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魯番情歌 聞捷

舞會結(jié)束之后

深夜,，舞會結(jié)束之后

忙壞了年輕的琴師和鼓手

他們伴送姑娘吐爾地汗回家

一個在左,，一個在右

琴師踩得落葉沙沙響

他說：“葡萄藤架上

我這顆忠誠的心啊

吊在哪個姑娘的辮子上，”

鼓手碰的樹枝嘩嘩響

他說：“多少聰明的姑娘,！

她們一生的幸福啊,，

就決定在古爾邦節(jié)晚上”

姑娘心里想著什么？

她為什么一聲不響?

琴師和鼓手閃在姑娘的背后,，

嘀咕了一陣也慌忙追上,。

“你心里千萬不必為難

三弦琴和手鼓由你挑選……”

“你愛聽我敲一敲手鼓？”

“還是愛聽我撥動琴弦,？”

“你的鼓敲的真好

年輕人聽見就想盡情的跳

你的琴彈得真好

連夜鶯也羞得不敢高聲叫”

琴師和鼓手困惑的笑了

姑娘的心難以捉摸到

“你到底是愛琴還是愛鼓,？

你難道沒有做過比較？”

“去年的今天我就做了比較

我的幸福在那天也就決定了

阿西亞已把我的心帶走

帶到烏魯木齊發(fā)電廠去了。”

　蘋果樹下

　　蘋果樹下那個小伙子,，

　　你不要,、不要再唱歌；

　　姑娘沿著水渠走來了,，

　　年輕的心在胸中跳著,。

　　她的心為什么跳啊?

　　為什么跳得失去節(jié)拍?……

　　春天，姑娘在果園勞作,，

　　歌聲輕輕從她耳邊飄過,，

　　枝頭的花苞還沒有開放，

　　小伙子就盼望它早結(jié)果,。

　　奇怪的念頭姑娘不懂得,，

　　她說：別用歌聲打擾我。

　　小伙子夏天在果園度過,，

　　一邊勞動一邊把姑娘盯著,，

　　果子才結(jié)得葡萄那么大，

　　小伙子就唱著趕快去采摘,。

　　滿腔的心思姑娘猜不著,。

　　她說：“別象影子一樣纏著我。

　　淡紅的果子壓彎綠枝,，

　　秋天是一個成熟季節(jié),，

　　姑娘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是不是掛念那樹好蘋果?

　　這些事小伙子應(yīng)該明白,，

　　她說：有句話你怎么不說?

　　……蘋果樹下那個小秋子,，

　　你不要，不要再唱歌,；

　　姑娘踏著草坪過來了,，

　　她的笑容里藏著什么?……

　　說出那句真心的話吧!

　　種下的愛情已該收獲。

　　

　　　　葡萄成熟了

　　馬奶子葡萄成熟了,，

　　墜在碧綠的枝葉間,，

　　小伙子們從田里回來了，

　　姑娘們還勞作在葡萄園,。

　　小伙子們并排站在路邊,，

　　三弦琴挑逗姑娘心弦，

　　嘴唇都唱得發(fā)干了,，

　　連顆葡萄子也沒嘗到,。

　　小伙子們傷心又生氣，

　　扭轉(zhuǎn)身又舍不得離去：

　　“慳吝的姑娘啊!

　　你們的葡萄準(zhǔn)是酸的,。”

　　姑娘們會心地笑了，

　　摘下幾串沒有熟的葡萄，

　　放在那排伸長的手掌里,，

　　看看小伙們怎么挑剔……

　　小伙子們咬著酸葡萄,，

　　心眼里頭笑咪咪：

　　“多情的葡萄!

　　她比什么糖果都甜蜜。”

　　1952年—1954年
　　烏魯木齊－北京
　　(選自《聞捷詩選》,，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9年版)

