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上,、堤下許多風景,、許多故事，堤上,、堤下幾多歡樂,、幾多哀愁。拙文草就,，獻給古老的陳公堤,，獻給親愛的家鄉(xiāng)人。

——題記

    我們村叫草屯,，這應該算是個非常草根兒的名字啦,。可是只因為村子比較大,，所以大伙兒又都戲稱為草屯市，這聽上去似乎又有些摩登,。在我們草屯市西側(cè)身兒蜿蜒匍匐著一條千里長堤,。這長堤叫做陳公堤。本來自己在這大堤身邊兒長了二十多年,，雖說有時候也覺得它的神秘,，但卻并不知曉得它過往的歷史，就象少年時代獨立在高高的大堤上常常迷惘的那樣,，這陳公堤通向什么地方呢,？它有沒有盡頭？它的盡頭又是什么樣子呢,？

    直到有一天我在老鄉(xiāng)衣連友先生那里看到了我們的《武城縣志》,，這個疑竇才都慢慢地解開。啊,，這個陳公堤原來是大有來歷的,。我們武城古稱貝州,，今有名酒就叫“古貝春”。這個陳公堤呢又稱“貝野長堤”曾為古恩縣八大自然景觀之一?，F(xiàn)從我們武城縣東部南北走向貫穿全境,，為宋代河南滑縣知州陳堯佐所筑，目的是為了障黃河之水西溢,，故名陳公堤,。自河南滑州至山東德州全長一千多里。平野之上,，大堤突兀而起,，遠望勢若長虹，尤為壯觀,。清代雍正時古恩縣知縣陳學海還曾有詩贊說：

望人修堤一帶迷,，造堤人去柳成蹊。

煙連秀野千家麥,，勢障黃河萬傾泥,。

草長平湖春浪闊，漁歸小艇夕陽低,，

蒼桑奠得民安業(yè),，處處豐登樂歲畦。

    舊志中還有一首名為《貝野長堤》的七律：

御黃曾慮貝州空,，大野長堤勢若虹,。

舊瀆猶傳神禹跡，狂瀾遠障宋賢功,。

西湖蘇白同佳話,，東國平恩完故封。

無恙田廬喜俱在,，至今人尚頌陳公,。

    了解了這些，我很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自豪了一陣子,。原來我身邊這條功同蘇州白堤的長龍已經(jīng)有上千年的歷史啦,！從大堤向東約15公里是獨流入海的馬頰河，馬頰河和這條大堤之間就是古黃河——大沙河的漫灘高地,，我們小小的草屯市就坐落在這古河的漫灘高地上,，此之謂堤上。從陳公堤向西就叫做堤下,，堤上,、堤下的高差約有兩三米。堤上都是細沙土地，一般的莊稼都喜歡在這里落腳兒,，而像西瓜,、甜瓜、土豆,、地瓜,、花生一類的匍匐在地或者果實在土里的作物與這種沙土地就更是天作之合啦。西瓜正,、甜瓜甜,、土豆、地瓜更是體形肥碩,、皮膚光滑細膩菲薄,，大有唐代美人之風呢。陳公堤頂隔不遠就有一座揚水站,，能把西側(cè)堤下的六五河水提上來灌溉農(nóng)田,。只可惜這十幾年來村集體、黨支部的味道似乎慢慢改變,，力量也似乎越來越小,，絕大多數(shù)的揚水站成了一堆廢墟或者改做他用。現(xiàn)在農(nóng)田灌溉往往都是自家打井了,。

    我們的草屯市小學就在一座揚水站腳下,，淡黃的河水被提上來，柔順地在路溝中簌簌地流著,，流進農(nóng)田,、流進心田，滋潤莊稼也滋潤父老,，更滋潤我們美好的童年,。路溝兩旁四排整齊挺拔的大楊樹，都有十多米高,，春夏秋冬,，景色那叫好看！春天我們路邊撿拾毛毛蟲,，夏天樹下乘涼戲水，秋天放了學就拿著大針和粗線穿起一串串金黃的落葉,，既是游玩也是勞動,，樹葉拿回家還可以當柴燒。清晨,、傍晚總能聽到布谷在這白楊林中悅耳的叫聲：“布谷,，布谷，谷谷妙處——”前兩聲兒緩，后一聲兒急,，結(jié)尾還帶一點兒長音兒,，少年的心里有多少煩惱不被這滴溜圓的珠玉般的鳥鳴給帶走呢？

    堤上有個叫做甜水鋪的地方,，附近有個高高大大沙土崗子,。它的頂上長滿了酸棗、紅柳,、刺槐一類的看起來很不成器的樹木,，估計到了夜晚還真有些陰森譎詭。別看它的樣子不大招人喜,，但是多少年來它可為十里八村的百姓做了巨大貢獻,。我猜想這個沙土崗子很可能是一處古堤的遺跡，它的土質(zhì)特別好,，極純,、極細、干燥,、柔滑,，捧一捧在手里，它甚至能夠順著你的指縫兒像水一樣流下去,。平日里誰家生了孩子添了人口兒,，都會到這里拉一些沙土回家，在陽光下好好地翻曬一下,，過午的時候就把一些熱乎乎沙土裝進一個小棉布囤子里,，再將光屁屁寶寶的下半身裝在里面，沙土散熱慢,、吸水多,，這樣既可以為寶寶保溫，又不怕寶寶拉尿,。夜里可以輕輕地抖幾下囤子,，讓沙土翻滾，這樣第二天起來,，寶寶的身體依然可以保持干爽,，比現(xiàn)在嬰兒用的名牌止尿褲只強不差。當然夏天的時候,，我們只要在寶寶身底上鋪上一層沙土就可以了,。沙土地這個功效不但對小孩子適用，對病弱的老人同樣也很適用,。

