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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 知 〔黎巴嫩〕紀(jì)伯倫著
序
紀(jì)伯倫一八八三年生于黎巴嫩山,。十二歲時到過美國,，兩年后又回到東方，進(jìn)了貝魯持的阿希馬大學(xué),。 一九○三年,，他又到美國，住了五年,，在波士頓的時候居多,。此后他便到巴黎學(xué)繪畫，同時漫游了歐洲,，一九一二年回到紐約,，在那里久住。 這時他用阿拉伯文寫了許多的書,，有些已譯成歐洲各國的文字,。以后又用英文寫了幾本，如《瘋?cè)恕罚ǎ裕瑁濉,。恚幔洌恚幔?，１９１８），《先?qū)者》（Ｔｈｅ?。疲铮颍澹颍酰睿睿澹?，１９２０），《先知》（Ｔｈｅ?。校颍铮穑瑁澹?，１９２３），《人子的耶穌》（Ｊｅｓｕｓ?。簦瑁濉,。樱铮睢。铮妗,。停幔?，１９２８）等，都在紐約克那夫書店出版——,?！断戎肥撬淖钍軞g迎的作品。 關(guān)于作者的生平,，我所知道的,，只是這些了。我又知道法國的雕刻名家羅丹稱他為二十世紀(jì)的布萊克,；又知道他的作品曾譯成十八種文字,，到處受到熱烈的歡迎,。 這本書，《先知》,，是我在一九二七年冬月在美國朋友處讀到的,，那滿含著東方氣息的超妙的哲理和流麗的文詞，予我以極深的印象,！一九二八年春天,，我曾請我的“習(xí)作”班同學(xué)，分段移譯,。以后不知怎樣,，那譯稿竟不曾收集起來。一九三○年三月,，病榻無聊,，又把它重看了一遍，覺得這本書實(shí)在有翻譯的價值,，于是我逐段翻譯了,。從那年四月十八日起，逐日在天津《益世報》文學(xué)副刊發(fā)表,。不幸那副刊不久就停止了,，我的譯述也沒有繼續(xù)下去。 今年夏日才一鼓作氣地把它譯完,。我感到許多困難,，哲理的散文本來難譯，哲理的散文詩就更難譯了,。我自信我還盡力,，不過書中還有許多詞句，譯定之后,，我仍有無限的猶疑,。這是我初次翻譯的工作，我愿得到讀者的糾正和指導(dǎo),。
八,，二十三，一九三一,。冰 心
船的到來
當(dāng)代的曙光,，被選而被愛戴的亞墨斯達(dá)法（Ａｌｍｕｓｔａｆａ），在阿法利斯（Ｏｒｐｈａｌｅｓｅ）城中等候了十二年,，等他的船到來,，好載他歸回他生長的島上去。 在第十二年綺露（Ｊｅｌｏｏｌ）收獲之月的第七天,，他出城登上山頂,，向海凝望,；他看見了他的船在煙霧中駛來,。 他的心門砉然地開了，他的喜樂在海面飛翔,。他合上眼,，在靈魂的嚴(yán)靜中禱告,。 但當(dāng)他上山的時候，忽然一陣悲哀襲來,。他心里想： 我怎能這般寧靜地走去而沒有些悲哀,？不，我要精神上不受創(chuàng)傷地離此城郭,。 在這城圍里,，我度過了悠久的痛苦的日月和孤寂的深夜；誰能撇下這痛苦與孤寂沒有一些悼惜,？ 在這街市上我曾撒下過多的零碎的精神,，在這山中也有過多的赤裸著行走的我所愛憐的孩子，離開他們,，我不能不覺得負(fù)擔(dān)與痛心,。 這不是今日我脫棄了一件衣裳，乃是我用自己的手撕下了自己的一塊皮膚,。 也不是我遺棄了一種思想,，乃是遺棄了一個用饑和渴作成的甜蜜的心,。
然而我不能再遲留了。 那召喚萬物來歸的大海,，也在召喚我,，我必須登舟了。 因?yàn)?，若是停留下來,，我的歸思，在夜間雖仍灼熱奮發(fā),，漸漸地卻要冰冷變石了,。 我若能把這里的一切都帶了去，何等的快樂呵,，但是我又怎能呢,？ 聲音不能把付給他翅翼的舌頭和嘴唇帶走。他自己必須尋求“以太”,。 鷹鳥也必須撇下窩巢,，獨(dú)自地飛過太陽。
現(xiàn)在他走到山腳,，又轉(zhuǎn)面向海,，他看見他的船徐徐地駛?cè)霝晨冢切┰诖^的舟子,，正是他的故鄉(xiāng)人,。
于是他的精魂向著他們呼喚，說： 弄潮者,，我的老母的孩兒,， 有多少次你們在我的夢中浮泛。現(xiàn)在你們在我的更深的夢中,，也就是我蘇醒的時候駛來了,。 我已準(zhǔn)備好要去了，我的熱望和帆篷一同扯滿,，等著風(fēng)來,。 我只要在這靜止的空氣中再呼吸一口氣，我只要再向后拋擲熱愛的一瞥,， 那時我要站在你們中間,，一個航海者群中的航海者。 還有你,，這無邊的大海,，無眠的慈母，只有你是江河和溪水的寧靜與自由。 這溪流還有一次轉(zhuǎn)折,，一次林中的潺緩,， 然后我要到你這里來，無量的涓滴歸向這無量的海洋,。
當(dāng)他行走的時候,，他看見從遠(yuǎn)處有許多男女離開田園,，急速地趕到城邊來,。 他聽見他們叫著他的名字，在阡陌中彼此呼喚,，報告他的船來臨,。 他對自己說： 別離的日子能成為聚會的日子么？ 我的薄暮實(shí)在可算是我的黎明么,？ 那些放下了耕田的犁耙,，停止了榨酒的輪子的人們，我將給他們什么呢,？ 我的心能成為一棵累累結(jié)實(shí)的樹,，可以采擷了分給他們么？ 我的愿望能奔流如泉水,，可以傾滿他們的杯么,？ 我是一個全能者的手可能彈奏的琴，或是一管全能者可以吹弄的笛么,？ 我是一個寂靜的尋求者,。在寂靜中，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藏,，可以放心地布施呢,？ 倘若這是我收獲的日子，那么,，在何時何地我曾撒下了種子呢,？ 倘若這確是我舉起明燈的時候，那么,，燈內(nèi)的火焰,，不是我點(diǎn)上的。 我將空虛黑暗地舉起我的燈,， 守夜的人將要添上油,，也點(diǎn)上火。 這些是他口中說出的,，還有許多沒有說出的存在心頭,。因?yàn)樗f不出自己心中更深的秘 密。 他進(jìn)城的時候，眾人都來迎接,，齊聲地向他呼喚,。 城中的長老走上前來說： 你還不要離開我們。 在我們的朦朧里,，你是正午的潮者,，你青春的氣度，給我們以夢想,。 你在我們中間不是一個異鄉(xiāng)人,，也不是一個客人，乃是我們的兒子和親摯的愛者,。 不要使我們的眼睛因渴望你的臉面而酸痛,。
一班道人和女冠對他說： 不要讓海波在這時把我們分開，使你在我們中間度過的歲月,，僅僅成為一種回憶,。 你曾是一個在我們中間行走的神靈，你的影兒曾明光似地照亮我們的臉,。 我們深深地愛了你,。不過我們的愛沒有聲響，而又被輕紗蒙著,。 但現(xiàn)在他要對你呼喚,，要在你面前揭露。除非臨到了別離的時候,，愛永遠(yuǎn)不會知道自己 的深淺,。 別的人也來向他懇求。他沒有答話,。他只低著頭,；靠近他的人看見他的淚落在襪上。 他和眾人慢慢地向殿前的廣場走去,。
有一個名叫愛爾美差的女子從圣殿里出來,，她是一個預(yù)言者。 他以無限的溫藹注視著她,，因?yàn)樗窃谒谝惶爝M(jìn)這城里的時候,，最初尋找相信他的人 中之一。 她慶賀他,，說： 上帝的先知,，至高的探求者，你曾常向遠(yuǎn)處尋望你的航帆,。 現(xiàn)在你的船兒來了,，你必須歸去,。 你對于那回憶的故鄉(xiāng)和你更大愿望的居所的渴念，是這樣地深,，我們的愛,，不能把你系 住,；我們的需求,，也不能把你羈留。 但在你別離以前,，我們要請你對我們講說真理,。 我們要把這真理傳給我們的孩子，他們也傳給他們的孩子,，如此綿綿不絕,。 在你的孤獨(dú)里,，你曾警守我們的白日,；在你的清醒里，你曾傾聽我們睡夢中的哭泣與歡笑,。 現(xiàn)在請把我們的“真我”披露給我們，告訴我們你所知道的關(guān)于生和死中間的一切,。 他回答說： 阿法利斯的民眾呵,，除了那現(xiàn)時在你們靈魂里鼓蕩的之外，我還能說什么呢,？
