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話總龜後集 [宋] 阮閱編

　　鐘嶸稱張茂先：“惜其兒女情多,，風(fēng)云氣少。”喻鳧嘗謁杜紫薇不遇,，乃曰：“我詩無綺羅鉛粉,，宜不〔售〕也。”淮海詩亦然,，人戲謂可入小石調(diào),。然率多〔子〕美句，但綺麗大勝爾,。子美“并蒂芙蓉本自雙”，“水荇牽風(fēng)翠帶長”,，退之“金釵半醉坐添春”,，牧之“春風(fēng)十里揚(yáng)州路”，誰謂不可入黃鐘宮耶,？
　　〔黃常明《溪詩話》卷三〕
　　昌黎〔《送劉師服》〕云：“攜持令名歸,，自足貽家尊,。”蘇州《送黎尉》云：“只應(yīng)傳善政,，朝夕慰高堂,。”誠儒者迂闊之辭，然貪饕茍得污累其親,，孰若清白之為愈,。〔同上,，卷三〕
　　東坡云,，少陵《詠懷》詩：“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zhuǎn)拙,。許身亦（一）
　　何愚，竊比稷與契,。”子美自比稷契,，人未必許也。然其又有詩云：“舜舉十六相,，身尊道更高,。秦時任商鞅,，法令如牛毛。”自是稷契輩人口中語也,?！灿衷啤?br>　　“知名不（未）必稱，局促商山芝,。”又云：“王侯與螻蟻,，同盡隨丘墟。愿望第一義,，回向心地初,。”乃知子美詩尚有事在也?！病冬诚?、《漁隱從話》前集卷一二〕
　　張籍《送區(qū)弘持》云：“韓公國大賢，道德赫已聞,。昨出為陽山,，爾區(qū)來趨奔。韓官遷法曹,，子送（隨）至荊門,。韓入為博士，崎嶇從羈輪,。”觀其游從之久,，疑得于韓者深也。然考其文章議論之際乃不得預(yù)籍,、之列,，何也？《韓集》有《送區(qū)弘南歸》詩云：“我遷于南日周圍,，來見者眾莫依希,。爰有區(qū)子熒熒暉，觀以彝訓(xùn)或從違,。我念前人譬葑菲,。落以斧斤引纏微（纟墨徽），雖有不逮驅(qū),。”觀此數(shù)語,，則韓雖以師道自任，而區(qū)受道之質(zhì)蓋有所未至也,。其后又勉之以“行行正直勿脂韋,，業(yè)成志立來頎頎”，其誨之者至矣。集中又有《送區(qū)冊序》,，《韓文辨證》云：“冊即弘也,，”未知孰據(jù)爾?！病兜り柤?、《韻語陽秋》卷六〕
　　舉人過失難于當(dāng)，其尤者,，臧孫之犯門斬關(guān),，惟孟椒能繼（數(shù)）之,。臧紇謂國有人焉,，必椒也。其難如此,。司馬相如竊妻滌器,，開巴蜀以困苦鄉(xiāng)邦，其過已多,，至為《封禪書》,，則讒諂（諂諛）蓋天性，不復(fù)自新矣,。子美猶云：“竟〔無〕宣室召,，徒有茂陵求。”李白亦云：“果得相如草,，仍余《封禪》文,。”
　　和靖獨不然，曰：“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言雖不迫，責(zé)之深矣,。李商隱云：“相如解草《長門賦》,，卻用文君取酒金。”亦舍其大論其細(xì)也,。舉其大者自西湖始,。其后有譏其諂諛之態(tài)死而未已，正如捕逐寇盜,，先〔為〕
　　有力者所獲,，扌益其吭而騎其項矣，余人從旁助縛耳,?！颤S常明《溪詩話》卷三〕
　　士人程文，窮日力作一論,，既不限聲律,，復(fù)不拘詩（語）句,，尚罕得反復(fù)折難使其理判然〔者〕。觀《赴奉先詠懷五百言》,，乃聲律中老杜心跡論一篇也,。
　　自“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zhuǎn)拙,，許身一何愚,，自比〔以〕稷與契”，其〔心〕術(shù)析向自是稷,、契等人,。“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nèi)熱”,，與饑渴由己也（者）何異,？
　　然常為不知者所病，故曰：“取笑同學(xué)翁”,。世不我知而所守不變,，故曰“浩歌彌激烈”。又云：“非無江海志,，瀟灑送日月,。”“當(dāng)今廊廟具，建廈豈云缺,。
　　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言非不知隱遁為高也,，亦非以國無其人也,，特廢義亂倫，有所不忍,。“以茲誤生理,，獨恥事干謁。”言志大術(shù)疏,，未始阿附以借勢也,。為下士所笑而浩歌自若，皇皇慕君而雅志棲道（遁）,。既不合時,，而又不少低屈，皆設(shè)疑互答,，屢致意焉,。非巨刃有余,，孰能之乎,！中間鋪敘間關(guān)酸辛,，宜不勝其戚戚,，而“默思失業(yè)途（徒）,，因念遠(yuǎn)戍卒”,，所謂憂在天下，而不為?。ㄒ唬┘菏У靡?。禹、稷,、顏子不害為同道，少陵之跡江湖而心稷契,，豈為過哉！
　　孟子曰：“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善天下。”其窮也,，未嘗無志于國與民,；其達(dá)也，未嘗不抗其易退之節(jié)：密（蚤）謀先定,，出處一致矣。是時（詩）先后周復(fù),，正合乎此,。昔人目《元和賀雨詩》為諫書，余特目此詩為心跡論也,?！病冬诚簿硪弧稹?br>　　〔劉昭禹云〕“五言如四十個賢人，著一個屠酤不得,。覓句者如掘得玉匣子,，有底有蓋，但精心必獲其寶,。”然昔人“園柳變鳴禽”,，竟不及“池塘生春草”；“余霞散成綺”，不及“澄江靜如練”,；“春水船如天上坐”,，不若“老年花似霧中看”；“閑久（幾）硯中窺水淺”,，不若“花落（落花）徑里得沿（泥）香,。”
　　“停杯嗟別久”，不及“對月喜家貧”,；“楓林社日鼓”,，不若“茅屋午時雞”。
　　此數(shù)公未始不精心,。似此,，知全其寶者未易多得?！颤S常明,，同上卷五〕
　　愈《寄孟刑部聯(lián)句》云：“美君如（知）道腴，逸步謝天械,。”或問道果有味乎,？余曰：如介甫：“午雞聲不到禪林，柏子煙中靜擁衾,。”“竹雞呼我出華胥,，起滅篝燈擁燎爐。各據(jù)槁梧同不寐,，偶然聞雨落階除,。”皆淡中意（泊中）
　　味，非造此景（境）不能形容也,?！颤S常明，同上〕
　　張無盡《題武昌陵（靈）竹寺》云：“孟宗泣竹筍冬生,，豈是青青竹有情,。
　　影響主張非別物，人心但莫負(fù)幽明,。”語雖淺直,，然當(dāng)于理。樂天有（云）“余霞散成綺”,，“別葉乍辭風(fēng)”等語麗矣,，不過于嘲風(fēng)雪弄花〔草〕而已。故《寄唐生》詩云：“非求宮律高,，不務(wù)文字（章）奇,。惟歌生民病,，得愿（愿得）天子知。）〔《溪》卷十〕
　　顏延之嘗問鮑照己與靈運優(yōu)劣照曰：“謝五言如初發(fā)芙蓉,，自然可愛,。君詩鋪錦列繡，亦雕繪滿眼,。”鐘嶸《詩品》乃記湯惠休云：“謝如芙蓉出水,，顏如錯采鏤金。”與本傳不同,?！矀鳌秤址Q延之嘗薄惠休制作，以為委巷中歇謠耳,。
　　豈湯（惠）休因為延之所薄,，遂有芙蓉錯鏤之語，故史取以文飾之耶,？坡云：“辨才詩如風(fēng)吹水,，自成文理；吾輩與參寥如巧婦織錦耳,。”取況亦類此,。淵明所以不可及者，蓋無心于非譽(yù)巧拙之間也,?！颤S常明,，同上卷五〕
　　永叔以昌黎比介甫,，云答（答云）：“他日若能窺孟子，終身何敢望韓公,！”
　　吳季野以方賈誼,，答云：“俯仰繆恩方自歉，慚君將比洛陽人,。”皆憤然不平,，如惡無鹽唐突。而謝景山贈文忠詩有“才如夢得今（多）為累,，情似安仁久悼亡”,，即開門當(dāng)之。二公何抑揚(yáng)之異也,?！餐希砦濉?br>　　子美《夜宴左氏莊》“檢書燒燭短”,，燭正不宜觀書,，檢閱時暫可也,。退之“短檠二尺便且光”，可謂燈窗人中（中人）語,，猶有未便,，燈不籠則損目，不宜勤且久,。山谷“夜堂朱墨小燈籠”,，可謂善矣。而虛堂非夜久所宜,。子瞻：“推門入室書縱橫,，蠟紙燈籠晃云母。”慣親燈火儒生酸態(tài)盡矣,?！餐希砣?br>　　張籍嘗移書責(zé)退之與人商論不能下氣,。愈亦有云：“我昔實愚蠢,，不能降色辭。”余謂此乃書生常態(tài),。昔嘗見太〔學(xué)〕中爐亭議題紛喧哄然,，其后有二生坐是鳴鼓，豈直議禮家為聚訟哉,！圣俞《謝永叔惠酒》云：“貽詩（始時）語且橫,，既醉論益堅。曾不究世務(wù),，閑氣爭占（古）先,。”誠有之也?！餐?，卷七〕
　　岑參《寄杜拾遺》云：“圣朝無闕事，自覺諫書稀,。”退之《贈崔補(bǔ)闕》云：“早生（年少）得途未要忙,，時清諫疏尤宜罕。”皆繆承荀卿有聽從無諫諍之語,，遂使阿諛奸佞用以借口,。以是知凡造意立言，不可不豫為天下來（后）世虛,。
　　〔《溪》卷一〕
　　《西清詩》話：“人之好惡,，固自不同。子美在蜀作《悶》詩,，乃云：“卷簾唯白水,，隱幾亦青山,。”若使余居此，應(yīng)從王逸少語,，吾當(dāng)卒以樂死,，豈復(fù)更有悶耶？”〔同上,，《漁隱從話》前集卷七〕
　　王君玉云：“子美之詩,，詞有近質(zhì)〔者〕，如“麻鞋見天子”,，“垢膩腳不襪”之句,，所謂轉(zhuǎn)石于千仞之山勢也。學(xué)者尤之過甚,，豈遠(yuǎn)大者難窺乎,？“〔同上，同上〕

●卷十一·評論門
　　翰苑作春帖子,，往往秀麗可喜,，如蘇子容云：“璇霄一夕斗杓東，瀲滟晨曦照九重,。和氣熏風(fēng)摩蓋壤,，競消金甲事春農(nóng)。”鄧溫伯云：“晨曦瀲滟上簾櫳,，金屋熙熙歇吹中,。桃臉?biāo)浦傺缭纾倩^上放輕紅,。”蔣潁叔云：“昧旦求衣向曉雞,，蓬萊仗日下（下日）將西?；ㄌ砺┕娜曔h(yuǎn),，柳映春旗一色齊。”梁君貺詩云：“東方和氣斗回杓,，龍角中星轉(zhuǎn)紫霄。圣主問安天未曉,，求衣親護(hù)玉宸朝,。”皆佳作也。余觀鄭毅夫《新春詞四首》,，其一云：“春色應(yīng)隨步輦還,，珠旒玉幾照龍顏。紫云殿下朝元罷,，便須（令）東風(fēng)到世間,。”其二云：“春風(fēng)細(xì)拂綠波長,，初過層城度建章,。草色未迎雕輦翠,，柳梢先學(xué)赭衣黃,。”其三云：“睛暉敖入鳳凰樓,，一行朱（珠）簾不上（下）鉤。漢殿斗簪雙彩燕，并和春色上釵頭。”其四云：“小池春破玉玲瓏，聲觸簾鉤漸好風(fēng),。閑繞闌干掐花樹,，春痕已著半梢紅,。”觀此四詩，與帖子格調(diào)何異,？豈久于翰苑而筆端自然習(xí)熟耶？
　　〔《丹陽集》,、《韻語陽秋》卷二〕
　　張籍,，韓愈高弟也,。愈嘗作《此日足可惜》贈之八百余言,，又作《喜侯喜至》之篇贈之二百余言，又有《贈張籍》一篇二百言，皆不稱其能詩,。獨有《調(diào)張籍》一篇,，大尊李杜而末章有“顧語地上友，經(jīng)營無太忙”之句?！恫≈匈洀埣芬黄?#8220;半途喜開鑿,，派別失大江，吾欲盈其氣,，不令見麾幢”之句,。《醉贈張徹》有“張籍學(xué)古淡,，軒昂（鶴）避雞群”之句,。則籍有意于慕大,，而實無可取者也。
　　及取其集而讀之,，如《送越客》詩云：“春云剡溪口,，殘月鏡湖西。”《逢故人》詩云：“海上見花發(fā),，瘴中聞鳥飛,。”《送海客》詩云：“入國自獻(xiàn)寶,，逢人多贈珠,。”“紫掖發(fā)章句，青闈更永歌,。”如此之類，皆駢句也,。至語言拙惡,，如：“寺貧無施利，僧老足慈悲,。”“收拾新琴譜,，封題舊藥方。”“多申請假牒,，只送賀官書,。”此尤可笑。至于樂府,，則稍超矣,。姚秘監(jiān)嘗稱之曰：“妙絕《江南曲》，凄涼《怨女》詩,。”白太傅嘗稱之曰：“尤攻（工）樂府詞,，舉代少其倫。”由是論之,，則人士所稱者非以詩也,。”〔同上〕
　　應(yīng)制詩非他詩比，自是一家句法,，大抵不出于典實富艷爾,。夏英公《和上元觀燈》詩云：“魚龍曼衍六街呈，金鎖通宵啟玉扃（京）,。冉冉游塵生輦道,，遲遲春箭入歌聲。寶坊月皎龍燈淡,，紫館風(fēng)微鶴焰平,。宴罷甫端天欲曉,，回瞻河漢尚盈盈。”王岐公詩云：“雪消華月滿仙臺,，萬燭當(dāng)樓寶扇開,。雙鳳云中扶輦下，六鰲海上駕山來,。鎬京春酒沽（沾）周宴（燕）,，汾水秋風(fēng)陋漢才。一曲升平人盡（共）樂,，君王又進(jìn)紫霞杯,。”二公雖不同時，而二詩如出一人之手,，蓋格調(diào)（律）當(dāng)如是也,。丁晉公《賞花釣魚》詩云：“鶯驚鳳輦穿花去，魚畏龍顏上釣遲,。”胡文恭（公）云：“春暖仙冀初び靡,，日斜芝蓋尚徘徊。”鄭毅夫云：“水光翠繞九重殿,，花氣濃薰萬壽杯,。”皆典實富艷有余，若作清癯平淡之語,，終不近爾,。〔同上〕
　　顏延之,、謝靈運各被旨擬《北上篇》,，延之受詔即成，靈運久而方就,。梁元帝云：詩多而能者沈約,，少而能者謝。雖有能（遲）速多寡之不同,，不害其俱工也,。”〔同上〕
　　咸平景德中，錢惟演,、劉筠首變詩格,，而楊文公與之鼎立，綽號江東三虎,。
　　詩格與錢,、劉亦絕相類，謂之西昆體,。大率效李義山之為,，豐富藻麗,，不作枯瘠語。故楊文公在至道中得義山詩百余篇,，至于愛慕而不能釋手,。公嘗論義山詩，以謂包蘊(yùn)密致,，演繹平暢,，味無窮而炙愈出，鉆彌堅而酌不竭,，使學(xué)者少窺其一斑,，若滌腸而浣骨。是知文公之詩者（有）得于義山者為多矣,。又嘗以錢惟演詩二十七聯(lián)如“雪意未成云著地,，秋聲不斷雁連天”之類，劉筠詩四十八聯(lián)如“溪箋未破冰生硯,，爐酒新燒雪滿天”之類,，皆表而出之，〔紀(jì)之于《談苑》,。且曰：“二公之詩，學(xué)者爭慕,，得其格者,，蔚為佳詠。”可謂知所宗矣,。文公鉆仰義山于前,，涵泳錢,、劉于后,，則其體制相同，無足怪者,。小說載優(yōu)人有以義山為戲者,。
　　義山服藍(lán)縷之衣而出，或問曰：“先輩之衣何在,？”曰：“為館中諸學(xué)士ㄎ扯去矣。”人以為笑,?！场膊⑼?，同上〕
　　詩之有思,，卒然遇之而莫遏,，有物敗之則失之矣,。故昔人言覃思,、垂思、抒思之類,，皆欲其思之來,。而所謂亂思,、蕩思者，言敗之者易也,。鄭綮詩思在灞橋風(fēng)雪中驢子上,，唐求詩所游歷不出二百里，則所謂思者豈尋常咫尺之間所能發(fā)哉！
　　前輩論詩思多生于杳冥寂寞之境,，而志意所如,，往往出于埃盍之外，茍能如是,，于詩亦庶幾矣,。小說載謝無逸問潘大臨云,，“近日曾作詩否,？”潘云：“秋來日日是詩思,，昨日投（捉）筆得“滿城風(fēng)雨近重陽”之句,，忽催租人至,，令人意敗。
　　輒以此一句奉寄,。”亦可見思難而敗易也,?！餐稀?br>　　米元章賦詩絕少（妙）而人罕稱之者，以書名掩之也,。如《不及陪東坡往金山作水陸詩》云：“久陰障奪佳山川,，長瀾四隘魚龍淵,。眾看李,、郭渡浮玉,，晴風(fēng)掃出清明天。頗聞妙力開大施,，足病不列諸方仙,。想應(yīng)蒼壁有垂露，照水百怪愁寒煙,。”《棲云閣》云：“云出救世旱,，澤浹云尋歸,。入石了不見，豐功已如遺,。龍騫薦復(fù)起，抱石明幽姿,。云乎無定所,，隱者何當(dāng)棲,！”如此二詩，殆出翰墨畦徑之表,。蓋自邁往凌云之氣流出,，非尋規(guī)索矩者之可到也?！餐稀?br>　　韓退之《調(diào)張籍》詩曰：“刺手拔鯨牙,，舉瓢酌天漿。”魏道輔謂高至酌天漿,，幽至于拔鯨牙,，其用思深遠(yuǎn)如此。被（彼）獨未讀《送無本》詩爾,。其曰：“吾嘗示之難,，勇往無不敢,。蛟龍弄牙角，造次欲手?jǐn)?。眾鬼囚大幽,，下覷襲玄[QVDC]。”言手?jǐn)堯札堉?，下覷眾鬼之[QVDC]皆難事，而無本“勇往無不敢”,。
　　蓋作文以氣為主也,。則《調(diào)張籍》之句無乃亦是意乎！〔同上〕
　　余襄公靖嘗在契丹作《胡語詩》云：“夜筵沒邏臣拜洗,，兩朝厥荷情干勒,。
　　微臣稚（雅）魯祝若（君）統(tǒng)，圣壽鐵擺俱可忒,。”沒邏言侈盛,，拜洗言受賜，厥荷言通好,，干勒言厚重,，鐵擺言嵩高也。沈存中《筆淡》載刀（刁）約使契丹,，戲為詩云：“押燕移離畢,，看房賀跋支。餞行三匹裂,，密賜十貔貍,。”移離畢如中國執(zhí)政官。賀跋支,，執(zhí)衣防閣人,。匹裂，小木罌,。貔貍〔如〕形如鼠而大,，狄人以為珍饌。二詩可作對,，故表而出之,。〔同上卷〕
　　孟郊詩云：“食薺腸亦苦,，強(qiáng)歌聲無歡,。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許渾詩云：“萬里碧波魚戀釣,，九重青漢鶴愁籠,。”皆是窮蹙之語。白樂天詩云：“無事日月長,，不羈天地闊,。”與二子殆霄壤矣?！餐稀?br>　　作詩貴雕琢,，又畏有斧鑿痕；貴破的,，又畏粘皮骨：此所以為難,。李商隱《柳》詩云：“動春何限葉，撼曉幾多枝,。”恨其有斧鑿痕也,。石曼卿《梅》詩云：“認(rèn)桃無綠葉，辨杏有青枝,。”恨其粘皮骨也,。能脫此二病，始可以言詩矣,。
　　劉夢得稱白樂天詩云：“郢人斤斫無痕跡,，仙人衣裳棄刀尺。世人方內(nèi)欲相從,，行盡四維無處覓。”若能如是,，雖終日斫而鼻不傷,，終日射而鵠必中，終日行于規(guī)矩之中而其跡未嘗滯也,。山谷嘗與楊明叔論詩,，謂以俗為雅,，以故為新，百戰(zhàn)百勝,，如孫吳之兵,；棘端可以破鏃，如甘蠅,、飛衛(wèi)之射,。捏聚放開，在我掌握,。
　　與劉所論殆一轍矣,。”〔同上卷三〕
　　余讀許渾詩,，獨愛“道直去官早,，為（家）貧家（為）客多”之句，非親嘗者不知其味也,?！顿浭挶堋吩娫疲?#8220;客道恥搖尾，皇恩寬犯鱗,。”“直道去官早”之實也?！秾㈦x郊園》詩云：“久貧辭國遠(yuǎn),，多病在家希。”“家貧為客多”
　　之實也,?！餐稀?br>　　蘇養(yǎng)直《清江曲》見賞于東坡，以為與李太白無異,，所謂“屬玉雙飛水滿塘,，菰蒲深處浴鴛鴦”是也。既為前輩所賞,，名已不沒,，而又作《后清江曲》一篇，豈養(yǎng)直尚惡其少作耶,？所謂：“呼兒極浦下苓,，社甕欲熟浮蛆香。輕蓑浙瀝鳴秋雨,，日暮乘流自相語,。”如此等句，前曲〔《清江》〕似未到也,?！餐稀?br>　　自古文人雖在艱危困踣之中，亦不忘于制述,，蓋性之所嗜,，雖鼎鑊在前不恤也。況下于此者乎,？李后主在圍城中,，可謂危矣,。猶作長短句，所謂：“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文未就而城破,。蔡約之嘗親見其遺稿,。東坡在獄中作詩贈子由云：“是處青山可藏（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
　　猶有所托而作,。李白在獄中作詩《上崔相》云：“賢相燮元氣，再欣?？h康,。應(yīng)念覆盆下，雪泣拜天光,。”猶有所訴而作,，是皆出于不得已者。劉長卿在獄中,，非有所托訴也,，而作詩云：“斗間誰與看冤氣，盆下無由見太陽,。”一詩云：“壯志已憐成白發(fā),，余生猶待發(fā)青春,。”一詩云：“冶長空得罪,，夷甫不言錢,。”
　　又有《獄中見畫佛》詩，豈性之所嗜,，則縲紲之苦不能易雕章繪句之樂歟,？〔同上〕
　　杜牧《赤壁》詩云：“折戟沉沙鐵未消，自將磨洗認(rèn)前朝,。東風(fēng)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李義山集中亦載此詩,，未知果何人所作也,。〔俱同上,，同上〕

