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三十二回是有名的“訴肺腑”,，即賈寶玉第一次直白地向林黛玉表達(dá)愛情，幷鄭重告訴林黛玉：“你放心,！”這一情節(jié),，在《紅樓夢》里是極大的關(guān)目，是寶黛愛情故事的轉(zhuǎn)折點(diǎn),。一般讀者不一定注意到,，寶黛兩人在此前經(jīng)常是吵吵鬧鬧、哭哭啼啼,、互相慪氣,，但從這第三十二回“訴肺腑”以后，兩個人忽然不再鬧別扭,、吵架了,。這是為什么？原來戀愛的雙方互相交了底,，表了決心,，彼此心領(lǐng)神會，只剩下互相“怔怔地”傻看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試想，兩人話都不需要說了,，還需要吵架嗎,？

   甚至黛玉和寶釵的矛盾也因之平靜下來。

   黛玉得到了寶玉的心,，就不必處處以寶釵為意了,。寶釵心理糾葛的解決,，是第二十八回，賈妃從宮里送禮物,，獨(dú)寶釵和寶玉的一樣多,。這是個重要“暗示”，說明賈府的權(quán)力執(zhí)掌中樞選中了寶釵做未來的寶二奶奶,。當(dāng)時寶玉大驚,，以為傳錯了，說：“這是怎么個原故,，怎么林姑娘的倒不同我的一樣,，倒是寶姐姐的同我一樣？”敏感的林黛玉只好向?qū)氂癜l(fā)脾氣：“我沒有這么大福氣禁受,，比不得寶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們不過是草木之人?！倍鴮氣O何等聰明,，她豈能不意識到這一特殊舉動的含義？這等于元妃的一次公開表態(tài),，使得賈母也不便另作主張,。此情此境之下，“慧寶釵”還需要放黛玉在心里嗎,？

   寶釵要的是婚姻,，黛玉要的是愛情。到第三十二回“訴肺腑”,，她們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因此就不必互相猜疑戒備了。后來釵黛二人甚至表現(xiàn)得很親密,，弄得寶玉莫名其胡涂,，問黛玉：“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幾時”,？寶釵是在書中第二十八回,，黛玉是三十二回。第三十二回就是寶玉和黛玉的“解到多情情盡處”,，所以后來他們的愛情就是“月中無樹影無波”了,。

   湯顯祖雖不可能看到晚他百余年出世的《紅樓夢》，但他的《江中見月懷達(dá)公》詩所表現(xiàn)的“情心”,，卻可以為寶黛愛情故事的轉(zhuǎn)折預(yù)做解人,。

3

  《紅樓夢》庚辰本第三十二回引用的湯顯祖這首詩，不必是曹雪芹所引,，也許是脂硯齋或畸笏叟,。第二十一回庚辰本的另頁上也有一首詩,，叫做《有客題〈紅樓夢〉一律》，寫的是： 

自執(zhí)金矛又執(zhí)戈,，自相戕戮自張羅,。

茜紗公子情無限,，脂硯先生恨幾多,。

是幻是真空歷遍，閑風(fēng)閑月枉吟哦,。

情機(jī)轉(zhuǎn)得情天破,，情不情兮奈我何。

    此詩見《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庚辰本）第二十回回后之附頁,，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影印本第一冊,，北京，1975年,。按庚辰過錄本將此附頁置于第二十回后而不置于二十一回前,，應(yīng)是抄手誤植。 

   題這首詩的“客”是誰,？可能是脂硯齋,，也可能是畸笏叟，還可能就是曹雪芹自己,。

   詩后有批語說：“凡是書題者,，[無]不可（以）此為絕調(diào)。詩句警拔,，且深知擬書底里,。”這首詩和湯顯祖的“解到多情情盡處,，月中無樹影無波”詩,，可說是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細(xì)詳,，兩首詩又盡有不同,。這個不同，正是《紅樓夢》和《牡丹亭》寫“情”的不同之處,。

   《牡丹》所寫之情是美麗,、圓融而又比較容易舒解之情。杜麗娘身處閨房,，雖不免為情所困（“在幽閨自憐”）,，但為時甚暫。她去游園,，“姹紫嫣紅開遍”的自然景觀,，既可令她“因春感情”,，又可為她暫舒閨房閉處之困。她一個官府小姐居然可以園中暢游,，她的處境夠優(yōu)越的了,。而且游而能夢，夢而有遇,，遇則成歡,，杜小姐的情感生活夠順利的了。她自己也承認(rèn)：“今日杜麗娘有些僥幸也,?！庇癯纱斯?jié)的條件：是她生在正當(dāng)紅的官宦之家，又是獨(dú)生之女,，杜老爺忙于利祿,，母親對她嬌縱溺愛。

