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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素家長沙,，幼而是佛。經(jīng)禪之暇,，頗好筆翰,。然恨未能遠覩
前人之奇跡,，所見甚淺。逐擔笈杖錫,，西游上國,，謁見當代名公，錯綜其事,，遺
編絕簡，往往遇之,，豁然心胸,，略無疑滯。魚箋絹素多所塵點,，士大夫不以為怪焉,。顏
刑部書法家流精極筆法水鏡之辯,，許在末行。又以尚書司勛郎盧象小宗伯張正言曾為
歌詩，故敘之曰,，開士懷素,，僧中之英，氣概通疏,，性靈豁暢,，精心草圣，積有歲
時，江嶺之間其名大著,。故吏部侍郎韋公陟覩其筆力,，勖以有成。今吏部侍郎張公謂賞其不
羈，引以游處,。兼好事者同作歌以贊之,，動盈卷軸。夫草稿之作,，起于漢代杜度,、崔瑗
始以妙聞,，迨乎伯英，尤擅其美,。義,、獻茲降，虞、陸相承,，口訣手授,，以至于吳郡張旭
長史雖姿性顛逸,，超絕古今，而?？ㄔ斕貫檎嬲?。真卿早歲常接游居，屢蒙激
昂，教以筆法,，資質(zhì)劣弱,，又嬰物務(wù)，不能懇習(xí),，迄以無成,。追思一言,，何可復(fù)得,？忽見師作，縱橫
不群，迅疾駭人,，若還舊觀,，向使師得親承善誘，函挹規(guī)模,，則入室之賓,，舍子奚
適,。嗟嘆不足，聊書此,，以冠諸篇首,。 ”其後繼作不絕，溢乎箱篋,。其述形似,，則有張禮部云
奔蛇走虺勢入座,，驟雨旋風(fēng)聲滿堂,。”盧員外云“初疑輕煙澹古松,，又似山開萬
仞峰王永州邕曰寒猿飲水撼枯藤,，壯士拔山伸勁鐵朱處士遙云筆下唯看激
電流,，字成只畏盤龍走,。敘機格，則有李御史舟云：昔張旭之作也,，時人謂之張顛,，今懷素
之為也,，余實謂之狂僧以狂繼顛誰曰不可。張公又云稽山賀老粗知名,，吳郡張顛曾
不易,。許御史瑤云志在新奇無定則,，古瘦漓驪半無墨，醉來信手兩三行,，醒
后卻書書下得,。戴御史叔倫云：心手相師勢轉(zhuǎn)奇,，詭形怪狀翻合宜。人人欲問此中妙
懷素自言初不。語疾速,，則有竇御史冀云：粉壁長廊數(shù)十間,，興來小豁胸中氣。忽然
絕叫三五聲,，滿壁縱橫千萬字。戴公又云：馳毫驟墨列奔駟,，滿座失聲
看下及,。目愚劣,，則有從父司勛員外郎吳興錢起詩云：遠錫無前侶，孤西寄太虛
狂來輕世界，醉里得真如,。皆辭旨激切,，理識玄奧，固非虛蕩之所敢當
徒增愧畏耳時大歷丁已冬十月廿有八日
“懷素”評傳
公元737年,，也就是唐玄宗開元二十五年，正是唐王朝的鼎盛時期,。
這是一個為后人津津樂道的時代,。就在這一年的秋天，大理少卿徐嶠上奏說,，今年全國判處死刑的案例只有58起,。以前的大理獄院，由于殺氣太盛,，以至于鳥雀都不來棲息，而今年竟有喜鵲在大理獄院的樹上筑巢,。不管現(xiàn)在是否已經(jīng)是危機四伏,，畢竟今年還有一個好的表象。
就在這一年,，懷素降生于世,。
懷素的出生地，據(jù)《大清一統(tǒng)志》卷37《永州府》記載,，大約在零陵縣城東門外,。論出身，應(yīng)該算是一個小城鎮(zhèn)的居民,。
也許,，在這里還得為懷素的確切籍貫問題費一些唇舌,。翻開懷素的《自敘貼》，最前面幾個字便是“懷素家長沙”,，而他的《食魚貼》中也稱“老僧在長沙食魚”,，懷素自稱長沙人，其籍貫應(yīng)該是長沙無疑了,。事實并非如此,。懷素的確切籍貫應(yīng)該是今天的湖南省永州市。既不是長沙,，也不是長沙零陵,。
按唐代的行政區(qū)劃，長沙與零陵分屬兩個不同的州,。唐肅宗乾元年間（758—760）,，改長沙郡為潭州，治所在長沙（今長沙市）,，管轄長沙,、瀏陽、醴陵,、衡山,、湘鄉(xiāng)、益陽六縣,。同時改零陵郡為州,，治所在零陵，即今日的湖南永州市,，管轄零陵,、祁陽（今湖南祁陽）、湘源（今廣西部分地區(qū)）,。長沙屬潭州,，零陵屬于永州，兩地不可混同,，更無從屬關(guān)系,。
懷素自稱“家長沙 ”，或“老僧在長沙食魚”,，明指家在長沙,，這又作何理解？
事實應(yīng)該是這樣的,。懷素在成名之后,，久居于長沙，以長沙為家,；另外,，古人有這樣的習(xí)慣,，即把附近最知名的城市稱為自己的家鄉(xiāng)，以避生就熟,。懷素稱“家長沙”有這兩方面的原因,。另外，早在秦始皇時期,，就曾置長沙郡,，漢代長沙國的地界也包括今天的湖南全省。所以沿用成例,，湖南各地的人都可以稱自己為長沙人,。比如，明代的書法家李東陽,，本來是茶陵人（今湖南茶陵縣）,，也以“長沙人”來自稱。因而和尚懷素自稱“家長沙”,，是一種習(xí)慣或?qū)ν獾恼f法,，并不是他的確切籍貫。
