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子道》
?。?b>題解］
本篇開始幾段論及孝道，所以以“子道”為篇名,。但本篇并不限于論述孝道,，它也記載了孔子及其學(xué)生對其他方面的問題所發(fā)表的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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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 入孝出弟（1）,，人之小行也。上順下篤,，人之中行也,。從道不從君，從義不從父,，人之大行也,。若夫志以禮安，言以類使（2）,，則儒道畢矣,；雖舜，不能加毫末于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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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弟（t＠替）：同“悌”,。（2）類：見 1．14 注（1）,。
［譯文］
在家孝敬父母,，出外敬愛兄長,，這是人的小德。對上順從,，對下厚道,，這是人的中德。順從正道而不順從君主,，順從道義而不順從父親,，這是人的大德。至于那志向根據(jù)禮義來安排，說話根據(jù)法度來措辭,，那么儒家之道也就完備了,；即使是舜，也不能在這上面有絲毫的增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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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 孝子所以不從命有三：從命，則親危,；不從命,，則親安；孝子不從命乃衷（1）,。從命,，則親辱；不從命,，則親榮,；孝子不從命乃義。從命,，則禽獸,；不從命，則修飾（2）,；孝子不從命乃敬,。故可以從而不從，是不子也,；未可以從而從,，是不衷也。明于從不從之義,，而能致恭敬,、忠信、端愨以慎行之,，則可謂大孝矣,。傳曰：“從道不從君，從義不從父,?！贝酥^也。故勞苦彫萃而能無失其敬（3）,，災(zāi)禍患難而能無失其義,，則不幸不順見惡而能無失其愛，非仁人莫能行,?！对姟吩唬?）：“孝子不匱。”此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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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衷：通“忠”,。（2）飾：見 12．3 注（13）,。（3）彫萃：通“凋悴”，憔悴,。（4）引詩見《詩·大
雅·既醉》,。
［譯文］
孝子不服從命令的原因有三種：服從命令,，父母親就會危險(xiǎn)；不服從命令,，父母親就安全,；那么孝子不服從命令就是忠誠。服從命令,，父母親就會受到恥辱,；不服從命令，父母親就光榮,，那么孝子不服從命令就是奉行道義,。服從命令，就行為像禽獸一樣野蠻,；不服從命令,，就富有修養(yǎng)而端正；那么孝子不服從命令就是恭敬,。所以可以服從而不服從,，這是不盡孝子之道；不可以服從而服從,，這是不忠于父母,。明白了這服從或不服從的道理，并且能做到恭敬尊重,、忠誠守信,、正直老實(shí)地來謹(jǐn)慎實(shí)行它，就可以稱之為大孝了,。古書上說：“順從正道而不順從君主,，順從道義而不順從父親?！闭f的就是這個(gè)道理,。所以勞苦憔悴時(shí)能夠不喪失對父母的恭敬，遭到災(zāi)禍患難時(shí)能夠不喪失對父母應(yīng)盡的道義,，即使不幸地因?yàn)楹透改覆豁樁桓改冈鲪簳r(shí)仍能不喪失對父母的愛，如果不是仁德之人是不能做到的,?！对姟吩疲骸靶⒆又o窮盡?！闭f的就是這個(gè)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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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 魯哀公問于孔子曰（1）：“子從父命，孝乎,？臣從君命,，貞乎？”三問,，孔子不對（2）,。
孔子趨出,，以語子貢曰（3）：“鄉(xiāng)者（4）,，君問丘也,，曰：'子從父命,，孝乎,？臣從君命,，貞乎,？”三問而丘不對，賜以為何如,？”