   這樣適宜的“小環(huán)境”,，特別是構(gòu)成小環(huán)境的“硬件”,，《紅樓夢》里的林黛玉完全不具備?！皩簟彪m苦,，但不小的篇幅都是對前日所遇的“鴛夢重溫”，盡情回憶在湖山石邊,、牡丹亭畔,，與“可意書生”的“美滿幽香不可言”。她抱怨的是：“夢到正好時節(jié),，甚花片掉下來也,！”就是“尋夢”不著而焦思，復(fù)因焦思而棄世,，這個時間也不是很長,，不過季春到初秋而已。

   更重要的是,，杜麗娘死后還可以和柳夢梅“幽媾”,，兩性之間情感的歡悅過程幷未因當(dāng)事人之一的死亡而中斷。實(shí)際上,，死后的杜麗娘反而得到了靈魂的自由和情感的自由,。她的“肉身不壞”，靈魂可以“隨風(fēng)游戲”,，愿意飄到那里就飄到那里,，至少可以“常回家看看”。所以從死亡學(xué)的觀點(diǎn),，杜麗娘不過是“假死”,。前生注定杜麗娘和柳夢梅的愛情過程是：“前系幽歡，后成婚配,?！边€魂以后，皆大團(tuán)圓,。情和欲,、靈和肉、情愛和性愛,、愛情和婚姻,，是合一的,，而不是分離的,。這是《牡丹亭》寫男女之情的最大特點(diǎn)。

  《紅樓夢》則完全不如是,。

  《紅樓夢》里的愛情故事,，情和欲、靈和肉,、情愛和性愛,、愛情和婚姻，恰好是分離的而不是合一的,?！都t樓夢》里的婚姻，大都是失敗的,、殘缺的,，尤其少有與愛情的結(jié)合。

   “老祖宗”賈母的婚姻是否美滿,，不得而知,，書中沒有交代，反正作為文學(xué)角色出現(xiàn)的的她,，始終是孤身一人,。研究者有的認(rèn)為張道士是賈母的“老情人”，也許證據(jù)還不夠充足,，不去說他,。賈赦和邢夫人、賈政和王夫人等等,，都是中國傳統(tǒng)婚姻的常態(tài),，照例只有婚姻，沒有愛情,。賈珍和尤氏原本搭配的不錯,，但賈珍愛的是兒媳秦可卿,。賈璉和王熙鳳算是比較“般配”的一對了，但他們是權(quán)勢與利益的結(jié)合,，各懷鬼胎,、勾心斗角，而且都另有所愛,。

   反之有愛情的,，又都不能結(jié)成婚姻。

   例如尤三姐愛柳湘蓮,，終因愛而自殺,。最典型的是男女主人公賈寶玉和林黛玉，他們是真愛,，愛得如醉如癡,，但就是不能結(jié)合。只好鏡花水月,，咫尺天涯,。《紅樓夢十二支曲》中的《枉凝眉》：“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成虛話。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边@只曲寫盡了普天下有情人愛情與婚姻分離、因而不能結(jié)為眷屬的苦痛,。

   換言之,，在曹雪芹看來，真正的愛情也許是永遠(yuǎn)無法結(jié)合在一起的,，只不過是一種空幻,。他擯棄了以往戲曲小說“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老套。

  《牡丹亭》里杜麗娘和柳夢梅的愛情，所以有磨折而少苦痛,，就因?yàn)橛鞋F(xiàn)成的圓滿的結(jié)局等待著他們,，甚至地獄的判官、人間的皇帝都可以站出來幫助他們成全好事,。

   這與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悲劇相比,，杜小姐和柳公子夠幸運(yùn)的了。

4

   中國傳統(tǒng)社會男女之間的愛情感受,，婚姻與愛情分離,，足以成“痛”，情愛與性愛分離,，足以為“苦”?，F(xiàn)代社會不存在這些問題，婚姻不必是愛情的必然歸宿,，性愛也可以不與情愛完全結(jié)合,，因此現(xiàn)代人較少愛情的苦痛。

  《紅樓夢》既寫了有愛情卻不能結(jié)合的“痛”,，又寫了有情愛而不能實(shí)現(xiàn)性愛的“苦”,，還有大量的既無情愛又無性愛的“悲”。

  “金陵十二釵”的命運(yùn)可以說都是不幸的,。 

   元、迎,、探,、惜四姊妹，元春號稱“元妃”,，不過是鳳藻宮的一名“女尚書”,，是以“才選”，不是以色勝,，婚姻,、愛情、情愛,、性愛云云,，根本談不上。迎春懦弱,，人稱“二木頭”,，兒女之情與她無緣；后來嫁給如同“中山狼”般的“無情獸”,，把她“作踐的侯府千金如下流”,。探春遠(yuǎn)適，那是后話，前八十回的探春,，為維護(hù)正統(tǒng)地位的尊嚴(yán),，可以不認(rèn)生母，“絕情”,、“忍情”是她的性格特征,。惜春好靜、喜佛事,，后來出家,，早已絕了世間情。 

