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喜歡甚至迷戀卡夫卡（1883—1924）的讀者來說,，2013與2014年均可算作是“卡夫卡年”,，因?yàn)榍罢呤强ǚ蚩ㄕQ辰130周年，后者是卡夫卡逝世90周年,。在這跨年之間,，也就是在卡夫卡的生死之間，做點(diǎn)有關(guān)卡夫卡的事情,，寫點(diǎn)紀(jì)念卡夫卡的文字,，應(yīng)該是有意義和價(jià)值的。

　　美國當(dāng)代著名女作家,、評論家喬伊絲·卡羅爾·奧茨（Joyce Carol Oates,，1938— ）指出，卡夫卡是20世紀(jì)的最佳作家之一,，“且已成為傳奇英雄和圣徒式的人物,；正如奧登（Wystan Hugh Auden,，1907—1973）在1941年說過的那樣，就作家與其所處的時代的關(guān)系而論,，卡夫卡完全可與但丁,、莎士比亞和歌德相提并論”。通過這段文字,，我們大概可以讀出兩點(diǎn)隱含其中的意思：第一，在1941年以前卡夫卡在歐美即便不是默默無聞,，至少也是不見經(jīng)傳的,；第二，卡夫卡的名聲日隆與英美作家的認(rèn)識和傳播密不可分,。時至今日,，卡夫卡已經(jīng)成為了20世紀(jì)最有影響力的作家，卡夫卡問題亦成為當(dāng)今世界最有爭議,，且最有意義的問題,。即便我們在這里只是約略探討一下卡夫卡的姓名，也就是卡夫卡姓名背后的隱秘,，亦是一個頗有意味的問題,。

　　正如卡夫卡式的作品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代文學(xué)中擁有讀者最多、爭議也最多的作品一樣,，卡夫卡其人也恰好就是卡夫卡式的,。單就卡夫卡這個名字就能隱約窺見其中的端倪?？ǚ蚩ǎ↘afka）這個名字就給人一種擠壓,、扭曲、尷尬,、窒息的感受,。而卡夫卡的一生正如其《鄉(xiāng)村婚事》中所描述的：“我手無寸鐵地面對著一個形體，他安靜地坐在桌旁,、望著桌面,。我圍著他繞圈子。感到自己被扼住喉嚨快窒息了似的,。第三個人圍著我轉(zhuǎn)圈子,，覺得被我扼住。第四個人圍著第三個人走,，感到被卡住喉嚨,，就這樣持續(xù)下去直到星辰運(yùn)行到宇宙之外。萬物都感到被卡住了脖子,?！?/p>

　　“卡夫卡”其實(shí)是他的姓,，在捷克語中寫作Kavka，為寒鴉之意,，同時,，捷克語Kavka與德語Krahe一樣，其意義均來自對鳥叫聲的擬音,。不過,，卡夫卡的祖先選擇這一姓氏卻并非源于捷克語或德語?？ǚ蚩ǖ淖嫦葌冊谟山菘宿r(nóng)民包圍著的猶太人居住區(qū)里至少生活了一個世紀(jì),，他們中許多猶太人后來不得已接受了德國姓氏或捷克姓氏，而卡夫卡的祖先卻有意回避這種親德或親捷克的行為,，選擇了斯拉夫姓,，個中原因既是出于無奈，又仿佛是一種命運(yùn)的安排,。當(dāng)然,，在意第緒語中“Jakovke”原本是雅可布的昵稱，這也許是卡夫卡的祖先選擇這一姓氏的更重要或更隱秘的原因,。

　　關(guān)于卡夫卡的名字,，卡夫卡的朋友和遺囑執(zhí)行人馬克斯·布羅德說：“弗朗茨·卡夫卡1883年7月3日生于布拉格，是赫爾曼和尤利葉·卡夫卡的兒子,?！ǚ蚩ā@個名字源于捷克文，其字面意思（正確的寫法是Kavka）是‘寒鴉’（Jackdaw）,。在赫爾曼·卡夫卡商號的公函信封上就印著漂亮尾巴的大頭鳥作為標(biāo)志,，弗朗茨早先給我來信時經(jīng)常用這種信封?！?/p>

