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 第08章
　　壽亭說：“爹,，這事我是這么辦的：他六咱四,，咱出四千,。可是分紅不能按這個辦,。咱雖然出錢少,，但咱得拿六成,，他拿四成?！彼f完等著受表揚,。
　　周掌柜尋思：“人家是大股東，是東家,，他能愿意,？”
　　壽亭說：“嗨，他不愿意,？我是想用他那套家什學(xué)學(xué)機器染,。要不，我讓他拿三成,?！?BR>　　周掌柜淡化性地訓(xùn)責(zé)：“壽亭，這不合規(guī)矩,?！?BR>　　壽亭說：“爹，這世道變了,，沒有什么合不合規(guī)矩,。咱的人就值這些錢?！彼噶艘幌伦约?，“覺得不合算，你請別人,?！?BR>　　周掌柜贊許：“嗯，好,，好,。那在廠里誰說了算？”
　　壽亭說：“當(dāng)然是咱,?！?BR>　　周掌柜說：“你沒立個字據(jù)？”
　　壽亭笑笑：“不用,，只要我干上,，他就離了咱玩不轉(zhuǎn),，只能咱辭他，不能他辭咱,。爹,，你放心吧，用不了三年兩年的,，咱就去濟南或者天津,，咱自家開工廠了。他就是叫咱爺爺,，咱也沒工夫陪他玩兒,。爹，咱這是在家里說,，我看他那大少爺是個敗家子,，留了一陣子洋，什么也沒學(xué)會,，連個機器都開不了,。也就是他上輩子積了點德，碰上咱了,，有咱幫他看著，興許還能多撐幾年,，我看要是他自己干,，這一萬大洋興許能扔到青島?！?BR>　　※※※
　　柱子忙完了,，跑了進來，隨走隨往下解圍裙,。他一見壽亭,，立刻掉淚：“六哥真要去青島？”
　　壽亭拉他坐下,，把沒舍得抽的那盒紙煙拿過來,，抽出一支遞過去，采芹趕緊送上火絨,。柱子一手拿著煙,，一手拿著火絨犯傻。
　　壽亭把手放在柱子肩上,，語重心長地說：“柱子,，咱爹咱娘都老了，這通和以后就靠你了,。八十多個伙計,，你可得管好呀！”
　　柱子眼淚落在腿上。
　　壽亭拍拍他的肩：“柱子,，這通和要是你干,，聽我一句話，就是一句話：老實,、實在,。只要按著這條辦，保證錯不了,。守住這一攤子就是頭功,。千萬別想發(fā)展擴大，就是守住,。你可千萬別學(xué)我,。你人太老實，學(xué)不了,。要是萬一學(xué)走了樣,，咱這通和就完了，你六哥就一點退路也沒了,?！?BR>　　柱子擦淚點頭。
　　他又轉(zhuǎn)向周掌柜：“爹,，就讓柱子領(lǐng)著干,。看著他實實在在地用料,。一缸料,，就染二十匹布，多一匹也不染,。我那套一缸顏料用一年,，天天加點新料的辦法，千萬別讓他用,。染砸了一回,，咱的名聲就壞了。這德國料酸大了不行,，礬大了不行,，你就看著天天刷染缸，天天換新料,，一點毛病也沒有,。”
　　壽亭端碗水遞給柱子：“柱子,，我有件私事托付你,?！?BR>　　柱子抬起頭來：“六哥你說?！?BR>　　壽亭嘆口氣：“唉,，我這一走，最快也得年下回來,。這鎖子叔我放不下呀,！柱子，鎖子叔那里,，按著現(xiàn)在的章程辦,。當(dāng)初要是沒人家，你六哥早餓煞八回了,。聽見了,？”
　　柱子點頭：“六哥放心，保證讓鎖子叔覺得和你在周村一個樣,?！?BR>　　周家老夫婦不勝唏噓，周太太撩起衣襟擦淚,。
　　壽亭轉(zhuǎn)向周掌柜：“爹,，這周村除了咱，還剩下三家染坊,。爹,，周村這個地方小呀！那三家要是實在沒有買賣,，咱就勻出一點給他們。爹,，你比我有見識——這買賣大了招人恨呀,！這你老比我懂，你看看現(xiàn)在多少人沒飯吃,，你看看現(xiàn)在多少土匪,。我又不在家，柱子又老實,，壓不住場子,。千萬千萬，舍財保平安,。爹,，你說呢？”
