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年間,，內(nèi)陸戰(zhàn)事頻頻,，可是云貴地區(qū)卻相對平靜。一條上百年的“茶馬古道”呈現(xiàn)出少有的繁榮,。
　　話說在眾多馬幫中,，有一個(gè)老“馬鍋頭”，此人姓張名老福,，三十多年來日日奔波在這條道上,，掙些辛苦錢養(yǎng)家糊口。張老福的老家在云南曲靖府,，家中只有一個(gè)兒子張小福,。“窮家出嬌子”，張小福已經(jīng)二十出頭,，卻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天天和一幫朋友泡在茶館里高談闊論，吹?？褓€,。
　　這年中秋，有人給張家報(bào)來急信,，說張老福在玉龍府患了急病,，要張小福立即趕去。那張小福聽后無動(dòng)于衷,，他老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他,，他才騎上快馬踏上去玉龍的路程。
　　
　　半個(gè)月后,，張小福趕到玉龍府,，那張老福已經(jīng)氣若游絲，在昏暗的油燈下,，張老福拉著張小福的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兒啊,，我不行了，你要挑起家里的大梁,。這個(gè)馬幫是我一生的心血,，也是你和你媽今后的依靠,。這批貨已經(jīng)耽擱半個(gè)多月了,，快點(diǎn)上路吧。我有一個(gè)老伙計(jì),，叫張才,，他明天就趕回來，世事艱險(xiǎn),，你一切都要聽他的安排,，對他就如同對我，切記切記……”說罷,，頭一歪,，咽了氣。
　　張小福自小對父親印象不深,，上次見父親還是十年前?，F(xiàn)在，老爹死了,，他干嚎兩聲就算給爹送了終,。
　　第二天，那個(gè)張才果然露了面,，只見他六十上下,，黑黑的皮膚，一雙不大的眼睛透著精明,。張才將張小福領(lǐng)到后院的馬廄,，指著說：“一共是三十二匹馬，明天就上路吧,！”
　　第二天天剛剛亮,，張才就把張小福叫起來，跟著馬幫上路了,。一天下來,，走得張小福筋疲力盡，到了客店,，他一下子就倒在了床上,。張才叫他喂馬，張小福說：“我太累了,！明天再說吧,！”張才說：“牲口都有靈性，你不對它好，怎么能指望它給你掙錢,？”說著硬是把張小福拖起來,。
　　到了馬廄，張才讓張小福鍘草,。張小福鍘著鍘著就睡著了,，醒來時(shí)已是半夜，他不知自己是如何進(jìn)到房里的,，就感到有人在動(dòng)他的腳,，一看，是張才扳著他的腳,，用一根馬尾為他挑腳上的血泡,。張小福心底泛起一絲感激之情，張才看他醒了,，說：“多走些路,，練出來就好了。用馬尾穿血泡,，好得快,，不會化膿。”
　　第三天傍晚,，到了一個(gè)叫紅花崗的地方,。張小福喝了點(diǎn)酒，剛要躺下,，就見門簾一挑,，鉆進(jìn)個(gè)四十左右的男人，那人左右打量了一下,，笑著說：“這位爺,，是馬鍋頭吧？”
　　張小福警惕地掃了來人一眼,，問：“有何貴干,？”
　　那人嘿嘿一笑，說：“我叫劉二,，是做販馬生意的,，不知這位爺有沒有興趣？”張小福搖搖頭：“我是跑馬幫的,，不做這個(gè)買賣,。”
　　劉二笑笑，說：“這位爺剛出道吧,？不懂江湖上的事兒,。我用兩歲口的強(qiáng)壯騾子換你的瘦弱老馬,，一頭換一匹，如何,？”
　　張小福不懂了,，這等吃虧的事兒，他劉二為什么要做,？
　　劉二似乎看出了張小福心里的想法,，說：“其實(shí)我也不吃虧。你的馬都是川馬,，個(gè)小力薄,，馱不了重物,，但它們適合拉車跑短途運(yùn)輸,，尤其拉客人趕集那是最好不過了。而我的騾子拉起車來顯得太高大,，車夫就是站在車上也看不清前面的路,，容易出事故。用騾子拉客車,，等于是殺雞用牛刀,，大材小用了。咱們互換,，是雙方都占便宜的事兒,。”
　　這番話說得張小福動(dòng)了心，他算了算,，一頭騾子多馱一百斤,，三十二頭就能多馱兩馬車的貨。他笑了,，于是主動(dòng)伸出袖子,，籠起手，準(zhǔn)備談價(jià),。
　　可是,，就在買賣即將成交的時(shí)候，半路殺出個(gè)程咬金來,，誰呢,？張才！張才對這個(gè)買賣堅(jiān)決不同意,。他說：“天底下沒有這等好事,，少爺，這茶馬古道可不是茶騾古道??！”
　　張小福仍堅(jiān)持自己的主意,，張才急了，說：“我不能眼看著你把這馬幫毀了,。”
　　張小福也火了,，提高嗓門說：“別忘了，我是主子,，你是奴才,。這馬幫我說了算！”張才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時(shí),，門外人聲嘈雜，張小福出門一看,，昏昏夜色里,，那劉二已經(jīng)牽了騾子來，就等著交換了,。張小福摸了摸劉二帶來的騾子,，又掰開騾子的嘴看看牙口，果然都是正當(dāng)年的壯騾子,，極滿意,，就去馬廄里牽馬。
