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絜茲（著名工筆人物畫家,、中國美協(xié)常務(wù)理事中國工筆畫學會會長）

人總是在生活中尋求美,，在藝術(shù)中表現(xiàn)美，這是花鳥畫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根本原因,。自然王國的花鳥只有它自身的有限生命,，世界上沒有四時不謝之花和長生不死之鳥；而在藝術(shù)王國里,，花鳥卻可以獲得永久的生命,。我們觀賞歷時千載的五代黃筌的《珍禽圖》和許多宋人的花鳥畫小品，畫家筆下那些花鳥蟲魚不是至今仍躍動著活潑潑的生命么?藝術(shù)王國里那個鳥語花香的世界多么迷人,，令人陶醉!

　　中國人民喜愛花鳥,，中國花鳥畫更具有民族的美學性，那就是“借物抒情”,、“天人合一”,。在中國畫家眼中，萬物有情,，“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這情,，其實是畫家對自然的觀照感受,，也是自然對畫家心靈的反撥，在這種情態(tài)下為花鳥寫照傳神,，才不致于流為冷冰冰的圖譜,、標本，而成為藝術(shù),，才能給花鳥以不朽的藝術(shù)生命,。工筆重彩花鳥畫要求物神物情和詩意表現(xiàn)的統(tǒng)—,，正是中國畫的精髓和傳統(tǒng)精神之所在?；B畫的不同風格,、流派、個性特征,、時代精神,，也才有跡可尋，找到它美學思想的根源,。

　　從9世紀“徐（熙）黃（筌）體異”派生衍變的后世花鳥畫中,，工筆和寫意兩大流派（工筆畫中又分勾填和沒骨兩派）形式手法雖異，精神實質(zhì)相同,，即都是“寫意”的,。工筆是 筆工而意寫，勾線著色不是死描平涂,，皆以寫法出之,；寫意是筆寫而意工，意存工謹,，筆不妄下,。兩派各有千秋，無分軒輊,。但是由于后世文人畫論重寫輕工,、重墨輕彩的偏見影響，工筆重彩花鳥畫遭到了長期的冷落,，得不到正常的發(fā)展,，直到近代，始有轉(zhuǎn)機,。特別是十年風雨過后,，在民族振興的新機運下，才迎來了工筆重彩花鳥畫的大好陽春,。

　　回顧歷史,，中國工筆重彩花鳥畫從人物畫配景地位脫離出來，便如蛹化蝶,，振翅而飛,，曾有過五代兩宋的輝煌時期，無論題材,、形式、技法,、意境方面都有很大的開拓和創(chuàng)造,；許多畫家曲盡物理,、窮究生態(tài)，表現(xiàn)了花鳥的自然之美,，并賦予種種寓意和詩的情趣,，許多優(yōu)秀之作，成為后世難以企及的典范,。因此今天復(fù)興工筆重彩花鳥畫,，起點和要求都是很高的，既要繼承,，更要超越,，進入前人所未曾達到的更高的藝術(shù)境界，這是時代向畫家們提出的難題,。

　　我們新一代有志氣有抱負的工筆重彩花鳥畫家迎難而上,，以各自的藝術(shù)實踐作出了不負眾望的回答。在這畫家群體中,，我看到了步履堅定奮然前行的喻繼高同志,，他是黨所培養(yǎng)的和新中國一同成長的畫家，他在工筆重彩花鳥畫上的卓越成就引人矚目,。

　　繼高同志的工筆重彩花鳥畫近師陳之佛先生,，遠祖五代兩宋，更直按以造化為師,，而熔鑄以個人的生活感情,。從他的花鳥畫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大自然的蓬勃生機和新時代的昂揚詩情,。他很少去描繪罕見的奇花異卉,、珍禽異獸，而著眼于生活中常見的花果蟲鳥,，給人以一種樸實親近的鄉(xiāng)土感情,。他的畫沒有古代院體畫那種矜持作態(tài)的富貴氣、宮廷味,，也沒有古代在野派那種恬淡幽遠的隱逸氣,、江湖味,，它是入世的、屬于我們新的時代和人民的藝術(shù),。繁盛,、充盈、豐實,、歡樂,、光彩照人,、典雅秀麗、風流蘊藉,、活潑天真,、雍容豁達、泱泱大度,，這就是繼高同志工筆重彩花鳥畫的基調(diào)和風格,。讀他的畫，如同聆聽一部華彩樂章,，或者說是急管繁弦的江南絲竹,，是對大自然的謳歌，對生命的贊頌,，對美和愛的詠嘆,，喚起人們熱愛生活、熱愛勞動,、熱愛鄉(xiāng)土,、熱愛人民的美好感情和高尚情操。因為花香鳥語,、春華秋實,，是大自然的賜予，更是世世代代勞動人民血汗?jié)补嗟淖鎳滞恋木G色生命,。畫是無聲詩,，于無聲處我們感受到時代的脈搏跳動，聽到畫家的心聲,，這是一顆人民藝術(shù)家熾熱的赤子之心,，他對祖國一草一木愛得那樣執(zhí)著和深沉，一筆一畫都充滿了感情,。

