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華《搖搖晃晃的人間》《月光落在左手上》讀札 趙瑜 余秀華出名后不久,,一份公開信將她的情事公布于天下,。信的作者是黃旭升,余秀華的朋友,,她的最初的責任編輯,,甚至是熱情幫助過余秀華的人。在這封公開信里,,余秀華最為摯熱的人性缺陷完全綻露,她渴望愛情,,精神的,,和肉體的。 所以,,讀余秀華的詩,,尤其是她的情詩,不得不想到她身體的殘缺,。 若是余秀華沒有這身體的殘缺,,那么她會是誰呢?不論她是不是在鄉(xiāng)下,,如今的年紀,,不過是一個熱愛文學的中年婦女而已。如果正好和現在的她一樣,,有詩歌的天賦,,她也許會寫一些情詩,但絕對是矜持的,,修養(yǎng)的,,甚至是優(yōu)雅的。 余秀華的詩讓人想到饑餓的人對食物味道的捕捉能力,,隔著玻璃,,她已經用舌頭扔進了別人的廚房,。 余秀華詩中的性事大抵如此,隔著大半個中國,,她已經將人睡了,。讓她在自媒體中跳躍而出的那首詩:《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差不多,,是中國現實的一張素描,。多少人在飛機上看到這個標題大吃一驚,是的,。余秀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正是大多數人正在做的事情。 如此具有公共指涉的詩句,,怎么可能不走紅,。 余秀華用一首詩的標題,將整體中國的媒體睡了,。差不多,,被睡的這些媒體人抱著詆毀她的態(tài)度去到了她鄉(xiāng)村的院落,發(fā)現,,原來,,這真是一個從屈辱中已經掙扎而出的女人。她已經用詩歌將自己身體里的毒解開,,剩下的,,是她對于詩的最為本真的熱愛。 《搖搖晃晃的人間》與《月光落在左手上》是湖南文藝和廣西師大兩家出版社以驚人的速度搶到的兩本詩集,。在目錄里,,有多篇內容是重復的。湖南文藝社找了《詩刊》的編輯劉年來給詩集寫跋,,而廣西師大出版社則用了在網上流傳極廣的女學者沈睿的文章,。正是沈睿,將余秀華命名為中國的艾米莉狄金森,,讓余秀華從傷痛寫作的個體中脫疑而出,,有了國際上可以比照的同類。 兩本詩集的第一篇排序一致,,大概是余秀華自己的主意,,均為那篇在網上傳播較多的《我愛你》。這首詩的開頭非常的輕飄,,與余秀華的身體有著很大的落差:“巴巴地活著,,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去,,像放一塊陳皮/茶葉輪換著喝:菊花,,茉莉,玫瑰,,檸檬,。”在茶葉這里停下,,除了每天打水這個動作能描繪她生活的地點為鄉(xiāng)村,,而茶葉的品種基本消解了她地域里的窄狹。即使她是一個偏僻的鄉(xiāng)下人,,她也可以和城市里生活同步,,電視機信息和網絡詞語的同步,讓人獲取信息沒有了時間的先后順序,。但是,,化作表達的方式,鄉(xiāng)村自然有鄉(xiāng)村的話語方式,,即使余秀華在寫作的時候轉換成普通話,,卻也一定帶著她飲食里種種粗糙的原味,過于精細的生活詞語,,必然會削弱余秀華詩歌的獨立性,,成為一股平庸的抒情。 余秀華的出名的確得益于那首《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但是,,當網友們去百度她的其他詩歌的時候,發(fā)現,,她真的有詩歌可以擊中我們最柔軟的內部,不僅僅是感同身受的能力,,還有可能是一種味覺和聽覺,。她在《婚姻》里直接將自己扔在了北風里,她這樣寫道:“多少年,,一個人在沼澤里拔河/向北的窗玻璃破了,,一個人把北風后在心頭?!边@是她的風聲,,別人都沒有,她不僅要在冬天里聽北風的呼喊,,還要把風聲捂在心頭,。 這首詩是她對自己婚姻生活的全部總結,在婚姻里,,她聽到的內容,,她寫出來了:“在這人世間你有什么,,你說話不清楚,走路不穩(wěn)/你這個狗屁不是的女人憑什么/憑什么不在我面前低聲下氣,?!?