　　張才哭著喊著不讓牽馬,，可劉二指揮著手下人一一將馬匹拉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一匹老馬，那張才死活不讓牽,，高聲喊道：“誰再動(dòng)它,，我就死給你們看！”說著,，舉起了鍘刀,。
　　劉二看看也就只剩下這一匹馬了，冷笑一聲,，說：“就便宜了你,！”
　　那一夜，張才滴水未進(jìn),。第二天上路時(shí),，所有貨物只用一多半的騾子就裝好了，空下的騾子張小福就當(dāng)了坐騎,。他笑著對張才說：“你看,，這多好，人也清閑了,！”
　　張才搖搖頭說：“天上不會掉餡餅,，沒有便宜,，那劉二能這么干嗎？”張小福不服,，問：“他能占我什么便宜,？”
　　張才說：“在這茶馬古道上，馬匹最值錢,，老馬識途?。∷麆⒍魈炀湍馨言蹅兊鸟R匹賣出好價(jià)錢,。騾子雖然力大,，可在關(guān)鍵時(shí)刻指望不上啊,！”
　　張小福不以為然,，在騾子背上樂悠悠地哼起了小曲。那匹張才用命保下的老馬,，一直默默地走在騾隊(duì)的中間,，它似乎也在悲嘆同伴的離去,，沒精打采的,，氣得張小福沒少抽它。
　　從第三天起,，馬幫踏上了長達(dá)三百多里的無人區(qū),，一路風(fēng)餐露宿，辛苦十分,。張小福哪里受過這等罪,，不斷唉聲嘆氣。張才語重心長地說：“俗話說：錢難掙,，屎難吃?，F(xiàn)在體會到了吧？”
　　這天夜里,，馬幫走到了一處叫陰陽山的地方,，這里山道崎嶇，山路極窄,，路側(cè)是萬丈深淵,。馬幫停了下來，張小?？戳丝茨_下,，也不由毛骨悚然。張才嘆了一口氣,，說：“這些騾子膽小,，不敢走了,。”
　　張小福問：“那還有其他的路嗎？”張才搖搖頭,，說：“只此一條,！”
　　“那怎么辦？”
　　張才也不說話,，將那匹老馬牽到隊(duì)前,，親切地拍拍它的屁股，說：“老伙計(jì),，看你的了,！”那老馬似乎聽懂了，微微點(diǎn)點(diǎn)頭,，頭一昂,，抬腿就走。有它打頭,，后面的騾子膽兒似乎也壯了些,，一頭頭硬著頭皮跟著。張才感慨地對張小福說：“看到了吧,，馬有夜眼,，馬有馬膽，馬是帥才,，馬是將才,。再瘦弱的馬也比騾子強(qiáng)，那劉二為什么要交換咱們的馬,，你明白了吧,？”
　　張小福萬分內(nèi)疚，他也感到一絲后怕,，如果沒有這匹老馬,，如何走完這漫漫長路？于是,，張小福默默地學(xué)著張才的樣子,，站在窄路前，一頭頭地將騾子趕上前,。張才說：“你去前邊照應(yīng)吧,，我斷后！”
　　張小福聽話地跟著一頭騾子,，心驚膽戰(zhàn)地走過了這段險(xiǎn)路,。可是,，就在最后一頭騾子即將走過這段路時(shí),，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那頭騾子也許是往兩邊看了一眼,，看到了山下的險(xiǎn)景，它猛然一驚,，抬起后蹄一蹬,，張才沒有防備，一下被它踢中,，掉下了山路,。
　　張小福急忙高聲大喊，可是只有山谷回音,。他慌忙將馬和騾子拴好,，一步步地摸下山澗，終于找到了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張才,。
　　張才蒼白的臉上擠出笑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孩子，以后只有你一人獨(dú)撐了,。本想能帶你幾年,，不料只有短短的十天，這也是天命吧,！”說著,，他強(qiáng)掙著從貼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個(gè)玉佩，說：“交給你娘,！”
　　張小?？催@玉佩十分眼熟，問道：“這不是我娘的嗎,？”張才笑笑說：“我和你娘一人一個(gè)，合成就是一對,。”
　　張小福大惑不解：“那你……”
　　張才苦笑,，說：“傻兒子，我是你爹張老福??！”
　　原來，張老福眼看兒子虛度年華,，萬般無奈之下想出了個(gè)笨辦法：先將張小福召到馬幫來,，然后讓人冒充自己演了一場臨終托付的戲，再親自手把手帶著張小福,，讓他體察生活的艱辛,，成長為一個(gè)真正的漢子。
　　張小福聽得淚水漣漣,，他抱著張老?？藓埃?#8220;爹,，爹，是兒子害了你??！”張老福憐愛地?fù)崦「＃f：“懂事了就好,！”說罷咽了氣,。
　　張小福托起爹的遺體，一步步向山上爬去……
　　五年后,，張小福成了響遍茶馬古道的人物,，號稱“八百張”，意思是說他的馬幫擁有八百匹好馬,。而張老福的墓地就在陰陽山的路邊,，墓碑上刻著一群馬，生龍活虎,，神采奕奕,。據(jù)說后代的大畫家徐悲鴻也曾到此臨摹寫生，才畫出了栩栩如生的群馬圖,。是真是假,，只當(dāng)是故事吧！
　　 (題圖,、插圖：黃全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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