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光武帝劉秀中興,，建都洛陽,，營造城邑，高墻祟殿，隆墓大冢,，盛極一時,，至今尚有漢魏故城,、靈臺,、光武帝陵以及邙山漢古墓群等遺跡存留。后世屢有漢代文物出土,。民國以來,，更有甘陵相、袁安,、袁敞,、肥致、張禹等名碑出土,，篆隸爭研,，各擅其勝，為中國古代書法藝術之苑增添了奇葩,。其中《漢甘陵相碑》于民國年間在洛陽出土之后,，早已顯彰于世，后屢經名家題識推介，備受金石家,、書法家和收藏家的重視和珍愛,，成為學習漢隸范本和收藏追逐對象,。筆者有幸,，近在洛陽陳君處得見是碑初拓本，上有數家題跋,。展軸以觀,，刻精跋美，古意盎然,，令人嘆得眼福,。因碑出鄉(xiāng)里，又曾數度赴藏地近前觀瞻,，逐對拓,、跋產生興趣。又翻檢資料,，多方走訪,，于是碑有關情形，略知一二?，F予介紹,，并就諸家評題以及此本相關問題，略加陳述,。
    《漢甘陵相碑》,，1922年洛陽城北獐羊村(今孟津縣朝陽鎮(zhèn)張羊村)北陵出土。孟津郭玉堂《洛陽出土石刻時地記》于此記述甚詳：“漢甘陵相殘碑,，折殘無年月,。民國十一年陰歷十一月十四日洛陽城北獐羊村北陵出土，地在元誨,、元懷墓東一里,。原石折為四．殆六朝時，不知珍惜,，裂為墓門,。此僅得其前二，他二片末見,，字中有穿,。偃師孫經武桓卿購得之。出土處并發(fā)見魏世陶器,?！逼浔轮袊闪⒑笕瞬毓遥热胭葞熆h人民文化館，后藏于偃師市(偃師1993年撤縣建市)商城博物館,，1998年調藏河南博物院,。其現狀為：碑文隸書。無年月,。僅存前兩截,，第一截殘高152厘米，長22厘米,，厚20厘米,，存文5行，每行上缺一字,，行29字,；第二截殘高181厘米，長24厘米,，厚貝厘米,，存文6行，行皆30字,，共317字,。額篆書殘存“甘陵相尚府君之碑”8字，其中“甘”,、“府”二字上損,。今見墨本，正與此合,。唯從碑額及穿居中位置看,，似應折為三截，而非“折為四”,，此恐郭玉堂先生失察或所記之誤,。
    從墨本題跋知，此本乃李健人得之于但師孫桓(煥)卿,，轉贈王明軒,，王明軒持本乞題。從隸書命題以及位置看,，陶木廠應為首題,；其余以時間為序，依次為魯蕩平,、李家鼐,、方俊梁、李健人,。另有康生印一方,，末考,。


    李健人，山東即墨人,，民國時期曾任中央軍校洛陽七分校教官,，于洛陽歷史頗有研究，著有《洛陽古今談》一書,，亦喜好金石文字,。王明軒(1915—1982年)，又名克信,，小名坤,，洛邑碑估,，當年曾在洛陽老城設鋪從業(yè),，與金石學人，多有往來,。今明軒后人仍時攜其所遺,，出入洛陽古舊物肆間攤點。墨本題跋者陶本廠(生卒年不詳)名毅,，江蘇陽湖人,，北洋政府時期，曾任內務府金事,。后任河南大學教授,、洛陽修志館總纂。通詩詞歌賦,，精金石文字,，與關百益、王廣慶,、張鈁,、郭玉堂、武幕姚等并為豫省金石名家,。20世紀30年代末,，洛陽第十區(qū)專員李杏村延其為師。魯蕩平(1895—1975年),，同盟會員,，民國時期曾任《中央日報》社長兼總編輯、河南省教育廳廳長,、監(jiān)察院監(jiān)察委員,、國大代表、立法委員等職,；李家鼐(1889—1960年),，山東濟寧(古任城)人,，民國時期身居國民政府航海空軍總司令部參議,、抗日右翼軍總指揮部參謀長,、國大代表等要職，于金石文字頗有興趣.方俊梁其人末詳,，然從題識看,，亦為學富人也。諸家題跋,，不獨稽古鉤沉,，抉微紀事，且書法精美,，各具特色,。珍拓名題，確是為“后人留下一段文字因緣”,。
