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張擇端所繪《清明上河圖》中“靠左走”的行人,。

唐代的“交通法”《儀制令》,。（湖北警察史博物館藏品）

位于河北省井陘縣城東5公里的秦皇古道。

如果有人問：“你會不會走路,？”可能很多人會覺得好笑,。但在古代，“會不會走路”可是一個大問題?，F(xiàn)代的散步古人叫“步”,，古代的“行”才是今天的“走”；古人如果說“走”,，那就是今天的“跑”了,。在古人看來，出行要邁“安步”,，得走“正道”,，應(yīng)該“少避老”。出于禮儀的考慮,，甚至出現(xiàn)男右女左“男女異路”的規(guī)定……

“安步”還是“疾趨”,？

朱熹在《童蒙須知》中要求：“凡步行趨蹌,，須是端正，不可疾走跳躑”

在沒有代步工具或代步工具不普及的時代,，人們出行只能靠走,。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中，僅“走”部便收錄了85個字,，和“行走”相關(guān)的字則多達200個以上,，可見古人對走的觀察和分析多么細致。

行走的字義,，古今差別比較大,。漢代的《釋名·釋姿容》中稱，“徐行,，曰步”,；“兩腳進，曰行”,；“疾行,，曰趨”；“疾趨,，曰走”?，F(xiàn)代的散步，古人叫“步”,，而當(dāng)時的“行”,，才是今天的“走”；古人如果說“走”,，那就是今天的“跑”了,。

何時該“行”何時該“走”？古人是有嚴格講究的,。先秦時期,，古人已形成一套成熟的“行走禮儀”。成書于秦漢時期,、被列入“十三經(jīng)” 的《爾雅·釋宮》中稱：“室中謂之時,，堂上謂之行，堂下謂之步,，門外謂之趨,，中庭謂之走，大路謂之奔,?！边@里的“時”為“歭”的通假字，是踟躇,、徘徊的意思,。在不同的場合,，要有不同的走法。

在古代,，孩子一生要學(xué)兩次“走路”,。一次是一兩歲時自然學(xué)會走路，另外一次則是到了入學(xué)年齡學(xué)走路禮儀,。南宋著名理學(xué)家,、教育家朱熹在其所編撰的《童蒙須知·語言步趨第二》中是這樣訓(xùn)誡孩子的：“凡步行趨蹌，須是端正,，不可疾走跳躑,。若父母長上有所喚召，卻當(dāng)疾走而前,，不可舒緩,。”從中可以看出,，走路要從容、規(guī)范,，通常情況下,，不要手舞足蹈，更不宜慌慌忙忙,，而要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即所謂“安步”。即使在家里,，也不要一縱一跳的,。只有一種情況可在家跑著走，就是有長輩喊你,。

為了方便孩子背誦記憶,，后人將朱語詩化為《童蒙須知韻語》：“凡出入進退，行步要安詳,。掉臂與跳走,，客止殊不臧。惟有長者召,，疾步卻無妨,。于此過舒遲，不似弟子行,?！?/p>

對于走時如何發(fā)力？古人也有講究：“輕貴重賤”,。過去的算命先生便會通過觀察一個人的“行”,，來推測其命運好壞,。如被收入清《四庫全書》的《太清神鑒》卷四“行部”條稱，“是以貴人之行,，如水而流下,，身重而腳輕；小人之行,，如火炎上,，身輕而腳重?！边@種說法雖然很荒唐,，但從側(cè)面說明古人對“如何走路”很重視。

走“正道”還是走“捷徑”,？

屈原在《離騷》中提出：“夫唯捷徑以窘步”

與“怎么走路”有不同要求一樣,，古人對應(yīng)該“走什么樣的路”也有相應(yīng)的講究。

在古代,，道路分為“道”,、“路”、“途”,、“行”,、“徑”、“術(shù)”,、“街”,、“衢”等多種規(guī)格。其中以“道”,、“徑”二種,，古人說得最多。

