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一棵中年樹

發(fā)表時間：2012-12-13　來源：新華日報
 
 南橋
 
    屋后有棵大樹,，一人合抱不過來，樹干向南北分杈,，呈Y形,。一夜，狂風大作,，北邊樹杈為狂風所襲,，從主干上撕裂開來。風沒有把活干完,，樹椏的根部沒有斷開,，和主干相連。其間那張開的裂口,，如輕蔑而挑戰(zhàn)的嘲笑,。

　　我找來一架梯子，架到樹上,，拿起一把手鋸,，鋸將起來。梯子很短,，不方便鋸樹,，我只好在樹杈中塞上厚厚幾大本電話簿,，然后離開梯子，站到樹杈當中,。我一點點地鋸著,，不一會兒就汗如雨下。鋸子剛吃進樹椏一點,，因為鋸的方向選擇不當,，樹椏本身的重量壓下來，迅速把剛鋸出的縫隙合起,。

　　次日,，換了個方向下手。漸漸我發(fā)覺,，這垂死的樹枝有靈性,。它在和我捉迷藏，我換個方向,，它的重量也換個方向壓下來,，讓我的鋸子鋸到一定深度就被卡住，無法深入,。我試圖從兩個方向動手,，鋸出兩個口子，最后在中間連通,?？墒菢涔谔螅瑝毫Τ^人力,，不管從哪個方向,，我都無法施展身手，鋸子一度被樹椏夾住,。我要毀掉樹椏,，樹椏要毀掉我的鋸子，我們在僵持,。

　　我站在樹椏中廢棄的電話簿之上,。不知怎的，想起了海明威筆下的老人,，和那條大魚的搏斗,。這棵樹不管如何被摧殘，依然堅強,，它成了我的英雄,。我對樹說，我也是自然之友,，無奈你被狂風撕成這樣,，半身不遂,，我不鋸斷你，一旦狂風再起,，根部斷裂,，會砸壞我家的屋頂。所以,，你要與我搏斗,，我也只能奉陪。

　　我于是放棄了借電鋸盡早結(jié)束戰(zhàn)斗的打算,，我要用自己的力量,，將它葬送。沒有人理解我為什么這么做,，為什么不去找專業(yè)的修理公司,？前前后后所用的功夫，若去寫文章賺稿費,，也夠找專業(yè)公司把樹收拾了,。誰都不明白，在我全力要推進而樹椏夾住鋸子的那一瞬的瘋狂中,，我看到了樹的頑強,，看到了萬物有靈。

　　一棵中年的樹,，和一個中年的人,，在這無人看見的雜樹叢里，展開了拼搏,。人到中年,，生活從各方迫近，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不管是被風刮得斷掉一半的樹，還是日子里無端生起的波瀾,。尋常日子里,，大家計劃歸計劃，生活仍然常常無序地展開,。有時候我們不過是在收拾殘局,，但是希望勇氣尚存，姿態(tài)優(yōu)美,，如海明威所言,，人可以被打敗，但不可以被擊垮,。

　　我堅持著,，每天上梯子,，上樹，鋸,，一點點地鋸,，揮汗如雨，幾近脫水,。終于有一日,，樹椏轟然倒下，架在院外的小溪上,，通向彼岸,，宛如一道天然的橋梁。 （南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