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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土重建與文化自覺
——讀《鄉(xiāng)土劍河》有感
余達忠
國慶期間,，我在閱讀《鄉(xiāng)土劍河》（政協劍河縣教科經濟文史委組織編寫,，楊村、文玉深主編,，貴州人民出版社2008年9月版）,。慢慢地將書展開來，黔東南的廣袤遼闊的山野,，奔騰激越的江河也漸次展現在我的眼前,，我看到了落拓在莽莽大山上，深深澗谷里的人家,，看到了清水江畔濯足的苗家少女,，在火塘邊講述古老傳說的老人，看到了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厚重的土黃色,，看到了蘆笙吹過蕩起的陣陣清澈的漣漪…… 這是一部講述和表達鄉(xiāng)土的集子,。書中的所有篇什，都與一處叫做劍河,，更早先的時候也叫做清江廳的鄉(xiāng)土有關,，洋洋幾十萬言,，都在向我們講述這片鄉(xiāng)土生長和存在的文化，講述這片土地上人民的生活與生存,，講述這片鄉(xiāng)土的風物與人情,，講述這片鄉(xiāng)土的土性與土色。如果我們進行概括,，可以說,，《鄉(xiāng)土劍河》是一部關于地方風物的書。 描繪風物在中國是有悠久傳統的,，魏晉時代的《搜神記》就是最早的關于風物人情的記載,，如果再往前追溯，也可以到《詩經》那里,。1949年以后,，描繪民族地方的風物與人情一直就成為出版界的一個熱點，關于民族地方風物人情的書可以說是汗牛充棟,。我進入民族文化研究領域,，很大程度上，就是這些風物人情的書引領的,。但這些關于民族地方風物人情的書,，差不多都是從“他者”進入的，我們看到的,，更多的是一個“他者”眼中的民族地方的風物人情,，是“他者”看到的、聽到的,、采集到的,、編排到的、摘錄到的風物人情,。對于“他者”而言,，民族地方是處在一種被遮蔽的狀態(tài)，“他者”所做的,，就是將被遮蔽的狀態(tài)揭示出來,，展現出來，而且揭示與展現的還必須是能夠和允許揭示與展現的那部分,。這樣，在“他者”筆下的民族地方,，很多時候,，是作為一個展品的身份而存在的，將民族地方作為一件展品,，能夠為外界所展示的一件展品而進行介紹與描繪,。作為一件展品的民族地方顯然就缺乏一種活力與生機,，即不是作為一種生命形態(tài)呈現出來，不是作為進行著展開著的過程呈現出來,，而是作為一種展演品陳列在固定的廳堂中,，作為一件事物存在于“他者”的文字里。也因為如此,，在所有“他者”的感覺中,，民族地方都呈現出一種固定的模式，由歌舞,、服飾,、節(jié)日、習俗組合而成的固定模式,，一種純風物和風情而沒有生活與生命的模式,。《鄉(xiāng)土劍河》作為一部對于鄉(xiāng)土進行表現的集子,，顯然表現的也是鄉(xiāng)土的風物與人情,，但認真閱讀會感覺到編者的苦心與用意。在整個集子中,，我們不是那么明確的感覺到作為“他者”的介紹,，劍河鄉(xiāng)土就是劍河鄉(xiāng)土，是橫亙于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中西部,、清水江畔,、雷公山下的鄉(xiāng)土，而不是“他者”們正在構建的一件展品,，一個事物,，劍河是從歷史的歲月滄桑中走來，在現實中存在著,，要向未來走去的一種生命形態(tài),，是進行著展開著的一個生命過程。對于生命,，重要的就是敘述和表達,。敘述能夠讓我們從生命進程的歷時性中感受到生命的堅強、悠遠,、執(zhí)著,、澹定，表達能夠將生命的追求,、意義,、價值、理想體現出來,。面對劍河,，面對生于斯,、長于斯、也將老于斯的鄉(xiāng)土,，仍然如“他者”那樣來介紹顯然是蒼白的,、表象的，這樣,，我們就看到了編者們敘述與表達著的鄉(xiāng)土劍河,，看到了體現出生命形態(tài)的劍河鄉(xiāng)土。這是我感覺到的這個集子的最有特色的方面,。 認真閱讀我們發(fā)現,，作者確實在通過敘述與表達向我們構筑著一個充滿生命力的鄉(xiāng)土世界，向我們描繪著一種進行著的生活形態(tài),。無論是吹響的蘆笙,，唱起的酒歌，舞蹈的節(jié)拍,，飄動的衣袂,，誘人的美食，獨特的物產,，還是秀美的山川,，沉默的樓廊，翹起的飛檐,，曲折的村巷,，滄桑的木鼓，都是一種生命形態(tài)流動在,、進行在鄉(xiāng)土上,，我們在集子中看到的是鄉(xiāng)土上正在進行著的生活，充滿生活氣息,、充滿生命意味的有質感的生活,。