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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前幾天刷人人網(wǎng)，看到某知名媒體寫了一篇關(guān)于S君的深度稿,。 報道的內(nèi)容很簡單,，大概是討論曾經(jīng)有機會站在國際舞臺的鋼琴家，為什么現(xiàn)在只能在地下室練琴,。網(wǎng)友在下面評論,，“如果S君不是天才，他的人生可能會更好吧”,。 我想了很久,，忍不住回了一句“S君如果沒有這對奇葩的父母，才有可能過的更好,?！?br> 世界上有一種很可怕的邏輯，父母做什么都是“為了孩子好”,，即使父母親手毀掉了孩子的人生,，仍然有人會歌頌“可憐父母心“。 總而言之,，那些人的眼里父母做什么都是正當(dāng)?shù)?，這種把孩子當(dāng)成自己物品、毫不反思的價值觀,，光是想想都令人覺得顫栗啊,。 而S君，就是這種可怕價值觀的犧牲品,。 【二】 我和S君相遇是從一次合作開始,。 當(dāng)時,，他約莫20歲左右，剛從德國輟學(xué)回來,；我則還是一個被基礎(chǔ)樂理和專業(yè)課折磨的附中學(xué)生,。 對于我們這一代琴童，S君曾經(jīng)是我們的“榜樣”,。在很小時候,，我在老師家聽過一次S君演奏的《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xié)奏曲》，技巧冷靜而華麗,，變幻多端的音色具有直指人心的力量,。老師指著唱片機說，吶,，聽見沒有,？多美。 那天下課后,，我默默把S君的名字寫在便簽紙貼在琴譜上,，作為每日練習(xí)的動力。 所以,，當(dāng)我得知能和S君演奏雙鋼琴協(xié)奏曲,，心里不是不激動的。 為了能在S君面前好好表現(xiàn),，我整整一周都在熬夜練琴,，把譜子彈的倒背如流。 有一天下午,，我彈琴給負(fù)責(zé)排練的趙老師聽,，他對于我的演奏沒什么意見，倒是不停和我念叨“S君不應(yīng)該回國”“他爸爸這是毀了自己的兒子”啊之類的,。 不明覺厲的我，好奇地問趙老師,，S君為什么輟學(xué)回國?。?br> 趙老師無不憤慨地說,，都怪他那個有迫害妄想癥的爹,。 S君的父親是一個很奇怪的男子。 他出生于貧困的家庭,，成年后一直做著勞力性的工作,。不過他更傾向于把自己定位成一個“關(guān)心國家大問題“的人，業(yè)余時間喜歡給國家領(lǐng)導(dǎo)人寫信,，希望能從此飛黃騰達(dá),。遺憾的是,，他從來沒有收到過國家領(lǐng)導(dǎo)人的回信，也沒有被重用,。 在失望之余,，他發(fā)現(xiàn)上帝打開了一扇窗，那扇窗就是自己的兒子,。 S君在幼年的時候,，展現(xiàn)出了與眾不同的音樂天賦。那一刻起,，他決定不再給國家領(lǐng)導(dǎo)人寫信,，把一切希望轉(zhuǎn)移到兒子身上。 S君的才華沒有讓父親失望,，他憑借自己的能力從四川走到德國的頂級音樂學(xué)府,，跟隨歐洲最好的音樂家學(xué)習(xí)，并且獲得了知名經(jīng)紀(jì)人的合約,。 在德國7年的學(xué)習(xí)里,，S君都由母親進(jìn)行陪同,，而他的父親則留在國內(nèi)生活,。一次偶然的機會，S君的父親到德國探望妻兒,。他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其他鋼琴家的演出費用,，開始抱怨兒子賺的不夠多，演出沒有國家領(lǐng)導(dǎo)人接見（歐美確實不太流行這一套）,，唱片合約金不夠高,。他對此極度不滿意，還懷疑妻兒會離開自己,。 