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經(jīng)方界：胡希恕講辨證施治概要

作者：胡希恕

馮世綸（胡希恕親傳弟子、衛(wèi)生部中日友好醫(yī)院教授）按：

本文是胡希恕先生在1978年6月28日學術(shù)報告的講稿精要,。此雖是一次學術(shù)講座,，它實際是胡老一生研究、教授《傷寒論》的高度概括總結(jié),，代表了胡老研究《傷寒論》的主要成果,，反映了胡老的主要學術(shù)觀點。

為了方便讀者對胡老的學術(shù)思想進行解讀,，我們邀請胡希恕先生的再傳弟子劉觀濤,，為胡老的這篇講稿增加按語。

辨證施治既然是來自于實踐,，肯定它是客觀存在的自然規(guī)律,。以是過去用之有驗，現(xiàn)在用之也驗,，將來用之必然還驗，這是無爭的事實,。不過時至今日,，這種辨證施治的方式方法，仍然沉睡在仲景的著作中,，還沒有人如實地把它揭示出來,。惟其如此，也就不可能更進一步探究其精神實質(zhì)了,，本篇是對此作個探討的嘗試,。

一、論六經(jīng)與八綱

《傷寒論》以六經(jīng)分篇,，后世注家因有六經(jīng)之辨只限于傷寒的說法,。其實六經(jīng)即來自于八綱，乃萬病的總綱,，為便于說明,，以下先從八綱談起。

八綱是指表,、里,、陰,、陽、寒,、熱,、虛、實而言,。

劉觀濤按：胡希恕先生在指導日本留學生的錄音中說：“大家說的八綱,，也不是我那個說法”。筆者認為：胡老所云八綱之中,，“虛實”已經(jīng)包含“氣血津液”,，“表里”已經(jīng)包含“臟腑經(jīng)絡(luò)”，并非現(xiàn)行教材“不言氣血津液,、臟腑經(jīng)絡(luò)”的八綱定義,。

其實表、里之中還應(yīng)有半表半里,，按數(shù)來論,，本來是九綱，由于言表,、里,，即括有半表半里在內(nèi)的意思，故習慣常簡稱之為八綱,。

劉觀濤按：對于半表半里,，中醫(yī)學術(shù)界有所爭論，有人認為存在半表半里,，有人認為不存在半表半里,。筆者認為：不管如何爭論，各家均公認少陽證的存在,，所以,，也可把“少陽證”作為里證的一種特殊情況，亦未嘗不可,。

今依次說明于下：

表,、里和半表半里

表指體表，即由皮膚,、肌肉,、筋骨等所組成的機體外在軀殼，則謂為表,。若病邪集中反應(yīng)于此體部時,，即稱之為表證。

里指人體的極里,，即由食道,、小腸,、大腸等所組成的消化管道，則謂為里,。若病邪集中反應(yīng)于此體部時,，即稱之為里證。

半表半里指表之內(nèi),、里之外,，即胸腹兩大腔間，為諸臟器所在之地,，則謂為半表半里,。若病邪集中反應(yīng)于此體部時，即稱之為半表半里證,。

總之,，表、里,、半表半里三者,，為固定的病位反應(yīng)，即是說,，不論什么病,，就其病位的反應(yīng)來說，或為表,，或為里,，或為半表半里，雖亦有時其中二者或三者同時出現(xiàn),，但絕不出三者之外,。

這里必須指出：這里所說的病位，是指病邪反應(yīng)的病位,，不要誤認為是病變所在的病位。就是說,，即使病變在里,，但病邪集中反映于表位，即稱之為表證,，抑或稱之為邪在表或病在表,。反之，雖病變,、病灶在表,，但病邪集中反映于里位，即稱之為里證,，抑或稱之為邪在里或病在里,。余則同此,，不再贅述。

