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宮雁 我沒去過醫(yī)院,,但曾有一陣子常常要跑診所。 加拿大的“醫(yī)院”和“門診”是分開的,。前者用于急癥搶救和??浦委煟笳邉t像糖果鋪子一樣接待尋?;颊?,一家家遍布城市各個角落,坐鎮(zhèn)其中的人叫作“家庭醫(yī)生”,。因為有醫(yī)保,,看診和檢查不用錢,也就沒有去看醫(yī)生的感覺,。 高中畢業(yè)之前,,我看的一直是同一位醫(yī)生。他和善可親,,對患者耐心細致,,長得又溫柔俊朗,患者排得滿滿一屋,,看也看不完,。他是婦科出身,偶爾也會臨時出診去準媽媽們家里接生,。對患者不能一一周全,,大家也從不怪他,慕名而來的反而越來越多,,預約和候診需要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性急的人叫苦連天,但也不改主意,。 我要去瞧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但因為藥房只憑醫(yī)生處方放藥,而醫(yī)生的處方又都是可丁可卯,,一毫克也不多開,,多少也是為了避免濫用藥物,所以,,每次藥快用完就得再去診所補貨,。我覺得麻煩,于是惡向膽邊生,,在看診時把自己的狀況描述得更糟一些,,以獲得更大劑量,。但總不能得逞。 那是生澀而苦悶的青春期的開始,。 幸好當時與我有同樣痛苦的還有另外一位朋友A小姐,。她看的是牙醫(yī)。她的兩顆門牙中間有一絲絲縫隙,,既不耽誤使用,,也不影響美觀,看久了還覺得蠻有特色,。但她不能忍受,,非要矯正。因為牙齒美容不包括在醫(yī)保以內,,算上學生保險,,還要自己付款80%。打工賺的第一份工錢就貢獻給牙醫(yī)了,。 整牙的過程比想象中麻煩和漫長。牙套將整排牙齒緊緊箍住,,往陌生的方向推擠拉扯,,一咬合,從牙根痛到心尖,。一段時間后,,當牙齒適應新位置不痛了,就得再去請牙醫(yī)把鋼絲重新上緊……直到牙齒到達最終的理想位置,。 本來商定兩年內做好,,但她實在怕痛,就請牙醫(yī)手下留情別擰太緊,。戰(zhàn)線拉開,,一戴就戴了三年。 三年里,,我們在不同的候診室經歷漫長等待的時候,,就打電話聊天度過。 那時我對未來還沒有足夠清晰的規(guī)劃,。心想若不是要來診所,,我能去的地方肯定更寬廣更閃亮。 那是阿富汗戰(zhàn)爭的第二年,,加拿大不斷往前線派出地面部隊,。A小姐說,剛畢業(yè)的學長入了伍,,口吻悲壯得很,。我心下驚奇,,突然覺得那會是一段精彩而必要的人生,任性地感慨自己也想去,,就算不需要女兵,,總還要戰(zhàn)地醫(yī)生吧。 A靜了一陣說,,你覺不覺得,,正因為你在那個診所,所以我才在這個診所,?你不用戴牙套,,因為我?guī)湍惆蜒例X箍好了。我是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要有一個人去做。你做了,,占滿了名額,,別人就不能再做。世界是座模具工廠,,我們就像被填進去的橡皮泥,。你要是去前線,肯定就有個人不用再去了,。你這么想過嗎,? 這么想就有種宿命感的偉大,現(xiàn)在忍受的痛苦就光榮了,? 不是的,。她說。是這樣一想,,就覺得模具的形狀沒有優(yōu)劣之分,,容納進去的泥不管多不起眼,也是獨一無二的珍貴的存在,。 那也就是說,,不在診所的我,或許去了我沒能到達的地方,。但那里的存在,,就和這里一樣奇妙和偉大,精彩而必要,,神氣又奪目,。因此即使是“逼不得已”的人生,也是自發(fā)而豐富的旅程。大概是這個意思吧,?我還是不能確定,,但也不重要,那只是漫長的等待中再短暫不過的妄想,。 A的牙套拿掉時,,已經高中畢業(yè)在上班了,我也進了大學,。阿富汗戰(zhàn)爭還在繼續(xù),,看不出局勢,就像沒完沒了的服藥和不知得忍到何時的牙套,。沒有好轉的跡象,,只有對勝利的渴望。2006年5月16日,,我交了第二本書稿,。那天的電視新聞里說到,一位名叫妮可拉·哥達德的上尉是加國在戰(zhàn)斗中首位犧牲的女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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