　　●卷十二·評論門
　　或問鄭綮相國近有詩否？答云：“詩思在灞橋風(fēng)雪中驢子上，此處那得之。”
　　《北夢瑣言》載綮雖有詩名,，本無廓廟之望,。及登庸,，內(nèi)外驚駭,。太原兵至渭北,，天子震恐,，渴于攘卻。綮請于文宣王謚號中加一哲字,，其不究時病率此類,。愚謂此人止可置之風(fēng)雪中令作詩也,。〔《溪》卷二〕
　　王夷甫蔡景節(jié)并號口不言錢，二子皆因弊矯之〔過〕者,。衍以其妻貪淫（婪）
　　黷貨，至借俠士李陽以懼之,。樽在臨海,，其婢納女巫之賂，為百姓撾登聞鼓,，其絕口蓋有由,。然如子美、張籍皆〔云“呼〕兒散寫乞錢書”；太白“頻將（顏公）
　　三十萬,，盡付酒家錢”；岑參“閑居耐相訪,，正有床頭錢”,；小杜“清貧長欠一杯錢”；東坡“滿江風(fēng)月不論錢”,；山谷“青山好去坐無錢”：曾不害諸公之高也,。〔同上〕
　　孟郊詩最淡且古,，坡謂“有如食蟛越,，竟日嚼空螯”。退之論數(shù)子,，乃以“張籍學(xué)古淡”,，東野為“天葩吐奇芬”。豈勉所長而諱所短〔耶〕,，抑亦東野古淡自足而不待學(xué)歟（耶）,？〔并同上，同上卷四〕
　　武元衡詩不多,，集中有《酬嚴(yán)司空荊南見寄》詩兩篇,，一云：“金貂再領(lǐng)三公府，玉帳連封萬戶侯,。”一云：“漢家征鎮(zhèn)委條侯,，虎節(jié)龍旌居上頭。”皆續(xù)以“簾卷青山巫峽雨（曉）,，煙開碧樹渚宮秋”,。第三聯(lián)一云：“劉琨坐嘯風(fēng)清塞，謝題詩月滿樓,。”一云：“金笳曾（盡）掩故人淚,，麗句初傳明月樓。”
　　皆續(xù)以“《白雪》調(diào)高歌不得,，美人相顧翠蛾愁”,。人訝其大同，余謂乃元衡刪潤之本,，集中兩存之爾,，當(dāng)以前篇為正，后篇誠未工也,?！病兜り柤贰ⅰ俄嵳Z陽秋》卷三〕
　　李太白、杜子美詩,，皆掣鯨手也,。余觀太白《古風(fēng)》、子美《偶題》之篇,，然后知二子之源流遠(yuǎn)矣,。李云：“大雅久不作，吾衰競誰陳,！《王風(fēng)》委蔓草,，戰(zhàn)國多荊榛。”則知李之所得在《雅》,。杜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騷人嗟不見,，漢道盛于斯,。”則知杜之所得在《騷》。然李不取建安七子,，而杜獨取垂拱四杰何耶,？南皮之韻，固不足取,，而王,、楊、盧,、駱亦詩人之小巧者爾,，至有“不廢江河萬古流”之句，褒之豈不太甚乎,？〔同上,，同上〕
　　少游贈坡詩云：“節(jié)毛零落氈餐雪，辨舌縱橫印佩金,。”語太不等,。子瞻譏集句云：“天邊鴻鵠不易得，便令作對隨家雞,。”此詩正類此,。〔《黃常明》〔《溪詩話》卷九〕
　　東坡文章妙一世,，然在掖垣作呂吉甫謫詞,，繼（既）而呂復(fù)用，遂納告毀抹,。
　　在翰苑作《上清儲祥碑》,，繼而蔡元長復(fù)作，遂遭磨毀。非特此也,，蘇叔黨云：“昔公為《藏經(jīng)記》,，云（初）傳于世，或以為非,。在惠州作《梅花詩》,，至有以為笑。”此皆士大夫以文鳴者,，其說能使人必信，乃謬妄如此,。信知識《古戰(zhàn)場文》者鮮矣,。子由嘗跋東坡遺稿云：“展卷得遺草，流涕濕冠纓,。斯文久衰弊,，流涇自為清?？贫凡乇陂g,，見者空嘆驚。廢興自有時,，詩書付西京,。”〔《韻語陽秋》，卷二○〕
　　嘗恨王子猷作此君語,，輕以難名者告人,，遂使庸夫俗子忘（妄）意其間，酤坊茗肆,，適以污累之,。謫仙云：“但得酒中趣，勿為醒者傳,。”此理信然,。和靖《招靈魄（皎）》云：“百千幽勝無人見，說向吾師是泄機(jī),。”東坡云：“此味只憂兒輩覺,，逢人休道北窗涼。”“人生此樂須天賦,，莫遣兒童取次知,。”使子猷知此，必鉗其喙也,?！病冬诚肪矶?br>　　老杜《畏人》有云：“門徑從榛草，無心待馬蹄。”又：“直須上番看成竹,，客至從嗔不出迎,。”將遺物離人矣。答嚴(yán)八乃云：“只須伐竹開荒徑,，拄杖穿花聽馬蹄（嘶）,。”又有“草萊無徑欲教鋤”。亦如“厭就成都卜”,，而云：“憑將百錢卜,，漂泊問君平。”自智者觀之,，則為游戲篇章,，得失（大）自在；俗士拘泥,，則〔前后〕（全）不相應(yīng)也,。東坡《答（谷）林塘（堂）》云：“古今正自同，歲月何必書,！”《游香積山》又云：“尋幽恐（志）不繼,，書版記歲月。”
　　蕭思話先于曲阿起宅,，有閑曠之致。子惠基嘗謂所親曰：“〔須〕婚嫁畢,，當(dāng)歸老舊廬,。”故元次山《招陶劇駕》云：“無惑別（畢）婚嫁，竟為俗務(wù)牽,。”退之云：“如今便可爾,，何用畢婚嫁。”〔同上,，卷三〕
　　杜《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云：“自經(jīng)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fēng)雨不動安如山,。烏乎，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白樂天《新制布裘》云：“安得萬里裘，蓋裹周四垠,。穩(wěn)暖皆如我,，天下無寒人,。”《新制綾褲（襖）成》〔云〕“百姓多寒無可救,，一身獨暖亦何情！心中為念農(nóng)?？?，耳里如聞饑凍聲。爭得大裘長萬丈,，與君都蓋洛陽城,。”皆伊尹自（身）任一夫不獲之辜也,?；蛑^子美詩意寧苦身以利人，樂天詩意推身利以利人,，二者較之,，少陵為難。然老杜饑寒而憫人饑寒者也,，白氏飽暖而憫人饑寒者也,；憂勞者易生于善慮，安樂者易（多）失于不思,，樂天疑（宜）優(yōu),。或人又謂白氏之官稍達(dá)而少陵尤卑,，子美之語在前,，而《長慶》在后。達(dá)者宜急,，卑者可緩也,。前者唱導(dǎo)，后者和之耳,。同合而論,，則老杜之心蓋（差）賢矣?！餐?，卷九〕
　　老杜當(dāng)干戈騷屑之時,，間關(guān)秦、隴,，負(fù)薪采,，饣甫Я不給，困躓極矣,。自入蜀依嚴(yán)武始有草堂之居,，觀其經(jīng)營往來之勞，備載于詩,，皆可考也,。其曰：“萬里橋西宅，百花潭北莊”〔者〕,，言其地也,；“經(jīng)營上元始，斷手寶應(yīng)年”
　　者,，言其時也,。“雪里江船渡，風(fēng)前徑竹斜,，寒魚依密藻,，宿鷺起圓沙”者，言其景物也,。至于“草堂塹西無樹林,，非子誰復(fù)見幽深”，則乞樹（榿）木于何少府之詩也,；“草堂少花今欲栽,，不問綠李與黃梅”，則乞果栽（木）于徐少卿之詩也,。王侍御攜酒草堂則喜而為詩曰：“故人能領(lǐng)客,，攜酒重相看。”王錄事許草堂資不到則戲而為詩曰：“為嗔王錄事,，不寄草堂資,。”蓋其流離貧窶之余不能以自給，皆因人而成也,。其經(jīng)營之勤如此,。然未及黔突，避成都之亂,，入梓客閬,，其心則未嘗一日不在草堂也?！肚驳軝z校草堂》則曰：“鵝鴨宜長數(shù),，柴荊莫浪開,。”《寄題草堂》則曰：“尚念四松小，蔓草勿（易）拘纏,。”《送韋郎歸成都》則曰：“為問南溪竹,，抽梢合過墻。”《途中寄嚴(yán)武》則曰：“?？啵郑┥潮罁p藥欄,，也從江檻落風(fēng)湍,。”每致意如此,。及成都亂定,，再依嚴(yán)武為節(jié)度參謀，復(fù)歸草堂則曰：“不忍竟舍此,，復(fù)來榛蕪,。入門四松在，步堞萬竹疏,。”則其喜可知矣,。未幾，嚴(yán)武卒,，彷徨無依,，復(fù)舍之而去。以史及公詩考之,，草堂斷手于寶應(yīng)之初,，而永泰元年四月嚴(yán)武卒,。是年秋,，公寓夔州云安縣。有此草堂者,，終始只得四載,。而其間居梓閬三年，公詩所謂“三年奔走空皮骨”是也,。
　　則安居草堂者僅閱歲而已,。其起居寢興之適，不足以償其經(jīng)營往來之勞,，可謂一世之羈人也,。然自唐至今已數(shù)百載，而草堂之名,，與其山川草木禽獸賴（三字作“皆因”）公詩以為不朽之傳,。則公之不幸，而其山川草木之幸也,?！病陡鸪Ｖ贰病俄嵳Z陽秋》卷六〕
　　僧祖可,，俗蘇氏，伯固之子,、養(yǎng)直之弟也,。作詩多佳句，如《懷蘭江》云：“懷人更作夢千里,，歸思欲迷云一灘”,，《贈端師》云：“窗間一榻篆煙碧，門外四山秋蕊（葉）紅”等句,，皆清新可喜,。然讀書不多故變態(tài)少，觀其體格,，亦不過煙云草樹山川（水）鷗鳥而已,。而徐師川作其詩引，乃謂,，自建安七子,，南朝二謝、唐杜甫,、韋應(yīng)物,、柳宗元、本朝王荊公蘇黃妙處,，皆心得神解”,，無乃過乎！師川作《畫虎行》,，末章云：“憶昔予頑少小時,，先生教誦荊公詩。即今老（耆）舊無新語,，尚有廬山病可師,。”〔不知何故〕愛其詩如是也?！病兜り柤?，同上，卷四〕
　　元和十一年六月,，武元衡將朝,，夜漏未盡三刻，騎出里門,，遇盜,，死（薨）
　　于墻下,。許孟容謂國相橫尸而盜不得，為朝廷恥，遂下詔募捕,，竟得（賊）,。始得張晏者,，王承宗所遣,；訾珍者，李師道所遣也,。初,，元衡策李之必反,，已而果反就誅,。由是諸鎮(zhèn)桀驁者皆不自安，以致于是,。劉夢得有《代靖安佳人怨》詩云：“寶馬鳴珂踏曉塵,，魚文匕首犯車茵。適來行哭里門外,，昨夜畫堂歌舞人,。”
　　又云：“秉燭朝天遂不回，路人彈指望高臺,。墻東便是傷心地,，夜夜秋螢飛去來,。”
　　余考夢得為司馬時，朝廷欲澡濯補(bǔ)郡,，而元衡執(zhí)政,，乃格不行。夢得作詩傷之,，而托于靜（靖）安佳人,，其傷之也乃所以快之歟！〔《韻語陽秋》卷三〕
　　黃庶字亞夫,，嘗有《怪石》一絕傳于世,，云：“山鬼水怪著薜荔，天祿辟邪眠莓苔,。鉤簾坐對心語口,，曾見漢家池館來。”人士膾炙以為奇作,。唐張碧詩亦不多見,，嘗有《池上怪石》詩云：“寒姿數(shù)片奇突兀，曾作秋江秋水骨,。先生應(yīng)是壓（厭）風(fēng)雷,，著向池邊塞龍窟。我來池上傾酒尊,，半酣書破青煙痕,。參差翠柳（縷）擺不落，筆頭驚怖（怪）黏秋云,。我聞吳中項容水墨有高價,，邀得將來倚松下。鋪卻雙僧（繒）直難掉（道難）,，掉首空歸不成話（畫）,。”二詩殆未易甲乙也?！餐?，卷三〕

