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樹

九月的心 2014-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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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遠不會忘記，少年時我家田地里那棵高大偉岸的泡桐樹,。

　　那天,，天陰陰的，有點兒冷,。爹有點兒詫異地望著我：“你不是上學去了嗎?怎么回來了?”

　　“我……”我有些哽咽,，“學校要學費，我們幾個沒交學費的被趕出來了,?！?/p>

　　“這……”爹蹲在地上，嘆了好一陣子氣,。

　　我知道家里早就沒錢了,。爹病好久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有時走短短一點兒路都要蹲下來歇一歇,。他前幾天還咳了血，因為沒錢,，到現在都沒醫(yī)治,。我讀書10多年了，沒考上大學卻花了不少錢,，家里沒什么經濟收入,，親戚能借的都借了。過幾天還要種麥子,，犁地要花錢,，買化肥、農藥,、種子的錢也沒有著落,讀書的錢又該咋辦呢?

　　我無助地望著爹,，躊躇了一下：“爹，我不想讀書了,?！?/p>

　　“什么?”爹突然憤怒了，“上了這么多年學,，說不上就不上了?”

　　“可這學費?”

　　“我有辦法!”爹說,，“走!去南地?！?/p>

　　我拉出架子車,，放上繩子、鐵锨,、斧子,、鋸子，扶爹坐上車,，邁著沉重的腳步,，拉起車子。我知道爹又要賣樹了,。這幾年,，家里不走運，種的煙葉沒賣上好價錢,，糧食價格又便宜,，還要交提留款。一年下來,，人情禮錢還要花不少,，賣豬的價格忽高忽低,，也就零錢聚個整錢而已，遇上大事,，一下子就沒了,。錢接不上時，就靠賣地里的幾棵樹,。東一棵西一棵,，眼下能賣的沒幾棵了。

　　路上,，爹一直咳嗽,。天一冷，稍一著涼,，爹的老毛病就犯了,。爹患有肺結核，病了幾十年,，錢花了不少,，卻一直沒治好。沒錢時,，爹就一直干耗著,，重活兒一點兒都不能干，地里的活兒都是娘干的,。

　　去南地的路并不遠,，我卻感到很長，很難走,。

　　“到了,。”爹突然說,。我停下來,，攙著爹，爹說：“我還能走,?！彼酒鹕恚壹姨锢锏囊豢脴?，說：“就掘掉它吧,，能賣一百多塊錢呢?！?/p>

　　定了定神,，我細細地打量著這棵樹。它是田野里常見的泡桐樹,，由于生活在田間地頭,，盡得土壤里的肥沃養(yǎng)分,，又得風雨滋潤，顯得蒼勁挺拔,。前幾年被撞倒了,，重新扶直后，恰遇連陰雨,，它漸漸地長歪了,，不過長勢很旺，撐起綠色的華蓋,，遮住了一大片天空。爹說,，別再扶直它了,，它已經扎好根了，歪一點兒不要緊,，照樣長成大樹,。

　　我拿起鐵锨，用力掘著樹根邊的土,。爹劇烈地咳嗽起來,，我慌了，趕忙跑過去,，用手輕拍爹的背,。“不要緊,?！钡f，“前兩天受了點兒涼,，過幾天就沒事了,。去砍樹吧!”淚水在眼中打轉，我忍住了,，舉起斧頭,，用力朝樹根劈去，樹根上現出一道深深的傷痕,，汁液冒了出來,。

　　“好旺的樹啊!”爹贊嘆道，隨后又是一陣咳嗽,，然后吐出一口痰,。爹趕緊用土蓋了起來，可我分明看到痰中有血,。

　　樹根上的水珠似我的淚水,，越來越多,。我望了爹一眼，又望著樹,。這是父親的樹,，他老人家百年以后的“房屋”。我果斷地拾起旁邊的鐵锨,，把土重新鏟回土坑,。

　　“你怎么了?把土填回去干啥?”爹不解地問。

　　“不出了!”

　　“不出怎么交學費?”

　　“爹,，這樹不能出啊!您看……”我哽咽著比畫,，“下邊這么粗，上邊這么細,，角度剛剛好,，不正可以做……”

　　爹愣了一下，明白了,?！安灰o，爹不會死這么早!你還沒考上學,，還沒成家呢!”

　　“咱家可沒一棵像樣的樹了啊!這棵樹,，無論如何不能再賣了?！?/p>

　　“你爺死的時候才三根高粱,，我只要比他強，就行了!”

　　“不,，爹……”我哭出聲來,，“我沒本事，考不上學,，給您丟人,，讓您受苦!”

　　爹又咳嗽起來，好半天才停住,?！昂⒆樱瑒e這樣說,。是我沒本事,，讓你受委屈了。你看,，很多不如你的不都考上了嗎?好孩子,，再上一年，等爹病好了,，給你好好找找路子,，咱也上……”一口氣說這么多,，他有些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