劉觀濤按：對于里證的定義,，胡老在此特指“最典型的里證”——人體的極里,，即由食道、小腸,、大腸等所組成的消化管道,。胡老把“非表證、非最典型的里證”統(tǒng)統(tǒng)歸入了半表半里,。比如,，胡老將陽性的梔子豉湯、陰性的芎歸膠艾湯都歸入半表半里,。

筆者認為：鑒于當代教科書通常把少陽?。ㄒ孕〔窈鷾C、四逆散證等為代表）作為半表半里的代名詞,，故為了讀者的學習方便,，不妨把“非表證、非少陽病”均視為里證,，甚至把少陽病亦作為里證的特殊情況,。筆者所界定的“少陽病（半表半里）”定義為：病位：“在里之孔竅”（口腔,、咽喉,、眼睛、耳朵,、鼻子等通常所云“既不純在表也不純在里”,，即成無己所謂“半表半里”）；或“在里之少陽經(jīng)”（胸脅/脅下,、頭側(cè)等）,；此時，病性既可以為純實無虛,，也可以為“虛實錯雜偏實”,。

我們也可將陽性的梔子豉湯、陰性的芎歸膠艾湯都視為里證,，梔子豉湯是里陽證陽明病,，芎歸膠艾湯是里陰證太陰病（事實上,，胡老的親傳弟子馮世綸教授就這樣歸類,，因為這種歸類更方便深受當代中醫(yī)教材影響的讀者群體）。如此而言,，仍然符合胡希恕先生的學術(shù)思想：“不論什么病,，就其病位的反應(yīng)來說,，或為表，或為里,，或為半表半里,，絕不出三者之外”。

陰和陽

陰即陰性,，陽即陽性的意思,。人若患了病，未有不影響機體機能的改變,，尤其首先是代謝機能的改變,。而其改變，不是較正常為太過,，便是較正常為不及,。

如其太過，則患病的機體亦必相應(yīng)要有亢進的,、發(fā)揚的,、興奮的等這類太過的病征反映出來，即稱之為陽證,。

如其不及,，則患病的機體亦必相應(yīng)要有衰退的、消沉的,、抑制的等這類不及的病征反映出來,，即稱之為陰證。

故疾病雖極復雜多變,，但概言其為證,，不為陰，便為陽,。

寒和熱

從癥狀的性狀分類則有寒熱之分,，寒即寒性，熱即熱性的意思,。

若患病的機體反應(yīng)為寒性的證候者,，即稱之為寒證。

反之,，若患病的機體反應(yīng)為熱性的證候者,，即稱之為熱證,。

基于以上陰陽的說明,，則寒為不及，當亦陰之屬,，故寒者亦必陰,；熱為太過,，當亦陽之屬，故熱者亦必陽,。

不過這里要特別指出,，寒熱是一具有特性的陰陽，故若泛言陰,，則不一定必寒,；若泛言陽，則不一定必熱,。故病有不寒不熱者,，但絕無不陰不陽者。

虛和實

虛指人虛,、正氣虛,，實指病實、邪氣實,。

病還未解而人的精力,、正氣已有所不支，機體的反應(yīng)顯示出一派虛衰的形象者,，即稱之為虛證,。

病勢在進而人的精力、正氣并亦不虛,，機體的反應(yīng)顯示出一派充實的病證者,，即稱之為實證。

基于以上的說明,，則虛實當亦和寒熱一樣,，同是一種具有特性的陰陽。

不過寒熱有常,，而虛實無常,。寒熱有常者，即如上述,，寒者必陰,，熱者必陽，在任何情況下永無變異之謂,。但虛實則不然,，當其與寒熱交錯互見時，則即反其陰陽,，故謂為無常,。即如虛而寒者，當然為陰，但虛而熱者,，反而為陽,；實而熱者，當然為陽,，但實而寒者,，反而為陰。

