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歷史》文/海菲 大清三百年,，位于東四十字路口西南角的弓箭大院,，曾是皇家特設的兵工場。清代以武功定天下,，把騎射作為八旗之本,，歷朝帝王都強調(diào)“國語騎射”。因此清代弓箭生產(chǎn)極受重視,。 鼎盛時期的弓箭大院有四十多家作坊,，三百多名工匠從事弓箭制作，每月產(chǎn)量達五百張以上,。除補充八旗兵丁的武器裝備外,，主要供應皇朝貴族的狩獵玩樂之用。大院的從業(yè)者以滿族為主,，制作的產(chǎn)品均上交兵部,、禮部、戶部等,，不得外賣,，定期由宮中按人數(shù)發(fā)放錢糧。鼎盛時期,，院內(nèi)除十幾家弓箭鋪外,，其余五行八作均與弓箭行業(yè)有關，如制牛角鋪,、鰾行等,。 據(jù)弓箭大院聚元號傳人楊福喜說，他的爺爺曾對他講過,，弓箭行業(yè)是當年隨清兵入關進京的,，集中在東四弓箭大院，“大院兒分設南,、北兩個大門,，這南大門的第一家就是‘聚元號’”。其匾額為乾隆皇帝御筆所題,。清末,，弓箭為洋槍洋炮所取代，皇家弓箭工場漸淪為民間作坊,。正是南大門這第一家聚元號，幾經(jīng)浮沉,，最后成為弓箭大院唯一留存的手工弓箭火種,。 弓箭大院的唯一火種 聚元號的誕生時間,，通過一張流傳下來的古弓可以判斷。此古弓長約1.5米,，其上有“道光三年毅甫制”的款印,，據(jù)楊福喜說，這張弓是“聚元號”掌柜為紀念弓箭鋪成立百年特制,。據(jù)此推算聚元號的初創(chuàng)年代應在1720年代,。 而楊家接手聚元號，正值它淪為民間作坊之際,。那時執(zhí)掌“聚元號”的是被同行稱為小王的第七代店主,。小王夫婦因為吸食鴉片，無心經(jīng)營弓箭鋪,，楊福喜的爺爺楊瑞林用40塊大洋將鋪子買下,，成了“聚元號”第八代店主。 楊瑞林憑著從小跟哥哥學習到的弓箭制作技藝,，在聚元號老伙計們的幫助下,，把聚元號正宗制弓技藝傳了下來，還設計增加了弩箭,、袖箭等經(jīng)營品種,。在民國初年，聚元號的弓箭還在巴拿馬萬國博覽會上獲了銀獎,。此時,，京城的弓箭鋪，只剩7家,。楊福喜嘆息道：“誰也沒想到聚元號二次紅火沒幾年,，又趕上了抗日戰(zhàn)爭。爺爺被迫賣起了豆汁,。我父親楊文通當時14歲,，也只能輟學了。在家里,，爺爺把這門手藝傳給了父親,。” 解放后,，北京城剩余的弓箭鋪,，又由7家減為4家。然而“聚元號”的生意在解放后反而出乎尋常的好——解放以后,，全國傳統(tǒng)弓射箭比賽的舉行,，讓聚元號有了名聲大振的機會。許多青海的射箭運動員遠道而來購買弓箭,，還有的弓箭出口到英國等地,。那時楊家全家人齊上陣也忙不過來,。1958年，楊福喜出生了,。也正是這一年,，公私合營，聚元號被合并入了當時的北京體育用品廠,。文革開始,，楊文通被迫改行當起了木匠。在文革的動蕩中,，那把“道光三年毅甫制”也被楊文通鋸成兩段,，藏在茅草堆里避禍。 “聚元號”的歷史中斷了,，如同“道光三年毅甫制”那張弓一般,，被“硬生生鋸成兩段”。1967年,，弓箭大院被拆除,，傳統(tǒng)弓箭徹底與曾有的輝煌作別。 直到1992年,，楊福喜萌生了重振民族弓箭的念頭,。最初，他想把弓箭的發(fā)展和娛樂事業(yè)連在一起,。他先后到長城,、故宮等地，希望能開設射箭這個娛樂項目,，但都遭到了拒絕,。1995年，楊福喜又捧著父親做的弓箭跑到了電影制片廠,，雖然這次也沒能實現(xiàn)他的娛樂計劃,，可是得到了那里負責人的肯定。楊福喜興沖沖地跑回來對父親說：爸,，我們做吧,，這不是沒有用的東西。 三年后,，1998年初,，國家射擊隊在西山八大處一射箭場舉行射箭比賽?？吹较?，父親楊文通便和楊福喜帶上家傳的一張老弓趕到八大處。他們帶去的祖?zhèn)骼瞎?，讓很多老射手都眼前一亮,。恰好時任國家射箭隊總教練的徐開才在場,。他對楊文通父子說,，傳統(tǒng)弓是國粹,，絕不能失傳，一定要想辦法恢復生產(chǎn),。 在這件事的觸動之下,，1998年6月6號，摘下40年的聚元號牌匾重新掛起來,。在自家那間不足十平米的平房里,，楊福喜開始向爸爸楊文通學制作弓箭。就這樣,，古老的北京城弓箭大院有了新的傳承,。經(jīng)過八年的學習，楊福喜正式繼承了聚元號,。2006年,，“聚元號弓箭制作技藝”進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而在名錄公布前幾天,，第九代傳人楊文通去世了,。 成書于春秋戰(zhàn)國之際的《考工記》中專有弓人為弓一篇：制弓以干、角,、筋,、膠、絲,、漆,，合稱六材。