愛
于是愛爾美差說：請給我們談愛。 他舉頭望著民眾,，他們一時靜默了,。他用洪亮的聲音說： 當(dāng)愛向你們召喚的時候,，跟隨著他，雖然他的路程艱險而陡峻,。 當(dāng)他的翅翼圍卷你們的時候，屈服于他,，雖然那藏在羽翮中間的劍刃許會傷毀你們,。 當(dāng)他對你們說話的時候,，信從他，雖然他的聲音也許會把你們的夢魂擊碎,，如同北風(fēng)吹荒了林園,。 愛雖給你加冠，他也要將你釘在十字架上,。他雖栽培你,，他也刈剪你。 他雖升到你的最高處,，撫惜你在日中顫動的枝葉,， 他也要降到你的根下，搖動你的根柢的一切關(guān)節(jié),，使之歸土,。
如同一捆稻粟，他把你束聚起來,。 他舂打你使你赤裸,。 他篩分你使你脫去皮殼。 他磨碾你直至潔白,。他揉搓你直至柔韌,； 然后他送你到他的圣火上去，使你成為上帝圣筵上的圣餅,。 這些都是愛要給你們作的事情,，使你知道自己心中的秘密，在這知識中你便成了生命心 中的一屑,。
假如你在你的疑懼中,，只尋求愛的和平與逸樂， 那不如掩蓋你的裸露,，而躲過愛的篩打,， 而走入那沒有季候的世界，在那里你將歡笑,，卻不是盡量的笑悅,；你將哭泣，卻沒有流干了眼淚,。 愛除自身外無施與,，除自身外無接受。 愛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因?yàn)閻墼趷壑袧M足了。
當(dāng)你愛的時候,，你不要說,，“上帝在我的心中”,，卻要說,，“我在上帝的心里,。” 不要想你能導(dǎo)引愛的路程,，因?yàn)槿羰撬X得你配,，他就導(dǎo)引你,。 愛沒有別的愿望，只要成全自己,。 但若是你愛，而且需求愿望,，就讓以下的做你的愿望罷： 溶化了你自己,，象溪流般對清夜吟唱著歌曲。 要知道過度溫存的痛苦,。 讓你對愛的了解毀傷了你自己；而且甘愿地喜樂地流血,。 清晨醒起,，以喜握的心來致謝這愛的又一日； 日中靜息,，默念愛的濃歡,； 晚潮退時，感謝地回家,； 然后在睡時祈禱,，因?yàn)橛斜粣壅咴谀愕男闹校匈澝乐柙谀愕拇缴稀?/span>
婚 姻 愛爾美差又說,，夫子,，婚姻怎樣講呢？ 他回答說： 你們一塊兒出世,，也要永遠(yuǎn)合一,。 在死的白翼隔絕你們的歲月的時候，他們也要合一,。 噫,，連在靜默地憶想上帝之時,，你們也要合一。 不過在你們合一之中,，要有間隙,。 讓天風(fēng)在你們中間舞蕩。 彼此相愛,，但不要做成愛的系鏈： 只讓他在你們靈魂的沙岸中間,，做一個流動的海。 彼此斟滿了杯,，卻不要在同一杯中啜飲,。 彼此遞贈著面包，卻不要在同一塊上取食,。 快樂地在一處舞唱,，卻仍讓彼此靜獨(dú)， 連琴上的那些弦子也是單獨(dú)的,，雖然他們在同一的音調(diào)中顫動,。
彼此贈獻(xiàn)你們的心，卻不要互相保留,。 因?yàn)橹挥猩氖?，才能把持你們的心?/span> 要站在一處，卻不要太密邇： 因?yàn)榈罾锏闹?，也是分立在兩旁?/span> 橡樹和松柏,，也不在彼此的蔭中生長。
孩 子
于是一個懷中抱著孩子的婦人說,，請給我們談孩子,。 他說： 你們的孩子，都不是你們的孩子,。 乃是生命為自己所渴望的兒女,。 他們是憑借你們而來，卻不是從你們而來,， 他們雖和你們同在,，卻不屬于你們。
你們可以給他們以愛,，卻不可給他們以思想,。 因?yàn)樗麄冇凶约旱乃枷搿?/span> 你們可以蔭庇他們的身體，卻不能蔭庇他們的靈魂,。 因?yàn)樗麄兊撵`魂,，是住在明日的宅中，那是你們在夢中也不能想見的,。 你們可以努力去模仿他們,，卻不能使他們來象你們,。 因?yàn)樯遣坏剐械模膊慌c昨日一同停留,。 你們是弓,，你們的孩子是從弦上發(fā)出的生命的箭矢。 那射者在無窮之中看定了目標(biāo),，也用神力將你們引滿,，使他的箭矢迅速而遙遠(yuǎn)地射了出去。 讓你們在射者手中的彎曲成為喜樂罷,； 因?yàn)樗麗勰秋w出的箭,，也愛了那靜止的弓。
施 與
于是一個富人說,，請給我們談施與,。 他回答說： 你把你的產(chǎn)業(yè)給人，那只算給了一點(diǎn),。 當(dāng)你以身布施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施與。 因?yàn)槟愕呢敭a(chǎn),，豈不是你保留著的恐怕明日或許需要它們的東西么,？ 但是明日，那只過慮的犬,，隨著香客上圣城去,，卻把骨頭埋在無痕跡的沙土里，明日能 把什么給他呢,？ 除了需要的本身之外,，需要還憂懼什么呢？ 當(dāng)你在井泉充溢的時候愁渴,，那你的渴不是更難解么？
有人有許多財產(chǎn),，卻只把一小部分給人——他們?yōu)榍竺┡c,，那潛藏的欲念，使他們 的禮物不完美,。 有人只有一點(diǎn)財產(chǎn),，卻全部都給人。 這些人相信生命和生命的豐富,，他們的寶柜總不空虛,。 有人喜樂地施與，那喜樂就是他們的酬報,。 有人無痛地施與,，那無痛就是他們的洗禮,。 也有人施與了，而不覺出施與的無痛,，也不尋求快樂,，也不有心為善； 他們的施與,，如同那邊山谷里的桂花,，香氣在空際浮動。 從這些人的手中,，上帝在說話,；在他們的眼后，上帝在俯對大地微笑,。
為有請求而施與的,，固然是好,；而未受請求，只因著默喻而施與的,，是更好了,。 對于樂善好施的人,，去尋求需要他幫助的人的快樂,，比施與的快樂還大,。 有什么東西你必須保留的呢,？ 必有一天,，你的一切都要交付出來； 趁現(xiàn)在施與罷,，這施與的時機(jī)是你自己的，而不是你的后人的,。 你常說：“我要施與,，卻只要舍給那些配受施與者。” 你果園里的樹木,，和牧場上的羊群,，卻不這樣說。 他們?yōu)橐娑┡c,，因?yàn)楸Ａ艟褪菤纭?/span> 凡是配接受白日和黑夜的人們,，都配接受你施與的一切。 凡配在生命的海洋里啜飲的,，都配在你的小泉里舀滿他的杯,。 還有什么德行比接受的勇氣、信心和善意還大呢,？ 有誰能使人把他們的心懷敞露,，把他們的狷傲揭開，使你能看出他們赤裸的價值和無慚的驕傲,？ 先省察你自己是否配做一個施與者,，是否配做一個施與的器皿。 因?yàn)閷?shí)在說,，那只是生命給與生命——你以為自己是施主,，其實(shí)也不過是一個證人,。
你接受的人們——你們都是接受者——不要掮起報恩的重?fù)?dān)，恐怕你要把軛加在你自己和施者的身上,。 不如和施者在禮物上一齊展翅飛騰,； 因?yàn)檫^于思量你們的欠負(fù)，就是懷疑了那以慈悲的大地為母,、以上帝為父的人的仁心,。
飲 食
一個開飯店的老人說，請給我們談飲食,。 他說： 我恨不得你們能依靠大地的香氣而生存,，如同植物受著陽光、空氣的供養(yǎng),。 既然你們必須殺生為食,，而且從新生的動物口中奪他的母乳來止渴，那就讓他成為一個 敬神的禮節(jié)罷,。 讓你的肴饌擺在祭壇上,，那是叢林中和原野上的純潔清白的物品，為更純潔清白的人們 而犧牲的,。 當(dāng)你殺生的時候,，心里對他說： “在宰殺你的權(quán)力之下，我同樣地也被宰殺,，我也要同樣地被吞食,。 那把你送到我手里的法律，也要把我送到那更偉大者的手里,。 你和我的血都不過是澆灌天樹的一種液汁,。”
當(dāng)你咬嚼著蘋果的時候，心里對它說： “你的子核要在我身中生長,， 你來世的嫩芽要在我心中萌茁,， 你的芬香要成為我的氣息， 我們要終年地喜樂,。”