   李紈守寡,，書中說她心如“枯木死灰”,。 

   史湘云爽朗大度，似乎愛自然而不解人事,，所以《紅樓夢十二支曲》說她“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而且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薛寶釵只知有“禮”,，不知有“情”。 

   妙玉應(yīng)該是既解情愛又解性愛的女子,，但身處櫳翠庵,，自己斷絕了發(fā)舒的條件，結(jié)局竟流落風(fēng)塵,。

   惟有黛玉,，算是得到了難得的情愛，但始終與性愛絕緣,。

   曹雪芹似乎有意要把情愛與性愛分離開來,、對立起來。

   如果偶有例外,，這兩者有某種程度的結(jié)合,，如司棋和潘又安，結(jié)果雙雙自殺,，只能到另一世界實(shí)現(xiàn)他們的愛情與婚姻的理想了,。

   因?yàn)樵诓苎┣鄣难劾铮坏碛辛诵詯?，就已?jīng)不是“愛”,，而是“淫”。

   第五回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警幻仙姑為他演《紅樓夢十二支曲》,，就是警示他情愛與性愛不過是虛妄空幻之事,，萬不可一意追求。但賈寶玉對這些警示不感興趣,，也就是警幻仙姑發(fā)現(xiàn)的“癡兒竟尚未悟”,，于是便引領(lǐng)他與秦可卿幽會，幷發(fā)表一番驚世嚇?biāo)椎拇笞h論：

塵世中多少富貴之家,，那些綠窗風(fēng)月,，繡閣煙霞，皆被淫污紈绔與那些流蕩女子悉皆玷污,。更可恨者,，自古來多少輕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為飾,，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飾非掩丑之語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會，云雨之歡,，皆由既悅其色,，復(fù)戀其情所致也。

 試想這是多么大的判斷：“好色即淫,，知情更淫,。”難怪嚇的賈寶玉不知所措,。

   然而警幻仙姑接著又對“淫”字作出了新的詮解,。她說：“淫雖一理，意則有別,。如世之好淫者，不過悅?cè)菝?，喜歌舞,，調(diào)笑無厭，云雨無時,，恨不能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此皆皮膚淫亂之蠢物耳。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吾輩推之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會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dá),。”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賈寶玉被警幻仙姑稱為“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以和“好色即淫，知情更淫”的流俗情事劃清界限,。

   賈寶玉作為文學(xué)形象的特點(diǎn)是：“好色”而“知情”,，“知情”而不淫。

   秦可卿在《紅樓夢》中是一極特殊的角色,，作為文學(xué)形象,，她是集情、色,、淫,、欲于一身的人物。書中描寫她“鮮艶嫵媚,，有似乎寶釵,，風(fēng)流裊娜，則又如黛玉”,，所以她的小名叫“兼美”,，表字“可卿”。其實(shí)她才是情和性,、色和欲四者合一的化身,，現(xiàn)代一點(diǎn)的話說，就是美麗而且性感,。但這樣的女性,，男性會無法抗拒，按傳統(tǒng)的觀點(diǎn),，后果不堪設(shè)想,。她的判詞是：“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shí)在寧,?！薄都t樓夢曲》又說：“擅風(fēng)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 

   曹雪芹把“情”看做是“孽”的宿“因”,，而且尤其是“家事消亡”的“首罪”和“宿孽”,。所以他寧愿塑造賈寶玉這樣一個情愛和性愛、愛情和婚姻分離的“意淫”的形象,。再沒有人比賈寶玉更具備“知情更淫”的諸種條件了,，但作者偏偏讓他走到世俗理念的反面。

   至于“造釁開端”之“因”,、“家事消亡”之“罪”,，何以都和一個“寧”字有干系？這個“寧”字是寧國府之“寧”,，還是另有他指,？紅學(xué)專家也被弄胡涂了，至今沒人解釋得清楚,。當(dāng)然也許不僅僅指“家事消亡”,，可能還包含著“國事”——這涉及《紅樓夢》有沒有反滿思想問題，是另一話題,，此處不能多講,。

5

  《牡丹亭》寫“情”的難能之處，是寫出了男女之間的“至情”,，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牡丹亭》卷前“作者題詞”）,。這是湯顯祖作為戲劇家的偉大處。 

   盡管如此,，《牡丹》所寫仍然是那種比較單純的男女之情,，即前引湯詩里描述的“解到多情情盡處，月中無樹影無波”那種情境之下的“情”,。《紅樓夢》則寫出了男女情事的諸種復(fù)雜型態(tài),，有“情情”,，有“情不情”（脂硯齋評語），甚至包括因“情”而導(dǎo)致的“情的錯亂”,，以及因“情”而生成的“恨”等等,。前引《有客題〈紅樓夢〉一律》：“自執(zhí)金矛又執(zhí)戈,，自相戕戮自張羅?！睉?yīng)是《紅樓》情事描寫的真實(shí)寫照,。