劉觀濤按：對于“陰陽”的界定,，何為“陽”,？何為“陰”？在中醫(yī)臨床界有所爭議,。

一派是以寒熱定陰陽,，熱則必為陽證，寒則必為陰證,，胡希恕先生即持此觀點,。

一派是以虛實定陰陽，實則必為陽證,，虛則必為陰證,。

雖然各方均公認實熱為陽、虛寒為陰,，但對于非典型的實寒,、虛熱，到底屬陰,，還是屬陽,？兩種分類方法有不同的結(jié)果：

一派是以“寒熱”而作最后的裁決，則實寒為陰,、虛熱屬陽,，胡希恕先生即持此觀點。

一種是以“虛實”而作最后的裁決,，則實寒為陽,、虛熱屬陰。

筆者對兩種方式做個反復體驗,，發(fā)現(xiàn)不分優(yōu)劣,，無有高下。各有其利,，亦各有其弊,。建議讀者根據(jù)自己的偏好而選擇。

以是則所謂陽證,，可有或熱,、或?qū)?、或亦熱亦實、或不熱不實,、或熱而虛者?/span>

則所謂陰證，可有或寒,、或虛,、或亦寒亦虛、或不寒不虛,、或寒而實者,。

陰、陽,、虛,、實、寒,、熱關(guān)系可由表1明之：

表１ 陰陽虛實寒熱關(guān)系表

劉觀濤按：為讓讀者更加便捷地理解胡老所繪表格,，我自繪如下表格，或許能便于讀者更好學習掌握胡老的學術(shù)思路,，僅供參考：

特別說明的是,，筆者在2003年初次閱讀《百年百名中醫(yī)臨床家胡希恕》之時，對胡老所說的如下地方頗為費解：

陽證,，可有……不熱不實,；陰證，可有……不寒不虛,。

后經(jīng)仔細分析,，作如下理解便可豁然貫通：

陽證，可有……不熱（非寒非熱之氣滯,、血瘀,、水濕痰飲食積）不實（虛熱）；

陰證,，可有……不寒（非寒非熱之氣虛,、血虛、津液虛）不虛（實寒）,。

六經(jīng)是指太陽,、陽明、少陽的三陽,，和少陰,、太陰、厥陰的三陰而言,。

《傷寒論》雖稱之為病,，其實即是證,，而且是來自于八綱。茲先就其相互關(guān)系述之于下,。

基于以上八綱的說明,，則所謂表、里,、半表半里三者,，均屬病位的反映。則所謂陰,、陽,、寒、熱,、虛,、實六者，均屬病情的反映,。

臨床實踐說明,，病情必反映于病位，而病位亦必因有病情的反映而反應(yīng),，故無病情則亦無病位,，無病位則亦無病情。

以是則所謂表,、里,、半表半里等證，同時都必伴有或陰,、或陽,、或寒、或熱,、或虛,、或?qū)嵉臑樽C反應(yīng)。同理,，則所謂陰,、陽、寒,、熱,、虛、實等證,，同時亦都必伴有或表,、或里、或半表半里的為證反應(yīng),。

由于寒,、熱,、虛、實從屬于陰陽（見表1）,，故無論表,、里、或半表半里的病位上,，均當有陰陽兩類不同為證反應(yīng),，這樣三而二之為六，即病見之于證的六種基本類型,，亦即所謂六經(jīng)者是也。其相互關(guān)系如表3所示,。

表3 六經(jīng)與八綱

由上表可看出,，六經(jīng)的實質(zhì)即是表、里,、半表半里,、三陽、三陰的六類證型,?？赡芄湃宋疵髌鋪碓凑嫦啵蛞詾榕c經(jīng)絡(luò)有關(guān),，因冠之以經(jīng)絡(luò)名稱,，遂稱之為六經(jīng)。然此確實是錯了,，反復分析仲景全書,，貫穿著八綱辨證精神，對此當已有所認識,，但仍沿用六經(jīng)以名篇,，又未免美中不足,。六經(jīng)辨證實即八綱辨證，六經(jīng)名稱本來可廢,，不過本文是通過仲景書的闡明,，為便于讀者對照研究,，因并存之。