在秋天,，你在果園里摘葡萄榨酒的時候，心里說： “我也是一座葡萄園,，我的果實(shí)也要摘下榨酒,。 和新酒一般，我也要被收存在永生的杯里,。” 在冬日,，當(dāng)你斟酒的時候，你的心要對每一杯酒歌唱,； 讓那歌曲成為一首紀(jì)念秋天和葡萄園以及榨酒之歌,。
工 作
于是一個農(nóng)夫說,，請給我們談工作。 他回答說： 你工作為的是要與大地和大地的精神一同前進(jìn),。 因?yàn)榍橐菔鼓愠蔀橐粋€時代的生客,，一個生命大隊中的落伍者，這大隊是莊嚴(yán)的,，高傲而服從的,，向著無窮前進(jìn)的。
在你工作的時候,，你是一管笛，從你心中吹出時光的微語,，變成音樂,。 你們誰肯做一根蘆管，在萬物合唱的時候,，你獨(dú)癡呆無聲呢,？
你們常聽人說，工作是禍殃,，勞動是不幸,。 我卻對你們說，你們工作的時候,，你們完成了大地深遠(yuǎn)的夢之一部,，他指示你那夢是從何時開頭的。 而在你勞動不息的時候,，你確實(shí)愛了生命,。 在工作里愛了生命，就是通徹了生命最深的秘密,。
倘然在你的辛苦里,，將有身之苦惱和養(yǎng)身之詛咒，寫上你的眉間,，則我將回答你,，只有你眉間的汗，能洗去這些字句,。
你們也聽見人說,，生命是黑暗的。在你疲勞之中,，你附和了那疲勞的人所說的話,。 我說生命的確是黑暗的，除非是有了激勵,； 一切的激勵都是盲目的,，除非是有了知識,； 一切的知識都是徒然的，除非是有了工作,； 一切的工作都是空虛的,，除非是有了愛。 當(dāng)你仁愛地工作的時候,，你便與自己,、與人類、與上帝連系為一,。
怎樣才是仁愛地工作呢,？ 從你的心中抽絲織成布帛，仿佛你的愛者要來穿此衣裳,。 熱情地蓋造房屋,，仿佛你的愛者要住在其中。 溫存地播種,，歡樂地收刈,，仿佛你的愛者要來吃這產(chǎn)物。 這就是用你自己靈魂的氣息,，來充滿你所制造的一切,。 要知道一切受福的古人，都在你上頭看視著,。
我常聽見你們仿佛在夢中說：“那在蠟石上表現(xiàn)出他自己靈魂的形象的人,，是比耕地的人高貴多了。 那捉住虹霓,，傳神地畫在布帛上的人,，是比織履的人強(qiáng)多了。” 我卻要說,，不在夢中,，而在正午清醒的時候，風(fēng)對大橡樹說話的聲音,，并不比對纖小的草葉所說的更甜柔,。 只有那用他的愛心，把風(fēng)聲變成甜柔的歌曲的人,，是偉大的,。
工作是眼能看見的愛。 倘若你不是歡樂地卻厭惡地工作,，那還不如撇下工作,，坐在大殿的門邊，去乞求那些歡樂地工作的人的周濟(jì),。 倘若你無精打采地烤著面包,，你烤成的面包是苦的,，只能救半個人的饑餓。 你若是怨重地壓榨著葡萄酒,，你的怨望,，在酒里滴下了毒液。 倘若你能象天使一般地唱,，卻不愛唱,，那你就把人們能聽到白天和黑夜的聲音的耳朵都塞住了。
歡樂與悲哀
于是一個婦人說,，請給我們講歡樂與悲哀,。 他回答說： 你的歡樂，就是你的去了面具的悲哀,。 連你那涌溢歡樂的井泉,，也常是充滿了你的眼淚。 不然又怎樣呢,？ 悲哀的創(chuàng)痕在你身上刻的越深，你越能容受更多的歡樂,。 你的盛酒的杯,，不就是那曾在陶工的窯中燃燒的坯子么？ 那感悅你的心神的笛子,，不就是曾受尖刀挖刻的木管么？ 當(dāng)你歡樂的時候,，深深地內(nèi)顧你的心中,，你就知道只不過是曾使你悲哀的,，又在使你歡樂,。 當(dāng)你悲哀的時候,，再內(nèi)顧你的心中，你就看出實(shí)在是那曾使你喜悅的,，又在使你哭泣,。
你們有些人說：“歡樂大于悲哀。”也有人說：“不,，悲哀是更大的,。” 我卻要對你們說，它們是不能分開的。 它們一同來到,，當(dāng)這一個和你同席的時候,，要記得那一個正在你床上酣眠。 真的，你是天平般懸在悲哀與歡樂之間,。 只有在盤空的時候,，你才能靜止，持平,。 當(dāng)守庫者把你提起來稱他的金銀的時候,，你的哀樂就必需升降了。
居 室
于是一個泥水匠走上前來說,，請給我們談居室,。 他回答說： 當(dāng)你在城里蓋一所房子之前，先在野外用你的想象蓋一座涼亭,。 因?yàn)槟泓S昏時有家可歸,，而你那更迷茫、更孤寂的漂泊的精魂,，也有個歸宿,。 你的房屋是你的較大的軀殼。 他在陽光中發(fā)育,，在夜的寂靜中睡眠,；而且不能無夢。你的房屋不做夢么,？不夢見離開 城市,，登山入林么？
我愿能把你們的房子聚握在手里,，撒種似地把他們?yōu)⒙湓趨擦种信c綠野上。 愿山谷成為你們的街市,，綠徑成為你們的里巷,，使你們在葡萄園中相尋相訪的時候，衣 袂上帶著大地的芬芳,。 但這個還一時做不到,。 在你們祖宗的憂懼里，他們把你們聚集得太近了,。這憂懼還要稍微延長,。你們的城墻，也仍要把你們的家庭和你們的田地分開的,。
告訴我罷,，阿法利斯的民眾呵，你們的房子里有什么,？你們鎖門是為守護(hù)什么呢,？ 你們有和平，不就是那表現(xiàn)好魄力的寧靜和鼓勵么？ 你們有回憶,，不就是那連跨你心峰的燦爛的弓橋么,？ 你們有美，不就是那把你的心從木石建筑上引到圣山的么,？ 告訴我,，你們的房屋里有這些東西么？ 或者你只有舒適和舒適的欲念,，那詭秘的東西,，以客人的身分混了進(jìn)來漸作家人，終作 主翁的么,？
噫,，他變成一個馴獸的人，用鉤鐮和鞭笞,，使你較偉大的愿望變成傀儡,。 他的手雖柔軟如絲，他的心卻是鐵打的,。 他催眠你,，只須站在你的床側(cè)，譏笑你肉體的尊嚴(yán),。 他戲弄你健全的感官,，把它們?nèi)旁谒E絨里，如同脆薄的杯盤,。 真的,，舒適之欲，殺害了你靈性的熱情,，又哂笑地在你的殯儀隊中徐步,。 但是你們這些太空的兒女，你們在靜中不息,，你們不應(yīng)當(dāng)被網(wǎng)羅,，被馴養(yǎng)。 你們的房子不應(yīng)當(dāng)做個錨，卻應(yīng)當(dāng)做個桅。它不應(yīng)當(dāng)做一片遮掩傷痕的閃亮的薄皮,，卻 應(yīng)當(dāng)做那保護(hù)眼睛的睫毛,。 你不應(yīng)當(dāng)為穿門走戶而斂翅，也不應(yīng)當(dāng)為恐觸到屋頂而低頭，也不應(yīng)當(dāng)為怕墻壁崩裂而 停止呼吸。 你不應(yīng)當(dāng)住在那死人替活人筑造的墳?zāi)估铩?/span> 無論你的房屋是如何地壯麗與輝煌，也不應(yīng)當(dāng)使他隱住你的秘密,，遮住你的愿望,。 因?yàn)槟憷锩娴臒o窮性，是住在天宮里,，那天宮是以曉煙為門戶,，以夜的靜寂與歌曲為窗牖的。
衣 服 于是一個織工說,，請給我們談衣服,。 他回答說： 你們的衣服掩蓋了許多的美，卻遮不住丑惡,。 你們雖可在衣服里找到隱秘的自由,，卻也找到了橛飾與羈勒了。 我恨不得你們多用皮膚而少用衣服去迎接太陽和風(fēng),。 因?yàn)樯臍庀⑹窃陉柟庵?，生命的把握是在風(fēng)里。
你們中有人說：“那紡織衣服給我們穿的是北風(fēng),。” 我也說：對的,，是北風(fēng)， 但他的機(jī)杼是可羞的,，那使筋肌軟弱的是他的線縷,。 當(dāng)他的工作完畢時，他在林中喧笑,。 不要忘卻,，羞怯只是遮擋不潔的眼目的盾牌。 在不潔完全沒有了的時候,，羞怯不是僅僅是心上的桎梏與束縛么,？ 也別忘了大地是歡喜和你的赤腳接觸，風(fēng)是希望和你的頭發(fā)游戲的,。
買 賣