“道”,，在先秦時期指可供車行的大路,，又稱“正道”，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高等級公路“省道”,、“國道”,。秦始皇所筑的“馳道”也是“道”的一種，系當(dāng)時的高速公路,。

“徑”與“道”正好相反,，指只能走人、不能行車的小路,，故稱“步道”,；從小路走可以避開眾人、熟人,，又俗稱“間道”,，心術(shù)不正者才走間道,。因為從小路走往往比正道近，由此出現(xiàn)了“捷徑”的概念,。

與“徑”相提并論的是“徯”,。徯，指不好走的細小狹路,，俗稱“邪路”,、“邪道”。走到頭后無路可走的“徑”,，則稱為“窘徑”,，走這種小路往往舉步維艱，即“窘步”,。

正道可能路途遠,，辛苦，但安全,，不會走錯方向,，所以古人提倡走“正道”，而不鼓勵甚至禁止走“窘徑”,、“捷徑”,、“邪路”?！吨芏Y》中便多處提到周王禁止“大路不走走小路，有橋不走翻堤壩”的行為,。負責(zé)道路交通的“秋官·野廬氏”職責(zé)之一,，就是“禁野之橫徑逾者”；負責(zé)城里宿衛(wèi)的“秋官·修閭氏”,，也有“禁逾者”的責(zé)任,。

儒家學(xué)派的創(chuàng)始人孔子很欣賞“行不由徑”的走正道者。據(jù)《論語·雍也》所記,，孔子的學(xué)生子游在魯國的武城做官時,，便以此標(biāo)準(zhǔn)選拔人才。一個叫澹臺滅明的人,，“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于偃之室也”,。意思是,，澹臺滅明不走邪路，不是公事,，從不到我的房間來,。僅由“行不由徑”,，就推斷澹臺滅明是難得的人才。

因為正道是正確的道路,，而窘徑,、捷徑、邪路卻不一定,，很可能是彎路,、歧途，所以“正道”和“邪路”又都被賦予了新的概念,，延伸出“正與邪”的寓意,。《禮記·燕義》中有“上必明正道以道民”,，要求君王要指出正確的方向引導(dǎo)民眾,。所以，屈原在《離騷》中說：“夫唯捷徑以窘步”,，提醒人們走捷徑容易陷入人生的困境,。

靠右走還是靠左走？

先秦史籍《禮記·王制》規(guī)定：“男子由右,，婦人由左,，車從中央”

在崇尚“正道”的同時，古人還對走路秩序提出了規(guī)范,，逐漸形成所謂的“交通規(guī)則”?，F(xiàn)代人是“靠右走”，古人靠哪邊走,？不同朝代有不同風(fēng)尚,。歸納起來主要有三種“走法”：

較早的走法是“男右女左”。先秦時期,，男人和女人是不能同行的,，要分兩邊走?！抖Y記·王制》中規(guī)定：“道路,，男子由右，婦人由左,，車從中央”,，意思是，在道路上,，男的靠右走,，女的靠左走，車輛從路中間通行。

這種走路規(guī)則曾對早期民俗產(chǎn)生很深的影響,。據(jù)《儀禮·士昏禮》記載,，秦漢及以前，女兒出嫁時,，必須從左邊走出去,，站在母親的左邊，即所謂“女出于母左,，父西面戒之”,。

“男右女左”分開走的規(guī)定又叫“男女異路”，到漢魏時期還曾出現(xiàn)過強制性推廣的現(xiàn)象,。西漢末篡位建立“新朝”的王莽推崇周制,，其中有一條就是效法《禮記》中的“男女分開走”?！稘h書·王莽傳》記載,，王莽要求推行“男女異路之制，犯者象刑,?！?/p>