弓箭制造技術延續(xù)上千年,，但在技術上卻變化較小,。在如今物質(zhì)條件不同的情況下，楊福喜仍然盡可能按照傳統(tǒng)的方式造弓,。 “聚元號”的弓是用豬皮鰾把水牛角,、竹子、牛筋等材料粘制成一體的傳統(tǒng)反曲弓,，其主體結構為：內(nèi)胎為竹,、外貼牛角、內(nèi)貼牛筋,、兩端安裝木質(zhì)弓梢,，弓體的中部是執(zhí)弓把握的地方，稱為望把,。其形制屬于清代滿族弓,，這種弓制造最困難的是原材料的來源,。“聚元號”對材料要求很嚴格,，比如木材要用榆木或水曲柳,，牛角要用南方水牛角，箭的羽毛則要用扇起風來比較“硬”的鵝毛,。 在他的工作室,，楊福喜專門辟了一間屋子存放“六材”。 據(jù)《考工記》,，制弓用的牛角必須長過60厘米,，制成薄片狀，貼于弓臂的內(nèi)側(cè)（腹部）?，F(xiàn)今楊福喜的牛角要從越南,、柬埔寨弄到。而且現(xiàn)在的屠宰場往往等不到牛長那么大就殺了,，所以一百根牛角里,，能找到七八根合用就不錯。 干,，包括多種木材和竹材,，用以制作弓臂的主體。楊福喜做弓用的竹子多產(chǎn)自江西省,，因為那里產(chǎn)的竹子比較粗壯,、結實耐用。最好選用采伐后經(jīng)過一年陰干,，上下粗細均勻,，中間沒有蟲眼的竹子。 筋,，即動物的肌腱,，目前從江浙一帶還可買到。膠,，即動物膠,，用以粘合干材和角筋。鰾是北京弓箭大院的師傅們對粘貼各種材料所用動物膠的稱呼,，它是制弓非常關鍵的材料,，常有一張弓4兩鰾的說法。而打家具的話,，4兩鰾可以打一屋子家具,。弓箭行業(yè)中最早使用的是魚鰾，現(xiàn)在用的是豬皮鰾。 絲,，即絲線,，用絲線將傅角被筋的弓臂緊密纏繞，使之更為牢固,。漆,，將制好的弓臂涂上漆，以防霜露濕氣的侵蝕,。據(jù)《考工記》,，擇漆顏色清為上品,。過去用桐油,，但現(xiàn)在楊福喜用油漆，但油漆漆的弓太亮了,，他準備恢復用桐油,。 “取六材必以其時，六材既聚,，巧者和之,。”中國制弓術,，其遵循的基本原則是材美,、工巧、為之時,。 楊福喜制作弓箭所用的全部材料中,，隨著世事的變遷，一些也發(fā)生了變化,。比如說望把（手握的地方）以前用的是軟樹皮——大葉冬青和山榆木剝下來的皮,。這些東西是有專人加工的，到了50年代就絕跡了,，因用量非常少,，干這行無以為生。后來改成了軟木紙,，質(zhì)地跟以前差不多,。他父親做箭用的羽毛是雕翎和天鵝羽毛。但這幾種都是國家保護動物,，因此1998年之后,，楊福喜選擇在法國生長的朗德鵝的鵝毛。鵝毛寬度夠,，長度勉強夠,，但質(zhì)地很輕，若是室外有風，飄得很厲害,。后來經(jīng)過試驗,，2004年、2005年的時候,，他開始采用人工養(yǎng)殖的火雞羽毛,，羽毛的質(zhì)地和雕翎非常接近。楊福喜說,，我們一直順著大自然的規(guī)律選取材料,。 射藝 楊福喜制弓的每道工序都是純手工完成的，而制作一張弓箭從選材到完工需要220道工序,，簡單說有制弓胎,、繃弓面、鋪皮筋,、上弓弦等“白活”,，以及接“畫活”。最復雜的是鋪牛皮筋,，每張弓得鋪三層皮筋,，每層干了必須等10天才能鋪下一層，耗時長,，而且細致,。 2004年起，陸續(xù)有媒體報道“聚元號”,，當年年底,，存了兩三年的七八十張弓一下子全賣出去了。來買弓箭的人國內(nèi)外都有,，國內(nèi)買主買回去大多作為擺設,。加拿大、澳大利亞的買主回國后,，會拿著弓箭去獵場打獵,，因為國外一些地區(qū)狩獵期的第一個月只允許用弓箭打獵。 在韓國和日本,，仍然存在著大量的射藝館,，專門教授傳統(tǒng)弓箭的使用方法和相關知識，并定期舉行射箭比賽,。但是,，曾在弓箭制作技藝和射藝研究方面遙遙領先的中國，三百年弓箭大院只剩下了聚元號這一家弓箭鋪,。而射藝館,，20世紀40年代就已不見蹤影了,。 但隨著聚元號對弓箭知識的慢慢普及，以及人們逐漸開始對傳統(tǒng)“射藝”“騎射”有了回溯的興趣,，拿著傳統(tǒng)弓箭去習箭的人慢慢也有了,，還有人開始練習“騎射”，傳統(tǒng)弓箭與現(xiàn)代生活漸漸有了一些對接點,。 目前,，楊福喜被中國藝術研究院聘為民間研究員。他說：“這是為了保護和傳承民間手工藝,。以后可能要錄制一些文字和音像資料,，把傳統(tǒng)弓箭的制作過程和工藝記錄下來。一旦我們這些人不在了,，后人還可以憑資料恢復這門手藝,。”與弓箭技術相輔相成的,，是“射藝”的恢復,，而制弓技術的傳承，只是第一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