雖然唐代是中國歷史上最值得炫耀的時代,，而開元時期又是唐代經(jīng)濟最為繁盛的時期,，大詩人杜甫曾滿懷激情地回憶道：“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杜甫《憶昔二首》其二）但是，我們并沒有看到家在小邑的懷素有多么富庶,，他的家中倉廩也看不出多么“豐實”,。實際上柳宗元在《捕蛇者說》中，已經(jīng)向我們描繪了下層人們生活的貧困與無奈,。我們可以推斷,，懷素家里十分貧寒，倘不是如此,，懷素就不至于連練習(xí)書法用的紙張都買不起了,，而只能用芭蕉葉、用盤板練字,。當然這是后話了。
我們不知道懷素的祖輩是什么樣的身份,，父母是誰,，家境如何。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兄弟姐妹,。懷素的出生,，沒有歷史上其他偉人,、名人出生時特有的祥瑞征兆，也沒有鄉(xiāng)親父老對他的長相評頭論足,，是像父親,，還是像母親？將來長大了能做什么,？是否有與眾不同之處,？這一些，史書中全沒有顯現(xiàn),。我們只能透過零星的文人的筆記,、詩文，隱約知道這位剛剛出生的小人的父親姓錢,，母親姓劉,。
我們還知道他有一個伯祖，一個叔父,。伯祖即祖父的兄長,，父親伯父，是一個出家為僧的法師,，他的法號是惠融禪師,。這位遠離塵囂的法師，喜歡書法,，他學(xué)的是初唐著名書法家,、也為湖南同鄉(xiāng)的歐陽詢的書法，水平之高,，達到幾乎可以亂真的地步,，其書名遠近皆知。這是懷素家庭背景中,，唯一一位與書法有關(guān)系的人物,。這一點重要的提示在暗示我們，懷素后來走上書法之路可能與這位伯祖有關(guān),。
由此可見,，懷素沒有一個像樣的家學(xué)傳統(tǒng)。因為一個人出身于家學(xué)淵源深厚的家庭中,，對于以后的成長,，對于其以后的社會地位都有著重要的關(guān)系。僧人皎然,，與懷素生活于同一時代,，他自稱是謝靈運的十世孫，且在詩中反復(fù)述說此事不下十次,。無疑他是以此此以自豪的,。而據(jù)考證,，他卻是梁吳興謝眺的七世孫。他的詩《述祖德贈湖上諸沈》說中：“我祖文章有盛名,，千年海內(nèi)重嘉聲,。雪飛梁苑探奇賦，春發(fā)池塘得佳句,。世業(yè)相承及我身,，風(fēng)流自謂過時人?！彼_口閉口謝靈運,，就是要通過謝靈運抬高自己的身價。這也可以看出出身與家世的背景的重要性,。皎然后來被稱為大歷詩僧第一人,，與這一點不無關(guān)系。
可惜,，懷素沒有這一些,，他能有的只能是對書法的濃厚興趣和后天的勤奮，所謂勤能補拙,。不久書法已為眾人所知,，以至于懷素那一手清新活潑的草書遠非伯祖所能比，連伯祖都反過來研究懷素的書法,，這時的鄉(xiāng)里人都稱“大錢師小錢”,。讓一位在輩份上高出自己兩輩的伯祖反過來揣摩自己的書法，恐怕連懷素自己也始料不及,，如果沒有超凡的書法水平,，是萬萬做不到的。
懷素還有一位引以為自豪的叔父,，并且對他以后的成長不無提攜作用的叔父,，他的名字叫錢起。
錢起,，字仲文,，為著名的“大歷十才子”之一。據(jù)傅璇琮先生考證,，錢起生于景龍四年（710）左右,，天寶九年（750）登進士第，肅宗乾元二年（759）春為畿縣藍田尉,，寶應(yīng)二年（763）以后入朝任郎官之職,，卒于大歷末或建中初，即780年左右,。
如果這個推斷正確的話,，那么懷素與這個叔父相差28歲，公元750年錢起登進士第的時候,，懷素還是一個14歲左右的少年,，已經(jīng)加入到僧人的行列。一個入世,，為“立功,、立言、立德”這知識分子的“三不朽”而勤勉進??；一個出世，提前走著一條通常情況下知識分子無可奈何才走的遠離塵世的路途,。兩人走著完全不同的路,，無意之間形成了饒有趣味的對比。
懷素很小的時候,，就受戒出家為僧,，他的法號是懷素。古人名字,，必合祥兆,，一般不會“偶然”為之。因此宋人陳恩《書苑菁華》卷18猜測懷素的法號與字的內(nèi)涵說：懷素一日九醉,，揮毫恣意揮灑,，所書縑素不知其數(shù)，“得非名懷其素者耶,？”（“懷”乃懷抱之意,，“素”指白色生絹）又說，“凡人真書則藏其草,，草則藏其真,，得非字藏真耶？”這種猜測很有意思,，但是否定當初懷素名字,、法號的本意，不得而知,。何況,，懷素幼時落發(fā)，即有法號,，此時并不能恣意揮灑于縑素,，也不見得已經(jīng)能夠揮寫狂草。從字面的意義來講，“素”有“空”的含義,，也有“樸素”,、“純潔”之意。所謂：“見素抱樸,，少思寡欲”就是這個意思,。看來,，長老起這個法號,，就是希望懷素能離開塵世的喧囂，清心寡欲,，靜心修佛,。懷素的字是“藏真”，意義更加明顯了,，就是要保持本真,，不為塵世所染。當然,，這也只是一種推測,，不知能否成立。后來的懷素既未能靜心修佛,，也未能真正遠離塵世的功利,。不久，他就投入到自以為有價值的轟烈烈的事業(yè)中去,。這當然也是后話,。