后來,，這個中年男人徹底抓狂了,，他開始四處鬧騰,，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和S君的老師,、經(jīng)紀(jì)人爆發(fā)了劇烈的矛盾。 他對妻兒宣揚“S君被外國人歧視了”“有人想殺害我們”“他們都嫉妒我兒子的才華,，都在設(shè)計陰謀陷害他”；就連手表發(fā)生了故障也被S君的父親解讀成“死亡前的兇兆”，他通過陰謀論的方式,，把怪異、恐怖的氣氛灌輸給整個家庭,。 S君的父親根本不懂得如何保護(hù)S君的天賦,。 天賦這種東西，是脆弱不堪一擊的,，它必須得到足夠的指引才會升華,，否則將會釀就唐·吉訶德式的悲劇,；太著急把天賦換成錢,，和殺雞取卵沒什么區(qū)別。 最終,，他做出一個錯誤,、改變兒子一生的決定——讓S君輟學(xué)回國,。 【三】 我們的排練一點都不愉快,，應(yīng)該說，像場噩夢一樣,。 S君的父親控制欲極強,，他要求S君絕對的服從，否則就會暴跳如雷地訓(xùn)斥兒子,。他明明不懂音樂,，提出的意見也荒唐之極，卻愛對兒子的演奏指指點點,。 “彈的快一點,，觀眾才愛聽?！?br>“你們這樣彈不對,。” “你得把你的技巧發(fā)揮出來,，展現(xiàn)出來,。” “我為了你,，一輩子都搭進(jìn)去了！我告訴你,，你就得規(guī)規(guī)矩矩聽我的,，按照我的法子來！“ “……” “……” S君對父親言聽計從,，無論生活,，還是演奏,。 他用極不合理的速度演奏莫扎特，炫技的企圖心暴露無遺,，令人深覺冒犯,；最終，每個觸鍵變得黯淡無光,，音色和樂感蕩然無存,，生生地扭曲了音樂的美感。 說個不恰當(dāng)?shù)谋扔?，辣雞翅挺好吃的,。但是絕世無敵Double變態(tài)辣，正常人吃一口絕對是要吐的,。 【四】 說起來,，我們真正的交流，還是在演出前的下午,。 那天,，S君的父親由于生病緣故沒有來。我們彈的很開心,，S君的精神也變得明朗起來,，還和我說了很多話。 在聊天中,，我發(fā)覺S君是一個真正醉心于音樂的人,，他對女人啊，賺錢啊,，喝酒吃飯啊什么的,，并不是很感興趣，也不太懂,。當(dāng)談?wù)撌浪讍栴}的時候,，他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至今為止,，他不可以獨自散步,，也沒有錢包，理由很簡單,，父親不允許,。 他告訴我很想回德國的，但是又做不了主,；他覺得自己嘴巴很笨,，不會說話；他想交個女朋友，不過父親不同意,，每次暗戀都無疾而終,；他還說，想按照自己的方法演奏,，但又害怕父親不高興,。 “那就按照自己的方法來啊，其他地方做不了主就算了吧,。如果僅僅為了討好爸爸,，就按照錯誤的方法演奏，音樂學(xué)院基本等于白念了吧,?！蔽覞M不在乎地說，“你也20歲人了吧,？重要的事情還是要自己決定的吧,？” S君沒有說話，他把臉埋在手里,。 不知過了多久,，他抬起頭看著我，“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彈,?！?br> 【五】 演出當(dāng)天，S君真的按照自己的意愿演奏,。 在那一刻,，他豎起了厚厚的盔甲，抵擋父親的命令與入侵,，專心致志演奏自己喜歡的音樂,，創(chuàng)造出美好而動人的旋律。 當(dāng)我們回到后臺,，每個人的情緒都很高,，其中一個工作人員高興地沖過來擁抱他。唯獨S君的父親臉色鐵青地站在那里,，他看起來怒氣沖沖,，冷冷地沖著S君叫了一聲，“你過來,?！?br> S君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木然地走到了父親面前,。 “啪”地一下,，S君的父親揚起手一巴掌甩在S君的臉上,，“哪個狗娘養(yǎng)的教你這樣彈琴的？” 后臺瞬間都安靜了,，歡樂的氣氛消失得無影無蹤。 刺亮的燈光照射在年輕的鋼琴家的臉頰上,，紅色的掌印顯得觸目驚心,。 我看見他的隱忍，惱怒,，無助,，然后是恥辱與退縮。 S君像是要哭了,，淚珠在他的眼眶里放肆地打轉(zhuǎn),。我看不得他受這樣的屈辱，更看不得他父親那副自以為是的摸樣,，所以,，我干脆地打斷了沉默，“我覺得這樣彈很好,?！?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你誰??？”S君的父親把憤怒的目光投到我身上，“是不是你讓我兒子這么彈的,？我就知道是你,，當(dāng)初我們就應(yīng)該換個伴奏！你別故意把他往歪路帶,，我饒不了你,！“ “神經(jīng)病?！蔽也挪缓ε滤?，不屑地吐槽一句。 “你說什么,？,！你有種再給我說一句？” “我說你神經(jīng)病,。你明明不懂音樂,，瞎指揮什么勁兒啊,？“ “你說誰不懂,，你誰不懂,？你再說一次，你說誰不懂,！” “我說你不懂,。”我也提高了聲調(diào),，口不擇言地繼續(xù)嚷嚷起來,，“你別口口聲聲說是為了S君，你為的是你自己,。你根本沒有把S君當(dāng)人來看,，你才是往歪路上引的人！” “你他媽的再給我說一次,，看我不揍死你,。”S君的父親情緒更加沖動了,，直接沖過來推了一下我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嘶吼“你今天給我在這里說清楚了！像你這種人我看多了,，你嫉妒他是天才,。你們都一樣！就是想整我們這一家子,！” 舞美大哥在旁邊看不下去,，一把用力拉住了的S君的爸爸，好心地勸導(dǎo),，“有話好好說,，別動手，都孩子呢,?！?br> “我動手怎么了？,！我今天弄死你們,。”他瘋狂地嘶吼,，“我兒子的事兒我說了算,，他彈什么，怎么彈,，怎么演,，都得我說了算！我辛辛苦苦為了他付出了大半輩子,，不就為了他成才嗎,？你們誰也別想在這里搞破壞,！” “你才是搞破壞，”我沒有辦法對一個的這樣的中年老男人妥協(xié),，繼續(xù)挑戰(zhàn)他憤怒的底線“你正在毀掉他的職業(yè)生涯,。” “你們放開我??！我今天非得給她點教訓(xùn)不可！?。 ?br> 舞美大哥和幾個工作人員緊緊地抱住他的腰,，不讓他再靠近我們一步,。 S君的父親像是一頭瘋狂的怪獸，手舞足蹈地掙扎著,，無奈被大伙們困住,。他氣急敗壞地脫下手上的手表，直接朝我扔來,。 S君眼疾手快地拉了我一把,，手表干脆地打在了我身后的鏡子上，“砰”地一下,，鏡子裂開了幾道破碎的裂痕,。 “你夠了，” 我又急又氣,，恨不得沖上去和他打一架什么的,。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看著他自以為是的正確,，自以 為是地對S君指指點點“你太過分了,，你不能這樣——“ “算了?！盨君拉住了我的手腕,，打斷了我將要脫口而出的斥責(zé)。 我不解地看著他,，覺得心里有些發(fā)寒,，“我是在幫你說話?！?br> S君躲閃著我的眼神,，最終，他重復(fù)了一次,，“還是,，算了吧,。” 最后,，我真的算了,。 我恨恨地瞪了他們父子一眼，抱起譜子和衣服就沖出了音樂廳,。 在音樂廳斜對面的麥當(dāng)勞,，我掏出僅有的零錢買了一杯熱可可，坐在角里落哭得一塌糊涂,。 我感覺糟透了,，委屈，惱火,，生氣,，還覺得自己太多管閑事了。 【六】 我再也沒有見過S君,。 有幾次圣誕節(jié),，他從父親的“囚禁”中逃出來，跑到一個小報亭給我打電話,。 我從不愿意問他過的好不好,，他也不談家里的事情，我們就會默默地聊10多分鐘音樂,，新出的唱片,，或者他最近在彈的曲目。