到了唐代，一個叫馬周的人提出“靠右走”,。這種走法又稱“來左去右”,，不分男女。據(jù)唐劉餗的《隋唐嘉話》記載,，馬周以布衣身份上書當(dāng)時的皇帝李世民,，提出一系列教化民眾、創(chuàng)建新型社會風(fēng)氣的建議,，其中就有行人的走法：“舊諸街晨昏傳叫,，以警行者，代之以鼓,，城門入由左，出由右,?！?/p>

馬周建議，要用擊鼓的方式早晚提醒行人進出城門要分開,，兩邊走,，進城的走左邊，出城的走右邊,。實際上,，如果就一個人來說，進出都是“靠右走”,。由此,，還形成了古代中國特有的“左迎右送”禮俗,，即迎人站在路的左邊，送人站在路的右邊,。

古人最習(xí)慣的走法應(yīng)該是“靠左走”,。唐代規(guī)定“來左去右”，實際上是一種進出城門的規(guī)則,，宋代 “靠左走”更為普及,。朱熹《童蒙須知·雜細事宜第五》中要求：“凡侍長上出行，必居路之右,?！睘槭裁磁阃觊L者出行要走在老者的右邊？一是左尊右卑,，二是有利保護老者,，降低交通風(fēng)險。

人先行還是車馬先行,？

唐太宗李世民頒《儀制令》：“凡行路巷街,，賤避貴，少避老,，輕避重,，去避來”

對于古代靠哪一邊行走，并沒有從“法律”上找到依據(jù),，而是屬于“禮”的層面,。唐代將這種“禮”被調(diào)整入“法”的范疇，出現(xiàn)了強制性的“走法”,。這種強制性走法,，可視為古代的“交通法規(guī)”。

《唐律疏議·雜律》“違令”條,，“諸違令者,，笞五十”下面的疏議特別指出，“令有禁制”,，謂《儀制令》“行路,，賤避貴，去避來”之類,。

這里說的《儀制令》,，被國內(nèi)學(xué)術(shù)界認為是中國最早的交通法規(guī)，由唐太宗李世民于貞觀十一年 （公元637年）頒發(fā),。其大致內(nèi)容是：“凡行路巷街,，賤避貴，少避老，輕避重,，去避來,。”

李世民強調(diào)頒發(fā)此令的意義：“朕聞教化之本,，禮讓為先,，欲設(shè)規(guī)程，在循典故,。蓋以中興之始,，兆庶初安，將使知方,，所以漸誘,。”這種“禮讓為先”的規(guī)則,，至今仍是現(xiàn)代交通倫理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五代后唐時期，《儀制令》得到進一步強化,。據(jù)《五代會要》記載,，后唐明宗李嗣源，于長興二年（公元931年）八月出敕令：“道路街巷,，賤避貴,，少避長，輕避重,，去避來,。”李嗣源這一道“紅頭文件”還下發(fā)到“諸道,、州,、府，各遍下縣,、鎮(zhèn)”,，要求地方官將此《儀制令》“刻碑于要會、坊門及諸橋柱,，曉示行人,。”如果有人不按規(guī)定走路,，不懂禮儀，將被治罪,。

在陜西,、江蘇、福建、河北,、內(nèi)蒙古等全國多個地方考古中,，都曾發(fā)現(xiàn)過《儀制令》這樣的碑刻，碑刻多為宋代,，這說明《儀制令》也是宋代通行全國的“交通規(guī)則”,。

值得一提的是，唐律還對車馬與行人的關(guān)系作了調(diào)整,，在行人密集的地方不能“走車馬”,。除了帝王要臣公務(wù)出行，道路上要“車馬讓人”,?！短坡墒枇x·雜律》規(guī)定：“諸于城內(nèi)街巷及人眾中，無故走車馬者,，笞五十,。”這一重在“保護行人”的條款,，為此后歷朝所繼承和推行,。

轉(zhuǎn)自《北京晚報》  “一方鉤沉”欄目文章系著名歷史學(xué)者倪方六先生供本報專稿,摘轉(zhuǎn)請務(wù)必與作者本人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