　　●卷十三·評論門
　　魯直謂陳后山“學(xué)詩如學(xué)道”，此豈尋常雕章繪句者之可擬哉,！客有謂余言：后山詩其要在于點化杜甫語爾,。杜云“昨夜月同行”，后山則云“勤勤有月與同歸”,。杜云“林昏罷幽磬”,，后山則云“林昏出幽磬”。杜云“古人日已遠(yuǎn)”，后山則云“斯人日已遠(yuǎn)”,。杜云“中原鼓角悲”,，后山則云“風(fēng)連鼓角悲”。杜云“暗飛螢自照”,，后山則云“飛螢元失照”,。杜云“更覺追隨盡”，后山則云“林湖更覺追隨盡”,。杜云“文章千古事”,，后山則曰“文章平日事”。杜云“乾坤一腐儒”,，后山則曰“乾坤著腐儒”,。杜云“孤城隱霧深”，后山則曰“寒城著霧深”,。杜云“寒花只暫香”,，后山則曰“寒花只自香”。如此類甚多,，豈非點化老杜之語而成者,？余謂不然。后山詩格律高古,，真所謂“碌碌盆盎中,，見此古洗”者，用語稍（相）同,，乃是讀少陵詩熟,，不覺在其筆下，又何以足（足以）病公,？〔《丹陽集》,、《韻語陽秋》卷二〕
　　《南史》載孝武嘗問顏延之曰：“謝莊《月賦》何如？”答曰：“莊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帝召莊,，以延之語語之，莊應(yīng)聲曰：“延之作《秋胡詩》,，始知‘生為久離別,，沒為長不歸’。”〔《典論》云：“文人相輕,，自古而然,。”〕
　　〔同上，同上〕
　　連綿字不可挑轉(zhuǎn)用,，詩人間有挑轉(zhuǎn)用者，非為平仄所牽，則為韻所牽也,。羅昭諫以“寥”為“寥”,，是為平仄所牽?！肚镲L(fēng)生桂枝》詩所謂“寥工夫大”是也,。又以“瀾”為“瀾”，是為韻所牽,，哭《孫員外詩》所謂“故侯何在淚瀾”是也,。〔《韻語陽秋》卷二〕
　　方干詩清潤小巧,，蓋未升曹,、劉之堂，或者取之太過,，余未曉也,。王贊嘗稱之曰：“鋟肌滌骨，冰瑩霞絢,；嘉肴自將,，不吮余雋。麗不葩芬（芬葩）,，苦不癯棘,；當(dāng)其得志，倏與神會,。”孫邵（）嘗稱之曰：“其秀也,，仙蕊于常花,；其鳴也,，靈鼉于眾響。”觀其所作《登靈隱峰》詩云：“山疊云霞際,，川傾世界東,。”《送喻坦之》詩云：“風(fēng)塵辭帝里，舟楫到山林,。”此真兒童語也,。《寄喻鳧》云：“寒蕪隨楚盡,，落葉渡淮稀,。”如（而）《送喻坦之下第》又云：“過楚寒方盡，浮淮月正沉,。”《贈路明府》詩云：“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
　　〔而〕《贈喻鳧》又云：“才吟五字句，又白幾莖須,。”《稱（湖）心寺中島》云：“雪折停猿樹,，花藏浴鶴泉”〔而〕《寄越上人》又云：“窗接停猿樹，巖飛浴鶴泉,。”《于使君詩》云：“月中倚棹吟漁浦,，花底垂鞭醉鳳城。”〔而〕
　　《送伍秀才》詩又云：“倚棹寒吟漁浦月,，垂鞭醉入鳳城春,。”〔觀〕其語言重疊,，有以見其窘也,。至于“野渡波搖月，空城雨翳鐘”,；“白猿垂樹窗邊月,，紅鯉驚鉤竹外溪”,；“義行相識處,，貧過少年時”等句，誠無愧于孫王所賞,。〔同上〕
　　杜甫讀蘇渙詩則曰：“余發(fā)喜卻變,，白間生黑絲,。”高適《觀陳十六史碑》則曰：“我來觀雅制,，慷慨變毛發(fā),。”〔《韻語陽秋》卷三〕
　　李長吉云：“我生二十不得意,，一生愁（心）謝如梧（枯）蘭,。”至二十七而卒,。陳無己《除夜》詩云：“七十已強(qiáng)半,，所余能幾何,！遙知暮景（夜）促，更覺后生多,。”至四十九而卒,。語意不祥如此，豈神明者先受（授）之耶,？
　　〔《丹陽集》,、《韻語陽秋》卷二〕
　　老杜賦《螢火》詩云：“幸因腐草出，敢近太陽飛,？未足臨書卷,，時能點客衣。”似譏當(dāng)時閹人用事于人君之前,，不能主張文儒,，而乃如青蠅之點素也。說者乃謂喻小有才而侵侮大德,，豈不誤哉,！羅隱竊取其意，乃曰：“不思曾腐草,，便擬倚孤光,。若道通文翰，車公業(yè)□（照肯）長,！”其視前作愧矣,。〔同上〕
　　《錢起集》前八卷,，后五卷,。鮑欽止謂昭宗時有中書舍人錢（），亦起之諸孫,。今起集中恐亦有（）所作者,。余初未知其所據(jù)也,。比見《前集》中有《同程七早入中書》一篇云：“不意云霄能自致，空驚鷺忽相隨,。臘雪新睛百子殿,，春風(fēng)欲上萬年枝。”《和王員外雪晴早朝》詩：“紫微晴雪帶恩光,，繞仗偏隨鷺行,。長信月留寧避曉，宜春花滿不飛香,。”二詩皆（）所作無疑,，蓋起未嘗入中書也。集中又有《登彭阻摟》一詩,，而《薛能集》亦載,，則知所編甚駁也?！餐稀?br>　　陳去非嘗謂余言,，唐人皆苦思作詩，所謂“吟安一個字,，捻斷數(shù)莖須”,，“句向夜深得，心從天外歸”,，“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蟾蜍影里清吟苦,，舴艋舟中白發(fā)生”之類是也,。故造語皆工，得句皆奇,，但韻格不高,，故不能參少陵之逸步。后之學(xué)詩者,，倘〔或〕能取唐人語而掇入少陵繩墨步驟中,，此速肖（連胸）之術(shù)也。余嘗以此語似葉少蘊(yùn),。少蘊(yùn)云：“李益詩云：‘開門風(fēng)動竹,，疑是故人來。’沈亞之詩云：‘徘徊花上月,，虛度可憐宵,。’皆佳句也。鄭谷掇取而用之,，乃云：‘睡深（輕）可忍風(fēng)敲竹,，飲散那堪月在花,！’真可與李沈作仆奴。”由是論之,，作詩者興致先自高遠(yuǎn),，則去非之言可用；倘不然,，便與鄭都官無異,。〔同上〕
　　荊公嘗有詩云：“功謝蕭規(guī)慚漢第,，恩從隗始上（詫）燕臺,。”或謂公曰：“蕭何萬世之功，則功字固有來處,，若恩字則未見有出也,。”荊公答曰：“《韓集斗雞聯(lián)句》孟郊云：‘受恩慚始隗。’”則知荊公詩用法之嚴(yán)如此,。然“一水護(hù)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之句，乃以樊噲排闥事對護(hù)田,，豈護(hù)田亦有所出耶？有好事者謂（為）余言,，一日有人面稱公詩,，謂“自喜田園安五柳，但嫌尸祝擾庚桑”以為的對,。公笑曰：“伊但知柳對桑為的對,，然庚亦是數(shù)，蓋以十日數(shù)之也,。”余謂荊公未必有此意,。使果如好事者之說，則作詩步驟亦太拘窘矣,。
　　錢起《送屈突司馬》詩云：“星飛龐統(tǒng)驥,，箭發(fā)魯連書。”人多稱其工,。余恨龐統(tǒng)驥出處無星字,，而魯連書有箭字也?！囤w給事〔中〕晚歸不遇》詩：“忽看童子掃花處,，始愧夕郎題鳳來。”前句不用事,，后句用二事,，皆非律也,。〔《丹陽集》,，同上〕
　　詩家有換骨法,，謂用古人意面點化之使加工也。李白詩云：“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荊公點化之則云：“繰成白發(fā)三千丈。”劉禹錫云：“遙望洞庭湖翠水（水面）,，白銀盤里一青螺,。”山谷點化之〔則〕云：“可惜不當(dāng)湖水面，銀山堆里看青山,。”孔稚圭《白苧歌》云：“山虛鐘響徹,。”山谷點化之〔則〕
　　云：“山空響管弦。”盧仝詩云：“草石是親情,。”山谷點化之〔則〕云：“小山作友明,，香草當(dāng)姬妾。”學(xué)詩者不可不知此,?！餐希稀?br>　　沈存中云：“退之《城南聯(lián)句》云：‘竹影金瑣碎,。’金瑣碎者,，日光也，恨句中無日字爾,。”余謂不然,，杜子美云：“老身倦馬河堤永，踏盡黃榆綠槐影,。”
　　亦何必用日字,！作詩正欲如此?！哺鸪Ｖ?，同上〕
　　自古工詩者，未嘗無興也,，觀物有感焉則有興,。今之作詩者，以興近乎訕也,，故不敢作,，而詩之一義廢矣。老杜《萵苣》詩云：“兩句（旬）不甲拆，空惜埋泥滓,。野莧迷沒（汝）來,，空山（宗生）實于此。”皆興小人盛而掩抑君子也,。
　　至高適《題〔張〕處士菜園》則云：“耕地桑柘間,，地肥菜常熟。為問葵藿資,，何如廟堂肉,？”則近乎訕矣。作詩者茍知興之與訕異,，始可與（以）言詩矣,。
　　〔同上〕
　　高適《別鄭處士》云：“興來無不愜，才大亦何傷,！”《寄孟五》詩云：“秋氣落窮巷,，離憂兼暮蟬。”《送蕭十八》云：“?？喙湃诉h(yuǎn),，今見斯人古。”
　　《題陸少府書齋》云：“散帙至棲鳥,，明燈留故人,。”皆佳句也?！渡详愖笙唷罚?#8220;天地莊生馬,，江湖范蠡舟。”亦有含蓄,。但莊子謂“天地一指，萬物一馬”,，而以天地為馬,，則誤矣?！膊⑼?。同上〕
　　山谷詩多用稻田衲，亦云曰（田）衣,。王摩詰詩云：“乞飯從香積,，裁衣學(xué)水田。”又云：“手中（巾）花ふ凈,，香飯（帔）稻畦成,。”豈用是耶？〔《丹陽集》，同上〕
　　晉張翰憶吳中莼菜鱸膾而歸,，而高適屢作越上用：如《送崔功曹赴越》云：“今朝欲乘興,，隨爾食鱸魚。”《送李九赴越》云：“鏡水若（君）所憶,，莼羹子（余）舊便,。”人以為疑。余考《地理志》：漢吳縣隸今會稽郡,，則以鱸〔魚〕
　　作越上亦無傷也,。〔《韻語陽秋》,，卷二〕
　　魯直謂東坡作詩未知句法,。而東坡《題魯直詩》云：“每見魯直詩未嘗不絕倒。然此卷語妙甚（甚妙）,，〔而〕殆非悠悠者可識,。能絕倒者已是可人。”又云：“讀魯直詩,，如見魯仲連李太白,，不敢復(fù)論鄙事。雖若不適用,，然不為無補(bǔ),。”
　　如此題識，其許之乎,？其譏之也,？魯直酷愛陳無己詩，而東坡亦不深許,。魯直為無己揚(yáng)譽(yù)無所不至,，而無己乃謂人言“我語勝黃語”，何耶,！〔同上,，卷二〕