于是一個商人說,，請給我們談買賣。 他回答說： 大地貢獻(xiàn)果實(shí)給你們,，如果你們只曉得怎樣獨(dú)取，你們就不應(yīng)當(dāng)領(lǐng)受了,。 在交易著大地的禮物時,，你們將感到豐裕而滿足。 然而若不是用愛和公平來交易,，則必有人流為饕餮,，有人流為餓殍。 當(dāng)在市場上,，你們這些海上,、田中和葡萄園里的工人，遇見了織工、陶工和采集香料的—— 就當(dāng)祈求大地的主神,，臨到你們中間,。來圣化天秤，以及那較量價值的核算,。 不要容許游手好閑的人來參加你們的買賣,，他們會以言語來換取你們的勞力。 你們要對這種人說： “同我們到田間,，或者跟我們的兄弟到海上去撒網(wǎng),； 因?yàn)楹Ｅc陸地，對你們也和對我們一樣地慈惠,。”
倘若那吹簫的和歌舞的人來了,，你們也應(yīng)當(dāng)買他們的禮物。 因?yàn)樗麄円彩枪麑?shí)和乳香的采集者,，他們帶來的物事,，雖系夢幻，卻是你們靈魂上的衣 食,。
在你們離開市場以前,，要看著沒有人空手回去。 因?yàn)榇蟮氐闹魃?，不到你們每人的需要全都滿足了以后,，他不能在風(fēng)中寧靜地睡眠。
罪 與 罰
于是本城的法官中,，有一個走上前來說,，請給我們談罪與罰。 他回答說： 當(dāng)你的靈性隨風(fēng)飄蕩的時候,， 你孤零而失慎地對別人也就是對自己犯了過錯,。 為著所犯的過錯，你必須去叩那受福者之門,，要被怠慢地等待片刻,。 你們的神性象海洋； 他永遠(yuǎn)純潔不染,， 又像以太,，他只幫助有翼者上升。 他們的神性也像太陽,； 他不知道田鼠的徑路,，也不尋找蛇虺的洞穴。 但是你們的神性,，不是獨(dú)居在你們里面,。 在你們里面,，有些仍是人性，有些還不成人性,。 只是一個未成形的侏儒,，睡夢中在煙霧里蹣跚，自求覺醒,。 我現(xiàn)在所要說的,，就是你們的人性。 因?yàn)槟侵雷锱c罪的刑罰的,，是他,，而不是你的神性，也不是煙霧中的侏儒,。
我常聽見你們論議到一個犯了過失的人,，仿佛他不是你們的同人，只象是個外人,，是個 你們的世界中的闖入者,。 我卻要說，連那圣潔和正直的,，也不能高于你們每人心中的至善,。 所以那奸邪的懦弱的，也不能低于你們心中的極惡,。 如同一片樹葉,，除非得到全樹的默許，不能獨(dú)自變黃,。 所以那作惡者,，若沒有你們大家無形中的慫恿，也不會作惡,。 如同一個隊伍,，你們一同向著你們的神性前進(jìn)。 你們是道,，也是行道的人,。 當(dāng)你們中間有人跌倒的時候，他是為了他后面的人而跌倒,，是一塊絆腳石的警告,。 是的，他也為他前面的人而跌倒,，因?yàn)樗麄兊牟铰碾m然又快又穩(wěn)，卻沒有把那絆腳石挪 開,。
還有這個,，雖然這些話會重壓你的心： 被殺者對于自己的被殺不能不負(fù)咎,，被劫者對于自己的被劫不能不受責(zé),。 正直的人，對于惡人的行為,，也不能算無辜。 清白的人,，對于罪人的過犯,，也不能算不染,。 是的，罪犯往往是被害者的犧牲品,，刑徒更往往為那些無罪無過的人肩負(fù)罪擔(dān),。 你們不能把至公與不公，至善與不善分開,；因?yàn)樗麄円积R站在太陽面前,，如同織在一起 的黑線和白線， 黑線斷了的時候,，織工就要視察整塊的布,，也要察看那機(jī)杼。
你們中如有人要審判一個不忠誠的妻子,， 讓他也拿天平來稱一稱她丈夫的心,，拿尺來量一量他的靈魂。 讓鞭撻擾人者的人,，先察一察那被擾者的靈性,。 你們?nèi)缬腥艘哉x之名，砍伐一棵惡樹,，讓他先察看樹根,； 他一定能看出那好的與壞的,，能結(jié)實(shí)與不能結(jié)實(shí)的樹根， 都在大地的沉默的心中,，糾結(jié)在一處,。 你們這些愿持公正的法官， 你們將怎樣裁判那忠誠其外而盜竊其中的人,？ 你們又將怎樣刑罰一個肉體受戮,，而在他自己是心靈遭滅的人？ 你們又將怎樣控告那行為上刁猾,、暴戾,， 而事實(shí)上也是被威逼、被虐待的人呢,？
你們又將怎樣責(zé)罰那悔心已經(jīng)大于過失的人,？ 懺悔不就是你們所喜歡奉行的法定的公道么？ 然而你們卻不能將懺悔放在無辜者的身上,，也不能將它從罪人心中取出,。 不期然地它要在夜中呼喚，使人們醒起,，反躬自省,。 你們這些愿意了解公道的人，若不在大光明中視察一切的行為,，你們怎能了解呢,？ 只在那時，你們才知道那直立與跌倒的,，只是一個站在侏儒性的黑夜與神性的白日的黃 昏中的人,， 也要知道那大殿的角石，也不高于那最低的基石,。
法 律
于是一個律師說,，但是，我們的法律怎么樣呢,，夫子,？ 他回答說：你們喜歡立法， 卻也更喜歡犯法,。 如同那在海濱游戲的孩子,，勤懇地建造了沙塔，然后又嘻笑地將它毀壞,。 但是當(dāng)你們建造沙塔的時候,，海洋又送許多的沙土上來， 到你們毀壞那沙塔的時候，海洋又與你們一同哄笑,。 真的,，海洋常和天真的人一同哄笑。 可是對于那班不以生命為海洋,，不以人造的法律為沙塔的人又當(dāng)如何？ 對于那以生命為巖石,，以法律為可以隨意刻雕的鑿子的人又當(dāng)如何,？ 對于那憎惡跳舞者的跛人又當(dāng)如何？ 對于那喜愛羈軛,，卻以林中的麋鹿為流離顛沛的小牛的人又當(dāng)如何,？ 對于自己不能蛻脫，卻把一切蛇豸稱為赤裸無恥的老蛇的人,，又當(dāng)如何,？ 對于那早赴婚筵，飽倦歸來,，卻說“一切筵席都是違法,，那些設(shè)筵的人都是犯法者”的 人又當(dāng)如何？ 對于這些人,，除了說他們是站在日中以背向陽之外,，我能說什么呢？ 他們只看見自己的影子,。他們的影子,，就是他們的法律。 太陽對于他們,，不只是一個射影者么,？ 承認(rèn)法律，不就是佝僂著在地上尋跡陰影么,？ 你們只向著陽光行走的人,，地上哪種的映影能捉住你們呢？ 你們這乘風(fēng)遨游的人,，哪種的風(fēng)信旗能指示你們的路程呢,？ 如果你們不在任何人的囚室門前敲碎你們的鐐銬，那種人造的法律能束縛你們么,？ 如果你們跳舞卻不撞擊任何人的鐵鏈,，你們還怕什么法律呢？ 如果你們撕脫你們的衣囊,，卻不丟棄在任何人的道上,，有誰能把你帶去受審呢？
阿法利斯的民眾呵,，你們縱能悶住鼓音,，松了琴弦,，但有誰能禁止云雀不高唱？
自 由
于是一個辯士說,，請給我們談自由,。 他回答說： 在城門邊，在爐火光前,，我曾看見你們俯伏敬拜自己的“自由”,， 甚至于像那些囚奴，在誅戮他們的暴君之前卑屈,，頌贊,。 噫，在廟宇的林中,，在城堡的影里,，我曾看見你們中之最自由者，把自由像枷銬似地戴上,。 我心里憂傷,，因?yàn)橹挥心乔笞杂傻脑竿渤闪肆b飾，你們再不以自由為標(biāo)竿,、為成就的 時候,，你們才是自由了。 當(dāng)你們的白日不是沒有牽掛,，你們的黑夜也不是沒有愿望與憂愁的時候,，你們才是自由了。 不如說是當(dāng)那些事物包圍住你的生命,，而你卻能赤裸地?zé)o牽掛地超騰的時候,，你們才是自由了。
但若不是在你們了解的曉光中,，折斷了縫結(jié)你們晝氣的鎖鏈,，你們怎能超脫你們的白日和黑夜呢,？ 實(shí)話說,，你們所謂的自由,，就是最堅牢的鎖鏈,，雖然那鏈環(huán)閃爍在日光中炫耀了你們的眼目。
