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兩篇

鼎山老叟

“氵”（三點水）和“冫”（兩點水）

“氵”（三點水）和“冫”（兩點水）作為構(gòu)字部件,，在構(gòu)字上是各司其職的,。以“三點水”為部件的字本義多與液態(tài)水有關(guān)，如江,、河,；以“兩點水”為部件的字本義多與寒冷有關(guān)，如冷,、凍（“寒”字下面兩點亦然）,。“冫”（兩點水）表示冷的理由來大約自“冰”, 甲骨文“冰”字寫作“仌”,，作為偏旁即“冫（兩點水）”,。先民為何如此造字？我猜測,，為了使水冷凍后結(jié)冰這一自然現(xiàn)象在文字上得以表達,，聰明的古人就讓 “水”（遺憾，電腦字庫里沒有“水”的甲骨文寫法,，只得權(quán)用篆書的“水”代之）少一點,，成為“仌”，這就是上古‘冰’字（也遺憾,，電腦字庫里這個上古“仌”字甚至連篆書寫法也無法找到）,，以此來會意水遇寒冷凍結(jié)；作為構(gòu)字部件,，也就順帶用“三點水”演變成的“兩點水”來表示寒冷,。

不過有些含“冫”（兩點水）的字似乎與寒冷無關(guān)。如“馮”,，本義是馬跑得快,。《說文》云“馮,，馬行疾也,。”一點沒有寒冷的意思,。其實“馮”是形聲字,，從馬，仌（冰）聲,?？梢娺@里“冫（仌）”是聲旁,，表聲，“馬”才是形旁,，表義?，F(xiàn)代人可千萬別弄錯了。還有比較有趣的“冶”字,。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云，冶,，“銷也,。銷者，鑠金也,?！?/SPAN>冶煉要用火而且是高溫大火，那可一點也不冷,。為何要用表示冷的“冫（仌）”,？這充分表明了古人的“狡猾”?！墩f文解字注》云“仌之融如鑠金然,。”原來是用冰（仌）的溶化來意會金屬的溶化,。當然,，也有一批以“冫”（兩點水）為形旁表義的字真與寒冷無關(guān)，如“決,、沖,、凈、湊”等等,。這并不是古人胡亂造字不講理據(jù),，而是漢字簡化之過。這些字原本分別寫作“決,、沖,、淨、湊”,，皆為“氵”（三點水）,，作為“氵”（三點水）的家族成員，它們的本義均與水有關(guān),。如“決”,，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云，“行流也,。從水從夬”,。又如“沖”,，清陳昌治刻本《說文解字》云，“沖,，涌搖也,。從水從中”，原義是水向上涌流,。那它們何以從“氵”（三點水）變?yōu)椤百保▋牲c水）,。這要追溯到上世紀50年代的漢字簡化，為了簡化,，人們霸道地強行將“氵”（三點水）中一點“蒸發(fā)”掉,，然后將其冷凍下來變成“冫”（兩點水）。簡則簡矣,，但卻破壞了漢字的造字理據(jù),。可見錯在現(xiàn)代人,，怪不得古人,。類似的簡化字還有“發(fā)”。“發(fā)”,、“髮”音調(diào),、意義毫無共同之處，卻硬要統(tǒng)一簡化為“發(fā)”,，硬造出一個多音字,。這類簡化字，是典型的簡化燥動綜合征的反映,，扭曲了漢字,。有人批評這是因小利而亂大體，此為至言,。

談“惟”說“唯”

“惟”和“唯”歷來糾纏不清,，凡是用“惟”的地方大抵可以換作“唯”而不改其義，反之亦然,。由此產(chǎn)生出一批同義異形詞,，如“惟一”和“唯一”，“惟獨”和“唯獨”,，“惟命是從”和“唯命是從”等等,。誰為正統(tǒng)，亦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其實這兩個字雖然長相頗為相似，但其“源”卻相去甚遠,。本來各司其職,，互不干涉,。只是在后來的“流”中糾纏到了一起。

先來看“惟”,。 其本義與頭腦的思維活動有關(guān), 《說文解字》云“惟,，凡思也。從心隹聲,。”,。在漢語里，大凡與思維活動的字,，多從“心”（或“豎心”,。如此則“思維”應(yīng)作“思惟”。這是題外話,，按下不表）。蓋因在中國人的傳統(tǒng)觀念里,，心是用來思考的,，“心之官則思”嘛。即便現(xiàn)代科學(xué)已經(jīng)證明,，思考的器官是大腦,，但中國人還是寧愿勞煩“心”來“思考”。最明顯的例子是“心理學(xué)”,、“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等等。明明是“腦理學(xué)”,，明明是“眉頭一皺,，計上腦來”，但中國人偏要把功勞歸結(jié)于“心”,?！獩]有辦法，你若硬要說成“腦理學(xué)”,、“眉頭一皺,，計上腦來”，別人一定會覺得怪怪的,，你自己也會覺得怪怪的,。“惟,，凡思也”,，所以惟從“心”。后來隨著語言的流變,，其語義不斷擴展,，引申義不斷豐富,。如表示聽從、隨從：“大國茍不以為然也,，則亦惟命耳,。” （劉獻廷《廣陽雜記》）,；用來限定范圍,，相當于現(xiàn)代漢語“只有”、“只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劉禹錫《陋室銘》）,；表示讓步,，相當于現(xiàn)代漢語“即使”、“雖然”：“惟信亦為大王不如也,?！?/SPAN> （《史記·淮陰候列傳》）等等等等。

再來看“唯”,。其本義是急速肯定回答,。《說文解字》云“唯,，諾也,。從口隹聲”。朱注《助字辨略》云“唯者,，應(yīng)之速而無疑也,。”回答要用嘴,，所以從“口”,。如《論語·里仁》：“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釉?/SPAN>:‘唯?！边@里的“唯”就是用的本義,。同樣由于語言的流變，其語義亦不斷擴展,，引申義不斷豐富,。漸漸有了“只有”、“只是”、“唯獨”等等含義,。如此一來,，“惟”、“唯”的含義就有了交集,，變得就糾纏不清了,。

那么對于“惟”、“唯”,，今天我們應(yīng)該取誰為主流呢,？一般語文實踐偏向于“唯”。翻開各種書籍,、報刊,，凡“惟”、“唯”可以互換的詞語,，“唯”雖然尚未一統(tǒng)天下,，但占據(jù)了明顯的統(tǒng)治地位。不過我傾向于“惟”,。理由嗎,？還真沒有，就是喜歡這個“惟”字,。如果硬要列舉點理由，穿鑿起來說,，一是“惟”字看起來比較典雅,，而“唯”字則感覺比較俗氣。二是“惟”字從心,，本義是思考,，既是思考，就要過心,，顯得比較厚重,；而“唯”字從口，本義是急速肯定回答,，既是急速,，就很難過心，顯得比較輕浮,。這些純屬個人感覺和偏好,。但明確二者的分工，不要讓它們再一味糾纏下去了,，則是必須的,。

既如此，則怎樣分工為妥呢,？余以為凡“惟”,、“唯”可以互換的詞語,，通通用“惟”，包括“惟物主義”,、“惟心主義”等哲學(xué)詞匯,。——哲學(xué)乃高級思維活動,，此類哲學(xué)名詞用不過心而只是動動嘴的“唯”,，顯得太過浮淺。這是題外話了,，存此立照——,。而涉及“惟”、“唯”本義時,，則各用本字,。比如“唯唯喏喏”，若寫成“惟惟喏喏”就有點不侖不類的滑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