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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家花不如野花香。”一雙男女如果做了夫妻,，朝夕相守,，事事相知，日子一長,，就很容易失去新鮮感和吸引力,。于是許多風(fēng)流雅士把家中的嬌妻擱在一邊，熱衷于到煙花柳巷尋找韻事,，飽嘗“野花”的滋味,。然而真正的摯情夫妻并不如此，他們之間的感情就象窖藏的醇酒,，愈久愈香醇,，平平凡凡的家常生活中總能釀出多彩多姿的韻事，彼此陶醉其間,，決不會失去吸引力,。江南才女關(guān)秋芙與丈夫蔣坦就是這樣一對摯情夫妻。關(guān)于他們之間的濃情韻事,，說起來頗能動人通遐思,，漾人魂夢。 關(guān)秋芙名瑛,，錢塘人,，清宣宗道光三年出生于一位秀才之家。關(guān)父飽讀詩書卻仕途不順,，常與一幫文友雅士放縱于詩酒之間,。關(guān)秋芙從小就長得靈秀可人，深得父親的朋友們喜愛,，于是有魏滋伯教她學(xué)詩,、楊渚白教她學(xué)畫,、李玉峰教她學(xué)琴，雖然不是名門閨秀,，卻深得當(dāng)時詩,、畫、琴高手之真?zhèn)?，成了一個集各家之長的絕倫女子,。 這樣才貌絕倫的女子，當(dāng)然是“君子好逑”,。關(guān)家并不想借女兒攀高枝,，而是順其自然將關(guān)秋芙許配給了她的姨表兄蔣坦。蔣坦也是生長在書香門第,，家境算不得富貴,，卻是詩禮相傳，使他頗具文質(zhì)彬彬,、氣度軒昂的名士派頭,。關(guān)、蔣兩家住得很近,，關(guān)秋芙與蔣坦從小常在一連玩耍,，青梅竹馬，兩相依傍,。長大后又互相傾慕對方的才貌,，情意相悅。雙方父母深解兒女的心事,，順?biāo)浦?，成就了他們的百年之好。完婚是在道光二十三年的秋天,，丹桂飄香中,，關(guān)秋芙喜盈盈、羞怯怯地踏進(jìn)了蔣家門庭,。宴罷客散已經(jīng)是三更時分,，洞房之中紅燭搖彩，暖意融融,。關(guān)秋芙綰著墮馬髻、身著紅絹衫,，低頭含笑坐在床沿上,，白嫩染紅的面龐比平時里更顯得俏麗動人。剛送完賀客的新郎蔣坦走進(jìn)洞房,，癡癡地望著矯喜萬狀的新娘,，心旌搖曳,，腳步也有些飄飄然了。昨日還是表妹,，今天成了他的嬌妻,，恍惚中他覺得這個嬌俏的新婚既熟悉又陌生。蔣坦走到床邊,，挨著秋芙坐下,，靜默了一會兒，悄悄拿過她豐潤的小手,，緊緊握在自己的手掌里,。秋芙緩緩地轉(zhuǎn)過頭來，漾喜茂羞的目光與蔣坦相遇了,，四束目光緊緊著在一起,。彼此慢慢讀著對方的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兩小無猜的童年時期,，那一層如煙似霧的陌生感蕩然無存,，目光和手掌把他們緊緊地連為一體。于是打開了話匣子,，他們共同回憶著童年的游戲,，少年的調(diào)侃。兩人曾手拉手在院子里摘花,、捕蝶,、看螞蟻爬樹、和泥巴捏小人,；兩人還肩并肩寫字作畫,、吟詩彈琴，為賦新詩強(qiáng)索愁……這一切美好的往事,，都是他們共同擁有,。你一言我一語地訴說著、癡笑著,，不知不覺戶外已響起晨鐘,。秋芙帶來的小丫鬢影影在屋外輕輕叩門，壓低著嗓音喊道：“天色已曉,，小姐快請起身梳妝,！”這時屋里談興未艾的新郎新娘才如夢初醒，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就這樣坐在床沿上過去了,。 婚后的生活十分愜意,，蔣家雖不太富,，倒也有一些房產(chǎn),?？糠孔饩S護(hù)生計,，還算是衣食不愁。