劉觀濤按：胡希恕先生對于六經(jīng)的定義,，與現(xiàn)行《傷寒論》教材略有差異：

胡老定義的“太陰病（在里之陰性?。?，大致相當于傳統(tǒng)教材中的“太陰?。ň植恐薪怪幮圆,。┡c少陰病（全身心腎之陰性?。保缓隙x的“少陰?。ㄔ诒碇幮圆。?，大致相當于傳統(tǒng)教材中的“太少兩感”（太陽病+少陰?。?。其他,，則和傳統(tǒng)教材體系大致相同,。

如以上所述,，病之見于證,，必有病位，復有病情,，故八綱只具抽象，而六經(jīng)乃有定型,，因此《傷寒論》于各篇均有概括的提綱，今照錄原文,，并略加注語如下,。

第1條（《傷寒論》趙開美本序號，以下同）：“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span>

注解：太陽病,，即表陽證,，它是以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等一系列的證候為特征的,，即是說，無論什么病，若見有以上一系列的證候者,，即可確斷為太陽病，便不會錯誤。

按：這里應(yīng)當注意到,，太陽病的提綱是以臨床證候為據(jù)，不是以經(jīng)絡(luò)走向,、分布為據(jù)，更與肺主之表無關(guān)系。

第180條：“陽明之為病，胃家實是也。”

注解：陽明病,，即里陽證,。胃家實，指病邪充實于胃腸之里,，按之硬滿而有抵抗和壓痛的意思,。胃家實為陽明病的特征,，故凡病胃家實者,，即可確斷為陽明病。

按：陽明病也是以證候為提綱,，不是以經(jīng)絡(luò)為提綱,。更突出的是，提綱強調(diào)胃家實,，而臟腑經(jīng)絡(luò)的陽明病要包括胃家虛,、胃家寒等。

第263條：“少陽之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span>

注解：少陽病,，即半表半里的陽證，它是以口苦,、咽干,、目眩等一系列證候為特征的，凡病見此特征者,，即可確斷為少陽病,。

按：口苦、咽干,、目眩,，可以是肝膽病的部分癥狀，但作為半表半里陽證,，它有廣泛的概括意義,，咽炎、肺炎,、胃腸炎等急慢性病常出現(xiàn)此類證候,。

第273條：“太陰之為病，腹?jié)M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時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下結(jié)硬?！?/span>

注解：太陰病,，即里陰證。它是以腹?jié)M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時腹自痛等一系列的證候為特征的,，凡病見此特征者,，即可確斷為太陰病。此腹?jié)M為虛滿,，與陽明病的胃家實滿有別,，若誤為實滿而下之，則必致胸下結(jié)硬之變。

第281條：“少陰之為病,，脈微細,，但欲寐也?！?/span>

注解：少陰病,，即表陰證。這是對照太陽病說的,，意思是說,，若太陽病而脈微細，并其人但欲寐者,，即可確斷為少陰病,。

第326條：“厥陰之為病，消渴,，氣上撞心,，心中痛熱，饑而不欲食,，食則吐蛔,，下之利不止?！?/span>

注解：厥陰病,，即半表半里陰證。它是以消渴,、氣上撞心,、心中疼熱、饑而不欲食,、食則吐蛔等一系列證候為特征的,，凡病見此特征者，即可確斷為厥陰病,。半表半里證不可下,，尤其是陰證更不可下,，若不慎而誤下之,，則必致下利不止之禍。

