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來了,天色逐漸地暗下來。
父母下地還沒有回來,我便把書包扔在老五子家,跛腿的五嬸正好在,她把我扔在炕邊的東西往里收了收,順手從瓷盆里拿出些吃物來給我,我便又一蹦一跳地出去玩,。這是我記憶中童年的影像,清新而真切地沉積在了我人生的大幕上,。老五子是我家的鄰居,父母成家的時候,在東山坡上起了兩間土坯房,正好趕上老五子那一年從后草地搬到村里,就肩挨肩地在我家的西邊也起了兩間房,住了下來。童年的多少個傍晚,我都是這樣過來的,書包扔在哪家,就在哪家吃飯過夜,父母習(xí)慣了,老五子叔也習(xí)慣了,。 有一年冬天,夜很深了,我突然肚子疼得厲害,。開始的時候,父母以為是受了涼,用了一些土辦法,大家就又伏下來睡覺。不承想,好像越來越厲害了,父母一下子慌了神,趕緊穿起了衣服,隔壁的五子叔和跛腿的五嬸也跑了過來,個個身上胡亂地披著些衣服,慌亂中,母親說,叫醫(yī)生吧,。父親好像一下子回過神來,披了件衣服便急急地出去了,。等了一會兒,老五子叔也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兩個慌了手腳的女人,一個給我捋肚子,一個給我掐脈,。 村里的醫(yī)生讓我服過幾粒藥后,我便平穩(wěn)了許多,。就在父母和五嬸在炕上念叨家常話的時候,五叔突然領(lǐng)著一個人闖了進(jìn)來。一進(jìn)門,五叔便撲倒在我的近前,一邊看我,一邊氣喘吁吁地問,咋樣,咋樣?父母說,好點了,好點了,。那個人給我仔細(xì)檢查的工夫,老五子叔才一屁股半挎到炕上,在靠近爐臺的地方支棱著兩手,取暖,。聽到爐臺上有“哧哧”的化水聲,母親說,老五子,怎么你的褲腿都濕了。大家看過去,果然他半褲腳都還沾著些未化的冰凌,。原來,父親出去找醫(yī)生的時候,老五子叔卻一口氣跑到了幾里外的公社醫(yī)院,把公社醫(yī)院的醫(yī)生叫來了,由于走得急,過河的時候,一腳踩在懸冰上,陷了進(jìn)去,。 上高中的時候,好像是一個下午,我正上著課,教室外邊有一個人影在向我招手,仔細(xì)看了,是老五子叔。原來他從后草地?fù)Q糧回來,路過縣城來看我,。他把我領(lǐng)出校門,從馬車上掏出一個包來,層層打開,里邊是一個飯盒,。五子叔說:“我們剛剛在飯館吃了飯,剩下點餃子,就給你拿來了,還熱著呢,趁熱吃了吧。”我于是蹲在學(xué)校的破墻根下面吃起來,。五子叔一邊蹲著,看我狼吞虎咽的樣子,嘴里不斷地說:“慢點,慢點,別噎著,。”末了,他從布衫的里夾層掏出一些碎毛票來,遞給我,說:“你爹讓我捎給你,省著點花。” 五子叔后來又問了些學(xué)習(xí)方面的事,呆了一會兒,他站起來,一邊把我蹩進(jìn)脖子的半片領(lǐng)子拽出來,一邊說,我得趕緊走,車隊還在大街上等著我呢,家里的事不用你想,抓學(xué)習(xí)就行了,。 后來我知道,他根本就沒舍得下什么飯館,。那一天老五子叔晚上11點多才回了家,讓五嬸蒸了好大的一鍋莜面,好像都吃盡了。至于錢的事,也是他把平時積攢的些零錢全給了我,那天父母根本就沒讓他捎過錢。 我考上大學(xué)的那一年,父親肺病突然厲害了,。都快開學(xué)報到了,我的學(xué)費還沒有著落,。母親急得一天到晚唉聲嘆氣。父親打發(fā)我到后山借了幾家親戚的,但還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父親的虛汗就出得更厲害,。 有一天中午,我正和母親在樹底下坐著歇涼,老五子叔從院門轉(zhuǎn)了進(jìn)來,。他也蹲在樹陰下,向前湊了湊問母親:“錢的事咋說?”母親沒言語,只是嘆息了一聲。五子叔說:“從我家里拿吧,還放著1500呢,。”母親突然變了臉色:“不行,那是你們家七斤娶媳婦的彩禮錢,馬上要結(jié)婚辦事了,怎么能動那個錢,。”“今天我去了一趟小壩子,跟人家女方那邊說了,說好了把婚期推一推,推到臘月去辦。”老五子叔搭了一句,。母親說:“不行,七斤的事也是大事,不能耽誤,。學(xué)費的事,我們再想辦法吧。”說完,好像母親有些惱了,一掀門簾進(jìn)了家,把我和五子叔晾在外邊,。 本來,五子叔兒子的婚期就在這幾天,可是沒有動靜,。父母有點急了,勸他們趕快把婚事辦了,不要耽擱了。老五子叔笑笑說,我都和女方說好了,等臘月再辦,。 結(jié)果,我那年上學(xué)拿的就是七斤的彩禮錢去的,。走的那天,父母以及老五子叔、五嬸一直把我送上了車,車快開的時候,五子叔朝車廂里的我喊,家里的事,還有你父親的病,你就別管了,有我們呢,到學(xué)校好好讀書就是了,。 文章來自:<a target='_blank' href='http://'>全刊雜志賞析網(wǎng)()</a> 原文地址:http:///article/756e3651-1c19-45b8-8a74-0655122dd910.ht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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