　　●卷十四·評史門
　　安祿山反，永王有窺江左之意,，子亻勸其取金陵,。史稱薛謬、李臺卿等為謀主,，而不及李白,。《自傳》止言永王辟為府僚,，起兵,，遂逃還彭澤,。
　　審爾，則白非深于者,。及觀《白集》有《永王東巡歌》十一首,，乃曰：“初從云夢開朱邸，更取金陵作小山,。”又云：“我王樓艦輕秦漢，卻似天皇欲度遼,。”
　　若非贊其逆謀,，則必?zé)o是語矣。白既流夜郎,，有《書懷》詩云：“半夜水軍來,，潯陽滿旌旃?？彰m自誤,，迫脅上樓船。從（徒）賜五百金,，棄之若浮煙,。辭官不受賞，翻謫夜郎天,。”宋中丞《薦白啟》云：“遇永王東巡,，脅行中道。”乃用白《述懷》意,，以扌文拭其過爾,。孔巢父亦為永王所辟,，巢父察其必敗,，潔身潛遁，由是知名,。使白如巢父之計,，則安得有夜郎之謫哉！老杜《送巢父歸江東》云：“巢父掉頭不肯往（?。瑬|將入海隨煙霧,。”其序云“兼呈李白”,，恐不能無微意也?！颤S常明《韻語陽秋》卷九〕
　　唐穆宗時,，令狐楚為相，為景陵使，以傭錢獻(xiàn)羨余,，怨聲系（載）路,，致有衡州之貶?！队^發(fā)潭州寄李寧常侍》詩云：“君今侍紫垣,，我已墮青天。委廢從茲日,，旋歸在幾年,！”又有《答竇鞏中丞》詩〔末句〕云：“何年相贈答，卻得在中臺,？”亦可見其去國慘傷之情矣,。孔子曰：“茍患失之,，無所不至,。”其楚之謂乎？觀甘露之事則可見矣,。當(dāng)時時也,，王涯等被系神策，仇士良白涯與李訓(xùn)謀逆,，將立鄭注,。楚時以舊相在闕下，文宗召楚至,，帝對楚悲憤,，因付涯訊牒曰：“果涯書耶？”楚曰：“〔然〕涯誠有謀,，罪應(yīng)死,。”嗚呼，觀望腐夫閹人而誣置人于死地,，楚忍為之（是）乎,？《甘露野史》乃言尚賴舊相令狐楚獨為辯明。
　　若以史為證,，則《野史》之言未必公也,。〔同上〕
　　杜牧之作《李和鼎》詩云：“鵬鳥飛來庚子直,，謫去日蝕辛卯年,。由來枉死賢才士，消長相持勢自然,。”蓋言鄭注事也,。方是時,，和鼎論注不可為相，旋致貶謫,，故牧之作詩痛之如此,。議者謂辛卯年在憲宗之時，而〔憲宗未嘗謫李甘,，李甘仕文宗之時,，而〕文宗時無辛卯也。豈牧之誤乎,！余謂牧之所云“非謂實庚子辛卯也,。鵬集于舍，班固書庚子之日,；日又（有）蝕之,，詩人有辛卯之詠，借是事以明李甘之冤爾,?！餐稀?br>　　《杜牧之集》有《李給事詩二首》，其中有“紛紜白晝驚千古,，鐵鎖（）
　　朱殷幾一空”之句,，謂鄭注甘露之事也。又有“可憐劉校尉,，曾訟石中書”之句,，牧之自注云：“給事曾忤仇士良。”人遂以為給事者李石也,。余嘗考之,，李石雖嘗為給事，然劾鄭注之事,，史所不載,，〔雖載〕語言忤仇士良，然亦在石拜相之后,。石既拜相,，則牧之詩題不應(yīng)以給事為稱，其非李石明矣,。當(dāng)時惟有李中敏與牧之厚善,，嘗因旱，欲乞斬注以申宋申錫之冤,。帝不省,，遂以病告歸潁陽，令（今）牧之有“元禮去歸緱氏學(xué)”之句,，牧之自注云：“因論鄭注告歸潁陽,。”
　　又史云：注誅，遷給事,。其后仇士良以開府蔭其子,，中敏曰：“內(nèi)謁者安得有子！”
　　士良慚恚,，由是復(fù)棄官去,。由是論之，則是中敏無疑矣,?！餐稀?br>　　唐太和末，閹尹恣橫,，天子以擁虛器為恥,，而元和逆黨未討，帝欲夷絕其類,。
　　李訓(xùn)謂在位操權(quán)者皆碌碌,，獨鄭注可共事，遂同心以謀,。已而殺陳宏志于青泥驛,，相繼王守澄、楊承和,、韋元素,、王踐言皆不保首領(lǐng)。又?jǐn)啵唬┐尢毒锥奁涫?，剪除逆黨幾盡,，亦可謂壯矣。意欲誅宦□（尹）乃復(fù)河湟,，歸河朔諸鎮(zhèn),，天子向之。鄭注雖招權(quán)納賄,，然出節(jié)度隴右,，欲因王守澄之葬，乘群宦臨送以鎮(zhèn)兵悉誅之,，謀亦未必不善,。會李訓(xùn)先五日舉事，遂成甘露之禍,。世以成敗論人物,，故訓(xùn)注不得為忠。至李德裕謂不可與徒隸齒,，亦太甚矣,。按唐史,，李甘與李中敏皆嘗論鄭注不可為相，故甘有封州之謫,，而中敏有潁陽之歸,。杜牧之贈甘詩云：“太和八九年，訓(xùn)注極虎,。吾君不省覺,，二兇日威武。喧喧皆傳言,，明辰相登注,。和鼎顧予云：‘我死有處所。’明日詔書下,，謫斥南荒去,。”又有贈中敏詩云：“元禮去歸緱氏學(xué)，江充來見大（犬）臺宮,。曲突徙薪人不會,，海邊今作釣魚翁。”蓋深痛二公之言不行,，而訓(xùn)注得恣其謀也,。蓋當(dāng)是時仇士良竊國柄，勢焰薰灼,，士大夫于議論之間不敢以訓(xùn)注為是,，以賈殺身之禍，故牧之之詩如此,。
　　烏乎,，東漢之季，柄在宦官,，陳蕃之徒,，以忠勇之資，謀殪其黨,，而事亦不遂,。
　　史載其名，殆如日星,。而訓(xùn)注以當(dāng)時士夫畏懾士良輩,，遂加以奸兇之目，而史亦以為亂人,，萬世之下,，無以自白，其深可痛惜哉?！灿唷臣摇才f〕藏《甘露野史》三（二）卷及《乙卯記》一卷,，二書之說特（時）相矛盾?！陡事兑笆贰罚ㄖ?br>　　言上令訓(xùn)等誅宦官,，事覺反為所擒，而《乙卯記》乃謂訓(xùn)等有逆謀,。蓋《甘露史》出于朝廷公論而《乙卯記》附會士良之私情也?！兑颐洝泛笥兄鞂嵃衔矓?shù)百言,，以《乙卯》所記為非是，其說與《野史》同,，余故表而出之,。〔葛常之,，同上〕
　　三良以身殉秦繆之葬,，《黃鳥》之詩哀之，序詩者謂國人刺繆公以人從死,，則咎在秦繆而不在三良矣,。王仲宣云：“結(jié)發(fā)事明君，受恩良不訾（資）,。臨歿要之死,，焉得不相隨！”陶元亮云：“厚恩固難忘,，君命安可違,？”是皆不以三良之死為非也。至李德裕則謂社稷死則死之,，不可許之死,，〔欲〕與梁丘據(jù)、安陵君同譏,，則是罪三良之死非其所矣,。然君命之于前，而眾驅(qū)之于后,，為三良者雖欲不死,，得乎？唯柳子厚云：“疾病命固亂,，魏氏言有章,。從邪陷厥父，吾欲討彼狂,。”使康公能如魏顆不用亂命,，則豈至陷父于不義如此哉,！東坡《和陶》亦云：“顧命有治亂，臣子得從違,。魏顆真孝愛,，三良安足希！”似與柳子之論合,，而《過秦繆墓》詩乃云：“繆公生不疏（誅）孟明,，豈有死之日，而忍用其良,？乃知三子殉公意,，亦如齊之二子從田橫。”則又言三良之殉非繆公之意也,。”
　　〔同上〕
　　韋蘇州《睢陽感懷》詩有曰：“宿將降賊庭,，儒生獨全義。”宿將謂許遠(yuǎn),，儒生謂張巡也,。蓋當(dāng)時物議以為巡死而遠(yuǎn)就虜，疑遠(yuǎn)畏死（而）辭服于賊,，故應(yīng)物云爾,。〔然〕韓愈嘗有言曰：“遠(yuǎn)誠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愛之肉，以與賊抗而不降乎,？”斯言得矣,。巡死后，賊將生致遠(yuǎn)于偃師,，遠(yuǎn)亦以不屈死則是拯亦終死賊也,。〔同上〕
　　李義山詩云：“本為留侯慕赤松,，漢廷方識紫芝翁,。蕭何只解追韓信，豈得虛當(dāng)?shù)谝还Γ?#8221;是以蕭何功在張良下也,。王元之詩云：“紀(jì)信生降為沛公,，草荒孤壘想英風(fēng)。漢家青史緣何事，卻道蕭何第一功,？”是以蕭何功在紀(jì)信下也。余謂炎漢創(chuàng)業(yè)，何為宗臣,，高祖設(shè)指縱之喻盡之矣。他人豈容議耶？〔同上〕
　　盜殺武元衡也,，白樂天為京兆掾,，初非言責(zé)，而請捕盜以必得為期,。時宰惡其出位,，坐賦《新井篇》逐之九江。故因聞琵琶乃有天涯流落之感,，至于淚濕青衫之上,，何憊如此哉！〔余〕先文康公嘗有詩云：“平生趣操號安恬,，退亦恬然進(jìn)不貪,。何事潯陽恨遷謫，輕將清淚濕青衫,！”又云：“及泉曾改莊公誓,，勝母終回曾子車。素綆銀床堪淚墮,，更能賦詠獨何如,？”〔同上〕
　　左太沖、陶淵明皆有荊軻之詠,，太沖則曰：“雖無壯士節(jié),，與世亦殊倫。”
　　淵明則曰：“惜哉劍舞（術(shù)）疏,，奇功遂不成,。”是皆以成敗論人者也。余謂荊軻功之不成,，不在荊軻而在秦舞陽,；不在秦舞陽而在燕太子。舞陽之行,，軻固心疑其人,，不欲與之共事，欲待他客與俱,。而太子督之不已,，軻不得已遂去。故羽歌悲愴,，自知功之不成,，已而果膏刃秦庭，當(dāng)時固已惜之,。然概之于義,，雖得秦王之首,，于燕亦未能保終吉也。故楊子云：“荊軻為丹奉於期之首,、燕督亢之圖,，入不測之秦，實刺客之靡也,，焉可謂之義也,！”可謂善論軻者?！餐稀?br>　　漢文欲輕刑而反重,，議者以潤失本惠而傷吾仁故也?；蛴志痰鄱虇蕿閭谛?。
　　予觀遺詔，率皆言為己損制,，未嘗使士庶皆短喪也,。厥后丞相翟方進(jìn)與薛宣服母喪皆三十六日而除。而顏師古注云：漢制,，自文帝遺詔,，國家遵以為常。則咎不在文帝矣,。而王荊公詩云：“輕刑死人眾，喪短生者偷,。仁孝自此薄,，哀哉不能謀。”“輕刑死人眾”,，則固然矣,。“短喪生者偷”，則似誣文帝也,?！簿阃稀?br>　　同上卷五〕

　　●卷十五·評史門
　　老杜《北征》詩云：“憶昨狼狽初,，事與古先別,。不聞夏、商衰,，中自誅褒,、妲。”其意謂明皇英斷,，自誅妃子,，與夏,、商之誅褒、妲不同,。老杜此語,，出于愛君〔而〕曲文其過，非至公之論也,。白樂天詩云：“六軍不發(fā)無奈何,，宛轉(zhuǎn)蛾眉馬前死。”非逼迫而何哉,！然明皇能割一己之愛,，使六軍之情帖然，亦可謂知所輕重矣,。故前輩有詩云：“畢竟圣明天子事,，景陽赴井是何人。”〔《丹陽集》〔《韻語陽秋》卷十九〕
　　晉盧諶先為劉琨從事中郎將,，段匹碑領(lǐng)幽州,，求諶為別駕。故琨《答諶》詩云：“情滿伊何,，蘭桂移植,。茂彼春林，瘁此秋棘,。”言諶棄己而就匹也,。厥后琨命箕淡攻石勒，一軍皆沒,，由是窮蹙不能自守,，乃率眾赴匹。繼為匹所拘,，知其必死矣,，豈無望于諶哉？觀《再贈諶》云：“朱實隕勁風(fēng),，繁英落素秋,。”
　　“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其詩托意欲以激諶而救其急,，而諶殊不領(lǐng)（顧）
　　也。琨既被害,，諶始上表以雪其冤,，終亦何所補(bǔ)耶？〔《丹陽集》,，同上卷七〕
　　漢元帝時弘恭,、石顯用事,，京房劉向皆深嫉之。嘗上書力詆,，蓋薰蕕冰炭不能以共處,，理之必然也。然房欲淮陽王為己助,，代王作《求朝奏章》,，向令外親上疏，渭小人在朝以致地動,。雖嫉惡之心切,，然于忠實亦少貶矣。使二子果輸忠于漢,，當(dāng)明目張膽論至再三可也,。何暇為身謀而假之于他人哉！故荊公詩云：“京房劉向各稱忠,，詔獄當(dāng)年跡自窮,。畢竟論心異恭顯，不妨迷國略相同,。”后之論人物者,，倘取其心而略其跡則善矣?！病俄嵳Z陽秋》卷八〕
　　張祜《觀狄梁公傳》〔詩〕云：“失運廬陵厄,，乘時武后尊。五丁扶造化,，一柱正乾坤,。”而山谷有“鯨波橫流砥柱，虎口舌國宗臣”之句,，可謂善論仁杰者。余謂仁杰不畏武后羅織之獄,、三族之夷,，強(qiáng)犯逆鱗，敢以廬陵王為請者,；非特天資忠義,，亦以先得武后之心故也。且張易之昌宗,，后之嬖臣也,。欲歸廬陵，事大體重,，非二嬖之言,，后孰信之,？吉頊能以危言撼二嬖，陳易吊為賀之計,，故二嬖敢從容以請,，而后意遂定，于是仁杰之諫得行,。卒之遣徐彥伯迎陵王于房州者,，由仁杰之言也。故史援呂溫之言稱之曰：“取日虞淵,，洗光咸池,，潛授五龍，夾之以飛,。”烏乎,，仁杰其忠且賢哉！按《仁杰傳》,，始后欲立武三思,，而《李昭德傳》乃云洛陽人王慶之請以武承嗣為皇太子，昭德力爭,。今考三思本傳不載為皇太子之說,，而《承嗣傳》云，洛州人請立承嗣為皇太子,，岑長倩,、格輔元皆爭不從，而不及昭德,，豈有抵牾耶,？〔同上〕
　　裴度在朝，憲宗委任不疑,，使破三賊,。已而吳元濟(jì)授首；王承宗割二州,，遣子入侍,；李師道被擒。兩河諸侯,，忠者懷,，強(qiáng)者畏?？巳谕⒆啵悾┙圆桓诣睢豺垺?。勛烈之盛，一時無與比肩者,。惟李義山指為圣相,，詩曰：“帝得圣相相曰度,。”又曰：“嗚呼圣皇及圣相。”亦過矣哉,，荀卿曰：得圣臣者帝,，若舜、禹,、伊尹,、周公皆圣臣也。謂四人為圣臣則可,，謂裴度為圣相,，其可哉？〔同上卷三〕
　　唐明皇以英銳身致極治,，以荒淫身致極亂,。自古人君成敗之速未有如明皇者。
　　鄭毅夫詩云：“四海不搖草,，九重藏禍根,。十年傲堯舜，一笑破乾坤,。”蓋是意也,。開元之盛能致兵寢刑措之治者，實姚,、宋輔政之功,，明皇可以無疑矣。不三四年,，遽使去位,。及李林甫用事，則盤旋糾固至十八九年,，敗國蠹賢,，無所不至。
　　猶以為未足也,，晚年顧力士曰：“海內(nèi)無事,，朕將吐納導(dǎo)引，以天下事付林甫,。”
　　天下安得而不亂乎！〔并同上,，同上卷七〕
　　史載宋之問冉祖雍并賜死于桂州,。之間（問）得詔震汗，不引決,。祖雍請于使者曰：“之問有妻子,，幸之（聽）訣,。”使者許之，而之問荒悸不能處家事,。
　　及考之文集,，有《登大庾嶺》詩云：“兄弟遠(yuǎn)謫居，妻子咸異域,。”則之問赴貶時未嘗以妻子行也,。又有《發(fā)藤州》及《昭州》二詩，二州皆在桂州之南,，則賜死之地非桂州明矣,。豈史之誤歟？〔《丹陽集》,，同上卷六〕
　　漢高祖置酒沛宮,，酒酣擊筑自歌曰：“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yáng)，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時帝有天下已十二年，當(dāng)思耆艾賢德與共維持,，獨專意猛士何哉,？豈馬上三尺罵〔馀態(tài)〕未易遽革耶？治道終以霸雜蓋有由然,。其前年下詔曰：“賢士大夫吾能尊顯之,。”是年下詔曰：“與天下之賢豪士大夫同安輯之。”〔竊〕謂播告之辭,，乃秉筆代言,，非若耳熱之歌，乃中心所欲也,?！病冬诚娫挕肪硪弧?br>　　許汜不為陳元龍所禮，嘗與劉備稱之,。備曰：“君有國士名望,，無救世意，而求田問舍,，言無可采,，何緣當(dāng)與君語？如小人欲臥百尺樓,，臥君于地,，何但上下床之間耶？”然介甫屢用之：“求田問舍轉(zhuǎn)無成。”“更覺求田問舍遲,。”
　　《讀蜀志》曰：“無人語與劉玄德,，問舍求田意最高。”又有《游西霞庵》云：“求田此山下,，終欲忤陳登,。”豈非力欲轉(zhuǎn)此一重案歟：〔同上卷二〕
　　老杜《北征》詩云：“經(jīng)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結(jié),。慟哭松聲回,，悲泉共幽咽。
　　平生所嬌貌（兒）,，顏色白于（勝）雪,，見爺背面啼，垢膩腳不襪,。”方是時,，杜方脫身于萬死一生之地，得見妻兒,，其情如是,。洎至秦中，則有“曬藥能無婦,，應(yīng)門亦有兒”之句,。至成都則有“老妻憂坐痹，幼女問頭風(fēng)”之句,。觀其情驚,，已非《北征》時比也。及觀《進(jìn)艇》詩則曰：“晝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江村》詩則曰：“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其優(yōu)游愉悅之情,，見于嬉戲之間，則又異于在秦中（益）時矣,?！哺鸪Ｖ俄嵳Z陽秋》卷一○〕
　　白樂天作《八漸偈》云：“苦既非真，悲亦是假,。”則世間悲歡人我,，必能忘情。始憲宗欲以樂天為刺史,，王涯以資淺為言,，遂得江州司馬,。及涯敗，作詩快之,，有“當(dāng)君白首同歸日，是我青山獨往時”之句,。李德裕與樂天不見有隙,，德裕貶崖州，亦作三絕快之,。其一篇云：“樂天嘗任蘇州日,，要勒須教用禮儀。
　　從此結(jié)成千萬恨,，今朝果中白家詩,。”蓋嘗以唐史考之。樂天卒于會昌之初,，武宗時也,。而德搭之貶，乃在宣宗大中年,。則德裕之貶,，樂天死已久，非樂天之詩明矣,。以是準(zhǔn)之,，快王涯之句恐亦未必然也?！病俄嵳Z陽秋》卷二○〕
　　西伯將出獵,，卜之，曰：“所獲非龍非麗彡,，非虎非羆,。所獲霸王之輔。”
　　于是果遇太公于渭水之陽,，載與俱歸,。此司馬遷之說也。文王至溪,，見呂尚釣,，鉤得玉璜，刻曰：“姬受命,，呂佐檢,，德合于今昌來提。”此《尚書大傳》之說也。太公釣于滋泉，文王得而王,。此呂不韋之說也,。呂望年七十,，釣于渭渚,。初下得魴（鮒）,，次得鯉,，刳腹得書,，書文曰：“呂望封于齊,。”此劉向之說也。
　　太公避紂,，居?xùn)|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歲。若太公望則見而知之,。”此孟子之說也,。是數(shù)說者，皆言天產(chǎn)英輔以興周,，蓋非碌碌佐命者之可擬,。而司馬遷乃摭或者之論，謂西伯拘美里,，散宜生閎夭招呂尚求美女奇物獻(xiàn)于紂而贖西伯,。西伯既脫，三人有（又）陽謀修德以傾商政,。此豈所以待太公也哉,？歐陽詹云：“論兵去商虐，講德興周道,。屠沽未遇時,，何異斯川老？”余比赴官宜春,，于壽昌道中見壁問題一詩云：“漁翁何事亦從戎,，變化神奇抵掌中。莫道直鉤無所取,，渭川一釣得三公,。”〔一以為傾商政,，一以為釣三公,，皆非知圣賢者?！病俄嵳Z陽秋》卷八〕
　　李太白《至邯鄲登城樓》詩云：“提攜中兒,，杵臼及程嬰?？展芦I(xiàn)白刃，必死耀丹誠,。”是有取于二子甚重,。中兒謂趙武也。然司馬遷作趙晉二世家自相矛盾,。左氏所書又復(fù)不同,，將何以取信于后世耶？《晉世家》之說曰：景公十七年誅趙同,、趙括,，令庶子武為后?！囤w世家》之說曰：景公三年,，屠岸賈攻〔殺〕趙朔（殺）趙括等。朔,、同（之）友人程嬰匿趙武于山中,。至十五年，景公有議（疾）立趙武,。左氏之說曰：魯成公八年：“六月,，晉討趙同、趙括,，武從姬〔氏〕畜于公宮,。以其田與祁奚。韓厥言于晉侯曰：‘成季之勛,，宣孟之忠,，無后，為善者懼矣,。’”“乃立武而反其田,。”按成公八年即晉景公十七年也。
　　或云匿武于山中,，或云畜武于宮中,；或云十五年而后立武,，或云未逾月而立武：皆未知所據(jù)也?！餐暇砥摺?br>　　楊雄之跡,，曲諂新室，議之者眾矣,，此置而不論,。雄之心如何哉？觀《法言》之書,，似未明乎大道之旨也,。王荊公乃深許之，何耶,？詩云：“寥寥鄒,、魯后，于子獨（此歸）先覺,。”又云：“懦（儒）者陵夷此道窮,，千秋止有一楊雄。”
　　又云：“道真沉溺九流渾,，獨溯頹波討得源,。”又云：“子（揚(yáng)）云平生人莫知，知者乃獨稱其辭,。今尊子云者皆是,，得子云心亦無幾。”是亦（以）圣人許雄也,。
　　東坡謂雄以艱深之辭〔文〕淺易之說,，與公矛盾矣?！餐?，同上卷八〕