/span> 這大概是婚姻里的余秀華最常聽到的話,她呢,,沒有能力和對方對抗,,她知道,她就是一個在婚姻生活里被捏得軟了的柿子,。好笑的是,,現實生活中,她對柿子過敏,,小時候吃過一個柿子,,差點死去。 在《婚姻》一詩的結尾,,她這樣寫:“我多么喜歡孤獨,。喜歡黃昏的時候一個人在河邊洗去身上的傷痕/這輩子做不到的事情,我要寫在墓志銘上/——讓我離開,,給我自由,。” 離開家鄉(xiāng),,像個普通人一樣,,在陌生的小鎮(zhèn)生活工作,曾經是余秀華最大的夢想,。然而,,現實將她捆在父母親身邊,她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 顯然,,她的生活,就是搖搖晃晃的生活,,她的月光,,只能落在她扶在墻上的那只手上。現實如此真實,,是對她內心欲望的圍追堵截,,所以,才有了她很多的荒唐事,。比如,,在一個論壇上,她寫過一首詩,,是想和人生個孩子,。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別人,,想和人生個孩子,這種身體的想象有很深的來源,,她孤獨的身體找不以出口,,所以,在詞語上動動手腳,,不然,,那么多日常的孤獨該如何排遣呢? 在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余秀華說,,在村子里,她沒有可以交流的人,,大家打麻獎,,她站在旁邊看一會兒,然后一個人回到她獨自的搖搖晃晃的人生里去,。 她的人生,,在網絡上,在詩歌里,,在她想要傾訴的對象里,。 所以,余秀華沒在出名之前,,在村子里,,她是一個身份非常可疑的人,。她是農民,,卻因為身體的原因,不會種莊稼,。她是妻子,,卻因為身體的原因,長時間和丈夫分居,,形同路人。她是母親,,可是,,兒子并不親近她。她在村里人的眼里,,也是一個身份可疑的人,,她口齒不清,卻還不甘心做一個傻子,,甚至還寫作,,看書,,這真是對村莊審美的嘲諷。在大家對她的審美規(guī)劃里,,她一點點地掙脫出來,,甚至還開始發(fā)表詩歌,這滑稽又落差的形象,,一直支撐著余秀華的身體欲望,。 相比較余秀華這多難又尷尬的身份,在中國當下詩歌刊物上發(fā)表詩歌的人,,他們的身份多是明確的,,是大學老師,是公司白領,,是打工者,,是電視臺編導,是縣城里的官員,,是畫家,,是賣魚的老板,等等吧,,不一而足,。如果同樣是寫苦難,寫孤獨感,,寫詩歌里應該有的生活的澀味,,那么,余秀華顯然是最適合的人選,。 她是被詩歌選中的那個人,,她說不清楚,卻又有話要說,,只好,,借助于筆墨來表達。 在微博評論余秀華詩歌的時候,,我寫過這樣一條內容:有論說余秀華的詩有模仿的痕跡,。其實,這只是一種可笑的說辭,。你們下過象棋嗎,,那些從未下過棋的人剛學會步驟就遠超我們的人比比皆是,詩就是天賦,。當年丁玲和胡也頻在一起的時候,,就是替胡也頻抄抄稿子,根本不寫作,可是有一天,,模仿著寫了一篇投給葉圣陶,。當時便嚇了葉圣陶一跳,一個天才女作家橫空出世,,模仿者遠超你們這些原創(chuàng),。 是啊,身份可疑的余秀華,,如果不寫詩,,她一輩子可能就活在無助和悲傷里,她不知該如何抵御世俗眼光對她的鄙夷,,那么,,有了詩歌,她便有了新的身份:其實,,她是一個詩人,。她早就是,她一直是,。 《月光落在左手上》,,余秀華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2月第一版,,定價:29元 《搖搖晃晃的人間》,,余秀華著,湖南文藝出版2015年2月版,,定價:28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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