懷素為什么年紀尚小就出家為僧，具體原因不明,。今天的人們往往以為,，可能是由于家境的原因，家境貧寒,，無以為生,，才選擇的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實際上并非都是如此,。在唐代,，出家為僧往往是出人頭地的一個重要的途徑。因為,，唐代的寺院往往是文化繁盛之所,，其中不乏高僧大師，在文化修養(yǎng)上或者在某一領(lǐng)域有著超人的能力,，投靠他們,，無異于拜名師,。比懷素稍晚的貫林（懷素死后32年出生），7歲時,，“父母雅愛之,，投本縣（婺州蘭溪縣）和安寺圓貞禪師出家為童侍”（《宋高僧傳》）。因為雅愛,，才出家做圓貞禪師的童待,，說明貫休的父母是為了貫休有一個好的前程才讓他出家的。
另外,，在唐代，出家為僧也往往有一個基本的生活條件,，甚至條件還十分優(yōu)越,。唐代是佛教的大盛時期，佛教受到不同尋常的厚遇,。寺院有自己的土,，也有自己的僧祗戶，這樣的戶民要向僧曹捐納一定的谷物,；而犯罪之民及官農(nóng)亦有的被撥送到佛寺服役,。因此出家為僧，起碼沒有衣食之憂,。依懷素小小的年紀,，不會深信佛理，自愿去那里修行,，當是被家人送入寺院,，“幼而事佛”。
懷素就這樣,，從幼年開始,，就加入到僧侶的行列中。
為草書著迷的小沙彌
1,、經(jīng)禪之暇,，頗好書法
懷素所去的寺院，離他的家并不遠,。寺院的名字很文雅,，叫書堂寺，在零陵城北約20里處,。寺院規(guī)模不大,，要不然，應(yīng)當出現(xiàn)在文人的筆記之中,，因為寺院在當時是一個開放的文化中心,，世俗的文化生活很多都在寺院展開,，如聽說唱，上香拜佛,，欣賞畫家的壁畫等等,。書堂寺的后面有一口井，名叫懷化井,。這就是我們所知道的懷素的生活環(huán)境,，如此簡單、幽靜,，實為一小小的世外桃源,，若在此悄然度過一生，真可以說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身為僧人,，免不了事佛，誦經(jīng),、抄經(jīng)成為分內(nèi)之事,。由于佛教是從印度流傳過來的，因而有些佛經(jīng)還是梵文,。要真正研究佛教,，還是需要識讀梵文的。書堂寺雖小,，但竟然有能識梵文的長老,。不管是否感興趣，懷素在那里要學(xué)梵文,，并且有著可喜的成就,，甚至于達到了翻譯佛經(jīng)的水平。以后他的叔父,、那位著名的“大歷十才子”之一的錢起在寫給懷素的詩中曾說懷素“能翻梵王字”,，當不是空無實據(jù)的贊譽之辭。這是青少年時代的懷素在書堂寺學(xué)到的第一門學(xué)問,。當然,，在這里，通過學(xué)習(xí),，他也具備了最基本的文人雅士們應(yīng)有的知識結(jié)構(gòu),，如認字、習(xí)文,、作詩,，等等，沒有這個基礎(chǔ),，懷素根本沒有可能與當時著名的文人相交往,，即使勉強交往,，也必將為文士們所輕視。
很小的懷素,，已經(jīng)漸漸習(xí)慣了柔軟的毛筆那種奇特的性能,，他也逐漸喜歡上了毛筆所展示的奇異、多變的線條,。閑著無事的時候,，他總是喜歡涂抹一番，以至于很快找到了感覺,，最終決定要在書法上有一番作為,。
苦練書法的勤苦與誦經(jīng)念佛的孤寂看起來并沒有多大的不同，但是,，一個是用宗教改造自我,，一個是用線條展現(xiàn)自我——用法規(guī)戒律束縛自己的思想、行為,，與用充滿神奇色彩的筆墨表達內(nèi)心所思所想，哪一個更適合于一個天真浪漫的少年呢,？無疑,，懷素選擇了書法。書法使他感受到了藝術(shù)的魅力,，而有些不守規(guī)矩的性格使他的書法中增加了幾分跌宕與起伏,。
梁啟超曾說：“總而言之，趣味是活動的源泉,。趣味干竭,，活動便隨著停止?！の妒巧畹脑瓌恿?。趣味喪掉，生活便成了無意義,?！雹賾阉剡x擇了書法，實際上是選擇了生活的意義之所在,，他的生活的價值,，生活的原動力，都可以從他的趣味中得到了最充分的闡釋,。
相傳,，懷素還曾居住于永州的龍興寺。這個龍肖寺曾經(jīng)是三國東吳著名將領(lǐng)呂蒙（178—219）的故齋,。寺后有一口井,，在一次清除淤泥,、疏通井底時，得到一方古印,，除去古印上的淤泥,，擦去印上的銅銹，懷素發(fā)現(xiàn),，這方銅印刻的是“軍司馬印”四字,。他很喜歡這方古銅印，隨時將其帶在身邊,，懷素每次進行書法創(chuàng)作時,，一般要用此印鈐蓋在自己的作品之上。這段記載見于清人錢泳《履園叢話》十《收藏》之中,。
關(guān)于懷素發(fā)現(xiàn),、鈐用“軍司馬印”之事，明以前的史料中不載,，錢泳材料的出處已不可考知,。
