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繡簾卷,，亭下水連空。知君為我,，新作窗戶濕青紅②,。長記平山堂③上，欹枕江南煙雨,，渺渺沒孤鴻,。認(rèn)得醉翁語，山色有無中④,。 【注釋】 ①別本題作“黃州快哉亭贈張偓佺”,?？煸胀ぃ涸邳S州長江邊,，張夢得于住處西南所建，蘇軾起名為“快哉亭”,，蘇轍為寫《黃州快哉亭記》,。亭名出自宋玉《風(fēng)賦》“快哉此風(fēng)”。張偓佺,，名夢得,，又字懷民，河北清河人,，蘇軾和蘇轍的友人,，時亦謫居黃州。,。 ②濕青紅：指在亭上剛剛涂飾的紅綠色油漆,。 ③平山堂：在揚州西北五里蜀崗山上大明寺側(cè)。慶歷八年（1048）二月,，歐陽修知揚州時所建,，因遠(yuǎn)望山與堂相平，故名,。 ④山色有無中：王維《漢江臨泛》：“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睔W陽修《朝中措》：“平山欄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font> ⑤白頭翁：指船夫,。鄭谷《淮上漁者》：“白頭波上白頭翁，家逐船移浦浦風(fēng),?！?/font> ⑥蘭臺公子：指宋玉。宋玉曾任楚蘭臺令,。 ⑦莊生天籟：出于《莊子·齊物論》,。天籟：大自然的聲響，指風(fēng)聲,。 ⑧剛道：硬說,。有雌雄：宋玉《風(fēng)賦》謂風(fēng)有大王之“雄風(fēng)”與庶人之“雌風(fēng)”的區(qū)別。 ⑨浩然氣：《孟子·公孫丑上》：“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font>
 說是寫長江邊友人新建的快哉亭，首二句“水連空”寫江,，次二句“濕青紅”寫亭,，交代一過,，并不多滯留筆墨。下面詞人筆鋒一轉(zhuǎn),，偏去寫醉翁。歐陽公為一代宗師,，三人共同崇敬的士大夫領(lǐng)袖,，可寫處正多，卻只寫其“山色有無中”這一名句,。其實此句本王維詩所創(chuàng),，為歐公詞借用，東坡這里已經(jīng)是三用其句了,。如此念念不忘,，為何？既可說是進(jìn)入回憶的需要,，由“欹枕江南煙雨,，渺渺沒孤鴻”引起“長記平山堂上”的感懷；也可說是為寫亭上即目所見的現(xiàn)實場景,，即“一千頃,，都鏡凈，倒碧峰”,。但詞人更重要的意圖,，恐怕是借這一詩句，把從王維到醉翁,、再從醉翁到吾等貶謫之三人（蘇軾,、蘇轍、張夢得）,，那“蕭條異代不同時”的士大夫全都串到了一起,，而貫通其中的精神血脈，正是那為亭所起的“快哉”兩個大字,。蘇轍《黃州快哉亭記》闡釋“快哉”二字說：“士生于世,，……使其中坦然，不以物傷性,，將何適而非快,？”由以上描繪的江上空靈之境，引出東坡下面爽快無比的議論,。 不過且慢——詞人還要在這寫景與議論中間插入一個場景：“一千頃,，都鏡凈，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葉白頭翁,。”這是實見,，還是虛擬,，咱先不說，一忽兒江面平靜如鏡,，一忽兒風(fēng)浪陡然掀起,，無論如何是一個絕妙的隱喻！稍說遠(yuǎn)點,，那與風(fēng)浪搏斗的白頭漁夫,，讓我們不禁想起美國文豪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中主人公桑地亞哥來,。張愛玲在翻譯這部小說后的《譯本序》中說：“老漁人在他與海洋的搏斗中表現(xiàn)了可驚的毅力——不是超人的,，而是一切人類應(yīng)有的一種風(fēng)度，一種氣概,。海明威最常用的主題是毅力,，他給毅力下的定義是：‘在緊張狀態(tài)下的從容’?！痹~中東坡描繪的江上場景,，不就是士大夫精神的最好注腳嗎！ 詞作在歇拍兩句把這種士大夫精神血脈給點明了：“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fēng),。”按照孟子的詮解,，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但我們要說,，浩然之氣在不同遭遇下自有多種表現(xiàn)形態(tài),。蘇軾蘇轍昆仲當(dāng)年出川進(jìn)京，嘆賞太史公等浩然之氣,，充滿何等高昂的“入世”豪情,；宦海遇挫后不免向往“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這“出世”之心又顯得多么無奈,；而東坡的這兩句議論，借宋玉《風(fēng)賦》“快哉”立意,，抒發(fā)的則是“超世”的情懷,，真可稱推倒一世豪杰,，開拓萬古心胸！此詞與同樣作于元豐六年（1083）的《記承天寺夜游》中“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可謂同其旨趣,，只要能夠自適其適,，則無往而不快，晚年所謂“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茫茫天涯，何處不是士大夫安身立命之處,？ 所以,，把這首詞看成一闋士大夫人格精神的頌歌。 [作者：方智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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