蔣坦這時已通過縣試,，取了秀才,，已準(zhǔn)備參加鄉(xiāng)試的課程，所以他的任務(wù)就是埋頭讀書,。丈夫讀書,，秋芙自然就充當(dāng)了“紅袖添香”的角色，可她除了添香外,，不免要添上些柔情蜜意,，使得蔣坦不由得跌倒在溫柔鄉(xiāng)里，課業(yè)不免疏忽了不少,。 春天的時候,，院中花開似錦，蔣坦坐在書房的窗前讀書,，一抬頭正好能看見院墻下的幾株花開正旺的桃花,。昨夜剛下了一陣春雨，春雨把粉盈盈的桃花打落了一地,。這時秋芙正蹲在地上抬那些垂頭喪氣的落英,，“她一定又在為落花傷懷了！”蔣坦腦子里閃過這樣的念頭,。 秋芙在桃樹下蹲了很久,，把一堆花瓣擺來弄去，不知在干什么,。蔣坦有些忍不住了,，放下書本，抬腳跨出了書房門,，悄悄走到秋芙身后,。“啊,！真美,！”他在心里驚呼了一聲，強(qiáng)忍著沒喊出口來,，原來秋芙正在從那些桃花瓣砌一闕詞,，已砌好了大半，蔣坦在她身后悄悄地讀著,，這是一闕“謁金門”： 春過半,，花命也如春短；一夜落紅吹漸滿,，風(fēng)狂春…… 以落花惜春,，體意兩諧，真是絕妙之思,！蔣坦正暗自稱嘆時,，突然吹過一陣寒風(fēng)把地上砌好的花瓣全部打散，一個“春”字還沒來得及砌完最后一筆,。“好一個‘風(fēng)狂春不管’?。?#8221;蔣坦禁不住脫口而出,，“你為何知道我后面未砌出的是‘不管’二字,？”秋芙被他驚了一跳,，轉(zhuǎn)過頭來問丈夫。蔣坦一把將剛站起身的嬌妻摟進(jìn)懷里,，打趣道；“我倆心有靈犀,，你心里想好的句子我還不知道嗎,！”秋芙嫣然一笑,，捶打著丈夫的胸脯，剛才風(fēng)吹花散而勾起的悵惘之情頓時煙消云散,。 夫妻倆在春天合種下的芭蕉,，到秋天已是葉闊色濃,。秋夜蕭瑟，冷雨打在芭蕉葉上,，浙瀝成聲,，蔣坦坐在書桌前的燈影里聽了,，不由地生同一種詩人的閑愁。愁繞心頭,，書也看不下去了，索性跑到院中,，摘了一片芭蕉葉,，用布巾擦干，題下幾句閑詞：“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然后喚了一個丫鬟,，讓她把芭蕉葉送給正在臥房里彈琴的夫人看。 過了一會兒,，那個小丫鬟又帶著芭蕉葉回到書房,。蔣坦以為她沒能送到秋芙手中，誰知接過一看,，上面又續(xù)題了兩行字：“是君心緒太無卿,，種了芭蕉，又怨芭蕉,！”蔣坦一看便知是嬌妻的戲筆,，心中泛起了一股暖流，臉上也浮現(xiàn)出會心的微笑,。 雖說相廝守的日子很多，可蔣坦總免不了有一些交際應(yīng)酬,，有時也得外出數(shù)日,。這幾天里秋芙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連彈琴的心事也沒有了,，一闕“蝶戀花”詞就道出了她的這般愁緒： 幾日池塘無不住，柳也朦朦,，想做清明雨,；半榻茶煙和夢煮，畫屏幾點江南樹,。 欲卷珠簾風(fēng)不許,，如此黃昏，休教移箏柱,；樓上晚山青不去,，夕陽正在鴉歸處。 扳著手指數(shù)過一日又一日,，終于到了丈夫歸家的日子。秋芙在這天早早起來，細(xì)心地梳妝打扮,，換上丈夫喜歡的衣服，一次又一次地到院門外向路上張望,。在這時,，一切情景在她眼中都變得明快開朗，喜悅之情也溢滿了這“菩薩蠻”： 小樓昨夜東風(fēng)驟,，一春花事闌珊夠；斜月綠窗紙,，夢回聞馬嘶,。梨花明似雪,，含笑開門說：“昨夜結(jié)燈花，今朝真到家,！” 從妻子的詞句中,，蔣坦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離去與歸來給妻子帶來的悲傷與歡樂，也就不忍心輕易離開妻子,，外面的事能推則推,，醉心于妻子營造的多情小天地。 