1972年河南孟津曾發(fā)現(xiàn)一窯銅印，其中有“軍司馬印”（20枚）,、“軍假司馬”（619枚）,，以及“部曲將印”、“別部司馬”等印,。據(jù)考證,，這些官印所屬之官均為“大將軍之屬官”，《后漢書》有不少記載,?？肌度龂尽肪?4《呂蒙傳》，呂蒙曾經(jīng)張昭推薦,，拜別部司馬,，撫定荊州時，還拜偏將軍,。孫權(quán)曾命呂蒙西取長沙等郡,，在長沙活動過，“軍司馬印”有可能是被埋藏于井中的官印之一,。實際上明人也曾經(jīng)指出過懷素鈐用“軍司馬印”的情況,。明代著名書法家、書法鑒藏家文徵明的次子文彭在其家藏懷素《草書千字文》的跋尾中記載道：“此卷共用黃素八分,，每交接處以漢軍司馬印鉗記,，而書名及題年月處亦以是印印之，且素理精密,，墨跡如新,，真希世這寶也,。”文氏是大書家,，有精湛的學(xué)問和精美的書藝,，有鑒定的修養(yǎng)，與有錢有勢的藏家多半沒有太高的鑒賞眼力和應(yīng)有的考訂知識不同,。他們將家藏的法書刻于石上,，這就是著名的《停云館法貼》，現(xiàn)在我們能夠清晰地欣賞到懷素的這個刻貼,。只是遺憾的是,，在《停云館法貼》之《草書千字文》中，見不到這方“軍司馬印”,，也許是翻刻者根本就沒有將這方印子刻上,。但是，后來在長安書寫的《食魚貼》中,，懷素確實用到過這方古銅印“軍司馬印”,，徐邦達先生在其《古書畫過眼要錄——晉、隋,、唐,、五代、宋書法》（第84頁）中也有著錄,，只是不知道筆者哪一天能夠親眼目睹《食魚貼》真亦，欣賞這一方從唐代的古井中撈出來的銅印所印出來的印文,。①
佛教徒有一種修煉的方法,，那就是寫經(jīng)。在佛教那里,，一絲不茍的抄經(jīng)實際上代表了對佛祖的虔誠,，它是一種積累功德的行為，抄經(jīng)不工整,，被視為是對佛祖的輕蔑,。寫經(jīng)對書法上的要求是十分嚴格的，除了字跡清晰整潔之外,，美觀大方也成了寫經(jīng)書法的基本要求,。因而以至于形成了專門的抄經(jīng)體。見之于寫經(jīng)題記中的言論時常有關(guān)寫經(jīng)書法的言論,。為了更好地說明問題,，不妨略舉數(shù)例如下。
上海博物館一號支謙譯維摩經(jīng)卷上卷尾題記云：
麟德五年（后涼393年）六月九日王相高寫竟,，疏出,，見者莫 （笑）,。
高昌寫經(jīng)《金光明經(jīng)卷第二》（編號65TINO29）的履跋云：
庚午歲八月十三日，于高昌城東胡天南太后祠下,，為索將軍佛子妻息合家寫此《金光明》一部,，斷手訖竟，筆墨大好,，言者手拙,，具字而已，后有聰 媚 之者,，貫其 羲,，疾成佛道。
上引文中所說的“手拙具字而已”,，是不能寫好經(jīng)卷面有愧色,，這是自謙之辭。據(jù)考證此經(jīng)寫于北魏太和十四年（490）八月十四日,。①斯797《薩婆阿私底婆地十誦比丘戒本》寫于建初元年（405年）,，卷尾亦題云：
比丘德佑于敦煌城南，受具諷戒,，和尚僧法相,、戒師寶慧、教師惠穎,、時間戒場者,、道輔惠卿等十二人到夏安居寫到戒諷之文，成,，具字而已,，手拙用愧，見者但念其意,，莫笑其字也,，故記之。
這則題記也表達了同一個意思,。既如此,，就經(jīng)文書法而言，少有以草書來抄寫的,。
懷素踏進了寺院,，抄經(jīng)應(yīng)該是不可缺少的日課。但是,，從現(xiàn)在所能看到的懷素的書跡來看,，懷素從來沒有寫過什么正書，一絲不茍、端正謹嚴的楷書不是懷素這樣極具疏放性格的人所喜歡或者是所擅長的,。書法作為一門藝術(shù),，沒有親身實踐者，往往體會不到其中的樂趣,，一旦你被她那無窮的魅力所感染,，你就會情愿付出自己的勞動，哪怕是一生都會追尋她,。懷素練習(xí)書法,，漸入佳境，后來幾乎達到如癡如醉的地步,。深奧的佛理對像他這樣年齡的人本來就是晦澀難懂,，而枯木式的坐禪更叫他這充滿天真稚氣的孩童頭皮發(fā)緊。他只有一個愛好——狂草書法,。
在禪房,，人們很少看到懷素在那里“用功”，很少能夠聽到他的念佛聲,。雖然懷素自稱“經(jīng)禪之暇,，頗好筆翰”，但對書法的癡學(xué)程度成了“經(jīng)書之暇,，亦懶得頌禪”,，這不免會帶來各種非議。而書堂寺后面的那口懷化井,，人們經(jīng)?？梢钥吹綉阉卦谀抢锵茨＂賾阉厮吹?，不是工工正正抄經(jīng)之后的余墨,，而是與佛教無涉的狂草恣意揮灑后的余墨。
這樣的不務(wù)正業(yè),，終于無法為小寺院書堂寺所容。另外,，他的性格實在是不適宜于做一個誦經(jīng)念佛的教徒,。因而不久，懷素就離開了書堂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好在他沒有多少行囊，只有隨身攜帶的凡枝練字的毛筆和其他基本的生活用品,，零陵縣城又不大,，從城西2里處的書堂寺到城東門外的家中，徒步用了一會兒的時間就到了,。
2,、蕉葉代紙,，盤板皆穿
回到了家中，這時候的懷素已經(jīng)該是一位青年了,。除了做一此簡單的勞動之外,，他還是將主要精力投入到自己最喜歡的書法藝術(shù)中去。