以上注解,，只就原文略明其大意,，如參照分論各章仔細研讀，自可明了,。

表里相傳和陰陽轉(zhuǎn)變

在疾病發(fā)展過程中,，病常自表傳入于里、或半表半里，或自半表半里傳入于里,，或自表傳入于半表半里而再傳入于里,。凡此種種，均謂為表里相傳,。

病本是陽證,，而后轉(zhuǎn)變?yōu)殛幾C；或病本是陰證,，而后轉(zhuǎn)變?yōu)殛栕C,，此即謂陰陽轉(zhuǎn)變。

并病和合病

病當表里相傳時,，若前證未罷而后證即見,，有似前證并于后證而發(fā)病，故謂為并病,。如太陽,、陽明并病，少陽,、陽明并病等均屬之,。

若不因病傳，于初發(fā)病時,，二者或三者同時出現(xiàn),，有似合在一起而發(fā)病，故謂為合病,，如太陽,、陽明合病，三陽合病等均屬之,。

六經(jīng)八綱辨證的順序

關(guān)于六經(jīng)八綱,，已略述如前，茲再順便談一談有關(guān)它們辨證的順序問題,。病之見于證,，必有病位，復有病情,。故八綱雖為辨證的基礎(chǔ),，但辨證宜從六經(jīng)始，《傷寒論》以六經(jīng)分篇就是這個道理,。六經(jīng)既辨,，則表里別而陰陽判，然后再進行寒熱虛實的分析,，以明確陰陽的實情（參考表1）,，至此六經(jīng)八綱則俱無隱情了,。

劉觀濤按：為方便讀者學習，胡老提出了辨證論治的順序,，先辨六經(jīng),、再辨八綱（含氣血津液、臟腑經(jīng)絡(luò)）,、后辨方證,。筆者認為：作為辨證論治的三條路徑，六經(jīng),、八綱,、方證，從哪條路徑進入辨證之門均可,，不必拘泥于先后順序,。但無論從哪條路徑入門，均要對三條路徑全部考慮,，互參互校,，才能使得辨證盡可能精準無誤。

二,、治則簡介

此所謂治則,，即通過六經(jīng)八綱辨證的施治準則，今分述如下,。

太陽?。河捎诓≡诒恚税l(fā)汗,，不可吐,、下，如桂枝湯,、麻黃湯,、葛根湯等，均屬太陽病的發(fā)汗法劑,。

少陰?。捍伺c太陽病雖均屬表證而宜汗解，但發(fā)汗必須配伍附子,、細辛等溫性亢奮藥,，如桂枝加附子湯、麻黃附子甘草湯,、麻黃附子細辛湯等,，均屬少陰病的發(fā)汗法劑。

陽明?。簾峤Y(jié)于里而胃家實者,，宜下之；但熱而不實者,，宜清熱,。下劑如承氣湯，清熱如白虎湯,。若胸中實者,，則宜吐，不可下,，吐劑如瓜蒂散,。

太陰病：里虛且寒,，只宜溫補,，汗、下,、吐均當禁用,。如理中湯、四逆湯等,，均屬太陰病的溫補法劑,。

少陽病：半表半里證,，法宜和解,，汗、吐,、下均非所宜,。如柴胡劑、黃芩湯等,，均屬少陽病的解熱和劑,。

厥陰病：此雖亦屬半表半里證而宜和解,，但須和之以溫性強壯藥,。如當歸四逆湯、烏梅丸等均屬之,。

寒者熱之,，熱者寒之

寒者熱之者，謂寒證,，治宜溫熱藥以驅(qū)其寒,。如以干姜、附子,、烏頭等之配劑,，均屬溫熱驅(qū)寒藥,。

熱者寒之者，謂熱證,，治宜寒涼藥以除其熱,，如以梔子、黃芩,、黃連,、石膏等之配劑，均屬寒涼除熱藥,。

虛者補之,，實者攻之

虛者補之者，謂虛證,，宜用強壯藥以補益其不足,，汗、吐,、下等法均當嚴禁,，如炙甘草湯、建中湯,、腎氣丸等,，均屬補虛劑。

實者攻之者,，謂實證宜以汗,、吐、下等法徹底攻除其病邪,，如麻黃湯,、承氣湯等，均屬攻實劑,。

三,、論方證

六經(jīng)和八綱雖然是辨證的基礎(chǔ)，并于此基礎(chǔ)上即可制定施治的準則，不過若說臨床實際的應(yīng)用，這還是遠遠不夠的,。例如太陽病依法當發(fā)汗，但發(fā)汗的方劑很多,，是否任取一種發(fā)汗藥，即可用之有驗呢,？我們的答復是：不行,！絕對不行。因為中醫(yī)辨證不只是辨六經(jīng)和八綱而已,，而更重要的是,，還要通過它們再辨方藥的適應(yīng)證,。

