵縣。索隱二人,，秦王母弟也,。高陵君名顯。涇陽君名悝,。
夫取秦,，厚交也；伐齊,，正利也,。尊厚交，務(wù)正利,，聖王之事也,。
燕昭王善其書，曰：「先人嘗有德蘇氏,，子之之亂而蘇氏去燕,。燕欲報(bào)仇於齊,，非蘇氏莫可?！鼓苏偬K代,，復(fù)善待之，與謀伐齊,。竟破齊,，湣王出走。
久之,，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蘇代約燕王曰：「楚得枳〔一〕而國亡,，〔二〕齊得宋而國亡,，〔三〕齊、楚不得以有枳,、宋而事秦者,，何也？則有功者,，秦之深讎也,。秦取天下，非行義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天下,?！菜摹?br>
〔一〕集解徐廣曰：「巴郡有枳縣?！拐x枳,，支是反，今涪州城,。在秦,，枳縣在江南。
〔二〕集解徐廣曰：「燕昭王三十三年,，秦拔楚鄢,、西陵?！拐x按：西陵在黃州,。
〔三〕正義年表云齊湣王三十八年，滅宋,。四十年,，五國共擊湣王,，王走莒。
〔四〕索隱正告謂顯然而告天下也,。
「告楚曰：『蜀地之甲,，乘船浮於汶，〔一〕乘夏水〔二〕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漢中之甲，乘船出於巴,，〔三〕乘夏水而下漢，四日而至五渚,?！菜摹彻讶朔e甲宛東下隨，〔五〕智者不及謀,，勇土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擦惩跄擞煜轮ズ?，不亦遠(yuǎn)乎！』楚王為是故,，十七年事秦,。
〔一〕集解眉貧反。索隱音旻,。即江所出之岷山也,。
〔二〕索隱夏音暇。謂夏潦之水盛長時(shí)也,。
〔三〕索隱巴,，水名，與漢水近,。正義巴嶺山在梁州南一百九十里,。周地志云：「南渡老子水，登巴嶺山,。南回（記）大江,。此南是古巴國，因以名山,?！?br>
〔四〕集解戰(zhàn)國策曰「秦與荊人戰(zhàn)，大破荊,，襲郢,，取洞庭,、五渚」。然則五渚在洞庭,。索隱按：五渚,，五處洲渚也，劉氏以為宛鄧之閒,，臨漢水,，不得在洞庭?；蛘f五渚即五湖,，益與劉說不同也。
〔五〕索隱宛縣之東而下隨邑,。
〔六〕索隱按：易曰「射隼于高墉之上,，獲之，無不利」,。秦王言我今伐楚,，必當(dāng)捷獲也。正義隼若今之鶻,。
「秦正告韓曰：『我起乎少曲,，〔一〕一日而斷大行?！捕澄移鸷跻岁柖|平陽,，〔三〕二日而莫不盡繇?！菜摹澄译x兩周而觸鄭,，五日而國舉?！弧参濉稠n氏以為然,，故事秦。
〔一〕索隱地名,，近宜陽也,。正義在懷州河陽縣西北，解在范睢傳,。
〔二〕正義太行山羊腸阪道,，北過韓上黨也。
〔三〕正義宜陽,、平陽皆韓大都也,，隔河也。
〔四〕索隱音搖。搖,，動(dòng)也,。
〔五〕索隱離，如字,。謂屯兵以罹二周也,，而乃觸擊于鄭，故五日國舉,。舉猶拔也,。正義離，歷也,。歷二周而東觸新鄭州,，韓國都拔矣。