這生活是屬于鄉(xiāng)土的，是屬于黔東南的,，是屬于劍河的,，是與那些“他者”的生活不一樣的生活，是與其他地方的生活,，甚至與其他鄉(xiāng)土的生活不一樣的生活,。 著名人類學家費孝通先生說過一句很有名的話：“中國人的生活是靠土地，傳統的中國文化是從土地里長出來的,。”鄉(xiāng)土本色是中國文化的原初的本色,，鄉(xiāng)土性是中國文化的最重要的最根本的特性。現在,，在全球一體化越來越成為一種不可阻擋的趨勢的今天,，中國文化中那種濃重的鄉(xiāng)土本色正在淡化，那種根深蒂固的鄉(xiāng)土性正在發(fā)生著不可逆轉的動搖,。我們正在經歷著由鄉(xiāng)土時代向工業(yè)時代的痛苦轉型,。毫無疑問，鄉(xiāng)土正在開始遠離我們的生活,，成為我們的一種懷念,，一種回憶。難道我們就真正的要告別鄉(xiāng)土,，生活于鋼筋水泥中,，生活于林立的高樓和錯落的立交橋中嗎？生活于標準化,、程式化,、自動化的生活中嗎？工業(yè)化是一種趨勢,，但工業(yè)化并不等于一種好的有意義的生活,，更不能將它強加為我們唯一的生活。生活與文化的多樣性正如生物的多樣性一樣,，都是必須的,，是我們的追求目標，是我們對于生活與未來的理想,。因此,，守望鄉(xiāng)土，守望鄉(xiāng)土的生活,，保衛(wèi)鄉(xiāng)土的傳統在今天就具有特別的意義,，也是我們每一個人的特別的責任與使命。出版《鄉(xiāng)土劍河》,，其實就是進行一種鄉(xiāng)土的守望方式,，編者立意通過他們的敘述與表達，為我們重構鄉(xiāng)土,，一種理想形態(tài)的鄉(xiāng)土,，一種能夠與工業(yè)化時代進行對抗，能夠超越工業(yè)化時代的鄉(xiāng)土,。這樣我們似乎就可以說,，《鄉(xiāng)土劍河》的編者也是懷著一種悲壯的理想，在這個浮躁的時代進行著一種孤獨的反抗,，這種反抗很像偉大的唐·吉訶德沖入風車陣時的情景,，透出一個理想者的普慈、堅決,、執(zhí)著和自信,。 楊村在“主編語”中用了一個很有意味的題目《我們的財富》,，顯然這是有所指的。那么,，我們的財富是什么呢,？一般而言，財富是與物質聯系在一起的,，我們擁有很多物質性的東西,，比如房屋、家產,、土地,、礦產、耕牛,、田畝,、金銀首飾等，我們才會說擁有很多財富,。在《鄉(xiāng)土劍河》里,，作者們并不著力于這些所謂的財富，而是敘述生活,、表達心情,、描繪狀態(tài)，在集子中,，作者所指的財富是非物質的,，是無形的生活形式、是進行著的生命形態(tài),，是延續(xù)千年的生活習俗,，是面對生活與生命的態(tài)度與心情。這些生活與生命進行中的無形的事物,，當我們將之當作一種財富,，當作一種資源來認識來對待的時候，其實是昭示著我們的一種巨大的進步,，發(fā)展觀上的巨大的進步,，價值觀上的巨大的進步，實踐觀上的巨大的進步,。我們的鄉(xiāng)土,，我們的生活，我們的風情,，我們的文化是一種資源,，是一種財富，這充分體現了我們對于自身的信心，對于自己民族文化的價值的深刻認識與理解,，對于自身生活與歷史的認同,。這也就是費孝通老先生孜孜提倡的文化自覺。費先生說：“文化自覺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一種‘自知之明’,，明白它的來歷,、形成過程、所具有的特色和發(fā)展趨向,，不帶任何‘文化回歸’的意思，不是要‘復舊’,，同是也不主張‘全盤西化’或‘全盤他化’,。自知之明是為了加強對文化的自主能力，取得決定適應新環(huán)境,、新時代對文化的選擇的自主地位,。文化自覺是一個艱巨的過程，首先要認識自己的文化,，理解所接觸到的多種文化,，才有條件在這個正在形成的多元文化的世界里確立自己的位置，經過自主的適應,，和其他文化一起,，取長補短，共同建立一個有共同認可的基本秩序和一套與各種文化能和平共處,、各抒所長,、聯手發(fā)展的條件。”當我們獲得這種文化自覺與文化認同能力和品質時,，我們也就完全有能力在工業(yè)化進程中重建我們的鄉(xiāng)土,，一個或許可以跨越工業(yè)化時代的新的鄉(xiāng)土。那么,，《鄉(xiāng)土劍河》的問世,，正是基于這種理念，它立足于自己腳下的土地,，而又超越了自己腳下的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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