太陽病當然須發(fā)汗，但發(fā)汗必須選用適應(yīng)整體情況的方藥,。如更具體地講,，即于太陽病的特征之外,，同時還要詳審其他一切情況,，來選用全面適應(yīng)的發(fā)汗藥，這才可能取得預期的療效,。

如太陽病,，若同時出現(xiàn)頭痛、發(fā)熱,、汗出,、惡風者，則宜與桂枝湯,；

若同時出現(xiàn)頭痛,、發(fā)熱、身痛,、腰痛,、骨節(jié)疼痛、惡風,、無汗而喘者,，則宜與麻黃湯；

若同時出現(xiàn)項背強,、無汗,、惡風者，則宜與葛根湯,；

若同時出現(xiàn)脈浮緊,、發(fā)熱、惡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煩躁者，則宜與大青龍湯……

以上諸方雖均屬太陽病的發(fā)汗法劑,，但各有其不同的適應(yīng)證,，若用得其反，不但無益反更有害,。

方劑的適應(yīng)證,，即簡稱之為方證，某方的適應(yīng)證,，即稱之為某方證,，如桂枝湯證,、麻黃湯證、柴胡湯證,、白虎湯證,、承氣湯證等。

方證是六經(jīng)八綱辨證的繼續(xù),，亦即辨證的尖端,，中醫(yī)治病有無療效，其主要關(guān)鍵就在于方證是否辨得正確,。如眾所周知,，農(nóng)村常有以家藏秘方專治某病的醫(yī)生，雖于辨證施治毫無所知,，但于其秘方的應(yīng)用確心中有數(shù),，因而往往有驗。又如即使中醫(yī)辨證的說法紛歧,，而所以各有一定療效者,，亦是這個道理。不過讀者于此必須注意,，凡是有驗方劑,，無論用者知與不知，若分析其主治（即方證）,，則均屬于六經(jīng)八綱的細目,，這是可以斷言的。至于方證之辨,，于此不贅,。

四、有關(guān)辨證施治精神的實質(zhì)探討

辨六經(jīng),，析八綱,，再辨方證，以至施行適方的治療,，此即辨證施治一整套的方法體系,，有如以上所述。不過這種治病方法的精神實質(zhì)是什么,？還有待進一步探討,。

基于前之六經(jīng)八綱的說明，可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即不論什么病,，而患病機體的反應(yīng),，在病位則不出于表、里、半表半里,，在病情則不出于陰,、陽、寒,、熱,、虛、實,，在類型則不出于三陽三陰,。驗之于臨證實踐，這都是屢經(jīng)屢見的事實,。

以是可知,，則所謂六經(jīng)八綱者,，實不外是患病機體一般的規(guī)律反映,。中醫(yī)辨證即以它們?yōu)榫V，中醫(yī)施治,，亦是通過它們而制定施治的準則,。故可肯定地說，中醫(yī)的辨證施治,，其主要精神,，是于患病機體一般的規(guī)律反應(yīng)的基礎(chǔ)上，講求疾病的通治方法,。

為了便于讀者理解,，茲以太陽病為例釋之如下。如前所述,，太陽病并不是一種個別的病,，而是以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等一系列的證候為特征的一般的證,。有如感冒,、流感、肺炎,、傷寒,、麻疹等等，于初發(fā)病時,，經(jīng)常發(fā)作這樣太陽病之證,，中醫(yī)即依治太陽病的發(fā)汗方法治之，則不論原發(fā)的是什么病,，均可給以徹底治愈,。