　　《吐魯番情歌》作者聞捷(1923－１971),，原名趙文節(jié)，江蘇丹徒縣人,。40年代開始寫作,，建國后陸續(xù)出版詩集《天山牧歌》、《祖國,，光輝的十月》,、《東風(fēng)催動黃河浪》、《河西走廊行》,、《生活的贊歌》,、《聞捷詩選》和長篇敘事詩《復(fù)仇的火焰》(第一、二部)等,。聞捷的詩題材廣闊,，內(nèi)容豐富，形式多樣,。有對美好愛情的歌唱,，有對勞動生活的贊美，有對兄弟民族生活風(fēng)貌的寫照,；有抒情詩,，也有敘事詩、報頭詩,。持作大都有簡單的情節(jié)和人物,，雖然偏重于再現(xiàn)式的反映，但由于注重選取富有生活情趣的場景和具有濃烈感情因素的生活現(xiàn)象來展示生活中蘊(yùn)含的美,，因而避免了對生活的一般化的描寫和浮泛的歌頌,，顯得清新優(yōu)美、細(xì)膩動人,，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和鮮明的地方色彩,。
　　組詩《吐魯番情歌》(共七首)為詩集《天山牧歌》的組成部分，其中每一首詩都洋溢著青春的熱情,，體現(xiàn)了青年男女嶄新的精神風(fēng)貌,，閃爍著時代的光芒?！短O果樹下》熱情地贊美了一對哈薩克青年男女在共同勞動中結(jié)成的真摯愛情,。詩開頭的小節(jié)選取了一個饒有情趣的小鏡頭：一個小伙子在蘋果樹下唱起了動人的情歌,，等待著他心愛姑娘的到來；姑娘“沿著水渠走來了”,，歌聲誘得姑娘的心“跳得失去節(jié)拍”,。接著的三個小節(jié)，追敘了小伙子和姑娘相愛的過程,；春天,，他們一同在蘋果園里勞動，播下愛情的種子,；經(jīng)過夏天的精心培育,，到秋天，愛情和蘋果同時成熟,。最后一小節(jié)承接開頭所描寫的情節(jié)：在歌聲中,，姑娘“踏著草坪”過來了，笑容滿面地來到小伙子的身邊,，希望小伙子說出“那句真心的話”,，因為“種下的愛情已該收獲”。詩人巧妙地將蘋果的逐漸成熟和愛情的孕育,、發(fā)展,、成熟相映襯，并運(yùn)用借景興情,、以物喻情的藝術(shù)手法,，使景物與人物的心靈相交融，愛情和勞動相聯(lián)系,，從而細(xì)致地刻畫出了青年男女在熱戀中的心理狀態(tài),，生動地反映了新社會青年男女幸福生活的一個側(cè)面?！镀咸殉墒炝恕废纫院啙嵉墓P觸描繪了一幅葡萄豐收的圖景：葡萄園里,，一串串成熟了的馬奶子葡萄“墜在碧綠的枝葉間”，姑娘們在葡萄園里愉快地勞作,。豐收給人們帶來了喜悅,，更為活潑、多情的青年人帶來了歡樂,。接著抒寫了一個生動有趣的場面,；從田里收工回來的小伙子們并排站在路邊，用“三弦琴挑逗姑娘心弦”,，嘴里說是想嘗一嘗甜蜜的馬奶子葡萄,，實際上是渴望得到姑娘們的愛憐；姑娘們故意摘下“幾串沒有成熟的葡萄”,，放在小伙子“那排伸長的的掌里”,，意思是說愛情猶如葡萄,，須等待它自然成熟。小伙子們的反應(yīng)也很幽默,，他們嘴里“咬著酸葡萄,，心眼里頭笑咪咪”,，覺得“多情的葡萄,，比什么糖果都甜蜜”，顯然已充分領(lǐng)會了姑娘們的一片心意,。全詩不僅描繪出了動人的生活畫面,，而且刻畫出了維吾爾族青年男女活潑多情、樂觀詼諧的性格特征,。
　　兩首詩突出地顯示了聞捷善于從生活中攝取小鏡頭來表現(xiàn)時代風(fēng)貌的藝術(shù)才華,。詩稿構(gòu)思獨特，語言清新,，形象生動,，具有濃郁的新疆少數(shù)民族的生活氣息。

聞捷的組詩《吐魯番情歌（三首）》因表現(xiàn)新時代的美好愛情名噪一時,，其中《蘋果樹下》,、《舞會結(jié)束以后》等詩最具代表性，這些詩歌中的女性形象也較為鮮明,。如在《蘋果樹下》一詩中,，對小伙子的大膽追求，姑娘先是驚慌,、害羞,，詩人寫到：“蘋果樹下那個小伙子，/你不要,、不要再唱歌,；/姑娘沿著水渠走來了； /年輕的心在胸中跳著,。/她的心為什么跳呵,？/為什么跳得失去節(jié)拍？……”經(jīng)過小伙子春天,、夏天的不懈追求,，到了秋天，姑娘終于動心了：“淡紅的果子壓彎綠枝,，/秋天是一個成熟季節(jié),，/姑娘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是不是掛念那樹好蘋果,？/這些事小伙子應(yīng)該明白,，/她說：有句話你怎么不說,？”最后，姑娘內(nèi)心終于接受了小伙子的追求：“說出那句真心的話吧,！/種下的愛情已該收獲,。”詩人通過一系列富有生活氣息的場面，給我們描繪出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形象,。與以前詩歌不同的是,，這一愛情是建立在共同的勞動生活中，這似乎正印證了我們前面所分析的,，女性獲得與男性平等的權(quán)利,。