練字需要幾項最基本的開銷,。墨水不成問題,，甚至于用毛筆蘸水練字也完全可以，難辦的是紙張,。唐代的紙價不能算太貴,，有史料記載，永徽二年（651）六月九日,，有人曾用60錢買白紙百張,。但是，懷素沒有其他的收入來源,，加上懷素喜歡寫草書,，以他須臾之間能縱橫揮灑千萬張的勁頭，購買紙張實在是一大經(jīng)濟負擔,，無法承受,。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懷素可以說是用了不少心機,，進行過多次嘗試,。首先，他在自己的居處附近,，種上了大片芭蕉,。芭蕉是多年生草本植物，高可達6米,，葉子而寬,，葉片呈長圓形，長達3米,。這樣大的葉面,，就像一張寬大的宣紙。芭蕉長成之后,，懷素折取了一些芭蕉葉,，試了試，在芭蕉葉片上揮灑感覺很好,。既可以放開手腳,，任意揮灑，又可以反復(fù)書寫。
等到大片芭蕉長成之后,，一片翠綠籠罩著懷素的家,，一派生機盎然。在炎熱的夏天,，頓生涼意,，使人愜意非常。懷素就因此為自己的住處取了一個十分富有詩意的齋號——“綠天庵”,?！熬G天庵”主人每天將自己掩埋在綠色的海洋中，以芭蕉葉為紙,，盡情地揮灑,，別是一番“洞天”。傳說懷素種值的芭蕉一共1萬條株,，也許是傳聞吧,，我們先不去管它。有趣的是,，用芭蕉葉作為書寫材料的,，不僅僅是懷素一人。曾與懷素有過交往并寫過《懷素草書歌》的戴叔倫在湖南為官時,，曾寫有一詩《贈鶴林上人》,，詩云：“日日澗邊尋茯苓，巖扉常掩鳳山青,。歸來掛衲高林下,，自剪芭蕉寫佛經(jīng)?！倍硪晃徊輹?、 歸郡的懷浚，在乾寧初年的一天,，曾經(jīng)題庭前芭蕉葉上云：“今日還債,，幸州縣無更勘窮?！保ā短綇V記》卷98）,。
懷素以芭蕉葉作為書寫材料勤奮練字的故事廣為流傳，甚至成為畫家筆下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一個題材,。
現(xiàn)代著名國畫大師李可染先生于1982年所畫的《懷素學(xué)書圖》，就是一件這樣的作品,。作品中的懷素身置于一碩大的芭蕉樹中,，他手持毛筆，蹲坐在石頭上全神貫注地進行書法的構(gòu)思與創(chuàng)作。然而由于對于懷素的生平資料沒有認真的研究,，使這幅畫在兩個方面出現(xiàn)了背離歷史的差錯,。
其一，懷素種芭蕉,，以芭蕉葉來作為揮灑的材料,，是由于其家境貧寒，無法購買足夠的紙張,。這時候的懷素還是一個年輕人,。而李可染先生笑下的懷素，滿臉絡(luò)腮胡須,，一副中年時期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模樣,。中年的懷素已經(jīng)離開家鄉(xiāng)湖南，四處游歷,，沒有可能種植芭蕉,。
其二，懷素家境既然貧寒,，根本不可能有類似于書童一樣的待者服侍左右,。而《懷素學(xué)書圖》的右上部有一書童模樣的人遠遠地看著懷素，作磨墨的樣子,，這幅畫儼然有閑士人的雅趣圖,。這也是違背了當時的實際情況。當然,，畫家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水平相當高,，加上畫家的志望，1987年1月在香港以3.8萬港元拍出,。1987年11月,，李可染同樣題材的另一件《懷素學(xué)書圖》在香港拍得5.5萬港元。但我們認為這樣的歷史題材應(yīng)該基本反映當時的歷史情況為好,；否則,，傳播開來容易形成一種誤會。
徐悲鴻先生曾畫得一幅《懷素書蕉圖》,。畫面上懷素坐于石前,，在碩大的芭蕉葉上寫草書。懷素的形象也是滿臉胡須,。除此之外,，懷素頭上還燒有香疤，玄奘三藏法師像的頭頂上也沒有香疤,，到中國留學(xué)的僧人如空海等也不曾有“ 頂”之事,。頂?shù)牧餍惺加谠?。①看來，這幅《懷素書蕉圖》也有值得商榷之處,。
話題扯遠了,。一片芭蕉林總應(yīng)該滿足懷素練書法的需要了吧？不盡然,。
芭蕉葉即便是兩面都書寫,，甚至兩面都各寫數(shù)遍，那也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等待芭蕉葉長大可以書寫,，好不容易出現(xiàn)的創(chuàng)作熱情早就灰飛煙滅了。瞬間的感受往往需要隨時表達出來,，因而需要簡單易書寫的書寫材料,。何況芭蕉的成長還需要耗費人的精神和體力。
最后,，懷素想到了一個簡單易行的辦法,。他找來了一個大木盤，還有一塊方板,，試著在上面書寫,，感覺很好，木板的紋理不粗也不細,，毛筆蘸墨落將下去,，不走墨。由于懷素練的是狂草,，運筆速度極快,，因而墨落在盤板之上，也不聚墨,。柔軟的筆毫與稍微粗糙的木盤木板接觸,，不亞于在硬紙上的表現(xiàn)效果。于是這兩樣?xùn)|西——木板和木盤成了懷素取代芭蕉葉之后最經(jīng)常用的書寫工作,。寫了擦,，擦了寫。就這樣,，懷素好比練內(nèi)丹的方士,，他潛心探索書法的五彩世界，體驗藝術(shù)的神秘,。