試想，以基本不同的各種病，而竟都發(fā)作太陽病這樣相同的證,，這不是患病機體一般的規(guī)律反應(yīng)是什么,？依治太陽病證的同一發(fā)汗方法，而能治愈各種基本不同的病,，這不是于患病機體一般的規(guī)律反應(yīng)的基礎(chǔ)上,，而講求疾病的通治方法，又是什么呢,？

再就方證的說明來看,，對于六經(jīng)八綱治則的執(zhí)行，勢必遵循適應(yīng)整體用藥的嚴格要求,，顯而易見,，則中醫(yī)的辨證施治還存在有適應(yīng)整體治療的另一精神。也就是說,，中醫(yī)辨證施治,，雖然是于患病機體一般的規(guī)律反應(yīng)的基礎(chǔ)上，講求疾病的通治方法,，但同時必須在適應(yīng)整體的情況下施行之,。

若為中醫(yī)辨證施治下一個簡明的定義，那就是：于患病機體一般的規(guī)律反應(yīng)的基礎(chǔ)上,，而適應(yīng)整體,、講求疾病的通治方法。眾所周知,，中醫(yī)以一方常治多種病,，而一種病常須多方治療，即這種治療精神的有力證明,。

對于辨證施治的精神,，雖如上述，但它究竟治療疾病的實質(zhì)是什么,？這一本質(zhì)的問題還未明確,，因而也就無從知其所以有驗的道理。解答這個問題,，只有弄清患病機體之何以會有六經(jīng)八綱這樣一般的規(guī)律反應(yīng)才行,。

基于唯物辯證法“外因是變化的條件，內(nèi)因是變化的依據(jù),，外因通過內(nèi)因而起作用”這一普遍真理,，則患病機體之所以有六經(jīng)八綱這樣一般的規(guī)律反應(yīng)，其主要原因,，當亦不是由于疾病的外在刺激,，而是由于機體抗御疾病機制的內(nèi)在作用。

眾所周知，冬時天寒則多溺,，夏時天熱則多汗,，假如反其道而行之，人于夏時當不勝其熱,，而于冬時將不勝其寒,，此皆機體抗御外來刺激的妙機。若疾病的侵害,，則遠非天時的寒熱所能比,，機體自有以抗御之，又何待言,！中醫(yī)謂為正邪交爭者,，意即指此，屢有不治即愈的病,，均不外于正勝邪卻的結(jié)果,。不過往往由于自然良能的有限，機體雖不斷斗爭,，而病終不得解,，于是則正邪相拒的情況，亦隨時以證的形式反映出來,。

如所謂表證，即機體欲借發(fā)汗的機轉(zhuǎn),，自體表以解除其病的反應(yīng),。

如所謂里證，即機體欲借排便或涌吐的機轉(zhuǎn),，自消化管道以解除其病的反應(yīng),。

如所謂半表半里證，即機體欲借諸臟器的功能協(xié)力,，自呼吸,、大小便、出汗等方面以解除其病的反應(yīng),。

此為基于機體的自然結(jié)構(gòu),，勢所必然的對病斗爭的有限方式，以是則表,、里,、半表半里便規(guī)定了凡病不逾的病位反應(yīng)。

若機體的機能旺盛,，則就有陽性的一類證反映于病位,；若機體的機能沉衰，則就有陰性的一類證反映于病位。

一句話,，疾病刺激于機體,，機體即應(yīng)之以斗爭，疾病不除,，斗爭不已,，因是則六經(jīng)八綱便永續(xù)無間地而見于疾病的全過程，成為凡病不逾的一般的規(guī)律反應(yīng),。

古人于此早就有明確的認識,，以下介紹有關(guān)論說，以供參考,。

《素問·評熱病論》曰：“今邪氣交爭于骨肉,，而得汗出者，是邪卻而精勝也,。精勝則當能食,，而不復熱。復熱者,，邪氣也,。汗者，精氣也,。今汗出而輒復熱者,，是邪勝也；不能食者,，精無俾也,；病而留者，其壽可立而傾也”,。