自由豈不是你們自身的碎片,？你們愿意將它拋棄換得自由么,？ 假如那是你們所要廢除的一條不公平的法律,，那法律卻是你們用自己的手寫在自己的額上的,。 你們雖燒毀你們的律書，傾全海的水來沖洗你們法官的額,，也不能把它抹掉,。 假如那是個你們所要廢黜的暴君,，先看他的建立在你心中的寶座是否毀壞。 因?yàn)橐粋€暴君怎能轄制自由和自尊的人呢,？除非他們自己的自由是專制的,，他們的自尊是可羞的,。 假如那是一種你們所要拋擲的牽掛，那牽掛是你自取的,，不是別人勉強(qiáng)給你的,。 假如那是一種你們所要消滅的恐怖，那恐怖的座位是在你的心中,，而不在你所恐怖的人的手里,。
真的，一切在你里面運(yùn)行的事物,，愿望與恐怖,，憎惡與愛憐，追求與退避,，都是永恒地互抱著,。 這些事物在你里面運(yùn)行，如同光明與黑影成對地膠粘著,。 當(dāng)黑影消滅的時候，遺留的光明又變成另一種光明的黑影,。 這樣,，當(dāng)你們的自由脫去他的鐐銬的時候，他本身又變成更大的自由的鐐銬了,。
理性與熱情
于是那女冠又說：請給我們講理性與熱情,。 他回答說： 他們的心靈常常是戰(zhàn)場。在戰(zhàn)場上,，你們的理性與判斷和你們的熱情與嗜欲開戰(zhàn),。 我恨不能在你們的心靈中做一個調(diào)停者,，使我可以讓你們心中的分子從競爭與釁隙變成合一與和鳴,。 但除了你們自己也做個調(diào)停者，做個你們心中的各分子的愛者之外,，我又能做什么呢,？
你們的理性與熱情，是你們航行的靈魂的舵與帆,。 假如你們的帆或舵破壞了,，你們只能泛蕩、飄流,，或在海中停住,。 因?yàn)槔硇元?dú)自治理，是一個禁錮的權(quán)力,；熱情,，不小心的時候是一個自焚的火焰,。 因此，讓你們的心靈把理性升到熱情的最高點(diǎn),，讓它歌唱,； 也讓心靈用理性來引導(dǎo)你們的熱情，讓它在每日復(fù)活中生存,，如同大鸞在它自己的灰燼上高翔,。 我愿你們把判斷和嗜欲當(dāng)作你們家中的兩位佳客。 你們自然不能敬禮一客過于另一客,；因?yàn)檫^分關(guān)心于任一客,，必要失去兩客的友愛與忠誠。
在萬山中,，當(dāng)你坐在白楊的涼蔭下,，享受那遠(yuǎn)田與原野的寧靜與和平——你應(yīng)當(dāng)讓你的心在沉靜中說：“上帝安息在理性中。” 當(dāng)颶暴卷來的時候,，狂風(fēng)振撼林木,，雷電宣告穹蒼的威嚴(yán)——你應(yīng)當(dāng)讓你的心在敬畏中說：“上帝運(yùn)行在熱情里。” 只因你們是上帝大氣中之一息,，是上帝叢林中之一葉,，你們也要同他一起安息在理性中，運(yùn)行在熱情里,。
苦 痛
于是一個婦人說,，請給我們談苦痛。 他說： 你的苦痛是你那包裹知識的皮殼的破碎,。 連果核也必須破碎,，使果仁可以暴露在陽光中，所以你們也必須知道苦痛,。 倘若你能使你的心時常贊嘆日常生活的神妙,，你的苦痛的神妙必不減于你的歡樂；你要 承受你心天的季候,，如同你常常承受從田野上度過的四時,。 你要靜守，度過你心里凄涼的冬日,。 許多的苦痛是你自擇的,。 那是你身中的醫(yī)士，醫(yī)治你病軀的苦藥,。 所以你要信托這醫(yī)生,，靜默安寧地吃他的藥： 因?yàn)樗氖滞箅m重而辣，卻是有冥冥的溫柔之手指導(dǎo)著,。 他帶來的藥杯,，雖會焚灼你的嘴唇,，那陶土卻是陶工用他自己神圣的眼淚來潤濕調(diào)搏而 成的。
自 知
于是一個男人說,，請給我們講自知,。 他回答說： 在寧靜中，你的心知道了白日和黑夜的奧秘 但你的耳朵渴求聽到你心的知識的聲音,。 你愿在意念中所了解的,，能從語言中知道。 你愿能用手指去撫觸你的赤裸的夢魂,。
你要這樣做是好的,。 你的心靈隱秘的涌泉，必須升溢,，吟唱著奔向大海,； 你的無窮深處的寶藏，必須在你目前呈現(xiàn),。 但不要用秤來衡量你的未知的珍寶,， 也不要用杖竿和響帶去探測你的知識的淺深。 因?yàn)樽晕夷耸且黄瑹o邊無際的海,。 不要說“我找到了真理”,，只要說“我找到了一條真理”。 不要說“我找到了靈魂的道路”,，只要說“我遇見了靈魂在我的道路上行走,。” 因?yàn)殪`魂在一切的道路上行走。 靈魂不只在一條道路上行走,，也不是蘆草似地生長,。 靈魂如同一朵千瓣的蓮花，自己開放著,。
教 授
于是一位教師說,，請給我們講教授。 他說： 除了那已經(jīng)半睡著,，躺臥在你知識的曉光里的東西之外,，沒有人能向你啟示什么,。 那在殿宇的蔭影里,，在弟子群中散步的教師，他不是在傳授他的智慧,，而是在傳授他的 忠信與仁慈,。 假如他真是大智，他就不命令你進(jìn)入他的智慧之堂,，卻要引導(dǎo)你到你自己心靈的門口,。 天文家能給你講述他對于太空的了解,，他卻不能把他的了解給你。 音樂家能給你唱出那充滿太空的韻調(diào),，他卻不能給你那聆受韻調(diào)的耳朵和應(yīng)和韻調(diào)的聲音,。 精通數(shù)學(xué)的人能說出度量衡的方位，他卻不能引導(dǎo)你到那方位上去,。 因?yàn)橐粋€人不能把他理想的翅翼借給別人,。 正如上帝對于你們每個人的了解都是不相同的，所以你們對于上帝和大地的見解也應(yīng)當(dāng)是不相同的,。
友 誼
于是一個青年說,，請給我們談友誼。 他回答說： 你的朋友是你的有回答的需求,。 他是你用愛播種,，用感謝收獲的田地。 他是你的飲食,，也是你的火爐,。 因?yàn)槟沭嚳实乇枷蛩阆蛩麑で笃桨病?/span>
當(dāng)你的朋友向你傾吐胸臆的時候,，你不要怕說出心中的“否”,，也不要瞞住你心中的“可”。 當(dāng)他靜默的時候,，你的心仍要傾聽他的心,； 因?yàn)樵谟颜x里，不用言語,，一切的思想,，一切的愿望，一切的希冀,，都在無聲的歡樂中發(fā)生而共享了,。 當(dāng)你與朋友別離的時候，不要憂傷,； 因?yàn)槟愀械剿淖羁蓯壑c(diǎn),，當(dāng)他不在時愈見清晰，正如登山者從平原上望山峰,，也加倍地分明,。 愿除了尋求心靈的加深之外，友誼沒有別的目的,。 因?yàn)槟侵粚で笾孤蹲陨淼纳衩氐膼?，不算是愛，只算是一個撒下的網(wǎng)，只網(wǎng)住一些無益的東西,。
讓你的最美好的事物,，都給你的朋友。 假如他必須知道你潮水的退落,，也讓他知道你潮水的高漲,。 你找他只為消磨光陰的人，還能算是你的朋友么,？ 你要在生長的時間中去找他,。 因?yàn)樗臅r間是滿足你的需要，不是填滿你的空腹,。 在友誼的溫柔中,，要有歡笑和共同的歡樂。 因?yàn)樵谀俏⒛┦挛锏母事吨?，你的心能找到他的清曉而煥發(fā)精神,。
談 話
于是一個學(xué)者說，請你講講談話,。 他回答說： 在你不安于你的思想的時候,，你就說話。 在你不能再在你心的孤寂中生活的時候,，你就要在你的唇上生活,，而聲音是一種消遣，一種娛樂,。 在你許多的談話里,，思想半受殘害。 思想是天空中的鳥,，在語言的籠里,，也許會展翅，卻不會飛翔,。 你們中間有許多人,，因?yàn)榕蚂o，就去找多話的人,。 在獨(dú)居的寂靜里,，會在他們眼中呈現(xiàn)出他們赤裸的自己，他們就想逃避,。 也有些說話的人,，并沒有知識和考慮，卻要啟示一種他們自己所不明白的真理,。 也有些人的心里隱存著真理,，他們卻不用言語來訴說,。 在這些人的胸懷中,，心靈居住在有韻調(diào)的寂靜里,。
當(dāng)你在道旁或市場遇見你朋友的時候，讓你的心靈,，運(yùn)用你的嘴唇,，指引你的舌頭。 讓你聲音里的聲音,，對他耳朵的耳朵說話： 因?yàn)樗撵`魂要噙住你心中的真理,。 如同酒光被忘卻，酒杯也不存留,，而酒味卻永遠(yuǎn)被記念,。
時 光