子貢曰：“子從父命,，孝矣,；臣從君命,，貞矣。夫子有奚對焉（5）,？”
孔子曰：“小人哉,，賜不識也,！昔萬乘之國有爭臣四人（6），則封疆不削,；千乘之國有爭臣三人,，則社稷不危；百乘之家有爭臣二人,，則宗廟不毀（7）。父有爭子,，不行無札,；士有爭友,，不為不義,。故子從父,，奚子孝？臣從君,，奚臣貞？審其所以從之之謂孝,、之謂貞也,?！?/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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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魯哀公：名蔣,，公元前 494～前 467 年在位,。（2）孔子不對：孔子不同意魯哀公的意思，但又不敢直斥哀公,，所以不對,。（3）子貢：見 30．4 注（1）。（4）鄉(xiāng)：通“曏”（xi3ng 響）,。（5）有：通“又”,。（6）爭（zh8ng 正）：通“諍”。（7）宗廟：祭祀祖先的地方,。在古代,，它與“社稷”一樣,，象征著政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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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哀公問孔子說：“兒子服從父親的命令,，就是孝順嗎？臣子服從君主的命令,，就是忠貞嗎,？”問了三次,，孔子不回答。
孔子小步快走而出，把這件事告訴給子貢說：“剛才,，國君問我,，說：'兒子服從父親的命令,，就是孝順嗎,？臣子服從君主的命令,，就是忠貞嗎,？’問了三次而我不回答,，你認(rèn)為怎樣,？”
子貢說：“兒子服從父親的命令,，就是孝順了,；臣子服從君主的命令,，就是忠貞了,。先生又能怎樣回答他呢,？”
孔子說：“真是個(gè)小人，你不懂??！從前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有了諍諫之臣四個(gè)，那么疆界就不會被割削,；擁有千輛兵車的小國有了諍諫之臣三個(gè),，那么國家政權(quán)就不會危險(xiǎn)；擁有百輛兵車的大夫之家有了諍諫之臣兩個(gè),，那么宗廟就不會毀滅,。父親有了諍諫的兒子，就不會做不合禮制的事,；士人有了諍諫的朋友,，就不會做不合道義的事。所以兒子一味聽從父親,，怎能說這兒子是孝順,？臣子一味聽從君主，怎能說這臣子是忠貞,？弄清楚了聽從的是什么才可以叫做孝順,、叫做忠貞?！?/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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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 子路問于孔子曰（1）：“有人于此,，夙興夜寐，耕耘樹藝,，手足胼胝（2） ,，以養(yǎng)其親，然而無孝之名,，何也,？”
孔子曰：“意者身不敬與！辭不遜與,！色不順與,！古之人有言曰：'衣與繆與（3），不女聊,?！褓砼d夜寐，耕耘樹藝,，手足胼胝,，以養(yǎng)其親，無此三者,，則何為頁無孝之名也（4）,？意者所友非仁人邪（5）！”
孔子曰：“由,，志之,！吾語女。雖有國士之力,，不能自舉其身,，非無力也，勢不可也,。故入而行不修,，身之罪也；出而名不章（6）,，友之過也,。故君子入則篤行，出則友賢,，何為而無孝之名也,？”
［注釋］
?。?）子路：見 27．75 注（2）,。（2）胼胝（pi2nzh9 駢之）：手腳上的老繭。（3）衣（y＠義）：給……穿衣,。與：同“歟”,?？姡和ā胺c”（l）陸）、“稑”,，后種先熟的谷類,。或通“醪”（l2o 勞）,，汁滓混合的酒。這里用作使動詞,，表示“給……吃飯”或“給……喝酒”,。衣與繆與：與“耕耘樹藝”“以養(yǎng)其親”相應(yīng)，指供給衣食,。（4）《集解》“何”下有“以”字,，據(jù)《韓詩外傳》卷九第四章刪。
?。?）《集解》無“意者所友非仁人邪”,，據(jù)《韓詩外傳》卷九第四章補(bǔ)。（6）章：通“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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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問孔子說：“這里有個(gè)人，早起晚睡,，耕地鋤草栽植播種,，手腳都磨出了老繭，以此來贍養(yǎng)自己的父母,，卻沒有孝順的名聲,，為什么呢？”