    等到過年過節(jié)了,，到沙土崗子拉一些清新的沙土回來，放進大鍋、架起文火,，等沙土熱了再把花生或者瓜子兒放進去和沙土攪在一起翻炒,，炒出來的花生和瓜子兒不糊不焦、香甜可口,。在物質(zhì)貧乏的年代里,，這就是聊天兒時待客的好東西……

    陳公堤本身也是一道名副其實的風景線。這大堤光堤頂就有近十米寬,，堤座得有三十多米的樣子,，東側(cè)坡兒短，西側(cè)坡兒長而且分成兩級,。坡兒上沒有挺拔的白楊,、也沒有依依的垂柳，更多的是些不怎么可愛的榆樹,、槐樹,，間或有些紅柳、酸棗之類的灌木,。一進了三月,，慢慢地樹木開始綠了，堤坡兒上狗尾草,、茅草,、節(jié)節(jié)草也都蓬蓬勃勃地長起來了，牽?；ㄩ_始吹起粉紅的小喇叭,。因為大堤比較高，常常是清風颯颯,、木葉瀟瀟,，所以在陳公堤上行走就是一種絕妙的享受。平時這大堤之上,，趕集上店的,、下地種田的南來北往的人絡(luò)繹不絕，汽車,、三輪,、拖拉機、地排車各種車輛往來如梭,，熱鬧起來也不亞于一張清明上河圖,。一年四季風雨晦暝那景色更是各有不同，雨時一條綠絲絳,，雪后一痕白玉帶,，風來蒼龍躍動，夜臨黑蛟出水,。這時候如果你站在西邊遠一些的六五河新堤上回望,，或者想像如孫大圣一般立在一朵祥云之上俯視，相信也會被這眼前的景色所迷醉,。

    陳公堤本身更是一條名副其實的分界線,、生命線。這樣說不但是因為大堤曾經(jīng)是兩個縣區(qū)的界線,，而且從此往西堤下的風景,、風俗和堤上又有很多不同。我們武城縣大約有30多片封閉洼地,，都是過去河流泛濫所成,。最著名的當屬蓮花池了，這個地方因隋朝末年農(nóng)民起義領(lǐng)袖竇建德在此養(yǎng)兵,，大栽蓮藕而得名,。而從我們草屯市過陳公堤向西就被稱為恩北大洼，俗稱西大洼,，曾經(jīng)是著名的滯洪區(qū),。也因此地下水位很低，多是鹽堿地,。一到春天,，地表就會有一層白色松弛的鹽堿，仿佛剛剛下過一場小雪的樣子,。洼內(nèi)溝渠縱橫,，父輩們說原來曾有一段時間大種水稻。現(xiàn)在沒那么多水了,，所以只能種植一些耐鹽堿的作物,，比如棉花、高粱之類,。堤上的村莊密集,，人口也稠，可是到了堤下情況就正好相反,。而且,，那里的村莊都建在高高的土臺子上，遠遠望去就像一座座凌空的懸村,。少年時代每到過年,，我就會和叔叔騎著自行車兒到堤下的一些村里去拜年。先是在西大洼里跑上十多里路才能到達第一個村子,。而每到一個村頭兒都是我最打怵的時候,。那大約有七八米高的土坡兒又高又陡,，別說我就是叔叔把自行車兒推上去也會氣喘吁吁地感嘆上一回。到了親戚家又要感嘆一回,，而親戚們這一天則不知道要感嘆多少回呢,。等出村兒的時候就痛快多了，只要掌握好車把,，放馬下去就行了,，那感覺不亞于蹦極。當然,，膽子小的,、年齡大的還是不能享受這高坡兒賜予的恩惠，那就慢慢溜下來吧,。問起這些懸村的由來,，老鄉(xiāng)都說這是淹洼恐懼癥的表現(xiàn)。解放前后,，這個西大洼有好多次被洪水淹沒,。據(jù)說1963年秋，華北連降大雨,，河水暴漲,、險象環(huán)生。為了確保天津市和津浦鐵路的安全,，黨中央決定炸開四女寺西堤蓄洪,。一夜之間恩北大洼汪洋一片，40萬畝耕地,、150個村莊被淹,。所以，后來洪水退去,，堤下的老百姓大概也就被逼出了這個筑高臺,、建懸村的招兒了。那一年,，古老的陳公堤作為恩北大洼的東部屏障,、作為堤上村莊百姓的生命防線也承受了巨大壓力。

    我自己感覺堤下西大洼的百姓比我們堤上的人更勤勞,、更務(wù)實也更節(jié)儉,。每年我和叔叔初三、四去拜年的時候,，就會經(jīng)?？吹铰愤厓旱奶锏乩镆呀?jīng)開始有農(nóng)民在給冬小麥澆水、施肥啦,。而這時候堤上家家戶戶還沉浸在濃厚的年節(jié)氣氛里,，他們不把十五兒淋漓盡致地過了,，一般是決不會下地干活兒的。堤下人家建的房屋也遠遠沒有堤上的寬大,，胡同也很窄小,。其實他們土地多人口兒少，日子遠遠比我們堤上人殷實,，可能是因為他們先要筑高臺然后才能建房屋比較費力吧。這樣一個現(xiàn)實的基礎(chǔ)也使得他們生活比較節(jié)儉,、民風比較樸實,。相比之下，堤上人就稍微顯得有些愛虛榮,、愛硬撐了,。我想，一個地域的風氣,、習俗總和一個地方現(xiàn)實的物理環(huán)境有著深刻的聯(lián)系,，這大概是誰也不能否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