于是一個天文家說，夫子,，時光怎樣講呢,？ 他回答說： 你要測量那不可量、不能量的時間,。 你要按照時辰與季候來調(diào)節(jié)你的舉止,，引導(dǎo)你的精神。 你要把時光當(dāng)做一條溪水,，您要坐在岸旁,，看它流逝。
但那在你里面無時間性的我,，卻覺悟到生命的無窮,。 也知道昨日只是今日的回憶，而明日只是今日的夢想,。 那在你里面歌唱著,、默想著的，仍住在那第一刻在太空散布群星的圈子里,。 你們中間誰不感到他的愛的能力是無窮的呢,？ 又有誰不感到那愛雖是無窮，卻是在他本身的中心繞行,，不是從這愛的思念移到那愛的思念,，也不是從這愛的行為移到那愛的行為么？ 而且時光豈不是也象愛,，是不可分析,，沒有罅隙的么？
但若是在你的意想里,，你定要把時光分成季候,，那就讓每一季候圍繞住其他的季候。 也讓今日用回憶擁抱著過去，用希望擁抱著將來,。
善 惡
于是一位城中的長老說,，請給我們談善惡。 他回答說： 我能談你們的善性,，卻不能談你們的惡性,。 因?yàn)椋裁词?/span>“惡”,，不只是“善”被他自身的饑渴所困苦么,？ 的確，在“善”饑餓的時候,，他肯向黑洞中覽食,，渴的時候，他也肯喝死水,。
當(dāng)你與自己合一的時候便是“善”,。 當(dāng)你不與自己合一的時候，卻也不是“惡”,。 因?yàn)橐粋€隔斷的院宇,，不是賊窩，只不過是個隔斷的院宇,。 一只船失了舵,，許會在礁島間無目的地飄蕩而卻不至于沉到海底。 當(dāng)你努力要犧牲自己的時候便是“善”,。 當(dāng)你想法自利的時候,，卻也不是“惡”。 因?yàn)楫?dāng)你設(shè)法自利的時候,，你不過是土里的樹根,，在大地的胸懷中啜吸。 果實(shí)自然不能對樹根說：“你要像我,，豐滿成熟,，永遠(yuǎn)貢獻(xiàn)出你最豐滿的一部分。” 因?yàn)?，在果?shí),，貢獻(xiàn)是必需的，正如吸收是樹根所必需的一樣,。 當(dāng)你在言談中完全清醒的時候,，你是“善”的。 當(dāng)你在睡夢中,，舌頭無意識地擺動的時候,，卻也不是“惡”,。 連那失錯的言語，有時也能激動柔弱的舌頭,。
當(dāng)你勇敢地走向目標(biāo)的時候,，你是“善”的。 你顛頓而行,，卻也不是“惡”,。 連那些跛者,，也不倒行,。 但你們這些勇健而迅速的人，要警醒,，不要在跛者面前顛頓,，還自以為仁慈。
在無數(shù)的事上,，你是“善”的,；在你不善的時候，你也不是“惡”的,。 你只是流連,，荒亡。 可憐那糜鹿不能教給龜鱉快跑,。 在你冀求你的“大我”的時候,，便隱存著你的善性： 這種冀求是你們每人心中都有的。 但是對于有的人,，這種冀求是奔越歸海的急湍,，挾帶著山野的神秘與林木的謳歌。 在其他的人,，是在轉(zhuǎn)彎曲折中迷途的緩流的溪水,，在歸海的路上滯留。 但是不要讓那些冀求深的人,，對冀求淺的人說：“你為什么這般遲鈍,？” 因?yàn)槟钦嫔频娜耍粏柍嗦愕娜耍?/span>“你的衣服在那里,？”也不問那無家的人：“你的房子 怎樣了,？”
祈 禱
于是一個女冠說，請給我們談祈禱,。 他回答說： 你們總在悲痛或需要的時候祈禱,，我愿你們也在完滿的歡樂中和豐富的日子里祈禱。
因?yàn)槠矶\不就是你們的自我在活的以太中的開展么,？ 假若向太空傾吐出你們心中的黑夜是個安慰,，那么傾吐出你們心中的曉光也是個歡樂,。 假若在你的靈魂命令你祈禱的時候，你只會哭泣,，她也要從你的哭泣中反復(fù)地鼓勵你,， 直到你笑悅為止。 在你祈禱的時候,，你超凡高舉,，在空中你遇到了那些和你在同一時辰祈禱的人，那些除 了祈禱時辰之外你不會遇到的人,。 那么,，讓你那冥冥的殿宇的朝拜，只算個歡樂和甜柔的聚會罷,。 因?yàn)榧偃缒氵M(jìn)入殿宇,，除了請求之外，沒有別的目的,，你將不能接受,。 假如你進(jìn)入殿宇，只為要卑屈自己,，你也并不被提高,。 甚至于你進(jìn)入殿宇，只為他人求福,，你也不被嘉納,。 只要你進(jìn)到了那冥冥的殿宇，這就夠了,。
我不能教給你們怎樣用言語祈禱,。 除了它通過你的嘴唇所說的它自己的言語之外，上帝不會垂聽你的言語,。 而且我也不能傳授給你那大海,、叢林和群山的祈禱。 但是你們生長在群山,、叢林和大海之中的人,，能在你們心中默會它們的祈禱。 假如你在夜的肅默中傾聽,，你會聽見它們在嚴(yán)靜中說： “我們自己的‘高我’的上帝,，您的意志就是我們的意志。 您的愿望就是我們的愿望,。 您的神力將您賜給我們的黑夜轉(zhuǎn)為白日,。 我們不能向您祈求什么，因?yàn)樵谖覀儎幽钪?，您已知道了我們的需要?/span> 我給您的是我們的需要,。在您把自己多賜予我們的時候,，您把一切都賜予我們了。”
逸 樂
于是有個每年進(jìn)城一次的隱士,，走上前來說：給我們談逸樂,。 他回答說：逸樂是一闋自由的歌， 卻不是自由,。是你的愿望開出的花朵,， 卻不是結(jié)下的果實(shí)。是從深處到高處的招呼,， 卻不是深,，也不是高。是關(guān)閉在籠中的翅翼,， 卻不是被圍繞住的太空,。 噫,，實(shí)話說,，逸樂只是一闋自由的歌。 我愿意你們?nèi)娜獾馗璩?，我卻不愿你們在歌唱中迷戀,。 你們中間有些年輕的人，尋求逸樂,，似乎這便是世上的一切,。他們已被裁判、被譴責(zé)了,。 我不要裁判,、譴責(zé)他們，我要他們?nèi)で蟆?/span> 因?yàn)樗麄儽貢业揭輼?，但不止找到她一個人,； 她有七個姊妹，最小的比逸樂還嬌媚,。 你們沒聽見過有人因?yàn)橐诰驑涓鶇s發(fā)現(xiàn)了寶藏么,？ 你們中間有些老人，想起逸樂時總帶些懊悔,，如同想起醉中所犯的過失,。 然而，懊悔只是心靈的蒙蔽,，而不是心靈的懲罰,。 你們想起逸樂時應(yīng)當(dāng)帶著感謝，如同秋收對于夏季的感謝,。但是假如懊悔能予他們以安 慰,，就讓他們得到安慰罷,。
你們中間有的不是尋求的青年人，也不是追憶的老年人,； 在他們的畏懼尋求與追憶之中,，他們遠(yuǎn)離一切的逸樂，他們深恐疏遠(yuǎn)了或觸犯了心靈,。 然而,，他們的放棄就是逸樂了。 這樣,，他們雖用震顫的手挖掘樹根,，他們也找到寶藏了。 告訴我,，誰能觸犯心靈呢,？ 夜鶯能觸犯靜默么，螢火能觸犯星辰么,？ 你們的火焰和煙氣能使風(fēng)感到負(fù)載么,？ 你們認(rèn)為心靈是一池止水，你能用竿子去攪撥它么,？
常常在你拒絕逸樂的時候,，你只是把欲望收藏在你心身的隱處。 誰知道在今日似乎避免了的事情,，到明日不會再浮現(xiàn)呢,？ 連你的身體都知道他的遺傳和正當(dāng)?shù)男枰豢媳黄垓_。你的身體是你靈魂的琴,， 無論他發(fā)出甜柔的音樂或嘈雜的聲響,，那都是你的。 現(xiàn)在你們在心中自問：“我們?nèi)绾伪鎰e逸樂中的善與不善呢,？” 到你的田野和花園里去,，你就知道在花中采蜜是蜜蜂的娛樂；但是,，將蜜汁送給蜜蜂也 是花的娛樂,。 因?yàn)閷τ诿鄯洌ㄊ撬娜?，對于花,，蜜蜂是它戀愛的使者，對于蜂和花,，兩?/span> 里,，娛樂的授受是一種需要與歡樂。
阿法利斯的民眾呵,，在娛樂中你們應(yīng)當(dāng)像花朵與蜜蜂,。
美
