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鴻 今天 09:35
兩篇八股文入選了杭州高級中學(xué)高二學(xué)生的語文教材，一時間八股文該不該入選高中教材的爭議瞬間升溫,。在多年的學(xué)校教育里,，尤其是在歷史教科書上，八股文歷來被說成是禁錮人們思想,，阻礙創(chuàng)新與進步的一種文體，從而由八股文體延伸至八股取士,，最終淪為對整個科舉制度的批判,。八股文在很多人眼里也成為了洪水猛獸，從此被一竿子打翻,。從某種程度上說,，如果不是在大學(xué)學(xué)古典文學(xué)的人，恐怕很少有人會去讀一讀這被帶上了原罪的八股文,。
八股文作為中國古代的一種經(jīng)義文體,，最早起源于宋朝。王安石變法期間,，由這位“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散文家率先開創(chuàng),。八股文的產(chǎn)生，本身有其進步意義,，相對于唐朝科舉主要考詩賦與明經(jīng),，王安石開創(chuàng)的這種文體，主要是用來鍛煉考生們對于儒家經(jīng)典的理解和對時局策論的分析,，是一種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行文格式,。宋朝的八股文言簡意賅，以王安石的《里仁為美》為例,，短短三百余字,，便將孔子所謂的“里仁為美”闡釋得更加清晰明了。比之從南北朝以來的四六駢文那種鋪成排序的文風(fēng)，這種經(jīng)義文也算是當時的一股新風(fēng)了,。除王安石外,，包括蘇軾、蘇轍,、楊萬里,、陸九淵、文天祥等人都寫出過十分優(yōu)秀的八股文,。
然而,，這種文體經(jīng)過了南宋以后的繼續(xù)發(fā)展，等到明太祖朱元璋定鼎江南,，開科取士時,，便要求考試文體必須用宋朝的經(jīng)義體。其主要原因還是考慮到這種文體簡便易讀,，而且條理清晰,，對于朱元璋這種農(nóng)民出身，連圣旨都用白話的皇帝而言,，八股文似乎是他比較能看得懂的文章了,。
到了明憲宗成化年間，八股文便被正式定型為國家科舉考試的專門文體,，并形成了明清八股文那嚴格的行文格式,。即由“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個部分組成,，并且相互之間形成八比,，中間四組必須嚴格對仗，不單純是音韻,、詞組的對仗,，而且思維邏輯也要對仗，所以八股文不僅有其嚴格的行文格式,，也需要行文者具備較強的邏輯思維能力,。即使是明清時期的“代圣人立言”，也需要考生們在自己的知識儲備里找出相應(yīng)的依據(jù)來,，組合成這種既能言之有理,，又能符合平仄,、詞組、句式以及思維邏輯對仗的文體,。
這樣一來便使得原本簡單的經(jīng)義體,，變得極其復(fù)雜，說事情好像在回答問題,，說道理又像寫論文,。引證資料要像寫賦那樣掌握淵博的典故，對仗平仄,，又要像寫律詩,。加之明清科舉命題只從《四書》《五經(jīng)》中出題，又不能讓學(xué)生們發(fā)揮自己的思想,，這才導(dǎo)致了許多知識分子對八股取士的反對,，進而對于科舉考試的反對。也才有了顧炎武那句：“八股之害等于焚書,?！?/font>
然而，古代的科舉考試并非我們想象那么簡單,。八股文之所以成為后來的人們所詬病的一種文體,，與后期科舉考試的內(nèi)容與出題方式有著很大的關(guān)系。
明清時代的科舉命題大多出自《四書》《五經(jīng)》,，而且出題還分為大題和小題,。大題一般是多句和整章，小題則是一句或者一句中的幾個字,。例如：“戰(zhàn)”（《論語》）,，“妻”（《孟子》）,，“是也”（《論語》）等等這樣的題目,，都是讓考生一看到就比較頭疼的題目。更有比較荒唐的所謂截搭題,，如：“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边@是孟子對齊宣王說的話。有人竟然就取“王速令出反”五個字來作為題目,，于是出現(xiàn)了考生們都理解成“王快速出命令使人造反”這樣的笑話,。
當然，這種所謂截搭題幾乎都出現(xiàn)在清朝中后期,，如果是遇到像康熙,、雍正、乾隆這樣的皇帝，敢出這種考題的考官那就是作死,。金庸先生的祖先查嗣庭就是因為在考題中出了個“維民所止”而掉了腦袋,。除了那種兒戲的小題、截搭題外,，要是遇到如乾隆時期的彭元瑞作學(xué)政,，一連三場都出了同樣的考題“洋洋乎”，在最后一場考生們已經(jīng)黔驢技窮的情況下,，看到的考題竟然是“少則洋洋焉”（出于《孟子》）,，恐怕考生們自殺的心情都有了吧！
在科舉考試中,，另一個成為后人詬病的方面便是閱卷,。在閱卷過程中，八股文體也給考官們帶來了某些方便之處,。由于八股文有著固定的格式,，所以考官在閱卷的時候一般先看考生對于考題的破題。如果考生破題一旦偏了或是格局不高,，那么考官根本用不著看你下面寫了些什么,，直接就可以劃定等級了。更有考官直接用了個圓圈（句話）作為考題,，而考第一名的考生竟用了這樣的破題：“圣人治學(xué)之始也,，空空如也”，真的是把破題都想絕了,。也正是這樣的閱卷方式,，讓許多慢熱型的考生在破題這關(guān)就被打入另冊，造成了蒲松齡這樣小說寫得很棒,，卻屢試不第的人生悲劇,。
當然，在科舉考試中,，也有人戲耍了考官一把,，居然不中而中，最后還當了個三品官,。有一年,，張之洞督學(xué)四川，所出考題居然是《黿鼉蛟龍魚鱉》,，因為過分怪僻而引起眾考生的強烈不滿,。其中有個頗有才學(xué)的生員，為了發(fā)泄內(nèi)心的不滿,，索性不做正卷,，而在試卷上面寫了一段游戲性質(zhì)的文字,，用以嘲諷這位大考官：“黿有黿之洞，鼉有鼉之洞,，蛟有蛟之洞,，龍有龍之洞，魚有魚之洞,，鱉有鱉之洞,，猶夫張有張之洞耳！”如此諷刺朝廷大員按理應(yīng)當治罪,，但張香帥畢竟雅量非凡,，非但沒治其罪，反而請他入了幕僚,。
盡管八股文與明清的科舉考試受到人們的批判已經(jīng)有上百年的時間,，但在這些八股文章里，也并非沒有可以一讀的好文章,。本次入選杭州高中語文教材的那篇由王鏊所寫的《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便以其立足民本，規(guī)勸君王藏富于民,，不加賦稅的立意表達成為了八股文里難得的好文,。如今，科舉考試已經(jīng)廢除了上百年的時間,，一兩篇好的八股文入選高中教材,，讓中學(xué)生們看一看又有何妨呢？
（資料圖：2013年09月01日,，江蘇省南京市,，南京夫子廟小學(xué)370名一年級新生在夫子廟舉行“開筆禮”儀式。）
（責(zé)任編輯：余江波）
傅斯鴻
傅斯鴻,，生長于川南,，現(xiàn)居北京。職業(yè)撰稿人,，歷史寫作者,，APP歷史雜志《囧列傳》主編,。主要作品有：長篇歷史著作《從王建到孟昶——前后蜀的興亡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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