注解：此段大意是說,，今邪氣與精氣正交爭于體表的骨肉間，此原是機體欲借以發(fā)汗的機轉(zhuǎn)而解除病邪,，故一般說來能得汗出者,，大都是病邪卻而精氣勝。精氣來自谷氣,，化生于胃,，如果精氣真勝，則其人當能食,。邪氣使人發(fā)熱,，如果邪氣真卻，則必不復熱,。若復熱,，為邪氣還在,，汗出，為精氣外越,。今汗出而還發(fā)熱,，顯系邪勝而精亡，而不得謂為邪卻而精勝也,。若更不能食,，則精氣斷絕而病獨留，故不免于死,。

《傷寒論》第9條：“血弱氣盡,，腠理開，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搏,，結(jié)于脅下。正邪分爭,，往來寒熱,，休作有時，嘿嘿不欲飲食,，臟腑相連,，其痛必下，邪高痛下,，故使嘔也,，小柴胡湯主之?！?/span>

注解：傷寒初作,，則邪氣與精氣交爭于骨肉，即太陽病在表的一般病理過程,。若精氣已不足拒邪于外，則退而衛(wèi)于內(nèi),。以是則體表的血弱氣盡,，腠理遂不密而開，邪乃乘虛入于半表半里,，與正氣相搏,，結(jié)于脅下，因而胸脅苦滿,，這就進入少陽病的病理階段了,。正邪紛爭，即正邪相拒的意思,。正進邪退,，病近于表則惡寒,；邪進正退，病近于里則惡熱,，故往來寒熱,。紛爭時則寒熱作，否則寒熱亦暫息,，故休作有時,。熱邪郁集于胸脅，故嘿嘿不欲飲食,。胸脅之處,，上有心肺，旁及肝脾,，下接胃腸,，故謂臟腑相連。邪熱激動胃腸中的水氣,，則腹痛,。邪高于胸脅之上，而痛在胃腸之下,，故使其人欲嘔,。此宜小柴胡湯主之。

按：以上《內(nèi)經(jīng)·素問》一段雖是論述陰陽交的死證,，但與表證時機體欲汗的抗病機制同理,，尤其對或精勝或邪勝的闡述，均頗精詳,?！秱摗芬欢危钦f太陽病自表傳入半表半里,，亦由于機體抗病機制的改變所致,。古人對于疾病的體驗，達到如此精深境界,，正所謂實踐出真知也,。

六經(jīng)八綱的來歷既明，對照前述的治則,，顯而易見,，則中醫(yī)的辨證施治，恰為適應(yīng)機體抗病機制的一種原因療法,，其所以有驗自非偶然,。為證明所言非虛，再以太陽病證為例釋之,。如前所述,，太陽病是以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等一系列證候為特征的，今就這些證候分析如下,。

脈?。哼@是由于淺在動脈的血液充盈所致。

頭項強痛：因為上體部血液充盈的程度為更甚,，故在上的頭項體部,，更感有充脹和凝滯性的疼痛。

惡寒：體表的溫度升高,，加大了與外界氣溫的差距,，故覺風寒來襲的可憎。

由于以上的證候分析,，正足以說明機體已把大量體液和邪熱,，驅(qū)集于上半身廣大的體表面，欲汗出而不得汗的一種情況,。太陽病的治則是發(fā)汗,，這不正是適應(yīng)機體欲汗出的機制，而使達到汗出的原因療法嗎,？

由以上可看出,，適應(yīng)機體的抗病機制的治療，可以說是最理想的一種原因療法,，即號稱進步的近代西醫(yī),，恐亦不免認為是一種理想而已。但中醫(yī)的辨證施治,，其實質(zhì)不是別的,，而恰是這種最理想的治病方法，難道這在治療學上,，不是極可診視的一大發(fā)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