有得必有失,，蔣坦與秋芙沉浸在濃情綺事中,，飽嘗了夫妻恩愛的樂趣，卻不免荒廢了科舉課業(yè),。三年一度的鄉(xiāng)試,，蔣坦一連參加了兩次，都名落孫山,。失意之中,，蔣坦?jié)u漸看淡了耗人心血的功名之事,，畫了一幅“秋林著書圖”，表明自己讀書以怡情,，無意于功名的心意,。對秋芙來說，丈夫若能金榜題名,，她也可享夫貴妻榮之喜,，這本是一般讀書人家夢寐以求的事；可既然丈夫已有厭倦之心,，她也很能體諒，只好夫妻相親相愛,，貧賤亦為樂,！于是秋芙在丈夫的“秋林著書圖”上題下這樣的詞句： 家理絲桐君把釣,，全家靠得漁竿住,；人生多被浮名誤,，怎免得樵夫笑死。 夫妻相依,，淡泊為生。妻子的曲意諒解,，蔣坦看了感激不已，愈發(fā)將夫妻之事看得重了,。 他們生活雖然清貧,，卻也還沒到“把釣”為生的地步,。況且蔣坦一介書生，也不懂得如何“把釣”,?；楹蟮牡谒哪辏麄冃》蚱迯氖Y家的大家庭中分出別居,，住在西子畔一個簡陋的小院中，靠每月從蔣家支取的數(shù)十金生活費為生,。 院子雖小,，卻也被他們收拾得整齊雅潔,。出門就是煙籠水秀的西子湖，每日里看霞觀霧,，與山水為侶，小日子過得十分愜意。若是精打細(xì)算,，數(shù)十金的生活費維持夫妻倆外加丫鬟影影的生活還不算拮據(jù),。可偏偏蔣坦又是好客之人,，最喜歡呼朋喚友,，如今住到了風(fēng)光旖旎的湖濱，更不免隔三差五地邀來一幫志同道合的文友,，一同把酒論詩,。對丈夫的朋友，關(guān)秋芙從不怠慢,，既使家中囊空如洗,，也會設(shè)法典當(dāng)一些衣服來沽酒買菜。 一次為好友伊小沂設(shè)宴餞別,，蔣家總共請來了二十多位客人。關(guān)秋芙與影影在廚下緊鑼密鑼地張羅,，蔣坦陪客人在客廳里開懷暢飲,。 酒酣耳熱之際，眾文友雅興大發(fā),，各顯身手：李山樵鼓琴錚錚,；吳康甫奮筆疾書；吳乙彬,、楊諸白,、錢文濤分畫四聯(lián)條幅；其余的人,，或拈韻賦詩,；或高淡時勢，或橫笛吹蕭,，甚則狂歡高呼，其樂至極,。不知不覺，已是月升中空,，酒已喝下數(shù)十觥，客人們興猶未盡,，蔣坦又高呼影影送酒上來。可是叫了幾次,，都不見影影回應(yīng)，蔣坦不悅地走進(jìn)廚房,，只見到妻子一人悶坐在那里，不見影影的影子,。蔣坦問妻子為何不上酒,，秋芙無奈地說：“家里已無酒，買酒的錢也沒了,。剛才我脫下手中的玉釧到酒鋪里換酒，酒鋪的伙計卻辨不清真假,，只好打發(fā)影影到當(dāng)鋪里典當(dāng)去了,。路途較遠(yuǎn)，還需等一會兒才能回來,。”見妻子毫無怨尤的神態(tài),，蔣坦不禁鼻子發(fā)酸，淚水潤濕了眼眶,。秋芙見狀走上前輕輕拭著他的淚水,，微笑道：“常言道：“千金難買一笑”，難得大家如此高興,，玉釧當(dāng)了,，過些日子再贖回就是。”話是這么話,，當(dāng)出去的東酉多了,，又有幾件能贖得回來呢！ 夫妻志趣相投,，平淡的日子也能變得甘甜如飴,。嬉笑相攜中，關(guān)秋芙與蔣坦共度了十二個春秋,，無奈“花命也如春短”,，在一個春歸花落的日子，身體素弱的關(guān)秋芙竟一眠不起,，還來不及與丈夫告別，就匆匆離開了人世,。 秋芙去了,，蔣坦似乎也失去了一半生命。爽朗樂觀的他不見了,，整日里恍恍惚惚，形只影單地坐在書房里,，回憶那些與妻子共度的歡樂時光,，回憶那些夫妻間多彩的韻事,。最后他把回憶寫成一本書,，書名叫《秋燈瑣憶》,。我們現(xiàn)在說的故事,，便是從這本書中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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