俗話說,，滴水穿石，柔軟的毛筆照樣可以磨損粗硬的木盤和木塊,。懷素又將這兩樣?xùn)|西用漆漆了一層,，這樣可以延長使用壽命,。可是,，漆盤和漆板最后硬是被他寫穿了，如此的堅毅和恒心使人不由得對懷素產(chǎn)生深深的敬意,。
芭蕉葉寫了不計其數(shù),，木板和木盤硬是給他寫穿了，那寫壞的筆頭可想而知更是無法統(tǒng)計了,。每次他都把寫壞的筆頭放在小屋中的一角,。有一天，面對這些曾伴隨自己藝術(shù)成長的筆頭,，他竟然感慨萬千,。懷素雖然性情十分狂放，但并不失感情細膩之處,，他將廢舊的筆頭收集到一起,，埋在地底下，并在上面蓋了一座小塔,，稱之為“筆?！薄＞驮诠P冢的旁邊,，有一個小池子,，是懷素洗硯的地方，墨經(jīng)常把池子染成黑色,，人稱此小水池為“墨池”,。
人物的性格不僅表現(xiàn)現(xiàn)在他做什么，而且表現(xiàn)在他怎么做,。
飲酒以暢志
記得丹納的《藝術(shù)哲學(xué)》曾說過：“一個字眼,，一個手勢，思想的一個觸機,，一個破綻,，說話的一種方式之間，自有一種呼應(yīng),，一種征兆,，泄露人物的全部內(nèi)心，全部的過去與將來,。這是人物的‘底情’”,。
筆者以為，泄露懷素全部內(nèi)心的一種“底情”,，觀察他的行為的一個有效的方式,，是“酒”,。認識懷素，不能以一個佛教徒的身份來局限,，一旦以此來定位懷素,，許多簡單的問題將被復(fù)雜化。
懷素是一個具有多重性格的一人,。一方面,，懷素心中有遠大的志向，經(jīng)過一番“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孟子?告子下》）的功夫,，公堅信自己的目標能夠?qū)嵹试笧榱俗约旱哪繕耍淌芮蹇?，發(fā)奮圖強,；另一方面，他又具有常人的享樂觀,，決不放過凡世間的生活與樂趣,。他既吃魚肉，又好喝酒,，且飲酒達到“一日九醉”的程度,。
懷素從何時開始喜好飲酒，已無法知道,。20多歲的時候,，懷素已經(jīng)廣與酒徒詞客相交往，與他們終日暢飲于酒肆,、客舍以及士人的華堂之上,。至酒錢，當然不用懷素發(fā)愁,。
唐代的酒價,，有時很貴，如杜甫《 仄行贈畢曜》說：“街頭酒價?？噘F,，方外酒徒稀醉眠。速宜相就飲一斗,，恰有三百青銅錢,。”但是,，恐怕懷素不會受到酒價的影響,。他的狂草書法在年輕之時就已經(jīng)廣為士人所知,。依當時書法受世人重視的程度，隨意揮灑便可以滿足他飲灑的需要,。東漢著名書法家?guī)煿僖藢懙靡皇趾米?，他很自負，去酒店飲酒,，從不帶酒錢,，酒足飯飽之后，揮毫蘸墨在酒家的墻壁上寫上一氣,，前來觀看者要為他付酒錢。等酒錢夠用,，就把墨跡擦掉,。請懷素揮灑的人無疑需要用好酒相待。
懷素一生愛酒,、嗜酒,，他這一癖好在很多方面都可以清楚地得以顯現(xiàn)。北宋《宣和書譜》中錄有宋內(nèi)府所藏的懷素草書有101件,，其中就有涉及到酒的作品6件,，它們分別為：《題酒樓詩》、《酒船詩》,、《勸酒詩》,、《狂醉詩》、《醉僧圖詩》,、《醉顛貼》,。
另外，《唐文拾遺》卷49還收有懷素的《酒狂貼》,。楊凝式有《題懷素酒狂貼后》云：“址年揮素學(xué)臨池,，始識王公學(xué)衛(wèi)非。草圣未須因酒發(fā),，筆端應(yīng)解化龍飛,。”（《全唐詩》卷715）雖然今天我們已經(jīng)無法目睹懷素這些書跡,，但從這些貼的名稱上,，依然可以感受到這位令世人驚奇的狂僧與酒的分外情感。這些貼中,，有勸人飲酒的,，有描寫酒后狂態(tài)的，有狂醉之后揮寫詩篇的,，有對醉僧圖大發(fā)感概的,。酒之于唐代,，很受人們的歡迎，有許多賣酒的店鋪,，甚至有于專門的酒船,。懷素曾在船上飲過酒，還在樓上飲過酒的,，因而有為酒寫詩,、為酒樓題字的，等等,。宋宣和年間（119—1125）離懷素去世,，約有100年，當時就已經(jīng)收集到與酒相關(guān)的書貼6件,，不難想象,，在懷素生活的時代，必有更多的與酒有關(guān)的作品問世,。
出家人不食魚肉的規(guī)矩,，大約起始于財朝梁時。梁武帝依《涅 》,、《四相品》等經(jīng)文,，制《斷酒肉文》。天監(jiān)中明令僧徒日進一食,，食物只局限于菜蔬,。自此吃酒肉成為佛門戒律之一。懷素從來沒有按佛教規(guī)定戒酒戒肉,，被明人冠之以“狂僧”的稱號也就不足為奇了,。
