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文里,,常可以找尋一束光明,。
近日集中讀蘇東坡的散文,,頗多感觸。僅百余字的《記游松風亭》尤令人感佩,,道出了如今一些文人洋洋萬言都難以廓明的意旨,。原文為:
余嘗寓居惠州嘉佑寺,縱步松風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亭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謂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間有什么歇不得處,?”由是如掛鉤之魚,,忽得解脫。若人悟此,,雖兵陣相接,,鼓聲如雷霆,進則死敵,,退則死法,,當恁么時也不妨熟歇。
翻譯為現(xiàn)時的白話文:
我曾經(jīng)在惠州的嘉佑寺住過,,有次從松風亭大步登高,,足下疲乏時,我想到林子里面歇息片刻,。但抬眼望去,,亭子尚在遠處樹梢,心想什么時候才可以到達呢,?過了好久,,我才自言自語:“就在此處有什么歇息不得的呢?”此念令我即刻如一尾掛在鉤上的魚一樣得到超脫,。如果人能悟解此中玄妙,,即使在短兵相接的戰(zhàn)場上,戰(zhàn)鼓如雷聲轟動時,,那時你沖上前去就會與敵人戰(zhàn)斗而死,,后退則會因觸犯軍法而死,,在這樣的情境中也不妨好好休息休息。
在進退唯谷之時,,依然能安之若素,,依然可“熟歇”,幾人能夠,?此人需能隨遇而安,,兼具大智大勇。
當時的蘇東坡恰如“掛鉤之魚”,。王安石變法時他反對其勞民傷財、嚴刑峻法的部分,,遭排擠,;司馬光將“改革派”一網(wǎng)打盡后欲拉攏蘇東坡,他卻又“不識時務(wù)”地提出應該保留新法中合理的部分,,因此被舊黨程頤一派攻擊,;新黨復起之后,他也同樣不能見容,。老之將至的他因此屢屢被遷謫,,《記游松風亭》正是他去如今惠陽縣東彌陀寺后山嶺上的松風亭游歷所作,據(jù)《輿地紀勝》記載,,其時松風亭上植松20余種,,風過處可聽松濤陣陣。東坡為文時為宋哲宗紹圣元年(1094)10月,,東坡知定州,,謫知英州(今廣東英德),赴任途中再貶寧遠軍節(jié)度副使,,惠州安置,。諸種打擊蹁躚而來,蘇東坡依然如故,,在明月清風里找到人生的自在閑適,。
東坡居士能在別人以為的大苦痛里寄情山水而得解脫,絕非偶然,。在著名的《前赤壁賦》里,,他道出了自己的人生觀: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在《記承天寺夜游》一文里,,他感慨: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我一直以為,中國古代文人里能出蘇東坡這樣的“異數(shù)”,,可謂奇跡,。他在政治漩渦里不肯模糊自己,在大立場上一直不理會“當權(quán)者”的明示暗示,,只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愿做的事;他也從來不曾失去赤子諧趣和對生活本身的熱愛,,在朋友和紅顏知己面前,,他總是那個劍膽琴心、有趣樂觀的詩人,,既能為豪放達觀,、氣吞山河的磅礴詩文,也能留下“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千古情句。與他相比,,李白也是“俗氣”的,,因為李白終其一生都沒有放棄對功名的追求,以及對政治權(quán)力核心的向往,,他也為之做了不少“違心”之事,。李白可謂寫詩的天才,但文與人未必全能諧和,。蘇東坡卻一直是那個蘇東坡,。
松風亭下,何夜無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