于是一個詩人說,，請給我們談美。 他回答說： 你們到處追求美,，除了她自己做了你的道路,，引導(dǎo)著你之外，你如何能找到她呢,？ 除了她做了你的言語的編造者之外,，你如何能談?wù)撍兀?/span> 冤抑的、受傷的人說：“美是仁愛的,，和柔的,， 如同一位年輕的母親，在她自己的光榮中半含著羞澀,，在我們中間行走,。” 熱情的人說：“不，美是一種全能的可畏的東西,。 暴風(fēng)似地,，撼搖了上天下地。” 疲乏的,，憂苦的人說：“美是溫柔的微語,，在我們心靈中說話,。 她的聲音傳達(dá)到我們的寂靜中,，如同微暈的光，在陰影的恐懼中顫動,。” 煩躁的人卻說：“我們聽見她在萬山中叫號,， 與她的呼聲俱來的，有獸蹄之聲,，振翼之音,，與獅子之吼。” 在夜里守城的人說：“美要與曉暾從東方一同升起,。” 在日中的時候,，工人和旅客說：“我們曾看見她憑倚在落日的窗戶上俯視大地。” 在冬日,，阻雪的人說：“她要和春天一同來臨,，跳躍于山峰之上。” 在夏日的炎熱里,，刈者說：“我們曾看見她和秋葉一同跳舞,，我們也看見她的發(fā)中有一 堆白雪。” 這些都是他們關(guān)于美的談?wù)f,。 實(shí)際上,，你卻不是談她,，只是談著你那未曾滿足的需要。 美不是一種需要,，只是一種歡樂,。 她不是干渴的口，也不是伸出的空虛的手,，卻是發(fā)焰的心,，陶醉的靈魂。 她不是那你能看到的形象,，能聽到的歌聲,，卻是你雖閉目時也能看見的形象，雖掩耳時 也能聽見的歌聲,。 她不是犁痕下樹皮中的液汁,，也不是在獸爪間垂死的禽鳥。 卻是一座永遠(yuǎn)開花的花園,，一群永遠(yuǎn)飛翔的天使,。 阿法利斯的民眾呵，在生命揭露圣潔的面容的時候的美,，就是生命,。但你就是生命，你也是面紗,。 美是永生攬鏡自照,。 但你就是永生，你也是鏡子,。
宗 教
于是一個老道人說,，請給我們談宗教。 他說： 這一天中我曾談過別的么,？ 宗教豈不是一切的功德,，一切的反省。 以及那不是功德,，也不是反省,，只是在鑿石或織布時靈魂中永遠(yuǎn)涌溢的一種嘆異，一陣 驚訝么,？ 誰能把他的信心和行為分開,，把他的信仰和事業(yè)分開呢？ 誰能把時間展現(xiàn)在面前,，說“這時間是為上帝的,，那時間是為我自己的；這時間是為我 靈魂的，那時間是為我肉體的”呢,？ 你的一切光陰都是那在太空中鼓動的翅翼,，從自我飛到自我。 那穿上道德只如同穿上他的最美的衣服的人,，還不如赤裸著,， 太陽和風(fēng)不會把他的皮膚裂成洞孔。 把他的舉止范定在倫理之內(nèi),，是把善鳴之鳥囚在籠里,。 最自由的歌聲，不是從竹木弦線上發(fā)出的,。 那以禮拜為窗戶的人,，開啟而又關(guān)上，他還沒有探訪到他心靈之宮,，那里的窗戶是天天開啟的,。 你的日常生活，就是你的殿宇,，你的宗教,。 何時你進(jìn)去，把你的一切都帶了去,。 帶著犁耙和鐵爐,，木槌和琵琶，這些你為著需要或怡情而制造的物件,。 因?yàn)樵趬艋弥?，你不能超升到比你的成就還高，也不至于墜落到比你的失敗還低,。 你也要把一切的人都帶著： 因?yàn)樵跉J慕上,，你不能飛躍得比他們的希望還高，也不能卑屈得比他們的失望還低,。
假如你要認(rèn)識上帝，就不要做一個解謎的人,。 不如舉目四望,，你將看見他同你的孩子們游戲。 也觀望太空,；你將看見他在云中行走,，在電中伸臂，在雨中降臨,。 你將看見他在花中微笑,，在樹中舉手揮動著。
死
于是愛爾美差開口了，說,，現(xiàn)在我們愿意問“死”,。 他說： 你愿知道死的奧秘。 但是除了在生命的心中尋求以外,，你們怎能尋見呢,？ 那夜中張目的梟鳥，他的眼睛在白晝是盲瞎的,，不能揭露光明的神秘,。 假如你真要瞻望死的靈魂，你應(yīng)當(dāng)對生的肉體大大地開展你的心,。 因?yàn)樯退朗峭坏?，如同江河與海洋也是同一的。
在你的希望和愿欲的深處,，隱藏著你對于來生的默識,； 如同種子在雪下夢想，你們的心也在夢想著春天,。信賴一切的夢境吧,，因?yàn)樵谀抢锩骐[藏著永生之門。 你們的怕死,，只是像一個牧人,，當(dāng)他站在國王的座前，被御手恩撫時的戰(zhàn)栗,。 在戰(zhàn)栗之下,，牧人豈不因?yàn)樗砩弦延辛藝醯氖舟E而喜悅么？ 可是,，他豈不更注意到他自己的戰(zhàn)栗么,？
除了在風(fēng)中裸立，在日下消融之外,，死還是什么呢,？ 除了把呼吸從不停的潮汐中解放，使他上升,，擴(kuò)大,，無礙地尋求上帝之外，“氣絕”又是什么呢,？ 只在你們從沉默的河中啜飲時,，才真能歌唱。 只在你們達(dá)到山巔時,，你們才開始攀援,。 只在大地索取你們的四肢時，你們才真正地跳舞。
拔錨啟航
現(xiàn)在已是黃昏了,。 于是那女預(yù)言者愛爾美差說：愿這一日,，這地方，和你講說的心靈都蒙福佑,。 他回答說,，說那話的是我么？我不也是一個聽者么,？ 他走下殿階,，一切的人都跟著他，他上了船,，站在艙面,。 轉(zhuǎn)面向著大眾，他提高了聲音說： 阿法利斯的民眾呵,，風(fēng)命令我離開你們了,。 我雖不像風(fēng)那樣地迅急，我也必須去了,。 我們這些飄泊者,，永遠(yuǎn)地尋求更寂寞的道路，我們不在安歇的時地起程,，朝陽與落日也不在同一地方看見我們,。 大地在睡眠中時，我們?nèi)栽谛新贰?/span> 我們是那堅牢植物的種子,，在我們的心成熟豐滿的時候,，就交給大風(fēng)紛紛吹散。
我在你們中間的日子是非常短促的,，而我所說的話是更短了,。 但等到我的聲音在你們的耳中模糊，我的愛在你們的記憶中消滅的時候,，我要重來,。 我要以更豐滿的心，更受靈感的嘴唇說話,。 是的,，我要隨著潮水歸來，雖然死要遮蔽我,，更大的沉默要包圍我，我卻仍要尋求你們 的了解,。 而且我這尋求不是徒然的,。 假如我所說的都是真理，這真理要在更清澈的聲音中，更明白的言語里顯示出來,。 阿法利斯的民眾呵,，我將與風(fēng)同去，卻不是墜入虛空,； 假如這一天不是你們的需要和我的愛的滿足,，那就讓這個算是一個應(yīng)許，直到踐言的一天,。 人的需要會變換，但他的愛是不變的,，他的“愛必滿足需要”的愿望,，也是不變的。 所以你要知道,，我將在更大的沉默中歸來,。 那在曉光中消散，只留下露水的田間的煙霧,，要上升凝聚在云中,，化雨下降。 我也不是不象這煙霧,。 在夜的寂靜中,，我曾在你們的銜市上行走，我的心魂曾進(jìn)入你們的院宅,。 你們的心跳曾在我的心中,，你們的呼吸曾在我的臉上，我都認(rèn)識你們,。 是的,，我知道你們的喜樂與哀痛。在你們的睡眠中,，你們的夢就是我的夢,。 我在你們中間常像山間的湖水。 我照見了你們的高峰與危崖,，以及你們思想和愿望的徘徊的云影,。 你們的孩子的歡笑，和你們的青年的想望,，都溪泉似地流到我的寂靜之中,。 當(dāng)它流入我心之深處的時候，這溪泉仍是不停地歌唱,。
但還有比歡笑還甜柔,，比想望還偉大的東西流到,。 那是你們身中的無窮性； 你們在這巨人里面,，都不過是血脈與筋腱,， 在他的吟誦中，你們的歌音只不過是無聲的顫動,。 只因?yàn)樵谶@巨人里,，你們才偉大。 我因?yàn)殛P(guān)心他,，才關(guān)心你們,，憐愛你們。 因?yàn)槿舨皇窃谶@闊大的空間里,，愛能達(dá)到多遠(yuǎn)呢,？ 有什么幻像、什么期望,、什么臆斷能夠無礙地高翔呢,？ 在你們本性中的巨人，如同一株緣滿蘋花的大橡樹,。 他的神力把你纏系在地上,，他的香氣把你超升入高空，在他的永存之中,，你永不死,。