　　周掌柜贊許不已,。
　　壽亭又轉(zhuǎn)向采芹：“采芹,，明天一早,，買上八色的禮，跟著咱娘去趟王家,，告訴他,，我要去青島，我要看著給俺柱子兄弟成上親,?！?BR>　　柱子剛抬起頭來，一聽這話,，又把頭低回去,。
　　采芹剛想答應(yīng)，周太太為難：“壽亭,，咱不是和人家說好五月六嘛,！王家祖輩上在前清中過舉，講些禮數(shù),，這事怕是不好辦,，就怕人家不答應(yīng)?！?BR>　　壽亭眉毛豎起來了：“什么,？他還想給咱來個瘦驢不倒架？前清的皇上都沒脾氣了,，他還擺的哪門子譜兒,？還他娘的中過舉！三天之內(nèi)準(zhǔn)有一個雙日子,。采芹,，你看看，反正柱子那屋也蓋好了,，從箱子到柜子,，全套都是博山大漆。這是什么樣的成色,！這亂哄哄的世道,，上哪里去找這樣的人家！直接問問他行不行,。不行,？明天早上我站到街口上，大喊一聲,，周村的大姑娘擠破咱的門,。干脆明天早晨我和咱娘去。還中舉,？還他娘的中風(fēng)呢,！”
　　采芹插進來說：“哪里也有你,！哪有大老爺們兒去辦這事兒的！”
　　壽亭笑著說：“不是怕你辦不了嘛,！”
　　采芹說：“你怎么知道人家辦不了,。柱子，放心吧,?！?BR>　　柱子不敢抬頭。壽亭伸過頭來惹柱子：“兄弟,，當(dāng)初咱破衣爛衫,，左手打狗棍，右手破飯碗,，曾去王舉人家要過飯,。到明年這時候，就給王舉人家把外甥添,。有點意思吧,？”
　　采芹過來點他頭，一家人笑起來,。
　　5
　　早晨,，火車上，家駒坐在餐車?yán)?。他身穿咖啡色西裝坎肩,，打著領(lǐng)結(jié)，襯衣雪白,。他抽著煙,，手搖著紅酒，看著窗外的景色,。
　　春天的田野帶著些靠不住的希望,。
　　性感的女侍應(yīng)生走過去，家駒貪婪地用眼追著,。
　　女侍應(yīng)生回頭一笑,，家駒舉杯還禮,。
　　普通硬座車廂里,，壽亭依然是便褲便褂。他磕開咸鴨蛋夾在燒餅里,，又拿出蒜來,，一口燒餅一瓣蒜，很香,，表情很得意……
　　6
　　濟南三元染廠門口,，大掌柜的趙東俊站在廠門口,，看著工人進廠上班。這個工廠十分正規(guī),，洋灰的門垛子,，后面的廠房也是西式的“一切廈”，紅磚紅瓦石頭基,。
　　東俊三十多歲,，身材中等，老實敦厚,，中式打扮,。雖然表情沉靜，卻隱隱地透出威嚴(yán),，一如前人之謂“不怒而威”,。
　　工人向他鞠躬：“大掌柜的早！”
　　東俊很嚴(yán)肅地還禮：“早,，早,！”
　　這時他三弟趙東初騎著英國三槍小飛輪自行車過來，見大哥站在門口,，提前下了車,。他身材高大，西裝革履,，只是沒打領(lǐng)帶,。他推著車子走過來，笑著說：“大哥,，早,！”隨后他小聲湊近說，“大哥,，別每天早晨站在這里,，像個監(jiān)工，工人們也害怕,?！?BR>　　東俊表情如舊：“我不是監(jiān)工，我是讓工人知道,，東家來得也很早,。”
　　東初笑笑：“大哥,，陳六子跟著盧家駒去了青島,。”
　　東俊嘆口氣,，看著天：“唉,，是呀,。咱爹嫌人家要的份子太多，放走了這個人,。唉,，可惜呀！”說時,，神情悵惘,。
　　東初陪著哥哥往里走：“你覺得他倆能干好？”
　　東俊覷著眼向前看：“不是干好干不好,，咱應(yīng)當(dāng)想想他什么時候來吃下咱,。”