　　●卷十六·評史門
　　孔子謂：“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所謂及者,，繼也,，非企及之及，謂寧武之愚而后人不可繼爾,。居亂世而愚,，則天下涂炭將孰拯？屈原事楚懷王,，不得志則悲吟澤畔,，卒從彭咸之居,。究其初心，安知拯世之意不得伸而至于是乎,？賈生謫長沙傅,，渡湘水為賦以吊之。所遣（遭）
　　之時雖與原不同,，蓋亦原之志也,。白樂天《詠史》詩乃謂：“士生一代間，誰不有浮沉,。良時真可惜,，亂世何足欽。乃知汨羅恨,，未抵長沙深。”信如樂天言，則是以亂世為不〔足〕拯也，而可乎,？議者謂誼所欲為，文帝不能用者,，〔以繹、灌,、東陽之屬讒之爾,。故誼之賦有云：“鏌铘〕為鈍,，鉛刀為,；斡棄周鼎，寶康瓠兮。”觀此是有憾于絳、灌,、東陽者,。雖然，勃也,，嬰也,，敬也，皆素有長者之譽(yù),，必不肯害賢而利己,。《楚漢春秋》別有絳灌,，豈其是耶,？〔葛常之《韻語陽秋》卷七〕
　　永和中,，王羲之修楔事于會稽山陰之蘭亭,，“群賢畢至,，少長咸集。”序以謂“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則當(dāng)時篇詠之傳可考也。
　　今觀羲之、謝安、謝萬,、〔孫〕綽、孫統(tǒng)、王彬之,、凝之、肅之,、徽之,、徐豐之、袁嶠之十有一人,，四言五言詩各一首,。王豐之、元之,、蘊(yùn)之,、渙之,、郗曇,、華茂,、庾友、虞說,、魏滂,、謝繹、庾蘊(yùn),、孫嗣、曹茂之,、華平、桓偉十有五人,，或四言或五言各一首。王獻(xiàn)之,、謝瑰,、卞迪、卓髦,、羊模,、孔熾、劉密、虞谷,、勞夷、石綿,、華耆,、謝藤,、王亻疑、呂系,、呂本,、曹禮十有六人,，詩各不成，罰酒三觥,。
　　謝安五言詩曰：“萬殊渾一象,，安復(fù)覺彭殤！”而羲之序乃以（為）“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蓋反謝安一時之語〔耳〕,，而或者遂以為未達(dá),。此特未見當(dāng)時羲之之詩爾,。其五言曰：“仰視碧天際,，俯瞰綠水濱。寥闃無涯觀,，寓目理自陳。大矣造化功，萬殊莫不均,。群籟雖參差,，適我無非親。”此詩則豈未達(dá)者耶,？史載獻(xiàn)之嘗與兄徽之,、操之俱詣謝安，二兄多言,，獻(xiàn)之寒溫而已,。既出，客問優(yōu)劣,。安曰：“小者佳,。‘吉人之詞寡’，以其少言,，故知之,。”今王氏父子昆季畢集，而獻(xiàn)之之詩獨不成,，豈亦“吉人之詞寡”耶,？景中，〔會〕
　　稽太守蔣堂修永和故事,，嘗有詩云：“一派西園曲水聲,，水邊終日會冠纓。幾多詩筆無停綴,，不似當(dāng)年有罰觥,。”蓋為獻(xiàn)之等發(fā)也?！哺鸪Ｖ?，同上卷五〕
　　會稽、臨安,、金陵三郡皆有東山,，俱傳以為謝安攜妓之所。按謝安本傳：初,，安石寓居會稽,，與王羲之、許,、支遁游處,，被召不至，遂棲遲東土（山）,。唐裴冕與呂渭等《鑒湖聯(lián)句有》“興衰（里）還尋戴,，東山更問東,。”此會稽之東山也。本傳又云：安石嘗往臨安山中,，坐石室,，臨浚谷，悠然嘆曰：“此與伯夷何遠(yuǎn),？”今余杭縣有東山,。東坡有《游余杭東西巖》詩，注云：即謝安東山,。所謂“獨攜縹緲人,，來上東西山”者是也。此臨安之東山也,。本傳又謂,，及登臺輔，于土山營墅,，樓館林竹甚盛,，每攜中外子侄游集。今土山在建康上元縣崇禮鄉(xiāng),。
　?。ㄝd）《建康事跡》云：安石于此擬會稽之東山，亦號東山,。此金陵之東山也,。
　　李白有《憶東山》二絕〔云〕：“不到東山久，薔薇幾度花,！白云他（還）自散,，明月落誰家？”“我今攜謝妓,，長笑絕人群。欲報山東（東山）客,，開關(guān)掃白云,。”
　　不知所賦者何處之東山也。陳軒乃錄此詩于《金陵集》中,，將別有所據(jù)耶,？《南史》載宋劉π經(jīng)始鐘嶺以為棲息，亦號東山,。金陵遂有兩東山矣,。〔同上,，同上〕
　　韓愈自監(jiān)察御史貶連州,、山陽（陽山）令,。所坐之因，傳記各異,?！短茣繁緜髦^上疏論宮市，德宗怒,，故貶,。李翱《行狀》謂為幸臣所惡，故貶,?；矢鳌渡竦辣分^貞元十九年關(guān)中旱饑，公請寬民徭,，專政者惡之,，故貶。按《文公集》宮市之疏不傳,，而《文公歷官記》及《年譜》以謂京師旱,，民饑，詔蠲租半,。有司征求反急,。愈與同列上疏言狀，為幸臣所讒,。幸臣者,，李實也。予考退之自連山（陽山）移江陵詩云：“孤臣昔放逐,，泣血追愆尤。汗漫不省識，恍如乘桴浮,?；蜃砸缮鲜?，上疏豈其由,？”則所坐之因,，雖退之猶疑之也。集中有《上京兆李實書》盛稱其能,，曰：“愈來京師,，所見公卿大臣，未有赤心事上憂國如閣下者。”又云：“今年以來，不雨者百余日，種不入土；而盜賊不敢起,，谷價不敢貴,，老奸宿贓,，銷縮摧沮,。”百余言,，皆敘其敬慕之意。其后實出為華州,，又有書云：“愈于久故游從之中,，蒙恩獎知遇最厚，無與比者,。”愈〔既〕為實所讒,，不應(yīng)此書拳拳如是。及觀《江陵途中》詩云：“同官盡才俊,，偏善柳與劉,?；驊]語言泄，傳之落冤仇,。”又《岳陽別竇司直》云：“愛才不擇行,，觸事得讒謗。前年出官日,，此禍最無妄,。”又《和張十一憶昨行》云：“亻丕文未扌前崖州熾，雖得赦宥常愁猜,。近者三奸悉破碎,，羽窟無底幽黃能。眼中了了見鄉(xiāng)國,，知有歸日眉方開,。”又有《永貞行》以快亻丕文之貶，其末云：“郎官清要為世稱,，荒郊（郡）僻野嗟可矜,。具書目見非妄征，嗟爾既往宜為懲,。”
　　則知陽山之貶,，亻丕文之力，而劉,、李（柳）下石為多,，非為李實所讒也?！哺鸪Ｖ?，同上〕
　　韓《香奩集》百篇，皆艷詞也,。沈存中《筆談》云,，乃和凝所作，凝后貴,，悔其少作,，故嫁名于韓爾。今〔觀〕《香奩集》有《無題詩序》云：“余辛酉年戲作《無題詩》十四韻，故奉常王公,、內(nèi)翰吳融,、舍人令狐渙相次屬和。是歲十月〔末〕,，一旦兵起,，隨駕西狩，文稿咸棄,。丙寅歲在福建，有蘇以稿見授,，得《無題詩》,，因追詠（味）舊時，闕忘甚多,。”予按《唐書》韓傳,，嘗與崔嗣定策誅劉季述，昭宗反正,，為功臣,，與令狐渙同為中書舍人。其后韓全誨等劫帝西幸,，夜追及,，見帝慟哭。至鳳翔,，遷兵部侍郎,。天二年，挈其族依王審知而卒,。以《紀(jì)運圖》考之,，辛酉乃昭宗天復(fù)元年，丙寅乃哀帝天二年,。
　　其序所謂丙寅歲在福建有蘇授其稿,，則正依王審知之時也?；趥?，與序無一不合者。則此集韓所作無疑,，而《筆談》以為和凝嫁名于,，特未考其詳爾。
　　《筆談》云：又有詩百篇,，在其四世孫奕處見之,。豈非所謂舊詩之闕忘者乎？
　　〔同上，同上〕
　　漢史載韓信教陳反,，有挈手步庭之議,，且曰：“吾為公從中起。”漢十年,，果反,，高祖自將兵出。張文潛曰：“方是時,，蕭相國居守,，而信欲以烏合不教之兵從中起，以圖帝業(yè),。雖使甚愚,，必知無成，信豈肯出此哉,！”故其詩曰：“〔何待〕陳侯乃中起,，不思蕭相在咸陽。”又一詩云：“平生蕭相真知己,，何事還同女子謀,！”則又責(zé)蕭相不為信辨其枉也。余觀班史,，呂后與蕭相謀,，詐令人從帝所來稱已破，群臣皆賀,。相國給信曰：“雖病,，強(qiáng)入賀。”信入,，呂后使武士縛信斬之,。則斬信者相國計也?？v使其枉,，相國其肯為辨之哉！信死則劉氏安,，不死則劉氏危,，相月豈肯以平日相善之故而誤社稷大計乎？文潛后有一絕云：“登壇一日冠群雄,，鐘室蒼皇念蒯通,。能用能誅誰計策？嗟君終日（自）愧蕭公,。”〔丹陽集》,，同上卷七〕
　　漢成帝時張禹用事,，朱云對上曰：“臣愿賜尚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以厲其余,。”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居下訕上,，罪死不赦。”御史將云下,，云扳殿檻折,，曰：“臣愿從龍逢比干游于地下。”如云者,，可謂忠直有余矣,。后世思其人而不可得，則作為韻語,，以聲其美。肅宗時,，元載用事,，故杜子美詩云：“千載少似朱云人，至今折檻空嶙峋,。”武后時,，傅游藝用事，故盧照鄰詩云：“昔有平陵男,，姓朱名阿游,。愿得斬馬劍，先斷佞臣頭,。”言當(dāng)時立朝之士不能如云以二人之惡而告于上也,。若二人者，奸諛百倍張禹矣,。腥臊之血,，豈足以污尚方之劍乎？朱（宋）景文云：“朱游英氣凜生風(fēng),，濱死危言悟帝聰,。殿檻不修旌直諫，安昌依舊漢三公,。”信乎,，去佞如拔山也！
　　〔同上〕
　　五王之誅二張也,，張柬之啟其謀,，桓彥范任其事,，敬暉、崔元,、袁恕己各效其力,，坐使天后還政，中宗即阼,，誠為社稷之奇勛,。然尚有可恨者焉。薛季昶勸除武三思,，〔而彥范乃謂如機(jī)上肉,，留為天子藉手。”彥范輩豈不知中宗非剛斷之主乎,！彼之意以為三思方亂韋氏,，而中宗孱懦，一聽其所為,。茍誅三思,，必不利于己，故不肯誅耳,。不旋踵而自罹殺身之禍,。實自取之也。張文潛云：“系狗不系首,，反噬理必然,。智勇忽迷方，脫匣授龍泉,。區(qū)區(qū)薛季昶,，先事僅能言。留禍啟臨淄,，敗謀豈非天,！〔同上〕
　　高祖《大風(fēng)》之歌，〔雖止于二十三字,，而〕志氣慷慨,，規(guī)模宏遠(yuǎn)，凜凜乎已有四百年基業(yè)之氣,?！妒酚洏窌分^之《三侯章》，令沛得以四時歌舞宗廟,。
　　蓋欲使后之子孫知其祖創(chuàng)業(yè)之勤,，不可怠于守成爾。武帝《秋風(fēng)詞瓠子歌》已無足道,，及為賦以傷悼李夫人,，反復(fù)數(shù)百言,，綢繆戀謬于一女子，其視高祖豈不愧哉,！《藝文志上自造賦》二篇,，其一不得而見耶？〔并同上,，同上〕