只是，令人遺憾的是,，大詩人杜甫與懷素生活于同一時代,，全仁甫與懷素的朋友李白、盧象有過交往,，對懷素的情況應(yīng)該有所耳聞,。他在《飲中八仙歌》中,，對八位酒仙嗜酒及酒后的醉態(tài)進行了形象的描寫。其中有賀知章的“眼花落井水底眠”,，李 “道逢麴車口流涎”,，李適之“飲如長鯨吸百川”崔宗之“舉觴白眼望青天”,，蘇晉“醉中往往愛逃禪”,，李白“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張旭“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焦遂“（飲酒）五斗方卓然”，這些人都幾乎生活于同一時代,，都以飲酒的豪爽而聞名,。懷素的狂態(tài)，完全可以作為詩人筆下盡情發(fā)揮的題材,。酒中仙李白就曾寫詩稱頌懷素的醉態(tài)和狂草，但杜甫的詩中卻沒有懷素,，實在是讓人感到遺憾,。杜甫此詩，據(jù)蕭滌非先生考證,，作于天寶五載（746），地點在長安,。此時懷素是22歲的青年,，書名已經(jīng)大盛，但是,，尚沒有離開湖南,，聲名還沒有達到廣為人知的地點。要不然,，大詩人一定會用他的生花妙筆描繪出懷素的醉態(tài)與狂態(tài)的。
不過,，杜甫沒有同懷素有所交往，也不排斥是人際之間的隔閡或者書法審美觀的不和,。懷素曾拜顏真卿為師,，而杜甫與顏真卿之間似乎確有一些問題。至德二載（757）的五月,，杜甫因諫房之事而忤唐肅宗，唐肅宗曾詔三司推問,，這三司是吏部尚書韋陟、崔光遠和顏真卿,。當時顏真卿對杜甫未加寬饒,，幸虧拉替房 為宰相的張鎬相救，才出貶為華州司馬,。因而對顏真卿的不通人情,，杜甫應(yīng)該是有意見的。要不然,，杜甫洋洋萬言的詩歌中為什么對于顏真卿抗拒安祿山的功績未題一字,？杜甫對于輔佐顏真卿審理關(guān)于自己案件的韓擇木，都有稱贊書法的詩篇,，而顏真卿當時已經(jīng)名滿天下,，為什么就一字不提？這很難讓人不猜測是由于個人恩怨,。同時,，杜甫書法主張“書貴瘦硬方通神”，而顏真卿的書法正好是屬于“肥腴”的一路,。①懷素曾向顏真卿多次請教書法,，作為顏真卿的學(xué)生,，老杜是否會有成見呢,？當然這只是一種推測，杜甫與懷素沒有交往具體原因黨政軍有特于進一步研究,。
中國的藝術(shù)家大體可以分作兩類，一是世故的,、理性的,，一是浪漫的、非理性的,。但是,，仔細分析起來，懷素卻是一個兩種類型兼而有之的人物,。
從藝術(shù)的表現(xiàn)來說,，懷素可以說是浪漫的,，其狂態(tài)、醉態(tài)已成為他最具有感染力的人格力量,；但是,，他又是很具有理性的,，他的行為都是在他的大腦清心策劃下來完成的，決不是隨意的,、毫無目的性的率性而為,。比如他的遍訪名師，比如他請諸位名人為他寫草書歌,，都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精心安排的,。他沒有自我炫耀，但他借別人的筆同樣可以為自己涂上一層耀眼的光環(huán),，再加上好事者的夸張,，于是藝術(shù)家被當時的社會塑造成另一個遠離真相的人物。
一般說來,，世上有兩種藝術(shù)最具有吸引力,，一是充滿了愛心的藝術(shù)，一是被壓抑和扭曲的藝術(shù),，懷素書法應(yīng)該是屬于前者,。他的書法傾注了他一生的感情，從對藝術(shù)的癡情我們實際上也不難推測對于生活的一種摯愛,。食肉也好,，喝酒也好，漫游也好,，拜訪名師也好,，這一切若沒有一顆熱愛生活的心是很難持久的,。在一定程度上,，好名本身就是割舍不了對于現(xiàn)實功利心的表現(xiàn)。試想,，心如死灰,，又如何能夠創(chuàng)作出熱烈奔放的藝術(shù)品呢？
唐代的韓愈對僧人書法似乎不以為然,，認為,，書法是凝聚人類感情的高級藝術(shù),，所謂喜怒哀樂均可形之于書，作為僧人,，小轎車漠了人間的情感與人類的感情,，對于展現(xiàn)變動不居的草書，實在是找不到感覺,。
韓愈《送高閑上人序》說：
往時張旭善草書,，不治他技，喜努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于心,，必于草書焉發(fā)之。觀于物,，見山水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fēng)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zhàn)斗,，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于書,。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
韓愈的議論，對于懷素來說,，看來不是那么適用,。
酒對于一般人來說，也許可能只是一個嗜好而已,。僧徒中自然有不少人喜歡飲酒,，但他們飲酒往往是看破人間紅塵，甚至看破佛家戒律,，及時行樂的一種表現(xiàn),。唐僧寒山有詩《有酒相招引》云：“有酒相招引，有肉相呼吃,。黃泉前后人,，少壯須努力,。玉帶暫時華，金釵非久飾,。張公與鄭婆,，一去無消息?！笨傊痪湓?，酒往往使人消沉，使人無所作為,。
但對于懷素來說,，情況就不同了。固然酒可以表明他的漠視戒律,，不過佛法,，但同時也成為他達到藝術(shù)追求的一個手段：那就是以強烈的刺激激發(fā)他的創(chuàng)作欲望，并使之達到近乎癡迷的興奮狀態(tài),。