「秦正告魏曰：『我舉安邑,，塞女戟,，〔一〕韓氏太原卷?！捕澄蚁螺T，道南陽,，封冀,，〔三〕包兩周?！菜摹吵讼乃?，浮輕舟，彊弩在前,，錟〔五〕戈在後,，決滎口，魏無大梁,；〔六〕決白馬之口,，魏無外黃、濟(jì)陽,；〔七〕決宿胥之口,，〔八〕魏無虛、頓丘,?！簿拧酬懝t擊河內(nèi)，水攻則滅大梁,?！晃菏弦詾槿唬适虑?。
〔一〕索隱女戟,，地名,，蓋在太行山之西。
〔二〕索隱劉氏卷音軌免反也,。按：舉安邑,，塞女戟，及至韓氏之韓國宜陽也,。太原者,，魏地不至太原，亦無別名太原者,，蓋「太」衍字也,。原當(dāng)為「京」。京及卷皆屬滎陽,，是魏境,。又下軹道是河內(nèi)軹縣，言「道」者,，亦衍字,。徐廣云「霸陵有軹道亭」，非魏之境,，其疏謬如此,。正義卷，軌免反,。劉伯莊云：「太原當(dāng)為太行,。卷猶斷絕?！?br>
〔三〕集解徐廣曰：「霸陵有軹道亭,，河?xùn)|皮氏有冀亭也?！顾麟[按：魏之南陽即河內(nèi)也,。封，封陵也,。冀,，冀邑。皆在魏境,，故徐廣云「河?xùn)|皮氏縣有冀亭」,。
〔四〕集解徐廣曰：「張儀曰『下河?xùn)|，取成皋』也,?！拐x兩周，王城及鞏。
〔五〕集解徐廣曰：「由冉反,?！拐x劉伯莊云：「音四廉反，利也,?！?br>
〔六〕索隱滎澤之口與今汴河口通，其水深,，可以灌大梁,，故云「無大梁」也。
〔七〕索隱白馬河津在東郡,，決其流以灌外黃及濟(jì)陽,。正義故黃城在曹州考城縣東二十四里。濟(jì)陽故城在曹州冤朐縣西南三十五里,。
〔八〕集解徐廣曰：「紀(jì)年云魏救山塞集胥口,。」索隱按：紀(jì)年作「胥」,，蓋亦津之名,，今其地不知所在也。正義淇水出衛(wèi)州淇縣界之淇口,，東至黎陽入河,。魏志云：「武帝於清淇口東因宿胥故瀆開白溝，道清淇二水入焉,。」
〔九〕集解徐廣曰：「秦始皇五年,，取魏酸棗,，燕虛、長平,?！顾麟[虛，邑名,，地與酸棗相近,。正義虛謂殷墟，今相州所理是,。頓丘故城在魏州頓兵縣東北二十里,。括地志云：「二國地時(shí)屬魏?！?br>
「秦欲攻安邑,，恐齊救之，則以宋委於齊。曰：『宋王無道,，為木人以（寫）〔象〕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絕兵遠(yuǎn),，不能攻也,。王茍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灰训冒惨兀?，因以破宋為齊罪,。〔一〕
〔一〕索隱秦令齊滅宋,，仍以破宋為齊之罪名,。
「秦欲攻韓，恐天下救之,，則以齊委於天下,。曰：『齊王四與寡人約，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齊無秦，有秦?zé)o齊,，必伐之,，必亡之?！灰训靡岁?、少曲，致藺,、〔離〕石,，因以破齊為天下罪。
「秦欲攻魏重楚,，〔一〕則以南陽委於楚,。曰：〔二〕『寡人固與韓且絕矣。殘均陵,，塞鄳阨,，〔三〕茍利於楚，寡人如自有之,?！晃簵壟c國而合於秦,，因以塞鄳阨為楚罪。
〔一〕索隱重猶附也,，尊也,。正義畏楚救魏。
〔二〕正義南陽鄧州地,，本韓地也,。韓先事秦，今楚取南陽,，故言「與韓且絕矣」,。
〔三〕集解鄳音盲。徐廣曰：「鄳,，江夏鄳縣,。均，一作『灼』,?！顾麟[均陵在南陽，蓋今之均州,。黽音盲,，縣名，在江夏,。正義均州故城在隨州西南五十里,，蓋均陵也。又申州羅山縣本漢鄳縣,。申州有平清關(guān),，蓋古鄳縣之阨塞。