　　●卷十七·評史門
　　老杜《課伯夷幸（辛）秀伐木》,，則曰：“報之以微寒，共給酒一斛,。”
　　《遣信行修水筒》,，則以浮瓜裂餅以答其恭謹(jǐn)。陶淵明告其子,，則曰：“輒遣一力,，助汝薪水之勞。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蓋古人之役仆夫，其忠厚率如此,。
　　《初學(xué)記》載王褒買便了為奴,，作約使苦作，以致“聽券而淚下,，鼻涕長一尺”
　　有“不如早歸黃〔土〕陌，令蚯蚓鉆額”之語,。其少陵柴桑之罪人哉,！〔葛常之《韻語陽秋》卷二○〕
　　建安七子惟劉公干獨為諸王子所親。曹操威焰蓋世,，甄夫人出拜,，諸人皆伏，而公干獨平視,，雖輸作而不悔,，亦可嘉矣。故梅圣俞詩云：“公干才俊或欺事,，平視美人曾不起,。自茲不得為故人，輸作左校瀕于死,。”公干嘗有《贈從弟》詩云：“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風(fēng)。風(fēng)聲一何盛,，松枝一何勁,！”其寄意如是,，豈肯少屈于操哉！末篇又托興鳳凰,，有“何時當(dāng)來儀,，將須圣明君”之句，則不以圣明待操矣,?！餐稀?br>　　杜甫《悲陳濤》詩云：“野曠天清無戰(zhàn)聲，四萬義軍同日死,。”言房之?dāng)∫?。臨敗猶持重，而中人邢延恩促戰(zhàn),，遂大敗,，故甫深悲之。有為右拾遺,，會罷相,，上疏力救。肅宗大怒,，詔三司推問,。宰相張鎬救之，獲免,。故《洗兵馬行》云：“張公一生江?？停黹L九尺須眉蒼,。”蓋感其救己也,。張無盡《孤憤吟》云：“房未相日，所談皆皋夔,。一朝陳濤下,，覆沒十萬師。中原已紛潰,，老杜尚嗟咨,。”則老杜救之章，豈亦出于私情乎,？〔同上〕
　　鄭虔受安祿山偽命,，洎賊平，與張通王維并囚宣陽里,，因善畫祈于崔圓,，遂得免死。老杜所謂“今如置中兔”,，“子云識字終投閣”是也,。及虔貶臺州,，有詩云：“可念此公懷直道，也沾新國用輕刑,。”如虔者可謂之懷直道乎,？當(dāng)是愛私之言爾?！栋税г姟芬嘣疲?#8220;反覆歸圣朝,，點染無滌蕩。老蒙臺州掾,，泛泛浙江槳,。”蓋傷之也?！餐稀?br>　　忘年交,，謂雖年齒尊幼不侔而道義可為友也。如張鑒（鎰）之于陸蟄,，崔廓之于李謙是已,。魯直云：“逐貧不去與忘年。”便以忘年作朋友用,，蓋有來處也,。
　　老杜《過孟倉曹》詩云：“清談見滋味，爾輩可忘年,。”則山谷所用豈茍云乎哉,？
　　〔同上〕
　　李白作《蜀道難》以罪嚴(yán)武，其末云：“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云樂,，不如早還家。”則武待白之禮未必優(yōu)也,。武與杜甫情好甚厚,。一朝以飲酒過度而武幾殺之，則“不如早還家”之說乃白先見之明爾,。陸暢謁韋皋于蜀郡,，暢感韋之遇己，遂反其詞作《蜀道易》云：“蜀道易,，易于履平地,。”〔同上〕
　　郎基在穎川,，不置不枕；裴潛在兗州,，不眠胡床,。居官清操，要當(dāng)如是,。白樂天在杭州,，取天竺片石，受代攜歸,。故其詩曰：“三年為刺史,，飲冰復(fù)食檗。
　　唯向天竺山,，取得兩片石,。此抵有千金，無乃傷清白,。”暨守吳門,，復(fù)取洞庭雙石，一以支琴,，一以貯酒,。故《雙石詩》有二“萬古遺水濱，一朝入吾手”之句,。
　　洎罷府,，支琴石遂歸履道舊居，故作詩云：“天上定應(yīng)勝地上,，支機(jī)未必及支琴,。”烏乎，泉石膏盲人士之逸韻,，若樂天者,，豈潘子義所謂風(fēng)流罪過也耶？
　　〔同上〕
　　君子為小人誣蔑〔沮抑〕,，則其詩怨,，故寓之于物以舒其憤。如朱晝《古鏡詩》所謂“我有古時鏡,，初自陣陵得,。蛟龍猶泥蟠，魑魅幸月蝕”是也,。小人既敗,，君子得志之秋，則其詩昌，故寓之于物以快其志,。如劉禹錫《磨鏡篇》所謂“萍開綠池滿,，暈盡金波溢。山神妖氣沮,，野魅真形出”是也,。黃子虛作《妒佳月篇》云：“狂云妒佳月，怒飛千里黑,。佳月了不嗔,，曾何污潔白。支頤少待之,，寒光靜無跡,。燦燦黃金盤，獨照一天碧,。”殆亦二子之意,。〔俱同上,。
　　同上〕
　　康節(jié)《觀三皇吟》：“許大乾坤自我置,，乾坤之外復(fù)何言！初分大道非常道,，終有先天永后天,。作法極微難著跡，收功最久不知年,。若教世上論功業(yè),，料得更無人在前。”〔《擊壤集》卷一五〕
　　《觀五帝吟》：“進(jìn)退肯將天下讓,，著何言語狀雍容〔一作從容〕,。衣裳垂處威儀盛，玉帛修時意思恭,。物物盡能循至理,，人人自愿立殊功。當(dāng)時何故得如此,？只被升（聲）明類日中,。”〔同上〕
　　《〔觀〕三王吟》：“一片中原萬里余，殆非孱德所能居,。〔能一作宜,?！?br>　　夏、商正朔猶能布，湯,、武干戈未便驅(qū),。澤火有名方受革，水天無意（應(yīng)）不成《需》,。請觀仁義為心者,，肯作人間淺丈夫？”〔意一作應(yīng),，請觀一作詳知,。
　　〔同上〕
　　《〔觀〕五伯吟》：“刻意尊名名愈虧，人人奔命不勝疲,。生靈劍戟圍中活,，〔圍一作林?！彻镭涁斝睦餁w,。雖則餼羊能愛禮，奈何鳴鳳未來儀,！東周五百余年內(nèi),，嘆息唯聞一仲尼。”〔同上〕
　　《〔觀〕七國吟》：“當(dāng)其末路尚縱橫,，仁義之言固不聽,。肯為（謂）破齊存即墨,，能勝坑趙盡長平,。清晨見鬼未為怪，白日殺人奚足驚,！加以蘇張掉三寸,，扼喉其勢不俱生。”〔同上〕
　　《〔觀〕贏秦吟》：“轟轟七國正爭籌,，利害相摩未便休,。比至一雄心底定，其如四海血橫流,！三千賓客方成夢,，百二山河又變秋。謾說罷侯能置守,，趙高元不是封侯,。”〔同上〕
　　《〔觀〕西（兩）漢吟》：“秦破山河（河山）舊戰(zhàn)場，豈期民復(fù)見耕桑,！
　　九千來里開封域,，四百余年號帝王。剝喪既而遭莽卓，經(jīng)營殊不念高光,。當(dāng)時文物如斯盛,，城復(fù)何由更有（在）隍！〔同上〕
　　《〔觀〕三國吟》：“桓桓鼎峙震雷音,，絕唱高蹤沒處尋,。簫鼓一方情味（未）暢，弓刀萬里力難任,。論兵狠石寧無意,，飲馬黃河徒有心。雖曰天時亦人事,，誰知慮外失良金,！”〔同上〕
　　《〔觀〕西晉吟》：“承平未必便無憂，安若忘危非善謀,。題品人才憑雅誚,，雌黃時事用風(fēng)流。有刀難割（剖）公閭腹,，無木可梟元海頭,。禍在夕陽亭一句，上東門笑（嘯）浪悠悠,。”〔同上〕
　　《〔觀〕十六國吟》：“溥天之下號寰區(qū),，大禹曾經(jīng)洽水余。衣到敝時多蟣虱,，瓜當(dāng)爛處（后）足蟲蛆,。龍章本不資狂寇，象魏何嘗薦亂胡,！尼父有言堪味處,，當(dāng)時欠一管夷吾。”〔同上〕
　　《〔觀〕南北朝吟》：“方其天下分南北,，聘使何嘗絕往還,！偏霸尚存前典憲，小康猶帶舊腥膻〔一作,?！陈尻栄磐Q崔浩，江表奇才服謝安,。二百四年能并轡,，謾將夷虜互為言。”〔同上〕
　　《有（觀）隋〔朝〕吟》：“始謀當(dāng)日已非臧,，又更相承或自戕,。螻蟻人民貪土地,，泥沙金帛悅姬、姜,。征遼意思糜（縻）荒服，泛汴情懷厭未央,。三十六年都掃地,，不然天下未歸唐”〔同上〕
　　《〔觀〕有唐吟》：“天生神武奠中央，不爾群兇未易攘,。貞觀若無風(fēng)凜凜,，開元安有氣揚(yáng)揚(yáng)！憑高始見山河壯,，入夏方知日月長,。三百年間能混一，事雖成往道彌光,。”〔同上〕
　　《〔觀〕五代吟》：“自從唐李墜皇綱,，天下生靈被擾攘。社稷安危憑（懸）
　　卒伍,，朝廷輕重系藩方,。深冬寒木固不脫，未旦小星猶有光,。五十三年更五姓,，始知掃蕩（除掃）待真王。”〔同上〕
　　《我宋（二字作“觀盛化”）吟二首》：“紛紛五代亂離間,，一旦云開復(fù)見天,。草木百年新雨露，車書萬里舊山川,。尋常巷陌猶簪紱,，取次園林盡管弦。
　　〔盡一作亦,?！橙死咸酱何蠢希L花無害日高眠,。”又：“吾曹養(yǎng)拙賴明時,，為幸居多寧不知。天下英才中遁跡,，人間好景處開眉,。生來只慣見豐稔，老去未嘗經(jīng)亂離,?！惨蛔髀劰能?。〕五事歷將前代舉,，帝堯而下更（固）無之,。”〔按《邵氏聞見錄》：康節(jié)先公謂本朝五事自唐虞而下所未有者。一,、革命之日市不易肆,。二、克復(fù)天下在即位后,。三,、未嘗殺一無罪。四,、百年方四葉,。五、百年無心腹患,。伯溫竊疑未嘗經(jīng)亂離為太甚,。先公曰：“吾老且死，汝輩行自知之,。”
　　〔同上〕
　　張南軒《采菊亭詩引》曰：“陶靖節(jié)人品甚高,，晉宋諸人所未易及，讀其詩,，可見胸次灑落,。八窗玲瓏，豈野馬游塵所能棲集〔也〕,！前建安丞張君,，精力未衰即掛冠，家于瀏陽有年矣,。┹小園為亭,，面南山，來求予名,，予名之曰：‘采菊（亭）’,，取靖節(jié)所謂‘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嗚呼,，靖節(jié)興寄深遠(yuǎn)，特可為識者道耳,。”詩曰：“陶公千載人,，高標(biāo)跨余子。豈無濟(jì)時念,，斂蔭獨知止,。歸來臥衡門,，無慍復(fù)何喜！九日天氣佳,，東籬擷芳蕊,。舉頭見南山，佳處政在此,。地偏心則遠(yuǎn),，意得道豈否！張侯謝銀艾（魚）,，筑室娛燕幾。小亭才尋丈,，景物自新美,。頗聞方（雙）瞳清，亦復(fù)強(qiáng)步履,。不妨數(shù)登臨,，倚杖看云起。高詠悠然篇,，飛鴻送千里,。”〔《文集》卷一〕
　　《復(fù)齋漫錄》云：東坡作《諫論》以（云）魏鄭公以蘇張之辯而為諫諍之術(shù)。
　　且云：鄭公之初實學(xué)縱橫之術(shù),，其所以與蘇張異者,，心正爾?！彩馈郴蛞詵|坡之論為不然,。余讀鄭公《出關(guān)》詩云：“中原還逐鹿，投筆事戎軒,?？v橫計不就，慷慨志猶存,。策杖謁天子,，驅(qū)馬出關(guān)門。請纓羈南越,，憑軾下東蕃,。郁紆陟高岫，出沒望平原,。古木鳴寒鳥,，空山啼夜猿。既傷千里目,，還驚九折魂,。豈不憚艱險,，深懷國士恩。季布無二諾,，侯嬴重一言,。人生感意氣，功名誰復(fù)論,。”東坡實不見此詩,，蓋識見之明有以探其然耳。乃知讀書未博未可以輕議前輩也,。苕溪漁隱曰：“余觀《諫論》殆是老蘇作,，格力辭旨可以見矣，非東坡所作也,。”〔《漁隱從話》后集卷二八〕

　　●卷十八·辯疑門
　　王絲字敦素,，越之蕭山人。景初為縣令,，會歲歉,，絲每家支錢一千以濟(jì)之，期以明年夏輸絹一匹,。邑人大受其惠,，稱為德政。由此當(dāng)路薦之,。蓋是時一縑售價不逾其數(shù)爾,。仕止郎曹典州而已。范文正公為作墓志,，具載其事,。至荊公當(dāng)國，效其法,，施之天下,，號為和買。久之,，本錢既不復(fù)依,，且有折帛之害。世誤傳始于王儀仲素,。儀仲,，文正公之子，早即貴達(dá),，未嘗為邑,，官至八座，沒謚懿敏,，國史本傳可考,。其子鞏,，字定國，與東坡先生游,。李定字仲求,，洪州人，晏元獻(xiàn)公之甥,。文亦奇,，欲預(yù)賽神會而蘇子美以其任子距之，致興大獄,，梅圣俞謂“一客不得食,，覆鼎傷眾賓”者也。其孫即商老彭,，以詩名列江西派中,。又李定字資深，元豐御史中丞,，其孫方叔正民，兄弟皆顯名一時,，揚(yáng)州人,。又李定，嘉治平以來,，以風(fēng)采聞,，嘗遍歷天下諸路計度轉(zhuǎn)運使。官制未行,，老于正卿,，乃敦老如岡之祖，蓋濟(jì)南人也,。同姓名者凡三人,，世亦多指而為一，不可不辯,?！怖铛絷柕匀耍瑬|坡先生門下士,，亦字方叔,。兩方叔俱以文鳴，詩章又多互傳于世,。
　　〔《揮麈錄》前錄卷四〕
　　陳子昂《感遇詩》云：“樂羊為魏將,，食子徇軍功。骨肉且相薄,，他人安得忠,！”又曰：“吾聞中山相,，乃屬放翁。孤獸猶不忍，況以奉君終,！”一則忍于其子,，一則不忍于。故魯《直懷荊公》詩有“啜羹不如放,，樂羊終愧巴西”,。
　　陳無己啟亦用此事,，所謂“中山之相，仁于放魔,；亂世之雄,，疑于食子”是也。
　　然屬于秦西巴者,，孟孫也,，非中山相也,。子昂徒見樂羊中山事，遂誤作孟孫用,，無己亦遂襲之,。魯直以西巴為巴西，亦誤矣,?！病兜り柤贰ⅰ俄嵳Z陽秋》卷六〕
　　李白《古風(fēng)》云：“燕昭延郭隗,，遂筑黃金臺,。劇辛方趙至，鄒衍復(fù)齊來,。”
　　予考《史記》不載黃金臺之名,，止云昭王為郭隗改筑宮而師事之?？孜呐e《與曹公書》曰：“昭王筑臺,，以尊郭隗。”亦不著黃金之名,?！渡瞎瓤D經(jīng)》乃云：黃金臺在易水東南十八里，燕昭王置千金于臺上以延天下士,，遂因以為名?；矢λ捎小兜屈S金臺詩》云：“燕相謀在茲,，積金黃巍巍。上者欲何顏,，使我千載悲,。”
　　其跡尚可得而考也?！餐稀?br>　　東坡詩云：“玉奴弦索花奴手,。”玉奴謂楊妃，花奴謂汝陽王也,。及觀《和楊公濟(jì)梅花詩》乃言“玉奴終不負(fù)東昏”,，何耶？按《南史》,，東昏妃潘玉兒,，當(dāng)是筆誤爾?！餐稀?br>　　韓退之詩曰“《離騷》二十五”,，王逸序《天問》亦曰：屈原凡二十五篇,。
　　今《楚辭》所載二十三篇而已,，豈非并《九辨大招》而為二十五乎？《九辨》者,，宋玉所作,，非屈原也,。今《楚辭》之目，雖以是篇并注屈原,、宋玉,，然《九辨》之序止稱屈原弟子宋玉所作?！洞笳小冯m疑原文,，而或者謂景差作。若以宋玉痛屈原而作《九辨》,，則《招魂》亦當(dāng)在屈原所著之?dāng)?shù),，當(dāng)為二十六矣。不知退之王逸之言何所據(jù)耶,？〔同上〕
　　杜子美《柏中允（丞）除官制詩》,，舊注以為柏耆，又以為貞節(jié),。按杜詩云：“紛然喪亂際,，見此忠義（孝）門。蜀中寇亦甚,，柏氏功彌存,。三止錦江沸，獨清玉壘昏,。”當(dāng)是有功于蜀者,。方是時，段子璋反于上元,，徐知道反于寶應(yīng),，而貞節(jié)為邛州刺史數(shù)有功,，則是貞節(jié)無疑矣,。《杜集》又有《柏學(xué)士茅屋柏大兄弟山居》詩,，議者皆以謂貞節(jié)之居,。然詩中殊不及功名之事，但皆稱其為學(xué)讀書爾,。
　　《茅屋》云：“古人已用三冬足,，年少今開萬卷余。”《山居》云：“山居精典籍，文雅涉《風(fēng)騷》,。”疑是邛州立功之前,。〔《丹陽集》同上〕
　　黃魯直詩云：“世有捧心學(xué),，取笑如東施,。”梅圣俞云：“曲眉不想西家樣，餒腹還須（如）二子清,。”《太平寰宇記》載西施事云：施,，其姓也。是時有東施家,、西施家,。故李太白《效古》云：“自古有秀色，西施與東鄰,。”而東坡《代人留別》詩乃云：“絳蠟燒殘玉飛,，離歌唱徹萬行啼。他年一舸鴟夷子（去）,，應(yīng)記儂家舊姓西,。”似與《寰宇記》所言不同，豈為韻所牽耶,？〔同上〔同上〕
　　張無盡嘗和山字,，云“安得將相似仲山”，人疑之,，以近人所常用皆山甫也,。
　　觀《后漢志》，陽樊?dāng)€茅田,，服虔注云,，楚仲山所居。又楊修《答臨淄侯箋》云：“仲山周旦之儔,。”只稱仲山,，何疑之有？〔黃常明《溪詩語》卷五〕
　　坡記王凌過賈逵廟呼曰：“賈梁道,，我,，大魏之忠臣也。”及司馬景王病,，夢逵為祟,。因為詩曰：“嵇紹似康為有子，郗超畔鑒似無孫,。如今更恨賈梁道,，不殺公閭殺子元,。”蓋怪梁道忠義之靈，不能自已其子充之惡,。按《晉紀(jì)》,，王賈所殺者乃宣帝名懿字仲達(dá)，非景帝于元也,?！病冬诚肪砭拧?/p>

