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生意勿象靠十年前介好做了，我擺格只攤頭,，主要還要想著納格點老客人呀,！」，我在臘月二十八聽到攤主如是說,，雖然這衹是做生意的套話,，但聽著就是讓人感到舒服,。這是辦公室後面的一條小街,，我來了八年了，雖說不是天天報到,，有時甚至?xí)B著幾個月不去光顧,，但依然享受「老客人」的待遇——走到攤前,，不用開口，甚至不用說「老樣子」,，想喫的東西就會送到手上,。

最早認(rèn)識這個攤子的時候，衹有「老闆娘」一個人,，說「老闆娘」實在是調(diào)侃了,；每天，她衹有一輛小推車,，一隻桶,，幾個調(diào)料碗而已，究其成本,，可能也就幾十元錢吧?！咐祥浤铩褂浶蕴貏e好,，衹要去過的客人,，她一般都能記住上回喫的是什麼,，如果你覺得好，她會照舊再給一份,，如果你想換口味,，她也可以根據(jù)你喫過的再做建議。

這個攤,，賣的是粢飯糰?！隔摇梗樽值?，說是「穀物」，說白了,，就是「米」啦,，不管是蒸熟、煮熟,、炒熟,，其成品，總歸是米,。在上海話裏,，有兩樣?xùn)|西稱之為「粢飯」,，一是「粢飯糰」，用糯米做的,；另一是「粢飯糕」，用大米製成,。

粢飯糰,，可能是全上海最簡單的小喫了，說白了,，就是糯米飯糰而已嘛,，後來，有人賺太簡單,，飯糰裏包上油條,，這樣一包，就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幾百年）,，反正在過去，粢飯糰就是糯米飯包油條,，唯一可能有些變化的,，就是加上一勺糖。

我小時候?qū)︳绎埣a是很有感情的,，因為那可能是唯一可能喫到白糖的機(jī)會,。記得小時候，用木桶賣的小喫衹有兩種,，粢飯糰和豆腐花,，賣粢飯的木桶裏裝著滿滿一桶白白糯米飯，攤主客客氣氣地問「二兩,？三兩？」,，得到回答後,，在左手上鋪起一塊小濕毛巾，用一個勺子盛起一團(tuán)糯米飯放在左手,，將飯攤平,，右手便拿起一根油條來，一折為二,，再折為四,，然後左手團(tuán)起，用飯將油條包起,。象我們這種小孩子,，不等攤主包完,，早嚷了起來「加抄糖，加抄糖」,，「抄」是上海話,，一調(diào)羹的意思，記得那時的粢飯糰是兩角錢一個,，加「一抄糖」要五分錢,。

於是攤主臽起一調(diào)羹白砂糖，撒在油條的夾縫裏,，然後再盛起一團(tuán)飯來,，蓋住油條，順勢用毛巾包整個飯糰包起,，用力捏緊,，最後再將毛巾打開時，手心裏是一個拳頭大小的楕圓形飯糰,。

喫粢飯糰,，要有本事，所謂「隨喫隨捏」,，要喫一口,，捏一下，才能保證裏面的油條和白糖不會掉出來,，水平好的,，從頭喫到完，始終是一個團(tuán),，衹是那個團(tuán)在不斷地縮?。徊粫说娜?，衹要咬上幾口,，飯糰便散了開來，再喫幾口,，油條橕起來,，衹能雙手捧著喫，雙手捧著一塊飯,，上面放著一根油條,，那樣子別提多奇怪了。

說也奇怪,，小時候的粢飯糰是硬硬幹幹的,，所以很容易散開來，象我這種「饞白糖」的家夥，衹能練就一身真本事,，把個粢飯糰喫得漂漂亮亮的,；現(xiàn)在的粢飯糰，都是濕濕的,，很容易粘在一起,，而且現(xiàn)在賣粢飯的包完飯糰，總是放在一個小塑料袋裏,，客人喫的時候,，捏起來就容易多了。我有時靜下心來想,，可能現(xiàn)在的粢飯糰是純糯米做的,，而小時候的粢飯糰裏可能摻了別的秈米、大米（滬語粳米）之類吧,。

粢飯糰就是這樣的一件東西,，盛載著我小時候?qū)Π滋堑幕貞洠F(xiàn)在大了,，對白糖不感冒了,，甚至有點想喫咸的。就是那個「老闆娘」,，滿足了我的「臆想」,。她從最早一人一輛推車，只做「傳統(tǒng)粢飯」開始,，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兩個人,，一輛黃魚車，也從以前的「轉(zhuǎn)彎角子」（以前放在兩條小路的轉(zhuǎn)彎角上）到了現(xiàn)在的「寄人籬下」,，她租下了邊上面店的「早點時段」,，攤子就擺在面店的門口屋檐下，下雨下雪再也不用橕起一把大傘了,。

她的粢飯糰也從最早的「白飯包油條」,，漸漸地增加了肉鬆，後來又采用了血糯米,，從根本上改變了「粢飯糰是白色」的這一習(xí)慣思維,，再往後，她的粢飯糰裏可以放醬蛋,、咸蛋等等，現(xiàn)在我這個「老客人」的「老樣子」是白糯米飯加肉醬,、肉鬆,、榨菜以及一隻醬蛋，這樣的一個搭配，我開玩笑說是「超級無敵巨無霸」,，聽上去有許多東西,，價格卻很便宜，衹要三元錢,，較之於兩元錢的「包腳布」,，可謂物有所值了。

「老闆娘」很客氣,，有時我開車那條小路,，衹要搖下窗朝著對街喊聲「阿姐」，她就會包好了送過街來,，從車窗裏遞給我,；有時，甚至我不用喊,，她看到我的車過去,，就會替我包好。

聽「老闆娘」說,，她的家在兩公里外,，她每天三四點鐘就要起來蒸糯米，而每天下午還要燒肉醬,、醬蛋什麼的,，她說等她的兒子讀完大學(xué)，她就不做了,，希望她還能念著我們這些「老客人」,，多做幾年，祝她身體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