「兵困於林中,，〔一〕重燕,、趙，以膠東委於燕,，以濟(jì)西委於趙。已得講於魏,，〔二〕至公子延,，〔三〕因犀首屬行〔四〕而攻趙。
〔一〕集解徐廣曰：「河南苑陵有林鄉(xiāng),。」
〔二〕索隱講,，和也,，解也,。秦與魏和也。
〔三〕索隱至當(dāng)為「質(zhì)」,，謂以公子延為質(zhì)也,。
〔四〕索隱犀首、公孫衍本魏將,，因之以屬軍行,。行音胡郎反，謂連兵相續(xù)也,。
「兵傷於譙石,，而遇敗於陽馬，〔一〕而重魏,，則以葉,、蔡委於魏。已得講於趙,，則劫魏,，〔魏〕不為割。困則使太后弟穰侯為和,，嬴則兼欺舅與母,。〔二〕
〔一〕索隱按：譙石,、陽馬並趙地名,，非縣邑也。
〔二〕索隱按：嬴猶勝也,。舅,，穰侯魏冉也。母,，太后也,。
「適燕者〔一〕曰『以膠東』，適趙者曰『以濟(jì)西』,，適魏者曰『以葉,、蔡』，適楚者曰『以塞鄳阨』,，適齊者曰『以宋』,，此必令言如循環(huán)，用兵如刺蜚,，母不能制,，舅不能約。
〔一〕索隱適音宅,。適者,，責(zé)也,。下同。
「龍賈之戰(zhàn),，〔一〕岸門之戰(zhàn),，〔二〕封陵之戰(zhàn)，〔三〕高商之戰(zhàn),，〔四〕趙莊之戰(zhàn),，〔五〕秦之所殺三晉之民數(shù)百萬，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晉國之禍,，三晉之半,，秦禍如此其大也?！擦扯?、趙之秦者，〔七〕皆以爭(zhēng)事秦說其主,，此臣之所大患也,。」
〔一〕集解魏襄王五年,，秦?cái)∥引堎Z軍,。
〔二〕集解韓宣惠王十九年，秦大破我岸門,。
〔三〕集解魏哀王十六年,，秦?cái)∥曳饬辍?br>
〔四〕集解此戰(zhàn)事不見。
〔五〕集解趙肅侯二十二年,，趙莊與秦戰(zhàn)敗,，秦殺趙莊河西。
〔六〕索隱以言西河之外,，上雒之地及三川晉國,，皆是秦與魏戰(zhàn)之處，秦兵禍敗我三晉之半,，是秦禍如此其大者乎,。
〔七〕索隱燕、趙之人往秦者,，謂游說之士也。
燕昭王不行,。蘇代復(fù)重於燕,。
燕使約諸侯從親如蘇秦時(shí),，或從或不，而天下由此宗蘇氏之從約,。代,、厲皆以壽死，名顯諸侯,。
太史公曰：蘇秦兄弟三人,，〔一〕皆游說諸侯以顯名,，其術(shù)長於權(quán)變,。而蘇秦被反閒以死，天下共笑之,，諱學(xué)其術(shù),。然世言蘇秦多異，異時(shí)事有類之者皆附之蘇秦,。夫蘇秦起閭閻,，連六國從親，此其智有過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時(shí)序，毋令獨(dú)蒙惡聲焉,。
〔一〕索隱按：譙允南以為蘇氏兄弟五人,，更有蘇辟、蘇鵠,，典略亦同其說,。按：蘇氏譜云然。
【索隱述贊】季子周人,，師事鬼谷,。揣摩既就，陰符伏讀,。合從離衡,，佩印者六。天王除道,，家人扶服,。賢哉代、厲,，繼榮黨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