　　●卷十八·正訛門
　　“天窺象緯逼，云臥衣裳冷,。”世傳古本作天窺,，今從之?！肚f子》“以管窺天”,，正用此字。舊集以作闕,，又或作關(guān),，今不取。蓋先生詩該眾美者,，不惟近體嚴(yán)于屬對,，至于古風(fēng)句對者亦然。觀此詩可見矣,。近人論詩,，多以不必屬對為高古，何耶,？故詳論之,，以俟知者焉?！病抖旁娬悺贰?br>　　“海右此亭古,，濟(jì)南名士多。”濟(jì)南實海右諸郡,，舊集一作海右,，今從之。
　　正文作海內(nèi),，非也,。
　　“拂天萬乘動，觀水百丈湫,。”拂字從一作,。兼《畫馬詩》有云“翠華拂天來向東”,。正文作沸,，非也,。
　　“君臣留歡娛，樂動殷葛曷,。”殷從上聲,。葛曷出《文選》，音渴曷,?！都崱飞矫病Ｅf集作殷湯葛,。音字皆誤,，蓋緣湯字之訛，二字從而倒之,。
　　兼他詩二字誤倒之者非一,。
　　“豈知秋禾登，貧窶有倉卒,。”別本禾字一作未,，今從之。按此詩十一月作,，禾字明矣,。呂黎謂“年登而妻啼饑”，實此意也,。
　　“陰風(fēng)西北來,，慘淡隨回紇。”紇字從一作鶻,，唐史德宗朝始改名回鶻,。正文非也。
　　“中興諸將收山東,，捷書夜報清晝同,。”夜字從王介甫，謂捷書晝夜至也,，舊作日，今不取,。
　　“花門天驕子,，飽肉氣勇決。”諸詩之言花門者,，皆回紇也,。舊集作北門，蓋由字畫小誤,。唐以太原為北門,，非謂回紇明矣,。卒章申言花門也。
　　“渡河不用船,，千騎常撇捩,。”撇捩，疾貌,?！洞笫车陡琛吩疲?#8220;鬼物撇捩辭坑壕。”字意皆同,，今從之,。舊集作撇烈，非也,。
　　“嬋娟碧蘚靜,，蕭ベ寒籜聚。”蘚字從別本,，舊集作鮮,，蓋字畫小缺，而釋者因云“嬋娟碧鮮皆謂竹也”,，尤謬,。
　　“長夜苦寒誰獨悲，杜陵野老骨欲折,。”此成都詩,，舊集作長安，非也,。其夜字之訛,，故誤作安耳。況卒章之意明甚,！
　　“南京亂初定,，所向色枯槁。”色字從別本,。他詩亦云“朝野色枯槁”,。正文作邑，今不取,。
　　“樹枝有鳥亂棲時,，暝色無人獨歸客。”棲字從一作,。正文作鳴,，今不取。
　　言亂棲，則鳴可知矣,。
　　“高皇亦明王,，魂魄猶正直。”皇字舊集諸本皆作堂,，近見別本作皇，今從之,，乃與上下數(shù)聯(lián)詩意相貫也,。詢之閬人，其漢高祠廟今尚存焉,。
　　“別離重相逢,，偶然豈足期。”足字舊集作定,，蓋由字畫小訛,，況上句已云“泄云無定姿”。
　　“悲臺蕭颯石あだ,，哀壑杈牙浪呼洶,。”浪字從別本，考兩句屬對之工當(dāng)用一實字,。又別本下句作“二鷹猛胸絳徐墜”,，字亦未通。
　　“主守問家臣,，分朋見溪畔,。”耘者必分朋曹而進(jìn)，故東坡《遠(yuǎn)景樓記》謂“耘者畢出,，數(shù)百人為曹”者是也,。舊作明，乃字小訛耳,。
　　“風(fēng)吹巨焰作,，河漢騰煙柱。”諸本下句作“何掉騰煙柱”,，《蜀本》何作河,，近見別本，今從之,，蓋于詞意通也,。
　　“合昏排鐵騎，清曉散錦”字從一作,。他詩有云“駑駘怯錦”,，乃覆馬之物，正文作蒙,，非也,。
　　“大火運金氣,，荊、揚(yáng)不知秋,。”火字從一作,，謂大火西流，《七月》詩也,。
　　正文作暑,，今不取。
　　“終然契真如,，得匪金仙術(shù),。”二句并從一作。正文作“終契如往還,，得匪合仙術(shù)”,，今不取。
　　“幾度寄書白鹽北,，故人贈我青絲裘,。”絲字從一作。兼別本正文止作絲字,。
　　此詩寄裴施州者,，或渭裴冕，非也,。按唐史,，冕以寶應(yīng)元年貶施州刺史，不數(shù)月移澧州,，距此已六年矣,。
　　“配極玄都，憑高禁長,。”字舊集諸本皆作,。按西漢《宣帝紀(jì)》云池者，其字從竹,，今從之,。
　　“尸鄉(xiāng)余土室，誰話咒雞翁,。”誰話從一作,。事見《列仙傳》，正文作難說,，乃字之訛也,。咒字一作[QYdd]，音州，又音祝,。
　　“茂樹行相引,，連山望忽開。”茂字,，連山字皆從一作,，時歸鳳翔行在，正文連山作連峰,，非也,，霧樹亦然。
　　“掖垣竹埤梧十尋,，洞門對雷常陰陰,。”ニ字從別本,?！段倪x》云“二堂對ニ”，此春深詩也,，而諸本作雪,，誤矣。
　　“江上小堂巢翡翠,，苑邊高冢臥麒麟,。”苑字從一作。正文作花,，蓋字畫小訛,。而說者云，一詩連用三花字不害為工,，誤矣,。
　　“云斷岳蓮臨大路，天晴宮柳暗長春,。”大路,，陜?nèi)A間地名也?！稌x書》,，檀道濟(jì)從劉裕伐姚泓至潼關(guān)，姚鸞屯大路以絕道濟(jì)糧道,。而《蜀本》正作大道,，誤矣。
　　“馬嬌朱汗落,，胡舞白題斜,。”朱汗已見他詩，舊作珠，乃衍文也,。白題從一作,。《西漢》云,，斬胡白題將,，字義與雕題同。正文作蹄,，非也,。
　　“力疾坐清曉，來詩悲早春,。”詩字從別本,。考詩題與上下句意當(dāng)從之,。舊作時,，非也。
　　“峽云籠樹小,，湖日蕩船明,。”蕩字從一作，非久游江湖者不知此字之工,。
　　正文作落,，蓋字訛也。
　　“合觀卻笑千年事,，驅(qū)石何時到海東,。”題云《觀造竹橋即日成》，句中合觀字謂聚觀橋成之速而笑驅(qū)石之誕,。舊集諸本皆訛作歡,，非也。”〔同上〕

　　●卷十九·隱逸門
　　世人渭（論）淵明,，皆以其專用肥遁,，初無康濟(jì)之念，能知其心者寡也,。嘗求其集,，若云：“歲月擲人去，有志不獲騁,。”又有云：“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yuǎn)翥。荏苒歲月頹,，此心稍已去,。”其自樂田畝,，乃卷懷不得已耳。士之出處,，未易為世俗言也,。〔《韻語陽秋》,、《溪詩話》卷八〕
　　瓢之為器,，貧者所用，故顏子以一瓢飲,，而揚(yáng)子比之山雌,。文康公筑室泛金溪上，闔門千指,，朝齏暮鹽,，未嘗敢以貧為病。嘗因溪結(jié)亭,，號曰瓢飲,，蓋欲少見慕賢好古、安貧樂道之意,。予嘗有詩云：“我不學(xué)許由隱煙霧,，得瓢不飲惟掛樹,。又不學(xué)德義居虎丘,，帶瓢入市多騎牛。分無玉甌囊古錦,，病渴文園只瓢飲,。
　　不（下）瞰金溪新結(jié)亭，未須引吸如長鯨,。但愿金溪化為酒,，歲歲持瓢醉花柳。”
　　〔《韻語陽秋》卷二○〕
　　《杜尋苑（范）十隱居》云：“侍立小童清,。”義山《憶正一》云：“爐煙銷盡寒燈晦,，童子開門雪滿松。”子厚云：“日午獨眠（覺）無余聲,，山童隔竹敲茶臼,。”秀老云：“夜深童子喚不起，猛虎一聲山月高,。”閑棄山間累年,，頗得此數(shù)詩氣味?！病冬诚娫挕肪硭摹?br>　　陳摶負(fù)經(jīng)綸才,，歷五季亂離,，游行四方，志不遂,，入武當(dāng)山,，后隱居華山。
　　自晉漢以后,，每聞一朝革命,，顰蹙數(shù)日。人有問者,，瞪目不答,。一日，方乘驢游華陰市,，聞太祖登極,，驚喜大笑。問其故,，又笑曰：“天下自此定矣,。”太祖方潛龍時摶嘗見天日之表，知太平之有自矣,。遁跡之初,，有詩云：“十年蹤跡走紅塵，回首青山入夢頻,。紫陌縱榮爭及睡,，朱門雖貴不如貧。愁聞劍戟扶危主,，悶見笙歌聒醉人,。攜取舊書歸舊隱，野花啼鳥一般春,。”豈淺哉,！〔邵伯溫《易學(xué)辨感》〕
　　陳摶，周世宗嘗召見〔賜號白云先生〕,。太平興國初,，再召赴闕。太宗賜詩云：“曾向前朝出（號）白云,，后來消息杳無聞,。如今若肯隨征召，總把三峰乞與君,。”先生服華陽巾,，草屨垂絳，以賓禮見,，賜坐,?！病稘扑嗾劇肪硭摹?br>　　康節(jié)除秘書省校書郎潁州團(tuán)練推官，辭,，不許,。既受命即引疾不起，且以詩答鄉(xiāng)人曰：“平生不作皺眉事,，天下應(yīng)無切齒人,。斷送落花安用雨，裝添舊物豈須春,！幸逢堯,、舜為真主，且放巢由作外臣,。六十病夫宜揣分,，監(jiān)司無用苦開陳。”
　　〔《言行錄》〕
　　后復(fù)再召,，摶辭曰：“九重仙詔,，休教丹鳳銜來；一片野心,，已被白云留住,。”
　　〔《辯惑》〕
　　種放別業(yè)在終南山，后生從之學(xué)者甚眾,。性頗嗜酒,，躬耕種秫以自釀。所居有林泉之勝,，殊為幽絕,。真宗聞之,，遣中使攜畫工圖之,，開龍圖閣，召輔臣觀焉,，上欲（嘆）賞之,。其后復(fù)聞魏野居有幽致，帝亦遣人圖之,。故野有詩云：“幽居帝畫看,。”〔《澠水燕談》卷四〕
　　張橫渠《八翁吟》詩十首：“步虛聲里八奇翁，八奇須信古英雄,。賓朋未散山翁醉,，聽歌同入醉鄉(xiāng)中。”傅巖巖下筑巖翁,，幽通心與帝心通,。憂勤未感思賢夢,，相霖何日見成功！”“溪溪畔釣魚翁,，濯纓溪水聽溪松,。龜猷未告非熊兆，漁蓑堪笑老龍鐘,。”“老原原上卜年翁,，感天功業(yè)動天聰。流言未信成王悟,，悟成全得起禾風(fēng),。”龜山山下感麟翁，麟翁知己幾時逢,。自從顏,、孟希蹤后，幾人今日更希蹤,！”“青牛西去伯陽翁,，當(dāng)年夫子嘆猶龍。立言為恐真風(fēng)喪,，豈知言立喪真風(fēng),。”“寓言豪誕漆園翁，夸談名理浩無窮,。早知懸解人間世,，爭知懸解不言中！”“一身無礙竺乾翁,，遍圓身世戒身同,。船師從我乘桴去，頑空中與指真空,。”“褒斜谷口臥龍翁,，量如江海氣如虹。不應(yīng)三顧逢先主,，至今千載慕冥鴻,。”“籃輿多病八吟翁，云賓溪叟恣游從,。清時無事青山醉,，青山仍醉最青峰。”
　　處士魏野字仲先,，陜州人,。居于東郊，筑草堂,，有水竹之勝,。好彈琴,，作詩清苦，多聞于時,。前后郡中皆所禮遇,。上祀汾陰召之，辭疾不至,。野以詩贄公曰：“從前輔相皆頻出,，獨在中書十五秋。泰岳,、汾陰俱禮畢,，這回好伴赤松游。”
　　公覽之,，喜形于色,，以酒茗藥物為答。素編先公遺札,，有公自寫此詩數(shù)本,。〔《王文公正遺事》〕
　　旦得詩感悟,，以疾屢辭政柄,，遂拜太尉、玉清昭應(yīng)宮使,。又曰：魏野謂寇準(zhǔn)曰：“自古功名蓋世少有全者,。”因與詩曰：“好去上天辭將相，歸來平地作神仙,。”及貶,，始悔不用野之言云?！病度首谡贰?br>　　《復(fù)齋漫錄》云：晉皇甫謐《高士傳》載,，四皓見秦政虐，乃避入藍(lán)田山,，作歌曰：“漢之（莫莫）高山,，深谷逶迤。燁燁紫芝,，可以療饑。唐虞世遠(yuǎn),，吾將安歸,！駟馬高蓋，其憂甚大,。富貴之畏人,，不如貧賤之肆志,。”〔《漁隱從話》后集卷一〕
　　林逋字君復(fù)，居杭州西湖之孤山,。真宗聞其名,，賜號和靖處士，詔長吏歲時勞問,。逋工于畫,，善為詩，如〔“草泥行郭索,，云木叫鉤”,，頗為士大夫所稱。
　　又〕《梅花詩》云：“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評詩者謂前世詠梅者多矣，未有此句也,。及（又）其臨終為句云：“茂陵他日求遺稿,，尤喜初（曾）
　　無《封禪書》。”尤為人稱誦,。自逋之卒,，湖山寂寥，未有繼者,?！病稓w田錄》〔卷二〕
　　又《青箱雜記》云：逋，景初尚無恙,。范文正公亦過其廬,，贈逋詩曰：“巢由不愿仕，堯舜豈遺人,？”又曰：“風(fēng)俗因君厚,，文章到老醇。”其激賞如此,?！病堆孕袖洝贰?br>　　武夷之溪東流凡九曲，而第五曲為最深,。蓋其山自北而南者,，至此而盡聳。
　　全石為一峰,，拔地千尺,。上小平處，微戴土生林木，極蒼翠可玩,。而四ㄨ稍下,，則反削而入如方屋帽者，舊經(jīng)所謂大隱屏也,。……直屏下兩麓相抱之中,，西南向為屋三間者，仁智堂也,。堂左右兩室,，左曰隱求，以待棲息,。朱氏《隱求室》詩曰：“晨窗林影開,，夜枕山泉響。隱去復(fù)何求,，無言道心長,。”丘氏詩曰：“抱□（膝）小窗深，讀書空谷響,。一笑有會心,，紛紛自□長。”項氏詩曰：“種桑不療寒,，蒔粟長苦饑,。饑寒□□（亦時）有，但使愿無違,。”袁氏詩曰：“本是山中人,，歸作山中友。豈同荷老,，永結(jié)躬耕耦,。浮云一出岫，膚寸彌九有,。此志未可量,，見之千載后。”劉平父詩曰：“寧懷棲遁情,，閑袖經(jīng)綸手,。風(fēng)云倘未期，猿鶴且為友,。”萬氏詩曰：“平生區(qū)中緣,，中歲從黃綺。出處本無心,，誰云今隱幾,？”黃子厚詩曰：“隱側(cè)混樵牧,，堅高存圣功,。懷哉得所尚,，一瓢從屢空。”
　　〔《朱文公文集》卷九,，他人和詩系本集編者輯〕
　　韓氏《次棹歌韻》：“宛宛溪流疊九灣,，山猿時下鳥關(guān)關(guān)。釣磯茶灶山中樂,，大隱屏邊日月閑,。”〔同上〕
　　淮南小山作《招隱》，極道山中窮苦之狀,，以風(fēng)切遁世之士使無遐心,，其旨深矣。其后左太沖,、陸士衡相繼有作,，雖極清麗，顧乃自為隱遁之辭,，遂與本題不合,。故王康琚作詩以反之，雖正左,、陸之誤,，而所述乃老氏之言，又非小山本意也,。十月十六日夜坐,，許生（“生”作“進(jìn)之”）挾琴過予書堂，夜久月明,，風(fēng)露凄冷,，生揮弦度曲，聲甚悲壯,。既乃更為《招隱》之操,，而曰：“谷城老人嘗欲為予依永作辭而未就也。”予感其言,，因為推本小山遺意,，戲作一闋，〔又為一闋〕以反之,，口授許生,，寫呈谷城老者〔及〕諸名勝，請共賦之,，以備山中異時故事云：“南山之幽,，桂樹之稠，枝相つ，高拂千崖素秋,。下臨深谷之寒流,。
　　王孫何處，扳援久淹留,！聞?wù)f山中,，虎豹晝嗥；聞?wù)f山中,，熊羆夜咆,。叢薄深林鹿呦呦。獼猴與君居,，山鬼伴君游,。君獨胡為自聊?！惨袅簟?。歲云暮矣將焉求。
　　思君不見,，我心徒離憂,。”“南山之中，桂樹秋風(fēng),，云冥,。下有寒棲老翁。木食澗飲迷春冬,。此間此樂,，優(yōu)游眇何窮？我愛〔陽〕林,，春葩晝紅,；我愛陰崖，寒泉夜淙,。竹柏含煙怕（悄）青蔥,。徐行發(fā)《商歌》（清商），安坐撫孤（枯）
　　桐,。不問?。ê劊┢皩铱眨眩ūВ┟髟赂书L終,。人間雖樂,，此心誰與同！”
　　〔右《隱》  按：以上見《朱文公集》卷一,，第一首作“招隱”,，第二首作“反招隱”,，文集無下二首〕“南山之阿，桂樹婆娑,，云嵯峨,。下蔭連蜷舊柯。秋思渺渺秋風(fēng)多,。王孫不見,，扳援時寤歌,。岑寂空山,，良宵月華。詰曲前溪,，春流迅波,，秀木盤紆雜青莎。猿猴慕熊羆,，麋鹿友ば,。荒忽淹留奈何,，思君使我長咨嗟,。人間歲月，驚心易蹉跎,。”“幽居中林,，散發(fā)披襟，山,，慰此棲遲素心,。
　　綠綺一曲傳清音。超然忘世,，誰能共浮沉,。遠(yuǎn)汲寒溪，煙雨晝陰,；獨宿空齋,，哀猿夜吟。竹柏?fù)u風(fēng)更蕭森,。春蘭得芳紉,，秋菊伴孤斟。此意寧論古今,。勸君與我同投簪,。徜徉歸去，歌谷云深,。”〔右《反招隱》〕