    《漢甘陵相碑》出土時地,，諸記皆詳，時在民國11年(1922年)陰歷十一月十四日,，陽歷為是年12月31日,。唯馬子云、施安昌先生著《碑帖鑒定》一書,，記為1923年,，雖為歲末，然一日之差,，已是隔年,，偶未檢耳。
    初獲碑者孫桓(煥)卿(1884—1955年),，又名經武,，祖籍山西絳縣，自祖父輩移居偃師田村,。清末秀才,，后畢業(yè)于河南省優(yōu)級師范大學。早年參加同盟會,，后任劉鎮(zhèn)華鎮(zhèn)高軍副官長,、駐洛陽辦事處主任等職。民國18年(1929年)仟河南省博物館館長,。民國27年(1938年)農歷十二月,，偃獅縣成立戰(zhàn)時古物保管委員會，孫與任煥黎,、武欽丹,、王式通,、王三槐等人為委員，將《袁安碑》由縣教育局移至該會保管,，使這件國之瑰寶得以免遭厄運?，F存于河南博物院之《袁安碑》側尚有刻辭銘記。又因熱心家鄉(xiāng)慈善及教育事業(yè),，新中國成立后被視為開明士紳,，應邀參加幅師縣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孫桓卿雅好金石,，甘陵相碑出土后即為其所得,。此郭玉堂《洛陽出土石刻時地記》、陶木廠,、李健人所題可證,。又上虞羅振玉《雪堂類稿·筆記匯刊》記：“予返國后第二次游洛陽，聞幅師孫氏藏一漢碑,，字多且精,，往訪之，主人欣然出石相示”,，即指此事。近見——碑刻釋錄,，將“孫經武桓卿”斷為“孫經,、武桓卿”，謬矣,。
    孫氏得是石后,，藏諸秘室，絕不輕易示人,，然于飽學有識之士,，則在例外。翌年(1923年)9月,，吳佩孚在洛陽大慶50壽誕,，四方趨賀。南?？甸L素有為先生為游說吳支持復辟帝制,，亦前往拜賀，并于撰壽聯(lián)：“牧野鷹揚,，百歲勛名才半紀,；洛陽虎視，八方風雨會中州,?！逼溟g,，視察了洛陽師范學校(今洛陽師范學院)。為新安漢函谷關殘樓題“漢函谷關”額,。為新安張伯英(鈁)花園題額“蟄廬”,，撰聯(lián)：“丸泥欲封紫氣猶
存關令尹；鑿壞可樂霸亭誰識故將軍,?！睍r孫桓卿受命于劉鎮(zhèn)華，為聯(lián)絡吳佩孚,，正在鎮(zhèn)嵩軍駐治辦事處任上,，遂借機邀請康氏過府宴飲賞石?？涤袨橛蓮堚[陪同前往,，見到甘陵相碑后，甚是喜歡,，酒酣興起,，大為贊賞，溢譽有加,，陶木廠所謂其“醉后書數百言于此碑”,，其記不安。至于所題內容,，未能得見原文,，只能依陶氏所題知其大略。那一次康有為還為孫桓卿書聯(lián)留念,，今偃師古都學會劉自清先生曾見該對聯(lián)原跡,。孫桓卿又以甘陵相碑拓片分貽金石大家余杭章太炎、四平馬叔平,、新安張伯英等,，遂使其流布海內。張伯英集甘陵相碑字,，手書于石,，請新安刊石名家馬尚志鐫刻，后立于千唐志齋供人觀賞,，今石尚存,，《千唐志齋石刻書畫集》亦有載。其時上海西泠印社,、藝苑真賞社,、顧氏金佳石好樓皆有影印本行世。孫桓卿竭力保護袁安,、甘陵相二碑,，使這兩件古代書法藝術珍品至今璀璨于世,，功莫大焉！