　　東初有些驚異：“陳六子這么能,？”
　　東俊輕輕嘆口氣：“三弟,，這孝——是件好事，但這順——就未必,。這次我順著咱爹,，放走了陳六子，這早晚是塊心病,?！?BR>　　東初更納悶：“他能拿咱怎么樣？你是采芹的表哥,，我是采芹的表弟,。再說，青島離咱遠著呢,，一時半會兒不能和咱犯上頂,。”
　　東俊依然面有憂慮：“要是沒有這層親戚,，我更擔(dān)心,。東初，你上過大學(xué),，知道這工業(yè)和種地是兩回事,。從有十畝地到有一百畝地，少說也得用十年,；可是工廠就不一樣,，從小到大，連兩年也用不了,。當(dāng)然也能干賠了,。但這個工廠到了陳六子手里,，干大了,，怕是用不了幾年,。”
　　東初點頭,。
　　兄弟倆來到一棵小棗樹前,，東俊抬手摘下一個黃葉，又說：“東初,，你知道我從來不說狂話,，但我心里不是不狂,。咱這么說吧，除了苗瀚東——咱苗哥,，我是斜著眼看山東省工商界的這些人物,。陳六子——”他轉(zhuǎn)向東初,，“斜著眼看我,?！?BR>　　東初疑慮：“他敢斜眼看大哥？連個字也不認,，還反了他呢！”
　　東俊轉(zhuǎn)過臉來,，停下說：“三弟，你是大學(xué)生,，千萬不要以為上學(xué)多，就自命不凡,。你可以笑話陳六子不認字,，但不能小瞧這個人,。以后咱難免和他打交道，記著我的這句話,，千萬小心，千萬別惹他,。這個人雖然有知恩圖報的一面,，但他的另一面是有仇必報……”　　　
　　春天，青島的櫻花開了,。
　　早晨，海水清澈,，海鳥飛翔,。海邊齊腰深的水里，一個老者穿著膠皮褲在亂摸東西,。摸一會兒，從水里拿出個物件放到身上的簍子里,。那邊,，一個破衣爛衫的小女孩提著籃子，褲腿高卷著,，赤著腳,，沿著海邊找尋。發(fā)現(xiàn)個小蛤蜊之類便喜不自禁,，收歸已有。
　　沿海的馬路清靜安寧,，地面濕潤,，兩邊是新出芽的法國梧桐。洋人的別墅上,，長青藤也開始抽出卷曲的葉芽,。一個金發(fā)少婦牽著白色獅子狗晨遛,，邊走邊對狗進行教育,。幾個外國水兵跑步經(jīng)過,，回頭和她打招呼,。那女人眉飛色舞,，兩眼放光。
　　遠處是白色的外國輪船,。
　　※※※
　　壽亭在車間里忙著，大喊大叫,，手舞足蹈,，指揮生產(chǎn)。后面的染槽子里冒著熱氣,。
　　車間里有三趟槽子,。壽亭跑到一個槽子邊,，用鐵舀子撩起染漿看色值,，然后大聲命令：“王長更，加一磅硫化青,。”
　　一個很伶俐的小伙子應(yīng)著：“好嘞,！硫化青一磅?！?BR>　　一個小伙計捧著個現(xiàn)成的紙包跑過來。
　　壽亭又跑到另一個槽子邊,，把手放在水面上，感受水溫：“溫度好了,，開始下布?！?BR>　　眾工人一齊應(yīng)著，兩個工人把本來懸在槽子上的布落下來,。機器開始轉(zhuǎn)動,，把染過的布慢慢卷起,。
　　壽亭對旁邊的一個瘦子說：“登標(biāo),，這布頭過得太快,，顏色不實,，回轉(zhuǎn)機器,，重染布頭,。記住，這是第二回了,。要是下回再這樣干，我宰了你,！”
　　登標(biāo)忙答應(yīng)著，沖向機器：“回車,，重染布頭。記著,，下回電機為八十轉(zhuǎn),?！?BR>　　機器開始回轉(zhuǎn)。
　　壽亭連跑帶走地去了第三趟槽子,，拿過布來看。一個領(lǐng)班的小伙子湊上來問：“掌柜的,，行嗎,？”
　　壽亭說：“不錯，行,?！?BR>　　家駒站在車間門口,，看著壽亭跑來跑去,，過意不去地嘆口氣,。一個伙計跑過來：“東家,，有事找掌柜的,？”