　　繼高同志生長于蘇北農(nóng)村,，家境貧寒，從小就干農(nóng)活,，磨煉了他堅強的意志和熱愛勞動的習慣,，也培養(yǎng)了他對大自然和花鳥蟲魚的深厚感情。他心中的藝術(shù)種子在這塊沃土上發(fā)了芽,，愛上了繪畫,，由于他的刻苦努力，終于在紅旗招展的1951年考入了南京大學藝術(shù)系,，開始了一個放牛娃的藝術(shù)征途,。他趕上了好世道，遇到了好老師,，傅抱石先生淵博的美術(shù)史知識和陳之佛先生卓越的工筆花鳥畫成就,，引導(dǎo)他進入傳統(tǒng)繪畫的大門,，并選擇了工筆重彩花鳥畫專業(yè),。童年的憧憬成為現(xiàn)實,，這對他是多么大的鼓舞啊!

　　造就一個藝術(shù)家離不開天才和勤奮。繼高同志有繪畫的天稟,，更有堅毅的進取精神,，他幾乎放棄了一切休息和娛樂，沉耽在藝術(shù)天地里,，頑強學習,，刻苦練功,，不多久便掌握了傳統(tǒng)的勾勒填彩畫法和常州畫派的沒骨畫法，更深刻領(lǐng)會了陳之佛老師繼承院體兼收西洋繪畫和民間美術(shù)之長來開宗創(chuàng)派的博大精神,，成為這位獨具慧眼愛惜人才的畫壇前輩的入室弟子,。他并沒有躊躇滿志，就此止步,，而以更多的時間和更大的精力投入自然的懷抱,，從事寫生，細心觀察花鳥生態(tài),。大量積累創(chuàng)作素材,，常常廢寢忘食，花開花謝不知倦怠,。他那些精妙生動的花鳥畫創(chuàng)作,，都是在這種情況下厚積薄發(fā)不斷涌現(xiàn)出來的勞動成果。鄉(xiāng)賢惲南田“作扁豆一枝,，游棚下三月”的精神在繼高同志身上更加突出來了,。

　　繼高同志堅持寫實風格,，創(chuàng)作態(tài)度十分嚴肅。他很重立意,，每幅作品都經(jīng)過縝密的思考,，構(gòu)圖、造型,、色彩、意趣都要反復(fù)推敲,，做到一枝一葉不可移易,，畫成之后無懈可擊,，即使作尺幅小品，亦如獅子搏兔拼用全力,。他認為塑造一朵完美的花,，并不比畫一幅人物容易，因為“物各有神明”,，人有生命,，花鳥也是有生命的，必須像畫人物一樣把它畫活,，能夠傳神,。他正是這樣一個為花鳥創(chuàng)造生命的人。

　　美的歌頌是貫穿在繼高同志工筆重彩花鳥畫中的主題,，也是時代的主題,。不能要求花鳥畫像人物畫一樣直接反映生活和斗爭，它只能給人以一種情緒的感染,，起到陶冶性靈,、鼓舞斗志的積極作用,。繼高同志對花鳥畫的功能有清醒的認識，他沒有生硬地往花鳥畫上貼政治標簽,，或?qū)懮险f明題旨的多余的話,，他的作品本身已經(jīng)體現(xiàn)出社會主義時代欣欣向榮、蓬勃向上的精神風貌,，表達了人民的美好愿望與理想,。他了解、熟悉人民,，為人民而畫,，他的繪畫語言自然、雅俗共賞,，時代精神不求自現(xiàn),，這對那些刻意求新、故作姿態(tài),、怪誕駭俗,、折磨群眾的藝術(shù)革新家們，不啻為一服清涼劑,。繪畫不能脫離生活,、脫離人民，繪畫中的“自我”要與人民同在,，中國畫的改革,，必須堅持走“推陳出新”的道路，繼高同志的工筆重彩花鳥畫藝術(shù),，增強了我的這一信念,。

　?。ㄕ浴吨袊嫛?，本文為《喻繼高畫集》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