　　●卷十九·恬退門
　　《蔡寬夫詩話》云：乖崖少喜任俠,，學(xué)擊劍,，尤樂聞神仙事。為舉子時,，嘗從陳希夷欲分華山一半,。希夷以紙筆蜀箋贈之。公笑曰：“吾知先生之旨矣,，殆欲驅(qū)我入閑處乎,？”然性極清介，居無妾媵,，不事服玩,。朝衣之外，燕處惟紗帽皂絳,，一黃土布裘而已,。至今人傳其畫象，皆作此飾,。始及第時,，嘗以詩寄傅霖逸人云：“前年失腳下魚磯，若戀明時不忍歸,。為報巢由莫相笑,，此心非是愛輕肥。”李順之亂,，乖崖帥蜀,，有詩寄陳希夷云：“性愚不肯住山林，剛要清流擬致君,。今日星馳劍南去,，回頭慚愧華山云。”皆〔見〕真（其）素志也,?！病稘O隱從話》后集卷一九〕
　　《復(fù)齋漫錄》云：唐人詩：“有意效承平，無功答圣（盛）明,?；倚木壢淌拢W為論兵,。道直身還在（泰）,，恩深（思屯）命轉(zhuǎn)輕。梅鹽非擬議,，葵藿是平生,。白日長垂照，青蠅謾發(fā)聲,。嵩陽舊田宅（地）,，終使謝（擬自）歸耕,。”中書后堂□（北）軒西壁有題灰心霜鬢之句者，驗其筆跡,，舊相李公迪之書也,。李入相時，邊兵未動,，意在忍事之語,。元獻(xiàn)《中書即事》詩敘其事云：“慘慘高槐落，凄凄余菊寒,。粉墻多記墨,，聊為拂塵看。”正為此也,。苕溪漁隱曰：“《蔡寬夫詩話》以‘灰心緣忍事,，霜鬢為論兵’之句是裴晉公作，李文定嘗親書于中書壁間,。”〔同上卷二○〕
　　《察寬夫詩話》云：“正獻(xiàn)公以清德直道聞天下，而風(fēng)姿尤奇古,。年近七十,，發(fā)鬢皤然無一莖黑者。居相位未幾,，以歲旦請老,，一章得謝，退居睢陽,。歐陽文忠公未顯時,，正獻(xiàn)推薦特厚。及文忠為留守,，日與公酬唱,，文公（忠）有答公見贈，末章云：‘報國如乖愿,，歸耕寧買田,。期無辱知己，肯逐利名遷,？’熙子初,，文忠致政歸汝陰，時正獻(xiàn)捐館已十有五年矣,。文忠復(fù)用前詩題其祠堂云：‘門生今白首,，墓木已蒼煙。報國如乖愿,，歸耕寧買田,。此言今踐,，知不愧黃泉。’”
　　苕溪漁隱曰：“《昭陵諸臣傳》云,，慶歷四年〔正獻(xiàn)〕拜中書門下平章事,。每內(nèi)降與恩澤者，積數(shù)十而面納上前,。上嘗謂諫官歐陽修曰：“外人知衍封還內(nèi)降,。
　　吾居禁中，有求恩〔澤〕者,，每以衍不可告之而止者,，”多于所封還也。’由是,，僥幸〔者〕不悅,，出知兗州。明年正旦上表曰：‘臣年七十,，愿還上印綬,。’乃以太子少師致仕。議者謂故相一上章得請,，以三少致仕,，皆非故事。蓋宰相賈昌朝疾之〔也〕,。蔡寬夫云正獻(xiàn)居相位未幾,，以歲旦請老，不言〔出〕鎮(zhèn)東魯,，蓋闕文也,。”〔同上卷二一〕
　　《迂叟詩話》云：王太尉旦從車駕過陜，魏野貽詩曰：“昔時宰相年年替,，君在中書十一（二）秋,。西祀東封俱已了，如今好伴赤松游,。”王袖其詩以呈上,，累表請退，上不許,。苕溪漁隱曰：“余按《三朝正史》云,，旦登柄用十八年，為相僅一紀(jì),。素羸多疾,，又以名位太重，憂畏不自安,。連歲拜章求解,。上素重其德望,，聞其引退，甚不樂,，優(yōu)詔褒答,，繼以面諭。旦一日獨對滋福殿,，令左右扶掖而升,，復(fù)求遜位。上睹其瘦瘁,，憫然許之,。則《迂叟詩話》以為上不許，蓋誤矣,。
　　其《蔡寬夫詩話》云遂得謝,，此言良是。”〔同上卷二○〕
　　《劉（蔡）寬夫詩話》云：萊公自永興被召,，魏野以詩送之曰：“好去上天辭富貴,，卻來平地作神仙。”王文正從東封回,，野亦寄以絕句云：“西祀東封今已了,，好來相伴赤松游。”文正袖此詩求退,，遂得謝。萊公晚歲南遷,，世多言不能如文正用野言,，蓋志士仁人亦各有志。觀萊公末年所為,，豈愧文正也哉,！山人處士，其言〔不得〕不如此,，或用或不用,，各系其人。要之,，不溺于富貴以（與）
　　貪得則一也,。野有子，亦〔有〕父風(fēng),。宋景文嘗贈以詩云：“姓名高士傳,，父子少微星。”〔同上〕

　　●卷二十·警句門
　　唐盧綸與吉中孚韓,、錢起,、司空曙,、苗發(fā)、崔峒,、耿,、夏侯審、李端皆能詩,，齊名,，號大歷十才子。憲宗尤愛綸文,，至詔張仲素〔訪〕其遺稿,。故綸集中往往有贈諸人詩，所謂“舊藏云穴,，新詩滿帝鄉(xiāng)”者,，送中孚之詩也。”引水忽驚冰滿澗,，向田空見石和云”者,，寄端之詩也。“擁褐覺霜下,，抱琴聞雁來”者,，同宿旅舍之詩也。“風(fēng)傾竹上雪,，山對酒邊人”者,，題苗發(fā)竹間亭詩也。“桂樹曾同折,，龍門幾共登”者,，寄端峒曙之詩也。司空曙亦有送中孚詩云：“聽猿看楚岫,，隨雁到吳州,。”耿寄曙云：“老醫(yī)迷舊疾，朽藥誤新方,。”
　　李端寄綸云：“熊寒方入樹,，魚樂稍離淵。”錢起答苗發(fā)《龍池》詩云：“暫別迎車雉,，還隨護(hù)法龍,。”又贈夏侯審云：“詩成流水上，夢盡落花間,。”諸人更唱迭和,，莫非佳句。蓋草木臭味既同，則金蘭契分彌篤爾,。史載郭暖（曖）進(jìn)宮,，大集名士，李端賦詩最工,，錢起曰：“素為爾,，請以起姓別賦。”端立獻(xiàn)一章,，又工于前,。起之妒賢徒增愧，而端之捷思為可服也,?！病兜り柤贰ⅰ俄嵳Z陽秋》卷四〕
　　錢起與郎士元齊名,，時人語曰：“前有沈宋,，后有錢郎。”然郎豈敢望錢哉,！
　　《起中書遇雨》詩云：“云銜七曜起,，雨拂九門來。”《宴李監(jiān)宅》云：“晚鐘過竹靜,，醉客出花遲,。”《罷官后》云：“秋堂入閑夜，云月思離居,。”《對雨》云：“生事萍無定,，愁心云不開。”亦可謂奇句矣,。士元詩豈有如此句乎,？《贈孟少府新除江南尉》云：“客路尋常隨竹影，人家大抵旁山嵐,。”《題王季友半日村別業(yè)》云：“長溪南路當(dāng)群岫，半景東鄰照數(shù)家,。”此何等語,？余讀其詩盡帙，未見有可喜處,。以是知不及起遠(yuǎn)甚,。〔同上,，同上〕
　　“山陰野雪興難來（乘）,，“佳辰強(qiáng)飲食猶寒”，皆斡旋其語使就音律。近集（律）有“天上嬌（驕）云未肯同”,，“十年江海別嘗輕”,，“花下壺盧鳥勸提”，“與君蓋亦不須傾”,，皆此法也,。〔黃常明《溪詩話》卷四〕
　　《賓客集》：“添爐搗雞舌,，灑水凈龍須,。”駱賓王：“桃花嘶別路，竹葉瀉離尊,。”此體甚眾,。惟柳子厚《從〔崔〕中丞過盧少府郊居》一聯(lián)最工，云：“蒔藥閑庭延國老,，開尊虛室值賢人,。”只似稱坐客而有兩意，蓋甘草〔為〕國老,、濁酒〔為〕賢人故也,。夢得又有“藥爐燒姹女，酒甕貯賢人”,，近于湯Ь右軍矣,。余嘗為《郊行》詩云：“江干食息呼扶老，木末扳緣訝宛童,。”乃《古今注》禿鶩一名扶老,，《爾雅》女羅（蘿）謂之宛童也。又題一士人所居云：“但遣一枝居巧婦,，不殊大廈賀佳賓,。”蓋用《爾雅注》：鷦鷯俗呼巧婦，《炙轂子》雀一名佳賓,，言集人屋如賓客也,。樂天曾用巧婦對慈姑。謝玄暉善為詩,，任彥升工于筆,，又云任筆沈詩。劉孝綽稱弟儀與成（威）云三筆六詩,，故牧之云：“杜詩韓筆愁來讀,，似倩麻姑癢處爬（抓）。”近人□（兼）用之,，臨川云：“閑時（中）用意歸詩筆,？靜外（定）安生（身）比太山,。”坡云：“水洗禪心都眼靜，山供詩筆總眉愁,。”〔同上,，同上〕
　　唐朝人士以詩名者甚眾，往往因一篇之善,，一句之工,，名公先達(dá)為之游談延譽(yù)，遂至聲聞四馳,。“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錢起以是得名,。“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張祜以是得名,。“微云淡河漢,，疏雨滴梧桐。”孟浩然以是得名,。“兵衛(wèi)森畫戟,，宴寢凝清香。”韋應(yīng)物以是得名,。“野火燒不盡,，東風(fēng)吹又生。”白居易以是得名,。“敲門風(fēng)動竹,，疑是故人來。”李益以是得名,。“鳥宿池中木（邊樹）,，僧敲月下門。”賈島以是得名,。“畫棟朝飛南浦云,，珠簾暮卷西山雨。”王勃以是得名,。“華裾織翠青如蔥,，入門下馬氣如虹。”李賀以是得名,。然觀各人詩集，平平處甚多,。豈皆如此句哉,！古人嘗（所）謂嘗鼎一臠，可以盡知其味，恐未必然爾,。杜子美云：“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
　　則是凡子美胸中流出者無非驚人之語矣,。讀其集者,，當(dāng)知此言不妄。殆非前數(shù)公之可比倫也,?！哺鸪Ｖ俄嵳Z陽秋》卷四〕
　　李義山任弘農(nóng)尉，嘗投詩謁告云：“卻羨卞和雙刖足,，一生無復(fù)沒階趨,。”
　　雖為樂春罪人，然用事出人意表,，尤有余味,。英俊陸（屈）沉，強(qiáng)顏低意,，趨跖諾虎,，扼腕不平之氣有甚于傷足者。非粗知直己不甘心于病畦下者,，不能賞此語之工也,。〔《韻語陽秋》,、《溪詩話》卷一〕
　　郛子稍學(xué)作小詩,，嘗賦《梅花》云：“玉屑裝龍腦，云衣覆麝臍,。何堪夜來雪,，香色雨（兩）凄迷。”《留友人》詩云：“良友問何闊,，春事遽如許,。勞君下鷗沙，一葉系春渚,。昨夢墮前世,，再見欣欲舞。聊呼花底杯,，酒面點紅雨,。狂歌謝貫珠,，〔清論雜揮麈,?！场扼P駒》夫（未）可歌，妙旬須君吐,。”觀此數(shù)語,，似粗知詩家畦徑。學(xué)之不已必佳,，但恐其中墮爾,。〔同上〔《韻語陽秋》卷三〕
　　陸士衡《文賦》云：“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此要論也。文章無警策,，則不足以傳世,，蓋不能竦動世人。如老杜及唐人諸詩,，無不如此,。但晉宋間人專致力于此，故失于綺靡而無高古氣味,。老杜句（詩）云：“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所謂驚人句（語）即警策也?！病秴问贤捎?xùn)》,、《漁隱叢話》前集卷九〕

　　●卷二十·句法門
　　前人文章各自一種句法。如老杜“今君起柁春江流,，予亦江邊具小舟”,，“同心不減骨〔肉〕親，每語見許文章伯”,，如此之類,，老杜句法也。東坡“秋水今幾竿”之類,，自〔是〕東坡句法,。魯直（之）“夏扇日在搖”，“行樂亦云聊”,，此魯直句法也,。學(xué)者若能遍考前作，自然度越流輩,?！餐希暇戆恕?br>　　淵明退之詩句法分明,，卓然異眾,，惟魯直為能深識之,。學(xué)者若能識此等語，自然過人,。阮嗣宗詩亦然?！餐暇硪话恕?br>　　徐師川云：“作詩回頭一句最為難道,。如山谷詩所謂‘忽思鐘陵江十里’之類是也。他人豈如此,，尤見句法安壯,。山谷平日詩多用此格。”〔本條出處未詳〕
　　徐師川（三字作“《呂氏童蒙訓(xùn)》”）云：“為詩文?；家獠粚?。或只得一句,，語意便盡,，欲足成一章，又惡其不相稱,。（師川云：但能知意不屬則學(xué)可進(jìn)矣,。凡注意作詩文，或得一兩句而止,，）若未〔有〕其次句,，即不若且休，養(yǎng)銳以待新意,。若盡力須要相屬,，譬如力不敵而苦戰(zhàn)，一敗之后,，意氣沮矣,。”〔《漁隱叢話》前集卷三五〕
　　王荊公好集句，嘗于東坡處見古硯,，東坡令荊公集句,。荊公云：“巧匠斫山骨。”只得一句,，遂逡巡而去,。山谷嘗有句云：“麒麟臥葬功名骨。”終身不得好對,?！餐稀Ｍ稀?br>　　《莊子》文多奇變,，〔如〕技經(jīng)肯綮之未嘗,，乃未嘗技經(jīng)肯綮也,。詩句時有此法，如昌黎“一蛇兩頭見未曾”,，“拘管計日月”,，“欲進(jìn)又不可”，“君欲強(qiáng)起時難〔更〕”,。東坡云“迨茲霜雪（此雪霜）未”,，“茲謀待君必”，“聊亦記吾曾”,。余人罕敢用,。〔黃常明《溪詩話》卷五〕

　　●卷二十·苦吟門
　　山澤之儒多癯,，詩人尤甚,。子美有“思君令人瘦”，樂天云：“形容瘦薄詩情苦,，豈是人間有相人,？”又云：“貌將松共瘦，心與竹俱空,。”李商隱“瘦盡東陽姓沈人,。”掉頭捻髭之苦，豈有張頤豐頰者哉,！沈昭略嘗戲王約以肥而癡,，答以瘦而狂。昭略喜曰：“瘦已勝肥,，狂已（應(yīng)）勝癡,。”〔同上，同上卷一○〕
　　〔舊說〕賈島詩如“鳥從井口出,，人從（自）岳陽來”,，貫休“此夜一輪滿，清光何處無”,，皆經(jīng)年方得〔偶〕句,，以見其詞澀思苦。若非好事者夸辭,，亦繆用其心也,。〔同上,，同上〕
　　《后山詩話》云：荊公詩“力去陳言夸末俗,，可憐無補(bǔ)費精神。”而公平生文體數(shù)變，莫年詩益工,，用意蓋（益）苦,。故言不可不謹(jǐn)也?！病稘O隱從話》前集卷三六〕
　　《蔡寬夫詩話》云：司空圖善論前人詩,，如謂“元白為力勃氣亻孱，乃都會之豪估”,，“郊島非附于寒澀,，無所置才”，皆切中其病,。及自評其作，乃以“南樓山最秀,，北路邑偏清”為“假令作者復(fù)生,，亦當(dāng)以著題見許”，此殆不可曉,。當(dāng)局者迷,，固人情之通患。如樂天所謂“屬（）石破山,，先觀跡,；發(fā)矢中的，兼聽弦聲”,。使不見其詩而聞此語,，當(dāng)以為如何哉！〔同上卷一九〕
　　《冷齋夜話》云：賈島詩有影略句,，韓退之喜之,，其《渡桑干》詩曰：“客舍并州三十霜，歸心日夜憶咸陽,。而今更渡桑干水,，卻望并州是故鄉(xiāng)。”又《赴長江道中》詩曰：“策杖離山驛,，逢人問梓州,。長江那可到，行客替生愁,。”
　　〔同上〕
　　《隱居詩話》云：孟郊詩蹇澀窮僻,，琢削不暇，〔真〕苦吟而成,，觀其句法,，格力可見矣。其自謂“夜吟曉不休,，苦吟鬼神愁,。如何不自閑,，心與身為仇！”
　　而退之薦其詩云“榮華肖天秀,，捷疾愈響報”,，何也？〔同上〕
　　蘇子由云：唐人工于為詩而陋于聞道,。孟郊嘗有詩云：“食薺腸亦苦,，強(qiáng)歌聲無歡。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郊，耿介之士,，雖天地之大,，無以容其身，起居飲食,，有戚戚之憂,，是以卒窮以死。而李翱稱之,，以為郊詩“高處在古無上,，平處猶下顧沈謝”。至韓退之亦談不容口,。甚矣,，唐人之不聞道也！孔子稱顏子“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仉m窮困早死，而非其處身之非,，可以言命,，與郊異矣?！餐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