   湯玉茗標(biāo)榜：“第云理之所必?zé)o，安知情之所必有耶,？”（“作者題詞”）有的研究者認(rèn)為這是傳統(tǒng)社會“以情抗理”的宣言,。其實(shí)他的本意是說“情”可以創(chuàng)造出“理”無法解釋的愛情現(xiàn)實(shí)，幷非要對“理”的價值作蓄意的貶低,?！都t樓夢》則可說是向傳統(tǒng)社會的“理”發(fā)出了比較系統(tǒng)的置疑。 

   對比兩部作品的風(fēng)格,，《紅樓》感到壓抑,，《牡丹》讓人歡躍?！都t樓》向往自由的愛情,、向往人格的獨(dú)立，但卻是被籠罩在宗法制度大網(wǎng)中的向往,，現(xiàn)實(shí)世界中無法得以實(shí)現(xiàn),。 

   這緣于曹雪芹與湯顯祖處身于不同的歷史環(huán)境。 

   天啟,、萬歷年間的明代社會,，城市經(jīng)濟(jì)相對發(fā)達(dá)，物質(zhì)條件充盈,，中上層生活侈糜,，加上王學(xué)后勁恣肆，知識人士有較大的精神空間,，于是談“情”說“性”成為時尚,。袁宏道致龔惟長書提出的人生“五快活”，可見晚明時代性之一般,，茲抄錄以饗讀者,。

然真樂有五，不可不知,。目極世間之色,，耳極世間之聲，身極世間之鮮,，口極世間之譚,，一快活也。堂前列鼎,，堂后度曲,，賓客滿席,，男女交邂舄，燭氣熏天,，珠翠委地,，金錢不足，繼以田土,，二快活也,。篋中藏萬卷書，書皆珍異,。宅畔置一館,，館中約真正同心友十余人，人中立一識見極高,，如司馬遷,、羅貫中、關(guān)漢卿者為主,，分曹部署,，各成一書，遠(yuǎn)文唐,、宋酸儒之陋,，近完一代未竟之篇，三快活也,。千金買一舟,，舟中置鼓吹一部，妓妾數(shù)人,，游閑數(shù)人,，泛家浮宅，不知老之將至,，四快活也,。然一生受用至此，不及十年,，家資田地蕩盡矣,。然后一身狼狽，朝不謀夕,，托缽歌妓之院,，分餐孤老之盤，往來鄉(xiāng)親,，恬不知恥,，五快活也。士有此一者，生可無愧,，死可不朽矣。若只幽閑無事,，挨排度日,，此最世間不緊要人，不可為訓(xùn),。（袁宏道：《龔惟長先生》,，《袁宏道集箋校》上冊卷五,，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頁205至206）,。  

茲可見晚明社會是一道德秩序紊亂的極開放的社會,，“目極世間之色，耳極世間之聲,，身極世間之鮮,，口極世間之譚”猶嫌不足，還要以“恬不知恥”相標(biāo)榜,、相欽尚,，以為知恥者不足以享受到“真樂”。史家稱當(dāng)時為“天崩地解”的時代,，誠非虛言矣,。

   特別是居身繁華之市的士、官,、商等中上階層,，對情、性,、利,、欲的放縱和追逐，是公開的,、無所顧及的,。所以《牡丹亭》暢意地寫情和欲、愛情和婚姻合一的男女之情,，是順理成章之事,，當(dāng)時的作者和讀者均不以之為異。

   而生活在乾隆統(tǒng)治時期的清中葉的曹雪芹,，則沒有湯顯祖那樣的精神氣候的條件,。清朝文化政策的嚴(yán)酷超過歷史上任何一朝一代。皇室,、八旗貴胄,，可以恣意玩樂，士商等民間勢力,，則蒙受巨大的政治壓力,。處身高壓之下，知識人士要么做順民,，要么被整肅,。商人也失去了往昔的自由。所以《紅樓夢》作者曹雪芹只好寫情和欲,、情愛和性愛,、愛情和婚姻相分離的男女情事，寫被壓抑的,、變態(tài)的,、錯位的愛情。

   至于他的這種寫法是不是還隱含有對清初諸王南下征歌選色的批評,，紅學(xué)索隱一派的搜求是否也有一定道理,，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牡丹》之情輕快,，《紅樓》之情沉重,；《牡丹》之情偏于喜，《紅樓》之情偏于悲,；《牡丹》是單色的愛情,，《紅樓》是復(fù)調(diào)的愛情；《牡丹》之情愉悅,，《紅樓》之情悲哀,；《牡丹》對情的寫法讓人感到滿足，《紅樓》對情的寫法讓人感到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