孔子說：“想來大概是他舉止不恭敬吧,！是他說話不謙虛吧,！是他臉色不溫順吧！古代的人有句話說：'給我穿啊給我吃啊,，若不恭敬就不靠你,。’現(xiàn)在這個(gè)人早起晚睡,，耕地鋤草栽植播種,，手腳都磨出了老繭，以此來贍養(yǎng)自己的父母,，如果沒有舉止不恭敬,、說話不謙虛、臉色不溫順這三種行為,，那為什么會沒有孝順的名聲呢,？想來大概是他所交的朋友不是個(gè)仁德之人吧,！”
孔子又說：“仲由，記住吧,！我告訴你,。即使有了全國聞名的大力士的力氣，也不能自己舉起自己的身體,，這不是沒有力氣,，而是客觀情勢不許可?；氐郊抑衅返虏恍摒B(yǎng),，是自己的罪過；在外名聲不顯揚(yáng),，是朋友的罪過,。所以君子在家就使自己的品行忠誠厚道，出外就和賢能的人交朋友,，怎么會沒有孝順的名聲呢,？”
［原文］
29．5 子路問于孔子曰：“魯大夫練而床（1）,，禮邪,？”孔子曰：“吾不知也?！?/b>
子路出,，謂子貢曰：“吾以夫子為無所不知，夫子徒有所不知（2）,?！弊迂曉唬骸芭螁栐眨俊弊勇吩唬骸坝蓡枺?魯大夫練而床,，禮邪,？’夫子曰：'吾不知也?！弊迂曉唬骸拔釋榕畣栔?。”
子貢問曰：“練而床,，禮邪,？”孔子曰：“非禮也?！?/b>
子貢出,，謂子路曰：“女謂夫子為有所不知乎？夫子徒無所不知,。女問非也,。禮,，居是邑，不非其大夫,?！?/b>
［注釋］
?。?）練：白色的熟絹,，古人用作為喪服，此指服練的小祥之祭（楊倞說）,。古代父母死后一周年進(jìn)行祭祀,，稱為小祥。舉行小祥這種祭禮的主人頭上要戴練,，所以把小祥的祭禮稱為練。參見《周禮·春官·大?！贰案毒毾椤辟Z公彥疏,。據(jù)古代禮制，舉行小祥之祭時(shí),，主人住在涂刷過白土的簡陋房屋中,，只睡席而不能睡床，要到父母死后二十七個(gè)月（一說二十五個(gè)月）除去喪服后才能睡床,。參見《禮記·間傳》,。（2）徒：猶“獨(dú)”，偏偏,。一說猶“乃”,，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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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問孔子說：“魯國的大夫披戴白色熟絹為父母進(jìn)行周年祭祀時(shí)睡床,，合乎禮嗎？”孔子說：“我不知道,?！?/b>
子路出來后，對子貢說：“我以為先生沒有什么不知道,，先生卻偏偏有不知道的,。”子貢說：“你問了什么呢,？”子路說：“我問：'魯國的大夫披戴白色熟絹為父母進(jìn)行周年祭祀時(shí)睡床,，合乎禮嗎？’先生說：'我不知道,?！弊迂曊f：“我將給你去問問這件事,。”
子貢問孔子說：“披戴白色熟絹為父母進(jìn)行周年祭祀時(shí)睡床,，合乎禮嗎,？”孔子說：“不合禮?！?/b>
子貢出來,，對子路說：“你說先生有不知道的事嗎？先生卻偏偏沒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問得不對啊,。根據(jù)禮制，住在這個(gè)城邑,，就不非議管轄這城邑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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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子路盛服見孔子,，孔子曰：“由，是裾裾（1）,，何也,？昔者江出于岷山（2），其始出也,，其源可以濫觴,，及其至江之津也，不放舟（3）,，不避風(fēng),，則不可涉也，非維下流水多邪,？今女衣服既盛,，顏色充盈，天下且孰肯諫女矣,？由,！”
子路趨而出，改服而入,，蓋猶若也（4）,。孔子曰：“志之,！吾語女,。奮于
言者華（5），奮于行者伐。色知而有能者（6）,，小人也,。故君子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言之要也,；能之曰能之，不能曰不能,，行之至也,。言要則知，行至則仁,。既知且仁,，夫惡有不足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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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裾裾（j＆居）：衣服的前襟叫“裾”，“裾裾”與下文“猶若”相對,，形容穿著整齊的樣子,。