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小說要“輕輕地說” 錢中文
莫言講到他在如何寫的問題上,從童慶炳先生的作品分析中得到啟發(fā),至今難忘,,而后悔于自己曾逃過課,。莫言所說的那個啟迪,就是寫小說要“輕輕地說”,就是要把握住屬于自己的敘事的節(jié)奏與聲調(diào),,讓自己的靈動的想象更為自由地放飛藍天,。 幾十年來,從事高校文學理論基礎課教學的老師,,都說文學理論課難教,。老師們深感文學理論的滯后,壓力極大,,所以不斷在探索文學理論的自新之路,。 一次我問童慶炳老師,你怎么講文學理論課,?同學們不愛聽課嗎,有人逃課嗎,?童老師回答說,他在學校里講文學理論課,,沒出現(xiàn)過學生逃課的現(xiàn)象,。文學理論基礎理論的確有滯后的方面,所以需要不斷更新,。他說上文學理論課,,需要結合當今文學的發(fā)展的趨勢,探討文學新現(xiàn)象,。重要的是你講課,,要看對象是什么人,給剛進大學的同學講文學概論課,,照本宣科,,誰聽得懂啊,!那些剛進大學的同學,,讀過的文學作品有限,要結合他們原有的文學修養(yǎng),,從他們知道的作品開始,,引進新的作品,進行具體講解,、拓展,,隨后在理論上進行適當?shù)母爬ā⑻岣?,他們才覺得得到了新的知識,,才愛聽啊,。一開始就是高頭講章,硬把干巴巴的概念塞給學生,他們自然就趣味索然,,罔無頭緒,發(fā)出不愛聽文學理論課的呼聲,,那是自然不過的事,。經(jīng)童老師一說,我明白了許多,。 上世紀90年代后期以后,,我和童老師接觸很多,不時討論一些問題,。一次涉及文學理論的價值一事,,我和童老師說,80年代有的年輕作家說,,他們從來不讀什么文藝理論書籍,,寫作照常進行,作品照樣出版,。90年代末到新世紀,,一些從事文學理論教學的老師也說,文學理論對創(chuàng)作不起作用,,文學理論沒有用,;或是提出要用西方盛行過一時的文化批評來替代文學理論。 童老師說,,那時人們剛從簡單化的理論影響下解放出來,,一些年輕作家的過激之言,不無道理,,也不足為憑,。接著他談了90年代前后幾年北師大中文系與魯迅文學院合作招收作家研究生班,由他主講“創(chuàng)作美學”的故事,。那時一些心高氣傲的年輕的作家,,對文學理論課是不屑一顧的,現(xiàn)在居然要給他們講“創(chuàng)作美學”,,真是談何容易,!可是童老師得風氣之先,早在80年代初就開始研究文學的審美特征,,取得了重要成績,。隨后與一些老師、研究生探討審美心理問題,,并分作好多專題,,研究了中外文論中創(chuàng)作心理、思維特征、多種創(chuàng)作形態(tài),;中西比較詩學的研究,,中外文論之間的同一與差異,以及文學文體學的研究,。這些課題,,過去在我國沒有深入探討過,有的在我國從未探討過?,F(xiàn)在童老師在這些研究的基礎上進行講授,,就深入到創(chuàng)作的深層去了,而這些正是作家們期待聽到的新課題,,說到作家的心坎上去了,。 童老師說,青年作家寫出來的作品有精彩的地方,,但自己不一定說得出來,,你一點它好在哪里,發(fā)揮一下,,他就恍然大悟,;閱讀、講解經(jīng)典作品也是如此,,青年作家閱讀后覺得好,,但難以表達與言傳,經(jīng)你輕輕一撥,,他就豁然開朗,,意會到了一種獨特的體驗。正是這種新型的教學,,使得童老師的十多講的“美學創(chuàng)作”講座,,能夠吸引青年作家的傾聽,這就非同一般了,。 他說他后來出版的《維納斯的腰帶》,,就是在講授“創(chuàng)作美學”的基礎上,反復給研究生講授,、修改,、充實的基礎上寫成的。他送我書后,,我翻開一看,,內(nèi)容果然貼近作家心理,很是誘人,,這書還收有王蒙的序文以及曾是童老師的研究生的莫言等六人的序文,。其中莫言講到他在如何寫的問題上,,從童老師的作品分析中得到啟發(fā),至今難忘,,而后悔于自己曾逃過課,。