　　家駒笑笑：“沒事,，你忙吧,?？粗乒竦哪遣鑴e涼了,。”
　　伙計答應(yīng)著去了,。家駒走開了，抬頭看了看天,。賬房老吳過來了。
　　“東家,?！?BR>　　家駒皺著眉：“我說老吳,，你說說掌柜的，別和工人一塊兒吃飯了,，讓他和我一塊兒吃,?！闭f著繼續(xù)向前走。
　　老吳跟著：“怕是不行,。別說和你一塊兒吃飯，就是伙房里給他碗里多盛上塊肉,，他都罵,?！?BR>　　家駒嘆口氣：“唉,，你去吧,。我去給六哥買斤點心，夜里也好墊墊,。”
　　家駒走了,，老吳站在原地嘆息,。
　　2
　　周家院中,，周掌柜打完太極拳,，收勢站穩(wěn),，釋放氣息。然后從石榴樹上拿過毛巾,，儀式性地擦擦臉?？粗粯湫戮G，自言自語道：“又是一年春草綠,，真快呀！”
　　這時,，對面南屋里傳來一聲嬰兒響亮的啼哭,，周掌柜大聲疾呼：“她娘,！福慶哭了，快去看看,！”
　　周太太在圍裙上擦著手,，從屋里跑出來,，不滿地說：“就是不哭,，也得讓你這一嗓子給嚇哭了,。”
　　屋里,，采芹把奶頭塞進孩子嘴里,，哭聲止住,。她撫摸著孩子那毛發(fā)稀疏的頭顱，說：“你這個臭爹,，也不回來看看咱，光剩下干工廠了,。娘要是當(dāng)初知道他這樣，咱就不跟他了,。你說呢，福慶,？”
　　福慶只顧吃奶，哪懂母親甜蜜的抱怨,。
　　周太太進來了：“咋哭了？”說著過來探察,。
　　采芹抬起眼來對娘笑笑：“這孩子飯量大，剛喂了他,，又要吃。娘,，你坐下。”說著向一邊挪了挪,。周太太坐下,，摸著孩子的頭,。
　　采芹說：“這個小六子,，知道添了兒子，也不說回來一趟看看,。”
　　周太太寬慰道：“男人沒當(dāng)過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喜是喜,，但不揪心?？墒且屗娨幻妫筒灰粯恿??！?BR>　　“娘,，我想抱著福慶去青島,，也好讓他看看孩子?！?BR>　　周太太嚴(yán)肅起來：“這可不行,，孩子還太小,。這天也穩(wěn)不住，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別再閃著了?！?BR>　　“這個小六子,，一干起活來什么都忘了，就像得了'野馬猩’（馬的一種傳染性熱病,，得病后跑死為止，此病二十世紀(jì)初經(jīng)新疆傳入中國,，現(xiàn)已絕跡）,。盧家這回可真雇著驢了,?！?BR>　　周太太不悅：“那盧少爺人是挺好,，可干不了什么,，廠里都得壽亭頂著。芹兒,，壽亭這樣的男人不好找，可別怨他,。等夏天，我讓柱子送你去青島,，也讓柱子媳婦抱上他兒子,。壽亭見了準(zhǔn)高興,。”
　　采芹想著那一幕,，表情神往……
　　3
　　早晨,，車間里,，壽亭干了一夜，兩臂漬著染缸里的藍顏色,，臉上也有幾處,。舊褂子改作工作服,，用圍裙當(dāng)腰帶扎住，挽著袖子。那十幾個伙計的打扮大致也是這一派,。
　　染槽邊，他領(lǐng)著人把最后一批布一一撈出,，這才拿塊包皮布擦手,，長長地出了口氣：“嗯——”
　　他朝車間門口走了幾步,。站了一夜，腰腿僵直,，他拉過一個木箱慢慢地坐下，掏出土煙點上,。監(jiān)工的把頭呂登標(biāo)劃著了洋火躬身給他點上,。
　　呂登標(biāo)雖是把頭,，但看上去和工人一樣，只是神色有點橫,。他欠身對壽亭說：“掌柜的,，總算在停電前染出了這一槽子,。這就上拉寬機，一刻鐘準(zhǔn)能全部完事,。掌柜的,，你就回去歇著吧,。”