    關于《漢甘陵相碑》主人,，因碑殘,，姓氏已闕，于碑文中唯知其“諱博字季智”,，并知其仕履,，而姓氏終不可考。于此一些金石大家均有努力,，僅未得確論,。羅振玉《雪堂類稿·金石跋尾》跋是石有言：“文稱為‘司空公之少子’，桓靈以后,，司空屢易,，不能考為誰某矣?！泵駠锖?t923年)9月,，馬衡先生曾以此屬王國維先生加以考證，王考而未果,，曾喟嘆“碑中姓氏不具,，又勘事實，久之無以報命”(王國維：《觀堂集林·別集》),。此墨本陶氏所跋：“以時代門閥考之,，當仍為袁氏。惟正史皆不載,，未由確定耳?！背执苏撜咭只蚓€于洛陽出土《袁安碑》,、《袁敞碑》，然其語焉不詳,。同類題跋,，尚有吳興劉承干(劉承干《希古樓金石萃編》)亦未得其旨。正因于此,，是合冠名混亂．有《漢甘陵相碑》,、《漢甘陵相尚府君之碑》、《漢尚博碑》,、《漢甘陵相尚博碑》,、《漢甘陵相袁府君之碑》、《漢甘陵相袁博碑》,、《漢袁博碑》等,。羅振玉依漢碑題額之慣例,，又斷額為“口口口陵相尚口口府君之碑”，謂其文當是“漢故甘陵相尚書口府君之碑”,，缺“漢,、故、甘,、書,、口”五字(羅振玉：《雪堂類稿·金石跋尾》)，如依羅說加補“漢故”二字并殘缺“甘”字上部,。如此則額與碑身正文高度之比例失衡,。況漢碑額書“漢故”二字并非定制。
相為百官之長,，于“相”之后再綴“尚書”之銜,，亦鮮有其例。日“尚書”非其結銜,，更不得妄加,。因此，予以為是石姓氏仍然待考,，冠名可依額之今可辨識者且與正義相校,，稱為《漢甘陵相尚府君之碑》為宜。    該碑書法,，已有多家評贊,。王國維謂：“隸法恣肆，已開北碑風氣,，不似黃初諸碑尚有東京承平氣象也,。”(王國維：《觀堂集林·別集》)羅振玉謂“書法至精勁,，為漢刻中上品”(羅振玉：《雪堂類稿·筆記匯刊》),。又謂：“碑字茂美雋逸，住進洛陽,，曾摩揪其下,，嘆為妙所?！?羅振玉《雪堂類稿”金石跋尾》)此墨本魯蕩平謂“字體為漢之最精者”,。李家鼐謂“古樸遒麗”。李健人謂“雄勁而挺秀”,。依陶本廠跋,，康有為“推是石為近二十年所見漢石之冠軍”：又謂“當是中郎手筆”。以上所題，皆于是石贊美有加,，唯以康氏為最,。陶本廠循其所說，亦謂“其筆法謹嚴,，挺實茂密,，雖與石經結構不同，而神理自勝,，固非中郎不可為也”,。此說不敢茍同。甘陵設郡置相在桓帝建和元年改清河國為甘陵之后,，時值熹平光和之間,，已得多家考證認同。熹平石經亦出其時,，中郎蔡邕等人書寫,，陳興等人刻石，全系隸書,，結構形體大致相似,，卻微有不同。但熹平石經總的特征是樸茂蘊藉,，整傷工穩(wěn),，少有理筆斜出。而甘陵相碑則顯得靈動活潑,，挺秀多姿,。更有的筆畫戰(zhàn)云橫列，長波曳腳,，與熹平石經結體絕不相類,。因此，單憑“其時中郎正以隸法稱雄當世”,，便斷言是石“固非中郎不可為之也”,，則顯得有些輕率。更何況碑主姓氏,、刻石年月，皆殘不可考,，中郎與其有何關聯(lián),，亦無所據，就更不得臆斷了,。一己之見,，尚乞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