莫言所說的那個啟迪,就是寫小說要“輕輕地說”,就是要把握住屬于自己的敘事的節(jié)奏與聲調(diào),,讓自己的靈動的想象更為自由地放飛藍天,。其他作家寫的序言對童老師的感激之情也溢于言表,童老師讓他們感到“腹有詩書氣自華”,,使他們創(chuàng)作更上層樓。 至于在一段時間里,,一些講授文學理論課的老師不斷發(fā)聲文學理論難以為繼,,這也確是事實。一方面,,面對文學理論現(xiàn)狀,,童老師與不少同行同樣感到文學理論更新、改革的迫切性,,所以不斷提出新問題,,尋找解決之路;另一方面,,文學理論畢竟不是急功近利,、立竿見影的 “就業(yè)指南”、“炒股秘訣”,,因此這改革往何處去,,十分重要。由于歧見紛呈,,于是就出現(xiàn)了近幾年來發(fā)生的多次爭論,。其中有以文化批評取代文學理論說,把文學本質(zhì)研究混同于文學的本質(zhì)主義說,,文學“擴容”擴向哪里說等論爭,。童老師順勢而上,在融匯古今中外文論的基礎上,,建立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化詩學,,在理論上進行了新的闡發(fā),出版了“文藝學與文化研究叢書”,,把文化詩學的研究引向深入,,使文學理論真正得到了“擴容”。 在爭論中,,我和童老師的意見是一致的,。某些爭論還是在我們和自己的學生之間發(fā)生的,,而且有時還指名道姓,這在外界看來是個很有趣的現(xiàn)象,。他們是些中年老師,,意氣風發(fā),知識寬泛,,在文學理論與批評研究方面,,是些很有成績的人。有時童老師和我談起來,,覺得好笑,,也不免都有些看法,而且就在6月上旬的童老師和我最后一次通話里,,還談到這點,,童老師態(tài)度寬容大度,他說他們過后是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足的,,童先生有一顆赤誠的長者之心,。在實際生活里,其實我們和這些過去曾是我們的學生,、今天的爭論對手往來很多,,關系是極為親密的。 童老師講課,,對年輕的學生采用了設身處地,、循循善導的辦法,對于已經(jīng)有了相當?shù)奈膶W知識的研究生,,除了專題講座,,還用了共同學習、平等對話的方法,。他幾次對我說,,必須讓研究生搞懂一些中外的經(jīng)典著作,深入進去,。在中國詩學方面,,他選了《文心雕龍》,擇其重點,,專攻范疇,,進行中西比較,方式是與研究生共同閱讀,、討論,、對話,力圖賦予那些范疇以現(xiàn)代意義,。自然,,童老師早就讀過這些經(jīng)典,,在與研究生們共同閱讀、討論的基礎上,,后來他出版了《談<文心雕龍>》一書,,成為一部很有特色的“龍學”著作。在外國詩學方面,,他說他選擇了俄羅斯著名學者巴赫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與研究生一起,一章一章地閱讀,,一章一章地討論,。巴赫金的《詩學問題》受到童老師的如此重視,特別與研究生在一起的研讀的方式,,使我感到驚奇,,因為一般的做法是,給研究生指定為必讀參考書就可以了,。《詩學問題》確是一部20世紀不可多得的學術論著,,它所提出“超語言學”,、話語理論、對話與復調(diào),,極富啟迪意義,,對90年代以后的我國的文學理論,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研究生們受到童老師這種方式的親炙,,真使他們獲益匪淺了…… 童老師逝世快近一月了,可是我在思想上至今還未轉(zhuǎn)過彎來,,怎么會是這樣的匆匆離去呢,!就連與童老師素不相識的我的老伴,有時會突然和我談起,,童老師走得太早了,! 2015年7月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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