呼叫狂走,，手舞足蹈，肢體的運動使精神得以更暢快淋漓地宣泄——而紙只不過是這種精神的一個載體,。酒也許并不是藝術(shù)所必須的,，但它可以成為一種興奮劑，促成通達,，促成疏放,。正所謂不羈的精神，往往通過不羈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也許這很容易使人想起盛唐風(fēng)骨,，這種風(fēng)骨的核心是強烈的自我表現(xiàn)欲，它成為人類藝術(shù)活動最根本的最原始的驅(qū)動力,。被人們所稱頌的“酒神精神”是否從此可以找出部分詮解呢,？
憑借酒的驅(qū)動，依靠狂的發(fā)泄促成藝術(shù)的誕生,，在唐代已成為見多不怪的現(xiàn)象,。如潑墨山水畫家王默，這個人就是“醉后,，以頭髻取墨,，抵于絹畫”。而有意思的是王默的學(xué)生顧況雖不是以酒作催生劑,，但他很注重周圍氣氛的渲染,。封演《封氏見聞錄》卷5《圖畫》中說：每當作畫時,，顧況先要在地上貼數(shù)十幅絹,，然后研墨調(diào)色,，各置一器中。讓數(shù)址人擊鼓吹號,，上百人齊聲吶喊,。顧況身穿棉襖，將頭纏起,，飲酒至半酣之時,，繞地上的絹走上數(shù)十圈，然后用墨作畫,，用色點染,。之后，用一條長巾,，一頭將畫蓋住,，讓人在上面坐壓，顧況抓住長巾的另一頭,，用力搖曳,。最后根據(jù)形勢再畫成峰巒與島嶼的形狀。
實際上,，顧況的創(chuàng)作,，雖有狂態(tài)，但是,，其中已經(jīng)摻雜了太多的人為制作的痕跡,，比起懷素一氣呵成的氣勢已經(jīng)相去甚遠了。
飲酒,、狂醉是身為佛徒的懷素最驚人之舉,，倘若沒有這一點，懷素能否為無情的歷史淹沒尚不可知,。正如李白在《將進酒》中所說的：“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到處充滿中庸之道的生活圈子里,，一旦出現(xiàn)一點過激的舉動或行為,，便會引起格外的關(guān)注，甚至大力渲染,，加重其離奇色彩以增加新鮮感,。飲酒的是一位僧人，又是著名的書法家,，于是酒的作用被寫得神乎其神,，使懷素顛狂到飄飄欲仙的神人了。其實誰都知道,，酒精的刺激超過一定的限度,，就會使人一事無成,。歷史上大凡能在“雪泥”上留下“鴻爪”的人物，特別是沒有政治地位的人物,，總是要在某一方面有異于常人之處,。
因此，他在具有一個傳統(tǒng)的文人具有勤奮之外,，還有洞達而又開脫的境界,。一個藝術(shù)家，勤奮固然是能成就他的藝術(shù)才華的重要因素,，但不是他藝術(shù)特色形成的根本原因,。藝術(shù)的特色與人的特性有直接的關(guān)系。綜觀歷史上的著名書法家,，凡是有與眾不同的成就者,，無不是在為人性情上有不同凡俗之處。王羲之如此,，顏真卿如此,，懷素更是如此。
嗜好喝酒與擅長草書,，是懷素最大的兩個特色,。“飲酒以養(yǎng)性,，草書以暢志”也許飲酒是引發(fā)他的草書創(chuàng)作熱情的一個誘因,。
行文至此，也許還得談一點人們一直諱莫如深的話題,。有研究者認為,，懷素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有性欲,，但是娶妻與嫖妓都不敢為之,，本能不敢發(fā)泄，只能強烈地壓制,，因而心靈騷動不安,，異常痛苦，便借助于喝酒來發(fā)泄心中的狂躁之氣,，愈唱愈狂,，愈狂愈唱，不可遏止的情感,，便以狂逸的草書來傾泄,。
按照奧地利心理學(xué)家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人的心理分為意識和潛意識兩個對立面，存在于潛意識中的性本能是人的心理基本動力,，是支配個人命運,、決定社會發(fā)展的力量。因而對于基本的性本能的分析也有利于我們更清楚地認識懷素,。我們也想從這一基本點入手進一步研究懷素，但是,，畢竟沒有一點資料透露出這方面的信息,，也許懷素曾有過“紅杏出墻”，因為種種跡象表明,，他敢于享受,，也是一個苦行僧，他有榮譽,，有金錢,，也享受豪華奢侈的生活，是一個“穿著袈裟的士人”,，難道會惟獨在性方面守身如玉,？但是，即便有,，他的朋友,，以及為他寫草書歌的人也不會在他們的作品中加以指陳。即使再如何曠放,，性方面的放肆總是不合乎中國人的道德規(guī)范,，何況以懷素僧徒的身份，這方面更是不便言說,。因而懷素不念經(jīng),，不事佛，敢于吃魚吃肉飲酒的事可以被大肆張揚,，性方面總是被付諸闕如,。
如果，懷素確實在生理欲望方面沒有突破佛家戒律的話,，我們還是應(yīng)該承認,，在懷素那里，酒作為排泄性欲望的功能也不能被完全排斥在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