其實不然。這種愛情關(guān)系仍然具有很強(qiáng)的傳統(tǒng)色彩,，女性的形象仍未超越傳統(tǒng),。詩人用枝頭未開放的“花苞”來喻指未嫁的少女，這個意象本身就具有明顯的傳統(tǒng)意蘊(yùn),，如《詩經(jīng)》中就有很多用植物的生長（如《桃夭》）暗示女子長大成人,、進(jìn)入嫁娶的詩句，《離騷》中也常以香草喻美人,。在《風(fēng)騷與艷情》一書中,，康正果先生經(jīng)分析考證，認(rèn)為這和古人的生育觀念有關(guān),，中國古代文化極為重視生育,，民間常有“多生貴子”、“早生貴子”之說,，即指此意,。因而，他們由植物生長的茂盛,、開花,、結(jié)果，聯(lián)想到女性承擔(dān)的生育繁衍任務(wù),。[3]后來,，意象的實用義——“生育繁衍”漸漸淡化，其審美性增強(qiáng),，并逐漸擴(kuò)大和凝固為泛指籠統(tǒng)的“女性美”,，既有帶“觀賞性”的所謂“香草美人、芙蓉出水”等,，也有含貶損性的“楊柳風(fēng)姿,、水性揚(yáng)花、殘花敗柳”等寓意,。

對這種用“花苞”之類物象指代女性的隱喻,，戴錦華曾有過很精辟的論述,。她認(rèn)為，“當(dāng)女性外觀被物化為芙蓉,、弱柳或軟玉,、春蔥、金蓮之美時,，其可摘之采之,、攀之折之、棄之把玩之的意味隱然可見,。在這種人體取物品之美的轉(zhuǎn)喻中,，性欲或兩性關(guān)系實際上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一個微妙轉(zhuǎn)變，它不僅表現(xiàn)或象征著一種對女性的欲望,，而且借助物象形式擯除了女性自身的欲望，它所表現(xiàn)的與其說是男性的欲望,，不如說是男性的欲望權(quán),。”[4]所以，從這首詩中“花苞”,、“果子”,、“采摘”等意象可以看出詩歌中所蘊(yùn)涵的男性立場。而在整個求愛階段,，這一立場就更鮮明：“姑娘”一直處于被動,，“小伙子”采取主動。詩人用了“小伙子”“去采摘”“成熟的果子”這個意象來表現(xiàn)男女兩性在婚戀嫁娶中的這種“主動和被動”關(guān)系,。

這樣的性別立場在聞捷的其他詩歌中處處可見,，如《葡萄成熟了》一詩中，主動者也是男性,，女性成為男性“挑逗”和追求的對象：“小伙子們并排站在路邊,，/三弦琴挑逗姑娘心弦”。這些意象明顯地道出傳統(tǒng)的兩性觀念,，男性是戀愛的主體,，女性是男性追求的“對象”，是他要“采摘”的“果子”,。這表明,，盡管時代場景和女性的社會身份改變了，但男性對女性性別的認(rèn)知方式并未有多大改變,。

這種傳統(tǒng)愛情理念在當(dāng)時的許多詩歌中不斷得到確認(rèn),，只是詩歌更加強(qiáng)調(diào)愛情的“忠貞”品質(zhì)，而且這種“忠貞”已經(jīng)超越單純的男女兩性關(guān)系,，其獻(xiàn)身的對象已轉(zhuǎn)換成以工作,、事業(yè)為名的“集體”,。如在《舞會結(jié)束以后》一詩中，聞捷就試圖歌頌一種新型的建立在勞動關(guān)系上的忠貞愛情,。詩人描繪到：舞會結(jié)束后的深夜,， “琴師”和“鼓手”都爭著送“土爾地漢”回家，實際上是“看上了她”,，要追求她,。對兩人熱烈的追求，“你到底是愛琴還是愛鼓,？/你難道沒有作過比較,？”詩人讓“土爾地漢”回答到：“去年的今天我就作了比較，/我的幸福也在那天決定了,，/阿爾西已把我的心帶走,，帶到烏魯木齊發(fā)電廠去了。”無論怎樣的甜言蜜語也未能動搖“土爾地漢”對遠(yuǎn)方戀人的忠貞,。而這首也是教材常選的一首,，不知道是否和最后一句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