每次通話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他總會說,，和你聊聊天，心里好受多了,。 而我每次都會和他說,，喂，不要彈那么快,，要彈的好聽才行,。 每次掛掉電話，我都期待S君從他那可怕的父親那里逃出來,。 有一位前輩提到S君,，也是一聲嘆息，“他技術(shù)非常好,對音樂卻又缺乏內(nèi)在的深度體驗,。他的家人又瘋狂的希望他出名,使他冠上"曠世奇才"假象,讓S君無法真正坦然走進(jìn)音樂,還將指出S君弾琴弱點的中國外國好心人統(tǒng)統(tǒng)斥之為對他"封殺",造成很壞心理影響,。” S君從來沒有跑出來,，也沒有像前輩期待的那樣去面對音樂,。 人人上,，S君一條人人狀態(tài)寫著“今天<野蜂飛舞>最新記錄45 ″。他的演奏方法變得越來越冰冷,，除了又響又快以外,，音樂的內(nèi)涵不見蹤影。 我不愿意相信這是S君的主意,，他是那么熱愛的音樂,，對名利金錢毫不關(guān)心；而他的父親拒絕讓他和外界接觸,，拒絕讓他獨立,，拒絕讓他接受其他鋼琴大師的指導(dǎo)，導(dǎo)致他正走向一條不可預(yù)知的歪路,。 他正在被毀掉,，甚至可以說已經(jīng)被毀掉了。 S君的父親要求S君在曲目單里加入大量的通俗音樂,，當(dāng)面對其他人或媒體的關(guān)注，他的家人仍然讓他以悲劇的,、令人同情,、被迫害的角色出現(xiàn)。這些種種錯誤的決策直接導(dǎo)了他不再出現(xiàn)于任何一個國際音樂節(jié),，不再擁有國際知名交響樂團(tuán)的合作邀約,。 我不知道S君會不會難受，那個站在4樓琴房對我說“我要成為鋼琴大師“的男生,，大概一去不復(fù)返了吧,。 S君曾擁有觸手可及的美好未來，而他的父親卻親手毀滅了一切,，最終以夢醒作為結(jié)局,。 【七】 “我們應(yīng)該把那些神童的父母一次性全部槍殺掉?！?br> 這是魯杰羅里奇說過的一句話,。 他是20世紀(jì)最偉大的小提琴家，但在少年時代,，曾飽受父親不擇手段地利用和剝削,。我并不認(rèn)同這句話，但是我卻能理解他所象征的憤怒,。 如果你曾見識過真正的天賦和才能,，將會被造物者的力量所震撼。 獨特的天賦像是一塊無價的瑰寶,，帶有蠱惑人心的色彩,。 S君的父母深知,，恰當(dāng)利用這塊瑰寶，有可能會徹底改變潦倒的生活與社會地位,。他們的個性中充滿了貪婪與懦弱,，無知與狹隘。他們在太早的時候?qū)ψ约旱暮⒆舆^度索取,，導(dǎo)致這塊獨一無二的瑰寶化為不值一提的沙子,，一點一點地從指縫中流走；最終,，單純而善良的S君,，不僅被毀掉了才華，還不得不站在風(fēng)口浪尖,，背負(fù)一切罵名,。 我不能夠原諒“以愛的名義“做錯誤事情，還自以為高尚的人,。 拿著“愛”當(dāng)借口,，就可以理所當(dāng)然地占據(jù)道德高點了嗎，就可以控制別人,、傷害別人,、讓別人來完成你的夢想嗎？ 想擁有美好的人生,，想滿足虛榮心,，想要賺錢，就自己去好了,，憑什么讓別人去幫你實現(xiàn)夢想,。做錯事情，就是要承認(rèn),，要道歉,，要承擔(dān)后果，對孩子做錯事情也一樣,。 糟糕的人不會因為生了孩子而變好,，他們只會從糟糕的戀人變成糟糕的父母，從控制戀人變成控制孩子的變態(tài)父母,，小混蛋老了就是老混蛋了啊,。 既然不能坦然地面對孩子擁有自己的人生的事實，就別生了啊,，買只金毛就好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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