　　“Jackdaw”大多被譯為寒鴉,，有時被譯為穴鳥，還有譯為鷯哥的,，但譯為寒鴉或許更為準(zhǔn)確,。關(guān)于寒鴉，《辭?！肥沁@樣解釋的：寒鴉,，亦稱“慈鳥”，“小山老鴰”,。鳥綱,，鴉科。體長可達(dá)35厘米,，上體除頸后羽毛呈灰白色外,，其余部分黑色,，胸、腹部灰白色,。冬季常同禿鼻烏鴉混合成群,。因其體型甚小，可資識別,。寒鴉早在《詩經(jīng)·小雅·小弁》就有記載：“弁彼鸒斯,，歸飛提提?！币馑际钦f：“那些快樂的寒鴉,，一群群飛回巢中?！臂停鞓?。鸒為鳥名,，因其鳴聲“呀呀”，故又名雅烏,。這就是寒鴉了,。《不列顛百科全書》則這樣解釋寒鴉：“雀形目鴉科（Corvidae）鳥類,，形似烏鴉,，長33厘米，黑色,，頂灰色,，眼似珍珠……”可見寒鴉并非烏鴉?！把B”,，《辭海》中不可查,。至于“鷯哥”更像是俗稱,，而非正式學(xué)名，這里可以略去不論,。

　　寒鴉,，或者說穴鳥在布拉格應(yīng)該是一種較為常見的鳥。1895年,，里爾克在他的短詩《冬晨》中寫道：“瀑布已然冰凍,，池塘邊蹲伏著穴鳥?！崩餇柨耍≧ainer Maria Rilke,，1875—1926）是卡夫卡的布拉格同鄉(xiāng),，比卡夫卡年長8歲。他早年的許多詩都是描寫布拉格的日常生活景象,。由此可見,，寒鴉作為卡夫卡的姓較為平常，但其含義卻頗有些不同尋常,。

　　至于卡夫卡的名字“弗朗茨”也頗有些來歷,，這得從卡夫卡的祖父說起?？ǚ蚩ǖ淖娓秆鸥鞑肌たǚ蚩?，生于1814年，在九個孩子中排行老二,，在捷克沃塞克村一間窩棚里被撫養(yǎng)成人,。按照當(dāng)時的法律，他不能結(jié)婚,；1789年頒布的一項(xiàng)旨在遏制猶太人口增長的法律,，只準(zhǔn)許猶太家庭中的長子獲得結(jié)婚許可證，而雅各布有一個比他年長一歲的哥哥,。1848年的革命廢除了這一法律,，也正是這一年弗朗茨·約瑟夫登上了皇帝的寶座。弗朗茨·約瑟夫一世（Francis Joseph,，1830—1916）是奧地利皇帝兼匈牙利國王,，于1867年建立奧匈帝國，任奧匈帝國皇帝,。弗朗茨·約瑟夫登上王位時年僅18歲,，直到1916年去世，他在位長達(dá)68年,?？ǚ蚩ㄉ畹臅r代基本上處于這位皇帝的統(tǒng)治之下，卡夫卡的家族及本人的生活也直接或間接地受到過這位皇帝的影響,。弗朗茨·約瑟夫皇帝曾宣布廢除對帝國境內(nèi)的猶太人社區(qū)的種種限制,，這項(xiàng)政策無論對猶太人還是哈布斯堡君主國都有深遠(yuǎn)影響，一個在歐洲被四處驅(qū)逐卻依然堅(jiān)持自己的獨(dú)特存在的民族終于找到了一個相對寬松的環(huán)境,。于是,，卡夫卡的祖父雅各布總算可以結(jié)婚了。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把鄰居家的女兒娶進(jìn)家來,。這一年他已經(jīng)34歲了。4年后，即1852年,，卡夫卡的父親赫爾曼·卡夫卡出生,。1883年，卡夫卡出生,，是赫爾曼的頭生子,。父母給他取了一個和皇帝一樣的名字：弗朗茨?？梢?，卡夫卡的命運(yùn)與這位奧地利皇帝還真有著某種隱秘的關(guān)聯(lián)。

　　順便說一下,，日本當(dāng)紅作家村上春樹在本世紀(jì)初寫了部小說《海邊的卡夫卡》,，這個海邊的卡夫卡與弗朗茨·卡夫卡的確有些關(guān)聯(lián)?！逗＿叺目ǚ蚩ā返闹魅斯刑锎蹇ǚ蚩?，像《美國》的主人公一樣，是一個漂泊少年,。他讀過一些卡夫卡的作品,，譬如“《城堡》、《訴訟》,、《變形記》，還有奇特行刑機(jī)器的故事”,。小說開頭的引子題為“叫烏鴉的少年”,，似乎在影射作為“寒鴉”的卡夫卡。但寒鴉與烏鴉顯然有所不同,。至于田村為什么給自己取名卡夫卡,，他是這樣解釋的：“誰也不肯幫我，至少迄今為止誰也不肯幫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干下去,。為此必須變得強(qiáng)壯，如同失群的烏鴉,。所以我給自己取名卡夫卡,。卡夫卡在捷克語里是烏鴉的意思,?！边@里，“失群的烏鴉”顯然不是卡夫卡名字的真意,，雖然不無道理,，但最多只能算是村上春樹的理解和闡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