　　壽亭沒看他,，眼向著車間外看。外面亮,，他的眼覷著，像是憂慮,。他遞給呂登標(biāo)一支煙，輕嘆了一聲：“唉，光染出來沒有用,，還得賣呀！”
　　把頭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跟著點頭，臉上的表情與他掌柜的保持一致,。少頃,，他吩咐登標(biāo)：“你讓工人們干完之后把機器刷出來,。告訴大伙兒，抓緊吃飯,，吃完飯趕緊睡覺,，來了電，接著干,?！?BR>　　呂登標(biāo)連連點頭,，轉(zhuǎn)身奉旨大喊：“掌柜的說了，干完了抓緊刷機器,，刷完了機器先吃飯，抓緊睡覺,，來了電接著干。咱先說好了,，到時候我就喊一聲,，誰要是起不來,，這一夜就算白干了。都聽見了,？”
　　工人們應(yīng)聲寥寥，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他一邊喊,，壽亭一邊用眼剜他。
　　登標(biāo)問：“掌柜的,，還有什么事,？”
　　壽亭撐著膝頭站起來：“你他娘的這是怎么說話！一樣的話為什么不能好好地說,？什么就叫一遍,？叫兩遍還累煞你？什么玩意兒,！”
　　登標(biāo)下意識地后退一小步,。
　　壽亭走過去幾步，說道：“伙計們,，這一夜忙活得不輕,。我讓伙房蒸發(fā)面饃饃，煎了咸魚,，放開了吃,，吃飽了早歇著。咱大華染廠要是掙了錢,，年下大家都有份,。”
　　工人們很高興,。
　　壽亭轉(zhuǎn)身瞅著登標(biāo)：“你不能歇著,，吃完了飯到我那里去?！蹦頊鐭煆街弊呷ァ?BR>　　※※※
　　早晨,，家駒租來的府第——一座灰色的哥特式小樓，雖是舊了些,，但那品位卻在。院子里紫穗丁香正開放,。鵝卵石甬路彎出個寫意的“S”,，從門口通向樓前。這大概是當(dāng)初主人姓氏的打頭字母,。甬路兩邊是愛爾蘭茸草,，顏色淺淡,，柔軟細致,。白色的木柵欄短圍欄,，新近漆過,。一個底氣不足的青島地方巡警過來動一下短門，抬頭向上看了看,，無恙,，又向下一個門走去。
　　樓上,，家駒穿著睡衣下床,。
　　室內(nèi)的陳設(shè)都是西式的,，桌腳床腿全是圓的,，還旋了些花樣,，生硬地模仿中世紀(jì)奇篷達爾風(fēng)格,。
　　二太太坐在鏡子前面用“熱筷子”（是個帶夾子的鐵管，把鐵棍燒熱了插在里面）卷劉海,，沒理會家駒下床,。二太太看來是個剛畢業(yè)的學(xué)生,，二十出頭,，黑長裙,，深藍多半袖圓領(lǐng)短褂。雖是穿著入時,，但眉目間透著小家薄相,，衣著粉黛怎么也遮不住寒酸透出,。
　　家駒見無人侍候，輕咳了兩聲權(quán)作提示,，二太太如舊,，并無反應(yīng)。他忍不住了,，并且認識到還是語言比咳嗽更有表現(xiàn)力：“襯衣！”
　　二太太沒回頭,，依然扶著頭發(fā)：“在椅子上?！?BR>　　家駒咽了一口氣，他看著鏡子里太太的容顏,，面有厭惡：“襯衣！”音量加了些,，調(diào)門卻沒提,。
　　二太太雙手捏著那筷子，跑到椅子那里,，拿過襯衣甩給家駒,。家駒的臉被包住,。
　　家駒拿開襯衣，輕叱道：“像個什么樣子,！”
　　“嘻……”二太太高興,，顯然對自己的魅力估計偏高，并沒去回頭看家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