你們曾聽說過，像一條鎖鏈,，你們是脆弱的鏈環(huán)中最脆弱的一環(huán),。 但這不完全是真的。你們也是堅牢的鏈環(huán)中最堅牢的一環(huán),。 用你最小的事功來衡量你,，如同用柔弱的泡沫來核計大海的威權(quán)。 用你的失敗來論斷你,，就是怨責(zé)四季之常變,。
是呵，你們是像大海,。 那重載的船舶,，停在你的岸邊待潮。你們雖像大海,，也不能催促你的潮水,。 你們也像四季。 雖然你們在冬天的時候,，拒絕了春日,。 你們的春日,，和你們一同靜息,，它在睡中微笑,，并不怨嗔。 不要想我說這話是要使你們彼此說：“他夸獎得好,，他只看見我們的好處,。” 我不過用言語說出你們意念中所知道的事情。 言語的知識不只是無言的知識的影子么,？ 你們的意念和我的言語,，都是從封緘的記憶里來的波浪，這記憶是保存我們昨日的,，大地還不認(rèn)識我們也不認(rèn)識他自己,，正在混沌中受造的太古的白日和黑夜的記錄。 哲人們曾來過,，將他們的智慧給你們,。我來卻是領(lǐng)取你們的智慧： 要知道我找到了比智慧更偉大的東西。 那就是你們心里愈聚愈旺的火焰似的心靈,。 你卻不關(guān)心它的發(fā)展,，只哀悼你歲月的凋殘。 那是生命在宇宙的大生命中尋求擴(kuò)大,，而軀殼卻在恐懼墳?zāi)埂?/span>
這里沒有墳?zāi)埂?/span> 這些山嶺和平原只是搖籃和墊腳石,， 無論何時你從祖宗墳?zāi)股献哌^，你若留意,，你就會看見你們自己和子女們在那里攜手跳舞,。 真的，你們常在不知不覺中作樂,。
別人曾來到這里,，為了他們在你們信仰上的黃金般的應(yīng)許，你們所付與的只是財富,、權(quán) 力與光榮,。 我所給予的還不及應(yīng)許，而你們待我卻更慷慨,。 你們將生命的更深的渴求給予了我,。 真的，對那把一切目的變作枯唇,，把一切生命變作泉水的人,，沒有比這個更大的禮物了。 這便是我的榮譽(yù)和報酬—— 當(dāng)我到泉邊飲水的時候,，我覺得那流水也在渴著,； 我飲水的時候,，水也飲我。
你們中有人責(zé)備我對于領(lǐng)受禮物上太狷傲,、太羞怯了,。 在領(lǐng)受勞金上我是太驕傲了，在領(lǐng)受禮物上卻不如此,。 雖然在你們請我赴席的時候,，我卻在山中采食漿果。 在你們款留我的時候,，我卻在廟宇的廊下睡眠,。 但豈不是你們對我的日夜的關(guān)懷，使我的飲食有味,，使我的魂夢甜美么,？
為此我正要祝福你們： “你們給予了許多，卻不知道你們已經(jīng)給與,。 真的,，慈悲自己看鏡的時候，變成石像,。 善行自錫嘉名的時候,，變成了咒詛的根源。”
你們中有人說我高蹈,，與我自己的‘孤獨(dú)’對飲,。 你們也說過：“他和山林談?wù)搮s不和人說話。 他獨(dú)自坐在山巔,，俯視我們的城市,。” 我確會攀登高山，孤行遠(yuǎn)地,。 但除了在更高更遠(yuǎn)之處,，我怎能看見你們呢？ 除了相遠(yuǎn)之外,，人們怎能相近呢,？
還有人在無言中對我呼喚，他們說：“異鄉(xiāng)人,，異鄉(xiāng)人,，‘至高’的愛慕者，為什么你住 在那鷹鳥作巢的山峰上呢,？ 為什么你要追求那不能達(dá)到的事物呢,？ 在你的窩巢中，你要網(wǎng)羅甚樣的風(fēng)雨,， 要捕取天空中哪一種虛幻的飛鳥呢,？ 加入我們罷,。 你下來用我們的面包充饑，用我們的醇酒解渴罷,。” 在他們靈魂的靜默中,，他們說了這些話；但是他們?nèi)粼凫o默些,，他們就知道我所要網(wǎng)羅 的,，只是你們的歡樂和哀痛的奧秘。 我所要捕取的,，只是你們在天空中飛行的大我。 但是獵者也曾是獵品,。 因?yàn)閺奈夜仙涑龅募齼?，有許多只是瞄向我自己的心胸的。 并且那飛翔者也曾是爬行者,； 因?yàn)槲业某嵋碓谌障抡归_的時候,，在地上的影兒是一個龜鱉。 我是信仰者也曾是懷疑者,； 因?yàn)槲页３Ｓ檬种笓嵊|自己的傷痕,，使我對你們有更大的信仰和認(rèn)識。 憑著這信仰和認(rèn)識,，我說： 你們不是幽閉在軀殼之內(nèi),，也不是禁錮在房舍與田野之中。 你們的真我是住在云間,，與風(fēng)同游,。 你們不是在日中匍匐取暖，在黑暗里鉆穴求安的一只動物,，卻是一件自由的物事,，一個 包涵大地在以太中運(yùn)行的魂靈。
如果這是模棱的言語,，就不必尋求把這些話弄明白,。 模糊和混沌是萬物的起始，卻不是終結(jié),。 我愿意你們把我當(dāng)作個起始,。 生命，和一切有生,，都隱藏在煙霧里,，不在水晶中。 誰知道水晶就是凝固的云霧呢,？
在憶念我的時候,，我愿你們記著這個： 你們心中最軟弱,、最迷亂的，就是那最堅決,、最剛強(qiáng)的,。 不是你的呼吸使你的骨骼豎立堅強(qiáng)么？ 不是一個你覺得從未做過的夢,，建造了你的城市,，形成了城中的一切么？ 你如能看見你呼吸的潮汐,，你就看不見別的一切,。 你如能聽見那夢想的微語，你就聽不見別的聲音,。 你看不見,，也聽不見，這卻是好的,。 那蒙在你眼上的輕紗,，也要被包扎這紗的手揭去； 那塞在你耳中的泥土,，也要被那填塞這泥土的手指戳穿,。 你將要看見。 你將要聽見,。 你也不為曾經(jīng)聾聵而悲悔,。 因?yàn)樵谀菚r候，你要知道萬物的潛隱的目的,，你要祝福黑暗,，如同祝福光明一樣。
他說完這些話,，望著四周,，他看見他船上的舵工憑舵而立，凝視著那脹滿的風(fēng)帆,，又望 著無際的天末,。 他說： 耐心的，我的船主是太耐心的了,。 大風(fēng)吹著,，帆篷也煩燥了；連船舵也急要起程,； 我的船主卻靜候著我說完話,。 我的水手們，聽見了那更大的海的嘯歌，他們也耐心地聽著我,。 現(xiàn)在他們不能再等待了,。 我預(yù)備好了。 山泉已流入大海,，那偉大的母親又把他的兒子抱在胸前,。
別了，阿法利斯的民眾呵,。 這一天完結(jié)了,。 他在我們心上閉合，如同一朵蓮花在她自己的明日上合閉,。 在這里所付與我們的,，我們要保藏起來。 如果這還不夠,，我們還必須重聚,，齊向那給與者伸手。 不要忘了我還要回到你們這里來,。 一會兒的工夫，我的愿望又要聚些泥土,，形成另一個軀殼,。 一會兒的工夫，在風(fēng)中休息片刻,，另一個婦人又要孕懷著我,， 我向你們，和我曾在你們中度過的青春告別了,。 不過是昨天,，我們曾在夢中相見。 在我的孤寂中,，你們曾對我歌唱,。為了你們的渴慕，我曾在空中建立了一座高塔,。 但現(xiàn)在我們的睡眠已經(jīng)飛走,，我們的夢想已經(jīng)過去，也不是破曉的時候了,。 中天的日影正照著我們,，我們的半醒已變成了完滿的白日，我們必須分手了,。 如果在記憶的朦朧中,，我們再要會見，我們再在一起談?wù)摚銈円惨獙ξ页畛恋母?/span> 曲,。 如果在另一個夢中,，我們要再握手，我們要在空中再建一座高塔,。 說著話,，他向水手們揮手作勢，他們立刻拔起錨兒,，放開船兒,，向東駛行。 從人民口里發(fā)出的同心的悲號,，在塵沙中飛揚(yáng),，在海面上奔越，如同號角的聲響,。 只有愛爾美差靜默著,，凝望著，直至那船漸漸消失在煙霧之中,。 大眾都星散了,，她仍獨(dú)自站在海岸上，在她的心中憶念著他所說的： “一會兒的工夫,，在風(fēng)中休息片刻,，另一個婦人又要孕懷著我。”
（《先知》,，上海新月書店１９３１年９月初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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