（2）岷山：古代所說的岷山包括現(xiàn)在的岷山山脈（在今四川松潘縣北）與巴山山脈（在今長江三峽西北），是長江,、黃河的分水嶺，岷江,、嘉陵江的發(fā)源地,。古人則認(rèn)為是長江的發(fā)源地。（3）放：通“方”,，即后世之“傍”字,，互相依附、并在一起的意思,。（4）若：相當(dāng)于“然”,。猶若：見 18．7 注（6）。（5）奮：與 22．8 所說的“奮矜”義同,。華：通“嘩”,，浮夸。（6）色：臉色,。這里作狀語,。而：猶“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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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穿戴整齊后去見孔子,，孔子說：“仲由，這樣衣冠楚楚的,，為什么呢,？從前長江發(fā)源于岷山,，它開始流出來的時(shí)候，源頭小得只可以浮起酒杯,，等到它流到長江的渡口時(shí),，如果不把船并在一起，不避開大風(fēng),，就不能橫渡過去了,，這不是因?yàn)橄掠嗡蟮木壒拭矗楷F(xiàn)在你衣服已經(jīng)穿得很莊重,，臉上又神氣十足,，那么天下將有誰肯規(guī)勸你呢？仲由,！”
子路小步快走而出,，換了衣服再進(jìn)去，不外乎穿得很寬松的樣子,?？鬃诱f：“記住,！我告訴你,。在說話方面趾高氣揚(yáng)的人夸夸其談，在行動方面趾高氣揚(yáng)的人自我炫耀,。從臉色上就能知道他有才能的人,，是小人啊。所以君子知道了就說知道,，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這是說話的要領(lǐng)；會做的就說會做,，不會的就說不會,，這是行動的最高準(zhǔn)則。說話合乎這要領(lǐng)就是明智,，行動合乎這準(zhǔn)則就是仁德,。既明智又有仁德，哪里還有不足之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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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 子路入。子曰：“由,！知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對曰：“知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愛己,?！弊釉唬骸翱芍^士矣?！?/b>
子貢入,。子曰：“賜！知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貢對曰：“知者知人,，仁者愛人,。”子曰：“可謂士君子矣（1）,?！?/b>
顏淵入（2）。子曰：“回,！知者若何,？仁者若何？”顏淵對曰：“知者自知,，仁者自愛,。”子曰：“可謂明君子矣,?！?/b>
［注釋］
?。?）士君子，見 4．5 注（1）,。（2）顏淵：見 27．116 注（3）,。
［譯文］
子路進(jìn)來,?？鬃诱f：“仲由！明智的人是怎樣的,？仁德的人是怎樣的,？”子路回答說：“明智的人能使別人了解自己，仁德的人能使別人愛護(hù)自己,?！笨鬃诱f：“你可以稱為士人了。”
子貢進(jìn)來,?？鬃诱f：“端木賜！明智的人是怎樣的,？仁德的人是怎樣的,？”子貢回答說：“明智的人能了解別人，仁德的人能愛護(hù)別人,?！笨鬃诱f：“你可以稱為士君子了?！?/b>
顏淵進(jìn)來,。孔子說：“顏回,！明智的人是怎樣的,？仁德的人是怎樣的？”顏淵回答說：“明智的人有自知之明,，仁德的人能自尊自愛,。”孔子說：“你可以稱為賢明君子了,?！?/b>
［原文］
29．8 子路問于孔子曰：“君子亦有憂乎,？”孔子曰：“君子,，其未得也，則樂其意,；既已得之,，又樂其治。是以有終身之樂,，無一日之憂,。小人者，其未得也,，則憂不得,；既已得之，又恐失之,。是以有終身之憂,，無一日之樂也?！?/b>
?。圩g文］
子路問孔子說：“君子也有憂慮嗎,？”孔子說：“君子，在他還沒有得到職位時(shí),，就會為自己的抱負(fù)而感到高興,；已經(jīng)得到了職位之后，又會為自己的政績而感到高興,。因此有一輩子的快樂,，而沒有一天的憂慮。小人嘛,，當(dāng)他還沒有得到職位的時(shí)候,，就擔(dān)憂得不到；已經(jīng)得到了職位之后,，又怕失去它,。因此有一輩子的憂慮，而沒有一天的快樂,?！?/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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